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简单, 要不是迫不得已,是没有正常人会愿跑到一个极有可能将吞得骨不剩的地方的。想要不惹魔族人的怀疑,那就得给想一个“投罗网”的借口, 二字概之曰:装病。
问题是,装什么病才好?
夜色之中, 屠雪犹如一座辉煌的宝塔,湖水波光粼粼。简禾人不敢靠得太近, 藏身了一簇草丛后。
远处, 一名村夫搀着年迈的父亲,背着箩筐, 有些胆怯地往城走去。有魔族人以长矛拦下了他们,不知盘问了些什么,那村夫诚惶诚恐地低声解释了几句,再将箩筐解了下来。个魔族上前, 从里面收缴出了一把短而钝的小刀,这才放行。
简禾皱眉道:“要近距离盘问,还要收缴武器……有麻烦。”
要是遇到了睛毒辣的,他们又装得不像, 搞不好会交代城口。
“那名村夫带的是割草的小刀, 所以收缴了武器后还可以放他进去。”温若流将腰间的长剑解下, 扔到了地上, 道:“若换了是个佩剑的人, 他们是绝无可能放进城中的, 甚至会将武器折断。”
简禾不解道:“因为担心对方是修士?可是, 不是所有佩剑的人是修道的啊。”
温若流道:“佩剑者未必是修道者,而后者却十有八九佩剑,剩余一二佩刀。城中的散修屠雪易天就被赶尽杀绝了。好不容易才肃清殆尽, 然会严加把守城,不放任何一条漏网之鱼入内。”
“好一招‘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简禾托着下巴,道:“要是再狠儿,收缴武器后将它折断,那修士可就直接没了半条命了……”
温若流扬眉道:“你说什么?”
简禾一闪神,顿时惊醒。
好险!差忘了,“往武器里注入一缕神魂,以增强威”这种后世人人皆知的法子,如今的仙中还没有人试过。故而,就算将武器折断,“盲、灵大损”之类的危害不会反噬到人身上去。
好,她反应极快,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是说,一把剑卖那么贵,要是被折断了,他们肯定心痛得没了半条命。”
温若流,算是接受了她这个说法。
“其实呢,我觉得他们按这样的标准来拦人,还是太武断了。”简禾嘻嘻道:“要是哪天出现了一个舞着锄的修士,岂不是会杀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温若流:“……”
他的嘴角动了动,虽然压抑住了嘴角上扬,但那丝意还是溢上了双。
余光瞥见又有人靠近城,简禾适时地收起了嬉皮脸,道:“嘘,快看,又有人来了。”
这次进城的,是一个背着一个孩子的妇人。看身形,那孩子起码有个十一二岁了,却佝偻成一团,虚软无地趴那瘦小妇人的身上,还披了件外衣,戴着兜帽,遮得密不透风的。唯一露出来抱着妇人脖子的截手腕上,长满了红色的疹子。
魔族与人族的疾病并不共通。有腹中的元丹护佑,魔族人几乎不会病,更不会被人类传染,故而并没有阻拦病人入城。但是,近距离看见这样的疹子,正常人会觉得恶心。遂连盘问没有,那魔族人就将这对母子放进去了。
“看来他们不查这个。我有办法了,你看。”简禾袖子中东摸摸西掏掏的,倒出了一个圆形的小盒。她飞快地拾了起来,用衣角擦了擦,这竟是一个颇为精致的胭脂盒。
温若流愣了愣:“这是哪来的?”
“哦,这个嘛,我们前不久不是坐了一支商队的车离开江羱嘛,他们就是胭脂水粉的供货商。为了给客人看成色,会额外带着一些零散的胭脂盒,掌柜的儿子随手就送了一个给我呗。”
温若流定定地看着她,蹦出了几个字:“随便送的,你要?”
“不要白不要,白送我的,我然要。”简禾朝上空抛了抛胭脂盒,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知道,你一定想是说我平时蓬垢面、衣服起球、从不涂脂抹粉,人送给我了是浪费。但是,只要是女孩子,见到这种胭脂水粉,肯定会喜欢的呀。反正,就算现想退回去来不及了。倒不如说,幸好我收了,现才可以混进去……”
“收不收随便你。”温若流像是有些不悦,拧开了,目视前方,冷然道:“不用跟我解释,与我无关。”
“好吧,不说就不说。”简禾讨了个没趣,心想:温巨巨的脸还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她低拧开了盒子,嗅到里面微微甜腻的香气,就又有儿美滋滋了,指尖轻轻挤压了一下,嫣红色的胭脂就渗出了表面,染红了手指。
质地使然,若是画手背,灯光下还是可以一分辨出来真假。画到脸上,再以兜帽遮盖,将脸藏阴影中,估计是最好的办法了。
一切就绪后,简禾麻溜地披上了外衣,将手缩进了衣袖中,戴上了兜帽。温若流背起了她,深吸口气后,朝着城走去。
隔了二十多米,镇守城的魔族人就已经看见了他们,以长矛拦住了去路。一个魔族的小卒快步跑近,质问道:“你们进城做什么?”
温若流托了一下简禾,镇定地道:“带我夫人看病。”
“哦?又是看病的。看什么病?”一边说,那魔族小卒走近了他们。简禾低咳了几声,作出一副怯地抬的模样。近咫尺地对视,兜帽的阴影之下,依稀可见一张布满了鲜红色疹子的脸,十分可怖,堪比恶鬼。
匆匆一瞥,她就像羞让人看见真容一样,又将埋了下去。
不久前才刚进去过一对母子,那小孩是长满了风疹,虽然不会传染到,但是恶心得够呛。那魔族人立刻就收回了掀起帽子看看的心思了,不客气道:“你是做什么的?身上没有武器吧?”
隔着一层衣衫阻挡,温若流的声音有模糊:“我是村夫,没有武器。我们可以进去了吗?我夫人病得重。”
简禾作出一副不胜病痛的娇弱模样,将身体压他后背上。明明现正要闯进虎穴,可是她却并没有害怕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有个大佬前方替她挡住了所有的注意吧。
盘问了几句,问不出什么,那魔族人一挥手,道:“进去吧。”
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城以后,易后的屠雪城内景观终落入了二人中。
听说屠雪城之建筑最为清丽大气,被魔族人接手后,它整个氛围已经彻底变了,若非得找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妖里妖气”。
街上已经见不到多少人类的身影了,华灯初上,魔气四溢,相携而行的妖艳魔族人不住地与之擦身而过。而沿街的民房、高墙宅邸则是一副乌灯黑火的样子。
果然,有能耐拖家带口逃跑的原住民已经跑光了。为数不多的一些有灯光透出的房子,窗紧闭。
用享乐的酒肆、花楼之中,已满是谈风的魔族人的身影。
小二早就撂担子不干了,掌柜亲出来伺候,战战兢兢地从厨房端出了下酒菜——并非常见的佳肴,而是一碟碟切得十分薄透、还弥漫着血气的腥味的肉。
温若流站街心,就犹如唐僧闯进了妖精洞。
数不清的放肆目光流连他的面上、喉结上,一直往下看,露骨地打量着。酒肆的二层,魔族的姑娘趴栏杆上,“嘻嘻哈哈”地窃成一团,香得甜腻的脂粉气飘洒下来。
视人命为草芥是一回事,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魔族人更不例外。这么一个白皙俊美的红衣人类少年出现街上,简直不被瞩目难。
瞧他背了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人走路,估计又是进来看病的。
简禾将睛悄悄露出来,知道已经进城了,不欲给他增加负担,低声道:“好了,放我下来吧。”
感觉到满街露骨的打量,温若流又将她朝上托了托,背得更稳了些,道:“不要动。”
简禾小小地“嗯”了一声。温若流面无表情地逆着人流往前走,直至走到了一条黑乎乎的长巷前才停下。这里是屠雪的城民居住的区域,没有什么享乐的地方,所以没有多少魔族人愿意来这里。
警惕地环顾一周,确认没有人了,温若流将简禾放了下地。
大概因为人搬走了,偌大的一条巷子,竟然连一盏灯没有。只有一间挂着药字旗的医馆还漏出了些许灯光。
温若流倚了墙上,揉了揉手腕,道:“方才一路走来,一个人类没见到。”
简禾道:“正常。就算让你碰着了又如何?大家是进来看病的,肯定不敢惹事,不会比我们知道的多多少。我觉得,外面晃下去是打听不到消息的,我们应该从本地的人下手。”
“比如?”
简禾遥遥指着那家医馆,笃定道:“那里。”
最适合打探消息的茶馆酒肆之类的地方,已经是魔族人的天下,去了就是找死。刚才沿路走来那一溜烟民居就更不用指望。姑且就从这小小的医馆入手吧。
简禾擦掉了脸上的胭脂水粉,戴回兜帽。温若流撩开了帘子,药堂之中,满墙是一格格的小药柜,中草药的清香飘逸空气中。不见大夫,柜台后坐了个瘦巴巴的少年。一旁的角落中,还站着个瘦高的人,估计是来捡药的客人,二人正低声与一个蹲地上称药的伙计说话。
坐柜台后那睡惺忪的少年听见大上的铜铃震动,揉了揉睛,打起精神,道:“位是看病还是捡药?”
简禾道:“不是。你们掌柜何处?”
少年挠挠道:“我爹就是这儿的大夫和掌柜,但是因为城中只剩我们一家还开的药铺了,他今日中午出发去了城西看诊,得明日下午才回来。请问位是?”
温若流揽住了简禾的肩,直截了道:“最近屠雪城中,有没有小童失踪?”
少年的脸色微变,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嫌恶和畏惧脸上一闪而过:“你们问这个做什么?我什么不知道,你们找错人了!”
简禾诚恳道:“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你就回答我们几个问题。结束后,你不说,我不说,出了这个就没见过彼此……”
就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陌的声音:“位,你们的确找错人了。”
温若流一凛,简禾回过去。原来是刚才站角落的那个瘦高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聚了过来。
打了个照面,才发现这人与温若流年龄相仿。左侧那人一袭青衣,挑眉杏,颇为阴柔。右侧那人相貌虽然英俊,却带着一股不加修饰的粗犷感,一看便脾气不好。
温若流抱臂,眯起睛道:“你们是谁?”
“换个地方说话吧。实不相瞒,我们并非有意偷听,但是,那位伙计的声音太大了。”步出了医馆的,迎风招展的小旗子下,青衣人抿嘴一,拱手道:“如果没料错,我们大概是为同一件事而来屠雪城的。下沈长虹。身边这位兄台是我今日城口结识的,他叫……”
“不用搞得那么文绉绉的。”那粗犷的少年豪气地一挥手,道:“老子叫邬焱!三个火的那个焱。”
简禾:“……”
这名字一入耳,她“噗”地一声,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啦。
这章有点儿短_(:з」∠)_,24小时内再来粗长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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