“这名女子姓加纳——”
吉敷打断了黑田的话,这一点他很清楚。
“拍照的摄影师是谁?”
“这个……拍下这张照片的摄影师叫藤仓次郎,这是他的作品。”
“这张照片怎么会在这里?”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通子又为何全身赤裸?拍下这张照片的人怎么会是藤仓次郎?
“这样的照片还有很多。”
“很多?”
“对,这里还叫‘white’时,墙上挂了不少这样的照片。不过如今就只剩下这一张了。”
“那些照片呢?”
“应该都在社长家吧。社长买下这家店时,连同那些照片一起买下来了。店里以前挂了很多,只不过现在只剩这一张了。”
“这种照片……意思是藤仓次郎的作品,还是说这名女子的?”
“这名女子的裸照。”
“你认识她吗?”
“当然,她在这附近也可谓小有名气了。”
“小有名气?”
“对。很久以前,有关她的事曾在这里闹得沸沸扬扬。”
“从而引发了各种传闻?”
“刑警先生,请问您是从哪里过来的?”
“我是从东京来的。”
“哦,难怪您会不知道。那件事曾在我们这里引发轩然大波,地方报纸和杂志上都登过,我也曾看到过一些相关报道。她可是个名人。”
“引发轩然大波?报道里都是怎么说的呢?”
“有人说她是个恶毒的女人,也有人说她是刽子手。还有人说她只顾着自己逃跑,让男人替她背黑锅,最终被警察抓走。”
什么?吉敷感到有些呼吸不畅。
“恶毒的女人……刽子手……”吉敷不由得重复起这两个词。
“刑警先生,您有所不知,这个女人曾在一趟列车里杀害了藤仓兄弟的姐姐。”
这件事吉敷很清楚,因为调查那件案子的正是他自己。可是,“恶毒的女人”、“让男人替她背黑锅”,这些话,究竟从何说起——
“让男人替她背黑锅,被警察抓走?”
“这个女人是藤仓次郎的情妇。不过也有传闻说,她同时是一郎和次郎两个人的情妇。”
吉敷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这件事在这里可谓妇孺皆知。这女人叫加纳通子,是搞雕金工艺品的。借助藤仓次郎的帮助,她的作品一度卖得很好,还获得高度评价。听说她还出过写真集,也是藤仓次郎替她做的。她在钏路可算是位大明星,据说从根室到带广都有她的大批崇拜者。而她后来却犯了一件大案……”
黑田说个不停,吉敷也不想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藤仓氏在这里是一户众人皆知的大家庭,却被一个女人搞得家破人亡。他们家可是手握地产的富人,靠出租公寓和做生意赚了很多钱,可后来为了请律师、打官司,他们不得不变卖土地和家产,失去了拥有的一切。我们这儿的人都说,这个女人和藤仓家兄弟之间的纠葛,就是红颜祸水的典型例子。”
“那……又为何会有她是藤仓次郎情妇的传闻呢……”
“他们总是形影不离,每次出席派对他们都在一起。而且,单从照片上看,她似乎是藤仓次郎的个人专属模特。藤仓开个人摄影作品展时,她还曾帮忙设计宣传册,并为作品写介绍。据说就连藤仓到沼泽地去拍丹顶鹤的照片她也会跟去。”
吉敷心想,这恐怕一半是为了工作,一半是因为通子也想去看看丹顶鹤的缘故吧。不过吉敷心知在此多说无益,因此并没有反驳。
“当时大家议论纷纷,猜测藤仓次郎何时会和他太太离婚。毕竟藤仓先生当时还没有孩子。”
“光凭这些,就能断定她是藤仓次郎的情妇了?”吉敷无力地说道。
“不,原因还不止这些。”黑田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除了这些以外,还有许多事例呢。最有说服力的,当属那件至今仍被大家议论不休的丑闻。”
说着,黑田把照片从墙上摘了下来。为了让吉敷看清,他把相框翻过来,将扣住底部的钩子一个个掰开,取下底板。墙上的灯光直接照在照片的白底上,可以清楚看到上边通子的笔迹——“LOVE。通子”。
吉敷心底一阵发凉。黑田笑着重新弄好相框,挂回原处。
“据说还有比这更厉害的呢。这话还算一般,有些照片背面写的话更热情洋溢。这可是彻头彻尾的热恋关系啊。那女人在站前币舞桥附近开了家不错的店,听说那地方也是藤仓帮忙寻找,并出资援助的。”
听着黑田的讲述,吉敷的眼前依旧抹不去通子写下的那些字。正因为心里一直记得她写字的习惯,此时反而成了无以争辩的实证。其实通子的笔迹并不好看,是那种少女所特有的字。身为通子的前夫,吉敷绝不可能看错。
“这件事在这里可谓妇孺皆知。”
吉敷完全没有想到,在钏路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不过,这一切是否属实?
仔细一想,德村刚刚也说过次郎的话并非无凭无据。还有,之前不管吉敷如何劝说,通子都不愿回到这处曾经属于她的地方。她还说如果察明事情真相,竹史必定会受到伤害,两人之间也会再次发生争执。十四年前,在“white”店里相互对峙时,次郎也曾放出话来,说通子心中爱的是他,会乖乖听他的话。一幕幕往事接连不断地在脑海中复苏,直至今日吉敷才明白,当时的自己实在是够糊涂的。
混乱的大脑让吉敷感到全身乏力。他觉得要想理解这件事中隐含的真正意义,还得再花上一点时间才行。这很难逃避。
可是,既然如此,之前通子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呢?吉敷不明白,通子说她讨厌藤仓兄弟,喜欢自己,甚至在天桥立委身于己,说可能还会回到自己身边的话都算什么?而相信了那些话的自己,又算什么?
“如果您还想知道得再详细一些——”
“不用了。”吉敷说道。
“啊……”
“哦,不,你们社长知道得更详细吗?”
“对,社长与藤仓兄弟都有来往,应该知道得更详细。当时他们之间的关系算比较亲近,听说藤仓兄弟还援助过社长。加纳女士的情况也一样。所以我想您应该能从社长那里打听到更准确、更详细的情况。”
但吉敷已不想再听更多的情况了。有时,知道得少反而会让人心里舒服些。
“富野先生家在何处?”
“离这里很近。步行过去大概也就十分钟的时间吧。不如先打个电话?”
吉敷难以做出决断。作为通子的前夫,他并不想去见富野,然而作为搜查官,他却应该去见见对方。见吉敷默不做声,黑田误认为对方是在客气,连忙从怀里掏出手机,飞快地按下号码。之后把头扭向一边,讲了一阵电话。吉敷心中一片茫然,完全没听到对方在说些什么。直到黑田把电话递到他的面前,他才回过神来。
“请您跟富野先生说吧。”
吉敷接过电话说了声“喂”,就听电话另一头传来老人所特有的沉稳声音。对方说“我是富野”,嗓音和德村的很相似。吉敷向对方简单说明了情况,说自己是从东京来的,为了追查一件案子,想询问一下有关钏路广里一案的相关情况。
“这样啊……不过,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掌握着阁下想知道的情况。是有关藤仓次郎先生的事吧?”
“是的。”吉敷无奈地回应道。
“我和他的确来往过一段时间,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关系也不算特别亲近。他曾找我买下他的一些作品,我有时也会给他介绍些朋友。我们之间的往来大致就是如此。后来我听说他在与一些名声不大好的人来往,便断绝了与他之间的关系。”
“哦,是吗?”
吉敷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虚脱感已经彻底支配了他。
“听说您还想知道有关加纳的情况?”
见吉敷默然不语,富野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有关藤仓这个杀人犯的事,对方似乎并不想多说,而有关通子的事,就没那么多顾虑了。此外,说起藤仓次郎,富野都在名字后边加个“先生”,但在提到通子时,他却直呼其名叫她“加纳”。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钏路当地人对通子的印象。在他们眼里,通子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女人。这一点让吉敷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嗯,是的。”
说完,吉敷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沉到了地底。内心其实并不想听,嘴上却又答应了对方。下半身突然被寒冷包围,吉敷心里暗叫不妙。
“当时经由藤仓先生介绍,我曾被迫买过一些她的作品。那些东西至今还在我这儿。那个女人就跟个小恶魔似的,横行霸道,大伙儿也都拿她没辙。次郎先生的太太还曾找我打听她是个怎样的人,问得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是吗?”
吉敷的脑子彻底乱作一锅粥,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好好思考一番。他觉得这就像一场噩梦,思绪无比混乱,一心只想找个旅馆躲起来。
“想必您应该已经看到店里的那张照片了吧?像那样的照片我这里还有许多。尽管之前律师曾来找我要走了一些,但手上还有剩余。”
“律师?”
“是藤仓先生的律师,札幌人,说要上诉。”
“哦。”吉敷心想这可不妙。他们是想利用通子的裸照,证明藤仓兄弟动手杀妻的举动,是出于通子的意愿。必须想办法制止才行。
“方便的话,请您过来一趟吧。我家离您那里很近,我可以让您看看那些照片。”富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