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玄衣倒是没有动怒,冷冷地勾起唇角。那种眼神,就好似他已经稳操胜券, 不过是在胜利的号角响起之前,蔑视垂死挣扎的对手。
——与十多年前的那个万家灯火的除夕之夜, 在肮脏的冷巷前,穿着体面的魔族少年俯视那个痴心妄想的小乞丐时, 如出一辙的眼神!
贺熠瞳孔微缩, 一股轻微的戾气冲到了眉。
么多年来,来自于他人的痛恨、唾骂都如过眼云烟, 不曾在他间留下过痕迹。惟独,他恨透了种玄衣这种轻蔑的、不屑的眼神,让他恨不得冲上去,亲手挖出那双眼睛, 一下一下捣烂它们!
察觉到了冲面而来的杀气,立在了玄衣身后的数头巨大且凶恶的魔兽虎视眈眈地盯着贺熠,从喉咙间发出了威吓的低吼声。
简禾被贺熠强行地拽拉到了身后,腕被捏得生疼。
贺熠虽看起来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可简禾却知道, 他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为紧张的状态。
而且……即便是前方挡了一个高挑的少年, 简禾仍能感觉到, 从刚才始, 便有一锐利的视线锁定她。
简禾:“……”
完, 她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过“即将被炸成炮灰”的灭顶恐惧。
贺熠咬牙, 飞快地环视一眼四周,缓缓地自屋脊上退一步。
不过是轻微的一个退后的动作,只听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裂响, 屋顶上的瓦片已被轰然隔空击碎!
简禾被惊得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空气中还蜷曲着一缕尚未散尽的魔气。那块被它隔空击碎的瓦片,距离他们的脚后跟只有半只手掌的距离,无疑是一次昭然若揭的警告。
简禾:“……”
得,所有退路已被封死,不可能再突围了。
幽黑的夜幕之下,乌云盖月。荒山之中,丧尸的嚎叫越发接近。无数魔兽的双目在黑暗中幽幽发亮,密密麻麻地爬满山壁,如同一张早就铺设好的天罗地网,只等猎物陷入其中。
只消玄衣的一声号令,饥肠辘辘的魔兽便会冲下山来,将目标撕成碎片。
腹背受敌,退无可退。
简禾:“……”
完蛋,次真的完蛋。
根据她对那“掉马进度条”的解,玩意儿是循序渐进的,不可能瞬间实现从0到9的飞跃。
换言之,玄衣很可能早就始怀疑她了,只不过,鉴于之前两人一直没有面,进度条便一直维持在了0的假象中。此刻,解锁以后,之前隐藏的数值瞬间恢复,就涨到了9。
为什么?
简禾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上一次的那一别时,玄衣应该是完全相信她的。为什么才短短几个月,怀疑值居然会涨到这么可怕的地步?
——自然,简禾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竟是一块已经融合的骨头出卖她。
那边厢,玄衣抬手抚抚魔兽的头颅,身后的魔兽顿时气焰全收,温顺地低下头来。他才看向贺熠,:“贺熠,我虽不喜仙门,可他们有句话说得真的不错——你果真是天底下无耻的烂疽,人人除之而后快的天煞灾星,本来就不该存在于个世界上。”
玄衣并不清楚公孙氏与贺熠的过往牵扯,更不知道贺熠是顶“灾星”的头降世的。
所以,他没想到,自己随口而出的一句话,竟穿透了贺熠的铠甲,如一根毒刺般,深深地扎进贺熠的脏里。
贺熠眼中凶光乍现,却蓦地爆出一串大笑,连握剑的都有些不稳了:“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向来如此,你竟然到现在才发现,不觉得很可悲吗?”
若换了是第一次见到贺熠的人,一定会因他喜怒不定的性子而举棋不定,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可这之中,却不包括与贺熠多番交的玄衣。
不如说,正因为领教过条疯狗的阴晴不定,玄衣一眼便察觉到——对方有点儿不冷静。
被激怒?有意思。
玄衣居高临下地望他,赤色双瞳染上几分怜悯之意,像是在打量一条被烂泥糊住了眼睛的可怜虫:“到底是谁可悲?你看看你,分明气得快不行,却从来都不敢正儿八经地发一次怒。我看,从小到大,都没人把你的‘愤怒’当过一回事吧?所以,你要在别人把你的尊严踩在脚下之前,抢先表示自己不在乎……”
在市井滚多年,贺熠何曾是会被几句话就打击倒下的人。几乎是一个瞬间,他就找到了反击的言辞,咧嘴道:“玄衣,你也不用假装很解我。说到底,天底下没资格骂人是无耻疽虫的就是你,其他人再无耻,能有你们魔族人无耻?能比你们更像疽虫?”
此话一出,玄衣身后的魔族人出现轻微的骚动,站在他身后的夏昊咬牙:“你他妈说什么……”
玄衣却道:“让他说。”
他倒想看看那张嘴还说得出什么话来。
因情绪波动,贺熠白天才取过血的伤口,此时正隐隐地翻滚痛意。
他轻咳了几声,方狠狠地呸了一声,:“我说得不对吗?你们真以为自己是圣人?想代表仙门那些头子惩戒我?别忘,一百年前,你们祖宗不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要来抢占人类的地盘,九州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现在呢,你们的主子也尽得祖宗的真传,守不住自己的人,就去抢别人的。活人你要抢,次连个死人也不放过!”
死人?
始料未及的话,让玄衣怔怔,仔细地看向贺熠身后的少女。
确实,从他出现始,她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像个木偶一样站立在原地——确实不像是个活人。
不错,死人是不能站立的。但若是贺熠用什么邪门歪让她动起来了呢?
如果她真的死了……那么,不就说明藏于她体内的魂魄已经逃?
那么,从“封妩”的第二具身体消逝始,他中发酵至今的怀疑,岂不是永远失去证明的机会?
玄衣咬牙,藏于袖中的指轻轻发抖,声音如同浸满冰刀,危险至极:“贺熠,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贺熠骂:“我才要问你做什么脚!搜魂阵失败后,卞七魂魄才回归几个月就又突然没气息,不是你在捣鬼还有谁?你的封妩又不是只在卞七身上投生,你倒是去追别的魂丝啊!揪着卞七不放是几个意思?!”
话说得颠三倒四,但玄衣终究比贺熠冷静,也知情更多,马上就捕捉到了他话中泄露的信息。
——原来如此。
他当年在卞七身体上留下的魔气没有骗他——“封妩”的身体,从“卞七”身上得到了一个完整的魂魄。而且,边移魂阵无端端失败,“封妩”才刚散魂,“卞七”的尸体就在那边复活了!
万幸的是,贺熠似乎不像他那样了解内情,还以为“卞七”复生,只是因为魂丝逸走,而没有联想到——简禾的魂魄很可能在“封妩”和“卞七”两个身体中自由逸走。
个猜测很疯狂,很匪夷所思,但越是往下深挖,就能发现更多的论据来支持。
很多时候,“解”就是一种优势。样的优势,玄衣绝无可能会大方地跟贺熠分享。倒不如说,他恨不得贺熠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蠢到最后就好了。
而现在,他说“卞七”已经死去……到底是真的死去,还是简禾的魂魄又一次离体,玄衣不得而知。但是,不论如何,他都要把“卞七”夺到手里,之后验证猜测的机会多得是。
两看相厌,话不投机,不过是因为一方想趁机逃走,一方想探听更多消息,才会一直说到现在。既然已无斡旋余地,难免要血——
剑光铮然迎面而来,贺熠侧身闪过那一击,背起了简禾,拔出了弃仙,剑刃相击,迸溅出了璀璨明亮的火光!
剑光快得让人全然看不清,简禾被贺熠单护在了身后,就好似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甩得几乎要吐血。
而没打多久,战况便始有点一边倒。
就连简禾都看得出来,贺熠挥剑的动作有点迟缓。
不过,上一次,他之所以能凭一人之力就将整个蚀月境闹得天翻地覆,大部分是时势使然。
那会儿,那具复活封妩所必需的、以魔气所造的身体就在那座大殿里,而且移魂阵正在进行,若阵法被剑风扫坏,玄衣处积虑部署多年的一切,就会毁于一旦。为了底下的阵法的稳定性,玄衣甚至连撕裂空气、转移地方、把贺熠丢出去也做不到,所有软肋都迫不得已地暴露在了贺熠面前。
并且,那时的“卞七”已在垂死状态,贺熠可以鱼死网破,而玄衣却不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故而,才会让贺熠占尽了上风。
而现在,双方的情况却恰好颠倒。
做好了万全准备、又没有软肋钳制的玄衣,又岂会让猎物再一次从他眼前溜掉!
虽然为不毁坏“卞七”的身体,玄衣不能召唤魔兽,必须近身作战。但是,今日的他,对上一个心口有窟窿、放血过多灵气受损,还处处保护着背上少女尸身的贺熠,却是绰绰有余。
“锵——”
一个不慎,被贺熠护在背后的简禾脱了,被玄衣拽住,像提鸡崽一样提了过去。
贺熠尖声道:“把她还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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