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衡玉过目不忘这件事情,许斐心里实在欢喜,但在衡玉面前一直藏着掖着,告诉许母等人的时候她们都是一副我儿子孙子弟弟本来就很聪明的表情,使得许斐没有太大的成就感。
于是他周围的人就遭殃了。他先是在府衙里故作淡然的秀了一遍,满足地听了一耳朵奉承话,回到家里还给舅舅兼老丈人宋哲、昔日的故交好友都写信过去。
信的开头都是套路的问好,中心思想是我原本以为我儿子铁定是个纨绔子弟妥妥的,没想到突然发现他竟然是过目不忘,而且识得不少字,都不需要我为他启蒙。最后总结一句,我真是太开心了。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都是快来夸我儿子快来夸我儿子。
原本都是被好友秀儿子,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有机会反秀回去了,许斐内心的满足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过很快,高兴就被恨铁不成钢取代了。许斐自己十九岁中举,二十岁得中探花,但想想自己的儿子,教学资源比他当时好,家里的情况也比他当时好,本身还有过目不忘这种能力,他要求也不高,就算不能来个六元及第,小三元也是可以想想的吧。
怀着这种美好的幻想,许斐给衡玉制订了一系列学习计划,然而,衡玉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学习计划,很冷淡的拒绝了。就在许斐要动怒时,立马转身投向许母的怀抱。
父子两个斗智斗勇,一个试图让儿子变得努力些,一个试图让自己继续以前的纨绔生活,最后两方堪堪打成平手。只要衡玉完成许斐的任务他就不管衡玉怎么玩。
许斐安排下来的任务是挑选指定内容给衡玉背,背完之后自己先讲一遍理解,如果有错误许斐再加以补充。其中还包括每日练两个小时字。
许斐安排背诵的内容基本都是科举有关的内容,这几个世界下来,衡玉早就背下来了。练字这个任务衡玉也不抵触,这具身子还没有拿过笔,要想恢复到他以前的水平还需要多练习练习。至于内容的理解,他倒是不担心,反倒比较担心自己该保持在什么水平才不会吓到他爹。
衡玉自己估量了一个水平与他爹应答,然后就发现许斐成功在一天内点亮了一个新技能:我很高兴我很满意但我不说。
于是衡玉就可以看到他答完之后他爹那满意但又死憋着故作淡然的脸,还努力在他的话语里面挑出错误反驳他。
衡玉:……
不是很想要这个爹了。
衡玉的学习就这么安排下来。已经开始学习了,衡玉干脆就把自己的拳脚捡起来,硬磨着他爹给他在前院一处空地那里整出了个练武场,有空时就在里面捣鼓。
后面还找来了两匹马,拉着许瑜去练马。
许瑜今年已经满了十六,原本今年就该出嫁,但年初男方那边的祖母过世,要守一年孝,这件事便先耽搁了下来。
许瑜的婚事以许家目前的家世来说,是有些高攀了。男方是武威侯世子方浩,将门世家的公子。
如今的武威侯是方浩的父亲方严,战功赫赫。原本到方严这一代的时候爵位已经削减,还是方严自己凭借着战功而重新封侯,还是以“武威”为名,可见英勇。
而据许斐等人打听来的内容,这个方浩更偏向于一个儒将,且文且武,反正打听来的内容都是一水的褒奖。
衡玉本人对这些褒奖持保留态度。京城中的贵族子弟,本身有个三分好,传出外面的名声都到了十分,谁知道方浩到底是不是人模狗样的。
按理说以许家的家世很难和侯府未来继承人结为姻亲,许家人也没想过高攀,像大姐之前就是嫁给了许斐很看好的一名贫寒出身的举人,后来那名儒生高中进士,如今夫妻两已经带着一家人前往西北那边任职,生活也算美满。
可事情就是有些巧,许斐的家世的确不算出众,但他能在四十出头的年纪当上一州长官,也说明了他背后是有人扶持的。
这个人就是他的老师,当朝丞相范琦。
方家希望找个清流出身的长媳,可方家这边基本不认识什么清流,方严便想要拜托范琦帮打听打听。范琦答应了这个请求,与老妻商量时,范夫人当下把许瑜这个人选告诉范琦。
当年许斐也曾经在京城任职,后面才外调出来积攒经验与资历。大前年许斐带许瑜、宋子衿回京述职时,范琦也见过许瑜一面,听老妻评价许瑜说她虽然性子有些内敛,但行事稳妥,有大家之风,照顾幼弟也极为妥帖细致。
这样的评价已经很好了,尤其是方浩的妻子肯定是方家未来的宗妇,定然不能小家子气。
这个人选方家也是满意的,虽然如今许家是有些高攀了,但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再加上有范琦的拉扯,日后许斐没有什么大错,定然能够再往上走一走。
既然方家满意了,范琦便写了一封信送去给许斐,询问他们的意见,信上还仔细介绍了一番方浩的情况。
彼时宋子衿正在张罗着许瑜的婚事,平州之中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她一时之间也犯了难。
收到范琦的来信后,许斐和宋子衿虽然不愿二女儿远嫁,但两人讨论一番后还是让许斐回信应了下来。这件事既有许斐老师的面子在,方浩本人名声也是极好,方家门第又如此好,许斐他们也没理由回拒。
婚期如今延迟,但估计最迟明年也要办了。文学素养方面衡玉倒是完全不担心自己二姐,就像母亲当年那样,大姐二姐是由他父亲亲自启蒙,二姐和半吊子水平的姐夫在一起还不知道谁更厉害呢。
倒是武艺方面,要求许瑜练武是不现实的,但是有些骑马的底子还是不错的。
衡玉便是以这个为理由获得了一家人的同意。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衡玉虽然偶尔还是有些闹腾,但做事的时候也足够稳重,在许斐那里话语权也慢慢变多。
年后两家来信定了婚期,就定在今年八月份。
大婚要准备的事项繁琐又细碎,四月份许瑜和宋子衿就要进京了。衡玉软磨硬泡,终于能够陪同母亲和二姐一起进京,顺便为二姐送嫁。
随着他们一起进京的还有一船的嫁妆,到了进京当日,许斐和许母都来了码头给几人送别。
宋子衿、许瑜还有许母忙进忙出,许斐和衡玉两个人站在码头边上眺望远处。许斐摸了摸又高了些的儿子的头,“进京后不要太闹腾,你自幼和你二姐最亲,到了京城多打听打听方浩的事情,如果他敢对不起你姐姐,你小子自己想办法教训他。”
难得他爹和他想到一块去了,衡玉点头,“放心吧,方浩最好不要栽在我手里。”
话音刚落脑袋就挨了一记,“喊什么方浩,那是你未来姐夫。”
衡玉捂着自己的额头,非常不满。明明他是在跟着许斐一起喊的好不好。
“你自己教坏小孩子你还有理了。”衡玉反驳。
许斐又是一瞪眼,“我能教坏你小子。你小子满肚子坏水也不知道是跟谁学来的。”
“不是跟你是跟谁,难不成你以为我是跟美人娘、姐姐、祖母学来的吗?”衡玉振振有词。
许斐一噎,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他总不能说是吧!但也不可能是他教坏的啊!
两人大眼对小眼,船快要出发了,许斐才摸着衡玉的头嘱咐了最后一件事,“不要忘了,到了京城让许大管家带你去拜访你师祖。”
衡玉正在和许母依依惜别,听到许斐的话后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知道啦,我会和师祖好好控诉你体罚我这件事的,我以后长不高都怪你天天敲我头。”
把许斐又是气得一瞪眼。
船快要开了,衡玉站在甲板上与许母、许斐挥手道别。
码头上的风有些大,许斐没有让许母久呆,亲自将许母扶进马车里坐好,让许母在马车里掀开帘子与衡玉等人道别就好。他则站在马车边上,目光柔和,视线落在宋子衿三人身上。
船已经渐渐离开岸边了,许瑜望着逐渐模糊的码头,走到宋子衿边上,扶着她道:“母亲,我们进去吧。外面风大,免得着凉了。”
宋子衿已经许久不曾与许斐分别如此久,但听到许瑜的话,再想想一路劳顿,若是三人中有人着凉生病未免不美,也着实折腾得紧,便点点头,三人一道进了船舱里避风。
船帆逐渐远行,许斐负手而立,站在原地一点点目送着船只消失在视线尽头。
衡玉才刚刚离开许母眼前片刻,许母就觉得心里一阵空虚。已经起了皱纹的手扶住窗沿,许母远眺,只能看到那逐渐消失的一尾船帆。
玉儿当时提出要去京城时,她见孙儿着实想去,便应了下来,后来想到他几个月不能呆在她身边又觉得生活无趣得紧,只是小孩子期待,她也暂时压下了自己心中的不舍。但现在衡玉已经离开,许母把目光收回,缓缓闭上眼睛,不免叹了口气,泄了自己的真实情绪,“玉儿这一去京城,起码要半年不得见他,我这心啊,实在挂念得紧。”
许斐听到这话,连忙转移了话题,不让母亲因为这个话题而伤神。
只是在打道回府的时候,许斐心里也不像他表面表现的这般平静。
这死小子,在眼前的时候看着实在闹心得紧,离开了平州前去京城也不错,以后下了衙得了闲时他就可以好好看书,保持心平气和,不用担心自己总是被气到了。
以上,就是他安慰自己的话。
没错,其实他也有那么一点点想那个臭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