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还在纠结皇帝国丧之时,千里之外的明月教已经正式完成了权力交接,并且在总坛教众面前宣布了衡玉接任明月教教主一事。
自主峰半山腰起,沿着开辟而来的山路,身穿黑色教服的明月教教众沿途俯身站立,望着那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一步步迈着台阶走上主峰山巅接受教众膜拜。
黑色斗篷底端绣有明月令图案,那是明月教教主区别于教众的标志之一。脚下穿的鞋子颜色为黑色,其上却掺杂着红色丝线勾勒而成的火焰图案,威严中又透着几分矜贵。
“恭迎教主。”台阶旁站着的人全都俯下身子出声。
衡玉终于登顶。
山顶上同样站满了明月教之人,但他们的身份比起在山腰那些人要高上不少,基本都是从各地赶回来的明月教中流砥柱。
衡玉袖子微摆,身形一动,整个人轻飘飘落到座前,转过身子缓缓落座。
她的轻功潇洒从容,至少从轻功来说,已经不弱于当下一流强者。
随着衡玉落座那一刻,她身后矗立的十二柄火把竟然凭空燃了起来。
圣火昭昭。
“诸位免礼。”衡玉拂袖,出声示意众人免礼。
左五本就站在衡玉身侧,这时他往前踏出一步,对着下首众人冷声道:“我想诸位已经认得教主。我明教现任教主乃前任教主义女祁衡玉,月余前归来明月教。在这一个月里,教主先是以自己不俗的武功入主长老之位,后又将薛帆的阴谋诡计戳破,智取薛帆,使我明月教没有遭受到重大损失。”
“前任教主曾有言称待他死后,教主之位由其义女接替。奈何前任教主惨死,没能安排好此事,幸而最后教主还是顺利回到明月教,并且接任我教教主之位。”
“我西坛坛主左五,誓死效忠新教主,愿为教主驱使,共谋我明月教大计!”左五直楞楞跪倒在地,将象征着教主身份的特制明月令高举过头,递到衡玉面前。
说完,左五站起身,再次向衡玉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方才退下。
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是西坛坛主,一些有心人不由将目光落到其他坛主、长老身上。显而易见,教主更为依仗的是西坛坛主,不知道下一个站出来示意自己臣服的又是何人。
在左五之后,三位坛主不分前后,纷纷跪下行礼,随后是诸位长老,以及特意赶回来的几位副坛主和教中高手。
在众人退下去后,衡玉突然从宝座上站起来,抬手握住自己手里的剑。
“我明月教自前任教主起,一直以反抗朝廷暴政,恢复社稷河山为重任,奔走多载,有诸多同辈为此付出生命。”
“江湖人称我辈为魔教,唯我辈自己心知肚明,谁人是那虚假小人,谁人才是坦坦君子。”
衡玉手腕一转,长剑被她一挥而动。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瞬间蔓延而出,直指临近悬崖生长的一棵苍天巨树。
剑气化芒,摧枯拉朽,在众人震惊的视线注视下,猛地劈斩到那棵巨树上。
剑气化为实芒,此等手段怕是只在传说中出现过,没想到今日他们竟然有幸目睹了这一切。
摧枯拉朽一般,巨树凭空被拦腰一斩,在粗壮的树身上留下道惨烈的剑痕。
“诸位在此之前是当真心服我,还是明面上口服,都无妨。”
“江湖中人,自然该以实力让诸位心服。如今,诸位还有异议吗?”
不大的声音在内力加持下,响彻这个山巅。
这位新任教主的内力勉强只有江湖二流水平,但她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让她有了直面顶尖高手的底气。而且……教主的年纪还很年轻。未满二十就有了这般剑术,便有了与二流强者比肩的内力,若是五年,十年?
“拜见教主!”未经引导却又整齐划一的声音,再次在明月教山巅响起,久久在山谷里回荡。
自衡玉那日立威之后,她在总坛的威望暂时建立起来。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少人都在等着他们的新教主登上教主之位后第一次大动作。但很可惜的是,连着等了好几日,他们的新教主始终不动声色,只是命令教中依旧维持着原来的秩序运转。而她则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让齐凌将教中众人的名录全都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
名录基本将中上层教众的生平履历都大概写了一遍,但寥寥数言还是不能将一个人的性格了解透彻,衡玉将四位坛主和一些长老轮番请来,让他们为齐凌介绍一些重要人物的性情。
十日就此过去。
“这些人里,你觉得哪些人比较可用,适合哪些职位?”殿中,四大坛主、十二长老都坐在下首,而衡玉懒懒倚着软塌,正在偏头问她身侧坐着的齐凌。
闻言,四大坛主和十二长老嘴角都有些难以抑制地抽动起来。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做教主本就奇怪,而她现在还在向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询问想法……
若不是他们对衡玉的手段有所了解,怕是此时都有人难以按捺住自己的心绪拍案而起走人了。
齐凌手里握着十几份名录,闻言将它们递出来,“老师,这份名录里的人都是在各坛领兵并且战功颇为突出者。”
衡玉伸手接过,快速扫了一眼,将其按在自己身侧。
齐凌又将另外一沓名录递过来,“这些名单里的人可为各坛文书。”
“这些人于奇门遁甲一道颇有研究,可抽调出来组建一支奇兵。”
“这些人……”
陆陆续续递了好几沓名单过来,坐在下首的十几人听得有些目瞪口呆。
最后,齐凌递了一张纸过来,“这是老师让学生拟定的考核题目。只有两道问策题,一问如何举兵事打江山,一问如何定山河治天下。”
最后这句话一出,没坐稳的东坛主直接一打滑,差点摔下椅子。
他灰头土脸刚坐好,衡玉已经轻飘飘看过去,“东坛主有什么问题吗?”
“……教主,前面的话我都能理解。那两道问策题是什么情况?”东坛主咽了咽口水,勉强压下剧烈跳动的心脏,颤巍巍将在场众人的疑惑问出口。
齐凌从椅子上站起身,走下台阶来到东坛主面前,将写着两道问题的纸递给他,“东坛主这话我能回答。既然明月教志在恢复秩序,使天下安定,便不得不从中寻出能征善战者,能治理地方者。”
“我诺大明月教核心成员数千,所以需要出一些题目考察他们的的真材实料,以便从中挑选出得用之人。”
东坛主伸手将纸张接过,低头看了两眼,头就有些晕了,“教主,殿下,若是如我这般不通文墨者该如何?”
他可是连题目都看不懂啊。
衡玉眉梢微扬,瞥了他一眼,东坛主莫名觉得周身温度有些冷下来。
齐凌用手抵唇咳了咳,一本正经道:“自即日起,教中会开始给众人普及教育。诸位不需要有多高的文采,不需要作出什么之乎者也的文章,但总不能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连老师下达的命令都读不懂吧。”
东坛主垂死挣扎,“……这,老夫年岁已高,这时才学,未免有些……”
齐凌笑起来,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这举止在东坛主看来像极了一只笑眯眯来者不善的狐狸。
与他们这位年轻教主一脉相传的狐狸气息啊!
“东坛主,您身为一坛坛主,自当为教众表率。若是您担心自己跟不上进度,我愿意闲暇时亲自教您。”
此话一出,其余诸位坛主、长老都不由幸灾乐祸笑了起来。
东坛主抬眸望一眼衡玉,自然知晓齐凌的意思就是教主的意思。他们拥立教主,在她刚登上教主之位时自然要服从她,以便及时帮她在教中建立威望。
念及此,东坛主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章程就这么定下来了。
最先推出去的是那两道题目。随后习字、细分各坛规划、组建奇兵等事情也都一一推行下去,但这些事情都不是马上能见成效的事情,都需要时间给予答案。
以衡玉对局势的判断,皇帝虽然无道驾崩,死前也没有立下皇储,但还有好几年的时间才会真正天下大乱。
因为初期,世家大族、权贵人家自持于东梁臣子的身份,短时间内不会将自己的野心昭示天下——这不符合士大夫主流美学嘛,这年头就算造反,也得保证自己人品无碍,不然怎么让士人投奔效忠。
所以最开始这天下会大乱,但敢揭起反旗的应该都只是不满朝廷暴政的百姓。只有到后期东梁的威望溃败到极点,世家大族、权贵人家才会真正入局。
这些时间,应该已经够齐凌成长起来,也够她蓄积力量了。
半个月后,之前派出去的试题全都收了回来。收回来的数千份试题里,有大半都是空白的,可见江湖中人还是不通文墨者为大多数,而在写有字迹的试题里,更多的也是字大如斗,满篇废话不成文。
这些试题……衡玉只瞥了一眼,就很干脆丢给左五和齐凌,让他们从中挑选出在兵事或是在内政方面有不错见解的人。
齐凌难得悲愤,“老师,你是想偷懒吗?!”
衡玉正翘着腿在看话本,闻言伸手抽过下边人刚送过来的情报,“老师正在思考朝廷局势。”
齐凌冷冷盯着她。
衡玉一本正经道:“事情繁杂算什么,少年人还当多练练定力。所谓处变不惊风轻云淡,多非天成,而是在种种事情中磨砺出来的。如今不过是几百份试题罢了,就算字写得难看些也不是他们的错,今日你因为他们的字不好看而不看他们的试题,怎知他日你不会因此而错失得用的人才?”
这话怎么说呢,粗听之下合情合理,齐凌根本找不到任何逻辑上的错误。
齐凌连忙拱手退下,跑回到左五身边和他一起翻看试题。
翻看着翻看着,齐凌突然一拍脑袋反应过来——他又被老师忽悠了!
说了那么多,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老师想偷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