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下,工匠这类下九流的行业一般都有主家,也就是说,这些人一般都会卖身。越是大户人家,越会养卖身的匠人,对长工短工不信任。
在杨锏全国网罗擅长火器研究的人才时,皇甫楹帮了很大的忙,而她帮忙后就曾提出,让这些人签下皇家的身契。当时她没有说原因是什么,但心里已经预测到了有人会过河拆桥。
这些事都是无声无息进行的,匠人们对成为皇家家奴没有任何不满,相反,这是所有下九流行当从业者最高的成就。
与之对比鲜明的是卖身给朝廷,朝廷因为是一个大集体,利益纠纷非常复杂,他们这些为朝廷做事又没法当官的蝼蚁,无论银钱还是地位都朝不保夕,只能看着上头的脸色做事,今日需要你了特别重视你,他日换个当官的,可能就被赶出衙门,不像皇家或者大户人家,家财万贯,大多为了名声不会做出苛待下人的事情,他们背靠大树好乘凉。
要不怎么说,宁做皇庄庄头不做七品穷县令
这些事情主办人都是杨锏,出主意的是皇甫楹,别说朝上那些人,就连神机营的官员对此都全不知情。
面对某些人妄想的过河拆桥,皇甫楹和杨锏态度一致,他们不打算迂回协商,而是要重重打上一巴掌,让这些狂妄无知的人醒醒,不是什么果实你都能独吞的,皇家也不是你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同时,借着这个机会,皇甫楹开始给杨锏普及朝廷政治。
自皇家放权以来,朝中就渐渐形成两个派系,一派是保皇党,认为如今内阁的权利是皇帝赐予的,皇帝随时都有插手朝政甚至收回皇权的权利;另一派是抑皇党,他们认为皇帝过多插手朝政违背基本制度,皇权会导致朝廷决策出现问题,要抑制皇家的权利。
皇甫楹把这个局面一一讲解给杨锏听,然后说“我们要做的不是支持保皇党。”
杨锏略一思索,接上“是要平衡”
皇甫楹赞许点头。
杨锏敛眉思索其中的道理,静坐在一旁很久,皇甫楹没有打扰他,只默默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杨锏试探地问“你不想要更多的权利,是觉得皇家放权是正确的,是吗”
皇甫楹点头,她起身去书架上找来一本厚厚的史记“你可以先看看这个,从皇家的角度去看。”
杨锏接过,翻了翻,看到里头有很多小字标注。
“这是先帝和我先后完看标记的,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标记也可以和我讨论,不管是对史记还是对我们的标注。”
杨锏收下。
“那这次这件事,我教训了这些人后,如果拿回神机营的掌兵权利,你觉得妥善吗”
“当然妥善,为什么不妥”皇甫楹理所当然地说,“皇帝不会扩张权利重回一言九鼎,但是皇家人可以有自己的事业。我支持你”
杨锏懂了,这就是皇甫楹心中的平衡,皇家不能被打压得死死的成为一群木偶,但是也不能重回集权巅峰。
有了皇甫楹做后盾,杨锏一肚子坏水就肆无忌惮地往外放。
首先,他十分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问题,的确,我作为皇夫,太忽视我们女皇了,所以为了改正错误,从今以后,我要经常留在皇宫,少去外头“不务正业”。
杨锏在大家意外的眼神中,特别不留恋地从神机营撤离,真的进了宫每日陪女皇去了。
“难得每日都能和你在一起,其实这样真的很好”杨锏和皇甫楹一起坐在某个宫殿的院子里赏菊,几年前皇甫楹折腾皇宫时,这里被改成了菊园。一到秋日就是满园珍品菊花。
两人面前的石桌上放了一壶酒几只螃蟹,把宫女侍从赶到门外,杨锏一边帮她剥螃蟹,一边自己大口喝酒。
皇甫楹专门挑着蟹黄吃,看着蓝天红墙菊花,惬意极了。
“那你就留下日日陪我吧,过了这个新鲜劲儿也不许抱怨想出去。”
杨锏嘿嘿笑“人不就是这样,有时想无,无时想有。”他看她吃得满嘴膏油,忍不住凑过去重重亲一口,“嗯,蟹黄真香”
皇甫楹热了脸颊,扔过去一块蟹壳“这么多不够你吃”
杨锏喉间溢出一声笑,眼睛灼灼地看着她“这里的好吃。”
皇甫楹斜睨他一眼,无语。
杨锏倒一杯酒,凑到她嘴边“螃蟹性寒,喝一口去去寒。”
皇甫楹皱着眉躲开“不好喝,吃这么点没事。”
杨锏见她露出孩子模样,任性撒娇耍赖的小样儿让人心都化了,语气软了八度“好喝的,你看我都喝了这么多,就这一小杯,不然你月事疼了下次就不能吃螃蟹了。”
皇甫楹在他耐心哄劝下不自觉越发小性儿了,撇嘴嘟囔“我月事不会疼,倒是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嗯”
杨锏笑“你来那个了,我问医女的呀,我还能上哪知道这种事不喝我就亲自喂了哦”
皇甫楹心想你不是已经在喂了,你还想怎么着但是抬眼和他目光对视,看到他一副跃跃欲试不怀好意的模样,一激灵,连忙拿过酒杯仰头喝了
杨锏一脸失落“我还想喂你呢,你坚持坚持多好。”
皇甫楹桌底下踹了他一脚“光天化日之下,不要脸”
杨锏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脸了然“你想到哪了,怎么就光天化日就不要脸了”
皇甫楹脸粉红一片,哼了一声,起身去赏菊,不理会这个流氓了。
杨锏在她身后哈哈大笑,擦了手跟着追了出来。
小夫妻两人享受着难得的闲适和甜蜜,神机营却乱了套了。
杨锏离开后,他的职位成为香饽饽,一群有背景后台的人盯着这块肥肉抢得不亦乐乎,普通没后台的,除了眼馋边都挨不上。
好一阵各方博弈利益争夺后,定国公之子张恒远成功上位,在各方复杂的目光中踌躇满志地去了神机营。
头一天到神机营,很会做人的张武官大方宴请众位同僚,从几个同僚上司口中大概了解了大营当前的情况,也从几位在宴上的表现中清楚了各人关系。
第二日,打听到杨锏过去在神机营日常行事的张恒远,敏锐觉得,和杨锏相处最久的工匠必然是关键。一早醒酒后,他就晃荡晃荡进了工械所。
一进门,地方挺大,人没几个
挑了几人和善地同他们聊天,半个上午过去,张恒远这才知道“你的意思是杨锏把这边大半人都带走了凭什么”
和杨锏感情更深的工匠懒懒地翻了翻眼皮,一副“你不知道吗你是接替他的武官你问我”的表情。
张恒远一口气堵在喉间,亏他以为这些人是关键人物,自降身份和他们聊得口干舌燥
张恒远气冲冲地走了,回到衙所就愤怒地写了一篇弹劾皇夫杨锏的奏折,身为皇夫表面以女皇为重实际暗藏私心,将于国有益的人才直接带走,看似淡泊名利实际暗藏心机,根本没有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把公家的东西当成了自己争权夺利的手段
内阁没想到,小小的神机营竟然还如此复杂没了这些匠人神机营就不行了
检阅了整个大营的张恒远表示,不行除非你就满足现状,不打算再有新的改良否则还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再次找到这么一群能人凑齐人后又再花多少时间,在现有基础上进行改良明明人就在杨锏手里,一切唾手可得,他凭什么使手段把人偷走
不打算再得罪皇室的内阁一看,那是等不了他们最多三年就要换届了啊总不能他们栽树,让下一届乘凉吧
内阁首辅诚惶诚恐地前来求见女皇,希望女皇能劝说皇夫以大局为重,将神机营的匠人归还回去。
在内殿等皇甫楹回来一起玩手摇剥皮器的杨锏听到了,拿着剥皮器走了出来。
“首辅大人是否有什么误会我离开神机营时,没有带走一分一毫不属于我的东西。”
背后说人被人听见,首辅微微尴尬,但是这件事于他们来说十分重大,不得不厚着脸皮和被他们赶下马的皇夫继续掰扯“张武官进大营后发现所有有功于火枪改造的匠人全都不见了,皇夫,您看这火器是国之重器马虎不得,纵有个人私情也请殿下宽宏大量暂且放下,一切以国事为重。”
杨锏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首辅“您的意思是,我不做武官了,就什么都不能带回来”
首辅见他承认了,谴责地看着他,皇甫楹在他开口前先批评皇夫了“皇夫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既然辞去武官之职,就只能把自己私人的东西带回来,怎么可以把神机营的匠人直接带走你这么做不是让人误会你存心为难新上任的张武官吗还不快把人送回去”
杨锏神色紧绷,显然是生气了,一脸受伤地看着女皇“陛下就是这么想我的”
首辅见状在中间做老好人,劝和“殿下只要让匠人回去就好了,只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陛下息怒,为个小误会让二位不快老臣惶恐。”
皇甫楹板着脸说“私自带了神机营的人回来这本就是他的不是是错就该认”
“我没有”杨锏大声反对,“你问都不问我就听信外人的话,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将手里的铁皮小东西重重放到皇甫楹的桌案上“我再说一遍,我只带走了自己的东西,神机营的人和物,我一样都没拿走”
他的声音大得殿外都能听到,但理直气壮一点都不见心虚。
皇甫楹狐疑地看向首辅,首辅心里咯噔一下,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冲动而遗漏了什么。
杨锏却不管他们的神色,一副受到了极大冤屈受伤不已的模样“那些人都是我的人哪条律法规定,私人的家奴也要上供朝廷了就因为我是皇夫,自己的人还不能带走了”
他拿起那个串着橙子的铁皮架子“这是他们新做出来的东西,本来今天是让你玩玩的,现在看来,陛下大公无私得很,什么东西都能献给朝廷,只是”他冷笑了一声,“想要别人的东西也得客客气气说话,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想抢,我毁了他也不让你拿到”
说着,将那东西砸到了地上,大步走了。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首辅头几乎低到了地下,皇甫楹慢慢红了眼睛,看着下面的首辅“首辅可调查过皇夫当真带走了神机营的人”
“臣”首辅语塞。
“呵呵”皇甫楹轻笑起来,“朕听信了你们的话才是真的蠢,好了,如今你们满意了,朕当了你们手里的刀,砍了自己的皇夫。”
她声音冷冷的,尾音却难掩颤抖,说完,她起身离开,把首辅丢在了大殿。
宫人们陆续跟着皇帝离开,首辅冷汗如豆,一时之间站不起身,只觉得眼前发黑。前一任首辅的遭遇就在眼前,他几乎看到了自己未来的结局
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不经考证就跑来向女皇告状了倘若帝后因此不和,传出去他就是天下罪人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不就是看到了火器改良背后的巨大利益,全都冲昏了脑子,丧失基本的底线了吗
皇甫楹回到长宁殿,看到杨锏一脸忐忑地坐在寝殿里。
见她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我刚才是不是过了会不会有损你作为皇帝的威严”
皇甫楹捂嘴压下了笑意免得外头听到,悄悄坐到了他身边“你刚才可真凶。”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众打起来打起来
杨锏抱住女皇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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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小妞妞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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