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侍卫们都被她过于凝重紧张的声音惊了一下,但是只以为她一个弱质女流被吓到了,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几个侍卫忙着扶起皇帝,对柳昭仪又百般顾忌,动作慢了许多。
南玉却不是吓他们,她耳聪目明,听到了他们还未听到的声音,有一群动物朝着这边奔来,此情此景,这群动物显然不会是山羊群这种温顺动物……
她利落地撕下一片衣角绑在潇潇的眼睛上,温声对她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潇潇还不能看,会做噩梦的,母后帮你捂着眼睛耳朵,让太子哥哥护着你,不要怕,很快就会结束,好不好?”
潇潇小脸发白,她虽然被养得天真活泼,却也是从小被南玉言传身教,强忍着害怕点点头,乖巧地配合着。
南玉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又撕下两片衣角,塞住了她的耳朵。
下一刻,她将潇潇抱起递向太子:“长生,帮我护好潇潇,无论待会儿发生了什么。”
太子下意识牢牢接住妹妹,一边抱着她一边怔怔地看着皇后,这是她第一次叫他长生,口中的托付就像把他当成了最可以信赖的成人……
他郑重点头,收紧了护着潇潇的手臂,想问她:“你……”为什么不自己护?
话未落,所有人马匹突然躁动起来,皇帝摔伤了左腿,正被扶着上马,身下的马儿却突然四蹄乱动,一个仰身,将人摔了下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不止这一批马这样,所有的马都一样的反应,或把背上的主人摔了下去,或根本不听主人的命令,直接往外逃跑。
南玉死死勒着手里的缰绳,控制着手中的马匹,余光看到太子也妄图学着控制,厉声喝道:“不用管!跟着它赶紧跑!出去喊救兵!”
太子一愣,猛然醒悟,不再控制马匹,只死死地抱着潇潇拽着缰绳,任由马儿把他带出了这一片区域。但是他也不敢大意,谁都不知道外面是不是有了新的埋伏,而失去控制的马儿会不会把他带进沟里,只能绷紧神经,赌一分运气。
在太子被溃逃的马匹带着往外冲时,没有人关注他,因为躺在地上的人已经发现了真正的危机——前方冒出来一匹匹带着血腥杀气的野狼……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冷气,柳盈盈扑进皇帝怀中,拽着他衣袖的手剧烈抖动着。
还留在现场的侍卫长看了一圈周围,看到皇后的马匹竟然还被她稳稳控制着,顿时眼睛一亮。
前方的狼群忌惮他们这边手持武器的人群,还在观望状态,但这些野兽的预备动作已经显示了它们的跃跃欲试,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扑过来撕咬失去了逃跑工具的人类。
侍卫长抓住皇帝的手臂:“皇上,快上皇后的马!我们拦住狼群,您和皇后抓住机会跑出去!”
这是要用所有侍卫的性命帮皇帝争取生机。
南玉还不曾说什么,柳盈盈抓紧了皇帝的衣襟:“皇上!”
皇帝为难地看看怀里的女人,又看看皇后,一匹马坐不下三个成年人,而且负重过多,马匹很容易半路就摔倒……
“盈盈……”皇帝缓缓松开手,生死关头,来不及儿女情长,相比本就在马上的皇后,留下柳盈盈更顺理成章,无论两个女人的地位还是为了不引起狼群的注意,让皇后下马都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柳盈盈的眼泪几乎是喷发般流出来:“皇上,救救我们的孩子!我没关系,可是我们的孩子又回来了,不能抛下他,皇上……五郎!你说过你会等他来的,现在他来了,你不能抛下他……”她压抑着声音,哭得撕心裂肺。
皇帝惊呆了,柳昭仪怀孕了?!
“皇上!来不及了!”侍卫长头都大了,头狼已经慢慢往这边走过来了,两边对峙的距离越来越小,依他看来,现在根本不是顾忌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皇后骑术好,本就在马上,皇帝直接上去立刻逃走是最佳选择。妃子也好,孩子也罢,皇帝会缺吗?
南玉坐在高高的马上,望向皇帝,正在这时,皇帝也游移不定地看了过来。
一个柳盈盈比不上南玉,但是一个柳盈盈加上一个据说无缘得见又来投胎的儿子,那就比南玉这个只是正妻的皇后重要了。
于男人来说,子嗣的份量重过真爱,更何况,如今这里谁都不是皇帝可以舍弃性命的真爱。
南玉目光盯着前方的狼群,缓缓下了马,在众人不可思议又提心吊胆的目光下。
她拽着马绳安抚躁动的马匹,没看抱在一起的皇帝和柳盈盈:“陛下抱紧了柳昭仪,侍卫长直接把他们两人甩上去,只有一次机会,来不及一个一个上马了,快!”
皇帝震惊地看着此时此刻依旧冷静安排的皇后,抱着柳盈盈的手松了松,心中突然无比愧疚:“皇后……”
南玉没理会:“侍卫长!”
侍卫长一咬牙:“请皇上恕罪!”话一落,双臂肌肉鼓起,直接将两人甩上了马匹,皇帝来不及反应,柳盈盈死死抱着他,两人横挂在马上,南玉松开缰绳,用力拍马一记,早就想要逃离的马匹朝着狼群的反方向飞奔而去。
几乎是同时,受到这边动静刺激的狼群瞬间扑了上来。
皇帝横在马上手里早就松了柳盈盈,眼睛死死看着侍卫群里的南玉,大叫:“皇后——”
南玉根本没把这道声音听入耳中,今日如果是她在马上,皇帝叫的人就是柳盈盈。
她和柳盈盈就像是皇帝的贤妻和爱妾,红玫瑰和白玫瑰,他两个都舍不下。所以无论皇帝这些年来表现得多么温情,她从没放任自己软下心肠去动心。
古代的一生最长不过五六十年,就算是前世的柳盈盈,“攻略”一个皇帝,要机关算尽隐藏性情生儿育女十几二十年,等到人生最好的芳华过去,皇帝彻底对你死心塌地,对你渐渐展露的真性情开始无限包容,但是你也老了。
那些假性情早就刻在了你的骨血里,你忘记了自己的行事方式,习惯他的处事风格,抛掉了自己的爱好偏好,喜欢上了他喜欢的东西……活成了对方喜欢的样子,一半已不是自己。
帝王独宠多么至高无上羡煞旁人,可事实上,如人饮水。帝妃之恋,享受的从来只有什么都不用做的皇帝,他前期被爱人百依百顺伺候着还能宠幸后宫,后半辈子“专情”就能获得原谅和感动。一段感情,女人走了99.9步,然后男人用一句“独宠一人”走了0.1步,男人一下子成为前无古人的好男人,女人则成了幸福、让人嫉妒的女人。
这是爱情吗?不怪原主不信。只要男人不是皇帝,谁都不乐意要这么一个男人。
后宫的女人不停地厮杀,只为了获得皇帝的青眼,而皇帝高高在上,无论哪个女人输或者赢,他都是赢。而且这些女人为了讨好他,会压抑自己、扭曲自己、改变自己成为他喜欢的模样,他是她们的主宰。
他广开后宫是理所应当,他独宠一人是了不起的事情,因为他是皇帝。
南玉嗤笑一声,一边撕掉身上繁复的裙摆,一边脚尖一挑,挑起侍卫落在地上的长剑,一把握在手里,将冲着自己扑过来的野狼狠狠一刺,又狠又准地挑开了它的喉咙,热血喷了一米多远。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原主不相信这个封建社会的爱情,问她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爱情,首先便要是平等。无论地位是否悬殊,始终平等看向你的人才是可选择的伴侣。
南玉杀狼的狠辣让侍卫们震惊,但震惊过后便是士气大振。皇后都能做到面不改色,他们也不能退怯!势必要保护皇后到最后一刻!
南玉练了多年的内功心法,功夫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人的武力施展出来需要身体肌肉记忆,她在后宫一切受到束缚,唯一练肌肉的机会便是和太子比试斗气后争取到的训练,但是强度不够,导致她现在无法施展开自己的功法,只能尽量保持体力,用取巧的方式宰杀企图扑向她的野狼。
但这已经足够了,唯一的女眷不仅没有拖大家后腿还帮忙分担了压力,更给众人带来极大的鼓舞。皇后放弃生机留下的事到底给他们带来了影响,他们替向来贤淑完美的皇后委屈不平,越发竭尽全力地想要保护她。
然而今天皇帝带来的侍卫本就不多,又被马匹带走了一部分,摔下马伤了一部分,人类受伤就会失去战斗力,狼群却是不死不休,侍卫们围着南玉,而狼群围住了他们。
攻守阵营因为不断有人倒下终于出现了缺口,南玉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替补上出现的漏洞,与侍卫们并肩作战。
然而这依旧不够,受伤的人越来越多,南玉因为力竭,被一匹狼一爪子划开了手臂。
所有人都在拼命,放弃了生还的希望,只想着,能多杀一头狼就算够本!
侍卫长浑身是血,他的身侧便是皇后。
“娘娘,您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能和您并肩作战是下官最大的荣耀,死而无憾!我们对不住您,您……”他想让所有人不顾一切挡住狼群,让皇后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但是话未说完,就听到皇后带着一丝笑意说:“话别说这么早,你这一生还长着呢——我们的援兵来了!”
他睁着因为缺血而发虚的眼睛往外看去,远远的,看到一队人马朝着他们飞奔而来,当头的人他认得,是这几年广受争议但备受皇帝宠幸的陈公公,曾经他同样看不起的小太监……
从未如此刻,他对陈公公的出现欣喜若狂。
恍惚中,似乎听到陈公公无比焦急地嘶喊着:“南玉——”
这是谁的名字?
侍卫长倒下了。
南玉一剑划开企图趁机撕咬侍卫长的野狼脖子,来不及自卫,暴露的后肩被狠狠咬住。
下一秒,火烫的血珠迸溅,撒了她半边脖子和脸,肩上的咬合力道陡然松懈,那头狼被一支箭射穿了脑袋,暴毙当场。
秦豫第一个冲进战场,一路上连发几箭,将南玉身边的野狼射杀,他带来的援兵紧跟其后,专业的军队远比皇城侍卫更具血性,而且战马也没有了之前马匹那样的胆怯,如钢铁洪流冲进战斗场,瞬间将残暴的狼群压着击杀。
秦豫奔向南玉,递出手。
南玉和他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一把握住,身子一扭飞坐到他的马上,然后马头一转,退出了战场。
秦豫看到她身上不断渗出的血液,眼睛发红,眼底带着恨和心痛。手上飞快撕下布料将几个伤口绑住止血,又解下外袍,将狼狈的人整个罩住,双臂不自觉环紧,用力将她箍在怀里。
差一点,晚上一步,她就出事了。
想起来此路上遇见的皇帝和柳昭仪,秦豫眼中闪过狠辣。
南玉的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膛,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环在身上的手臂也紧绷着,仿佛眨眼间她就会消失一般。直到此刻,她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暖流。
“我猜到了你会来。”她安抚地拍着他的小臂,抬眼笑着对他说。
秦豫喉头滚动了几下,哑着声音说:“我查到了线索,带人出来救驾,先遇到了太子和潇潇,又遇到了皇帝和柳昭仪,却一直没看到你……”说到这,他的声音抖得厉害。
南玉便把皇帝抉择的一幕对他说了:“我知道我不能走,就算我离开了,皇帝会把柳昭仪和那个孩子的死怪在我头上,从此再也无法安生,不如留下,我有自保能力,也相信你会来。”
秦豫手收得更紧,手臂都抖了起来,是被皇帝和柳昭仪气的,也是心疼,还有对南玉这份信任的感动。
“他有心结又怎么样?活着才重要,只要活着,我们什么都可以做。傻子……傻子……”
南玉轻笑:“可是即便离开,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皇帝带着柳昭仪,身边也没有侍卫,危险不比狼群低,至少我这里有一群誓死护着我的人。”
秦豫与她对视一眼,为她的聪慧,也为那两人的报应,嘴角隐晦地勾起:“不错,皇帝和柳昭仪遇到了第二波刺杀,是黑衣人。”
南玉第一反应便是问:“太子和潇潇怎么样?”
秦豫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他们跑歪了方向,和皇帝不是一条线路,是我们搜索刺客的小队发现了人。”当然,有可能这次的刺客目标不是他们。
南玉松了一口气,当时情境下,她直觉太子不是目标,但是把潇潇交出去后又后悔了,太子也是个靶子,如果幕后之人想要一网打尽,那么太子根本没有自保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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