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者严重出血时应检查伤口,先止血。如果可能,尽量防止伤者发生休克现象。
阿米莉亚·萨克斯在纽约市警察局当巡警时曾接受过急救课程的培训,她弯腰俯身站在托马斯旁,检查他的伤势。
托马斯倒在地上,意识尚存,但脸色已十分苍白,汗流得很厉害。她把手盖在他的伤口上。
“把我的手铐打开!”她叫道,“戴着手铐没办法照顾他。”
“不行。”露西说。
“老天。”萨克斯嘟囔说,用受限制的双手诊察托马斯的腹部。
“你还好吧,托马斯?”莱姆焦急地说,“跟我们说说话。”
“我觉得有点麻……我觉得……觉得有点可笑……”他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他们头上传来啪嗒一声,一颗子弹穿透了木墙。接着,霰弹枪轰的一声击中木门。加勒特递给萨克斯一包纸巾,她接过来压住托马斯腹部的伤口。她轻轻地拍打他两下,但托马斯完全没反应。
“他还活着吗?”莱姆绝望地问。
“还有呼吸,很弱,但总算还有呼吸。伤口的情况看来还不算糟,但我不知道他里面伤得怎么样。”
露西很快扫了一眼窗外,又急忙蹲下。“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莱姆说:“吉姆说他们曾酿过月光酒。也许他们看上这个地方,不希望被人发现。又或者,也许附近有毒品工厂。”
“先前有两个人来过这里,他们想破门进来,”玛丽·贝斯告诉他们,“他们说是来这里扫除大麻田的,但我猜他们是来种大麻的。说不定这些人全是一伙的。”
“贝尔呢?”露西问,“还有梅森呢?”
“他们半小时后才会到。”莱姆说。
露西摇摇头,对这个消息深感不悦。她又向窗外望去,突然僵直不动了,看来,她似乎发现了一个目标。她举起手枪,立刻瞄准那个目标。
但瞄得太快了。
“不要,让我来!”萨克斯叫道。
但露西已连开两枪。她皱眉头的表情表明她又没射中。她眯起眼睛。“西恩找到了一个桶,红色的桶。那是干什么用的?加勒特?那是汽油吗?”加勒特缩在地上,整个人因恐惧而僵在那里,“加勒特!告诉我!”
她转身面向她。
“红桶里装了什么?”
“呃,是煤油,船只用的。”
露西喃喃说:“糟了,他们想放火烧我们。”
“妈的!”加勒特叫道。他翻身站起来,看着露西,眼神里满是慌乱。
萨克斯身处众人之间,似乎已预测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不,加勒特,不要——”
加勒特不理会她,飞也似的把门打开,沿着前廊半跑半爬地冲了出去。子弹啪嗒地击中木头,一路跟着他。萨克斯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打中。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外面的人提着煤油桶,离小屋越来越近。
萨克斯环顾屋里,到处弥漫着被子弹冲击激起的灰尘。她看见:
玛丽·贝斯,缩成一团,哭泣着。
露西,目光满是恨意,检查手枪存弹。
托马斯,气息微弱,濒临死亡。
莱姆,平躺着,呼吸急促。
萨克斯以坚定的口吻对露西说:“我们必须冲出去,要阻止他们。你和我两个人。”
“外面有三个人,都拿着来复枪。”
“他们就要来放火了,想把我们活活烧死,要不就等我们跑出去再开枪。我们别无选择。打开手铐。”萨克斯举起双手,“你必须这么做。”
“我怎么能相信你?”露西喃喃说,“你曾在河上突袭我们。”
萨克斯奇道:“突袭?你在说什么?”
露西满面怒容:“我在说什么?你用那条船当诱饵,然后在奈德游过去检查的时候开枪打他。”
“胡扯!是你们以为我们躲在船底下,还开枪乱射。”
“那是在你……”露西的话说到一半便渐渐没有声音了。接着她点点头,表示她已明白。
萨克斯对她说:“是他们干的,卡尔波那帮人。开枪的是他们其中一人。想要吓唬你们,或想拖延你们前进的速度。”
“我们还以为开枪的是你。”
萨克斯把双手伸向她。“我们没有选择了。”
露西再次凝视萨克斯一眼,才缓缓把手伸进兜里,找到手铐钥匙,替她解开这个铬合金的手铐。
萨克斯揉着手腕说:“现在咱们弹药状况如何?”
“我还剩四发子弹。”
“我还有五发。”萨克斯说,她从露西腰间抽出那把长管的史密斯·韦斯手枪,检查弹膛。
萨克斯低头看着托马斯。玛丽·贝斯上前一步。“我来照顾他。”
“你要注意,”萨克斯说,“他是同性恋。他曾做过检查,但是——”
“没关系,”玛丽·贝斯说,“我自己会小心的。去吧。”
“萨克斯,”莱姆说,“我——”
“待会儿再说,莱姆。现在没时间了。”她慢慢向门口移动,快速看向外面,眼睛瞄向空地上能作为掩蔽物和提供有利射击位置的地形地物。她的双手又自由了,手里紧握着沉甸甸的手枪,这时她的自信心又活了过来。这才是她的世界:枪弹和速度。在这个世界,她不会想到林肯·莱姆和他想动的手术;不会想到杰西·科恩的死、加勒特的欺瞒,以及如果脱离眼前的险恶处境后等待着她的制裁。
她对露西说:“我们冲出大门,你向左往旅行车后面跑,无论发生什么事,中途都不要停,一直跑到草丛为止。我向右,跑到那边的树木后。我们钻进草丛,在里面慢慢向森林移动,从两边夹击他们。”
“没准我们一出去就会被他们发现。”
“他有可能看见,不过我也想让他们知道我们有人冲出来躲进草丛里了。这样他们就会不安心,必须提防身后的动静。你别急着开枪,除非确定逮到一个清楚的、不会失误的目标。你明白了吗?……懂不懂?”
“我明白。”
萨克斯用左手握住门把手,目光与露西相对。
奥萨里安提着煤油桶往小屋走,托梅尔跟在他身边,两人都没注意正门的情况,因此,当那两个女人冲出来从左右两路奔向掩蔽物时,他们两个都来不及举枪射击。
卡尔波退得离小屋较远,以便能同时兼顾小屋的正面和侧面,但他一定也没料到有人会冲出来,因为在他的猎鹿枪开火时,萨克斯和露西早已扑进小屋四周的高草丛里了。
奥萨里安和托梅尔也急忙钻进草丛。卡尔波吼道:“你们他妈的在搞什么鬼?怎么让她们跑出来了。”他又朝萨克斯那里开了一枪。萨克斯趴倒在地,当她抬起头来再看时,卡尔波也已经躲进了草丛。
三条致命的毒蛇就在她们前面,但没有任何能透露出他们位置的线索。
卡尔波喊道:“往右走。”
其中一人回答:“往哪儿?”萨克斯猜想,回话的这个人是托梅尔。
“我想……等等。”
接着是一片宁静。
萨克斯慢慢爬向刚才托梅尔和奥萨里安出现的地方。她只看到一点点红色的东西,便朝那方向移动。一阵热风袭来,将长草向两旁推开,她看出这红色的东西正是煤油桶。她又靠近了一些,这阵热风也十分合作,适时将草丛压低,使她得以瞄得更低一点,一枪便命中桶的底部。煤油桶被子弹的冲击力撞出一阵震颤,开始流出鲜亮的液体。
“妈的!”一个男人吼道。接着草丛里发出一片沙沙声。她猜,这个人可能正慌忙地逃离煤油桶,虽然它不会起火。
更多的沙沙声,脚步声。
但从哪里来的?
接着,萨克斯看到一道亮光,约在五十英尺外的野地里。那里离卡尔波刚才所在的位置很近,她猜这应该是狙击镜或那把大枪的机匣。她小心抬起头,和露西目光相接,她先指指自己,然后指向那道亮光。露西点点头,打手势说明她要绕过去夹击。萨克斯也点点了头,但就在露西开始采取低姿势快跑钻入小屋左边的草丛时,奥萨里安突然站起来,再度狂笑两声,手持柯尔特步枪开始射击。一时之间,野地里爆响起尖锐的枪声。露西这时完全暴露,所幸奥萨里安只是个有耐心的狙击手,而不是神枪手,他射出的子弹完全没击中。露西向前扑倒,发出一声呼叫,高喊:“射得好,宝贝儿!”
萨克斯继续前进,朝卡尔波躲藏的地方移动。她又听见其他几声枪响传来,是左轮手枪的声音,随后又是间断的几声步枪射击声,跟着是霰弹枪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她担心他们已射中露西,但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露西的叫声:“阿米莉亚,他朝你那里去了。”
草丛里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停住。草丛沙沙作响。
是谁?在哪儿?她有些惊慌,迷惑地向四处张望。
一阵宁静。有个男人模模糊糊地喊了些话。
脚步声退后了。
风又拨开了草丛,萨克斯看见卡尔波狙击镜的反光。他就在她的前面,约五十英尺外的地方,躲在一个地势微微凸起的地方——对他来说这是绝佳的射击点。他可能躲在这里用大枪狙击,射击范围覆盖整个空地。她飞快地向那边爬去,断定他正透过高倍狙击镜瞄准露西——否则便是瞄准小屋,想透过窗户射击莱姆或玛丽·贝斯。
快点,快点!
她站起来,以低姿势快跑。卡尔波仍在三十五英尺外。
但奥萨里安却突然出现,离她如此之近,近得当全力奔向空地的萨克斯在发现他的同时,整个人也已撞了上去。他重重地喘着气。萨克斯滚过他,背部着地摔在地上时,她闻到浓浓的酒气与汗味。
他的眼神是疯狂的,看起来与精神病患者无异。
就在那一瞬间,萨克斯举起了手枪,奥萨里安也提起柯尔特步枪指向她。她用力一蹬腿往后弹进草丛,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开火。她感觉对方的枪口连射出三发,弹匣便空了,射出的子弹全没打中,她自己开的一枪也失误了。她向前扑倒,举枪想再瞄准对方时,奥萨里安已跳入草丛,高声狂叫。
别错失机会,她告诉自己。冒着被卡尔波狙击的危险,她在草丛中站了起来,瞄准奥萨里安。但在她开枪之前,露西已先一步起身,对准直接向她那里跑去的奥萨里安开了一枪。奥萨里安抬起头,按住胸口,又发出一阵笑声,接着整个人便颓然倒进草丛里。
露西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萨克斯猜想,这可能是她第一次在执行公务中开枪杀人。在露西又钻回草丛后没多久,几发霰弹枪就射向她刚才起身的地方,把那边的长草射得满天飞扬。
萨克斯继续朝卡尔波爬去,他已知道露西的位置,等她再次起身,他就可能准确地击中她。
二十英尺,十英尺。
狙击镜的反光更耀眼了,萨克斯急忙趴下,激动得发抖,等待他开枪射击。不过显然这个大个子没看见她。没有枪声,她继续趴在地上,慢慢爬到右边去伏击他。她淌出汗水,发炎的关节传来越来越强的刺痛。
五英尺。
准备。
眼前的射击位置很不理想。因为他在高地上,她若想清楚地瞄准目标,就得冲到卡尔波右边的空地起身射击。那里没有任何掩蔽物。如果她没有一枪射中他的屁股,那么自己就会完全暴露成为卡尔波的靶子。而且,即使她射中他,躲在一边的托梅尔也有好几秒时间可能用霰弹枪攻击她。
但现在已没有任何选择。
她举起手机,扣着扳机。
深呼吸……
走!
她向前跳出,冲进空地,单膝跪地瞄准目标。
紧接着,她发出一声惊呼。
卡尔波的“枪”只是一根从旧酿酒站找来的管子,而那个“狙击镜”只是放在管子上的一个空玻璃瓶。他完全模仿萨克斯和加勒特在帕奎诺克河畔那幢度假小屋里所用的伎俩。
被骗了……
附近的草丛沙沙作响,一阵脚步声传来。萨克斯立刻扑倒在地,像一只蛾子。
有脚步声逐渐接近木屋。沉重的脚步声,先踏过灌木林,而后踩在泥土地,又踏上小屋门前的木阶梯。脚步移动得很慢。在莱姆听来,这是一种从容,而不是谨慎。这正表示此人充满了自信,它代表极度危险。
莱姆挣扎着把头从沙发上抬起,但还是看不到这个逐渐接近的人。
木地板传来嘎吱一声,卡尔波·瑞奇端着来复枪,向屋内探视。
莱姆再次感到震惊。萨克斯没事吧?刚才他听见的那十几声枪打中她了吗?她现在是否受伤躺在地上?还是已经死了?
卡尔波看向莱姆和托马斯,
判断这两个人不会造成威胁,但他还是站在门口。他问莱姆:“玛丽·贝斯呢?”
莱姆看着他的眼睛说:“不知道。她刚才跑出去帮忙了,五分钟之前。”
卡尔波环顾屋内四周,目光落在地窖的小门上。
莱姆立刻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做?是谁指使你们的?”
“她真的跑出去了吗?我没看到她。”卡尔波踏进屋内,眼睛仍盯着地上那道木门。接着,他的头朝外一扭指向野地。“她们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这是她们的错。”他仔细盯着莱姆的身体,“你是怎么回事?”
“我出了意外,受伤了。”
“你就是那个从纽约来的、人人都在谈论的家伙,是你猜出她被藏在这个地方。你真的不能动吗?”
“没错。”
卡尔波微微露出好奇的笑容,仿佛他抓到一种从未见过的怪鱼。
莱姆瞟了一眼地窖木门,又看向卡尔波。
卡尔波说:“你真的惹麻烦了,比你想的还严重。”
莱姆没有回话。卡尔波终于又向前两步,一手拿抢对准地窖门。“玛丽·贝斯出去了,是吗?”
“她出去了,你想干什么?”莱姆答道。
卡尔波说:“她在下面吧?”他迅速拉起木门,开了一枪,旋即拉动枪机,再开一枪。他总共开了三枪。然后才停下看着满是烟尘的阴暗地下室,重新装弹。
此时,玛丽·贝斯高举她亲手制作的原始武器,突然从大门后面跳出来。她已在那里久候多时了。她眯起眼睛,鼓足勇气,用力挥下手上的砰槌。砰槌击中卡尔波头部的侧面,击裂了他的一只耳朵。来复枪从他手中落下,掉进黑暗的地下室。不过他伤得并不重,还能立即挥出一拳,重重打在玛丽·贝斯的胸口。她叫了一声,向后摔倒,痛得一时无法呼吸。她侧躺在地,哭叫抽泣。
卡尔波摸摸耳朵,看看手上的血,又看向倒在地上的玛丽·贝斯。他抽出插在腰带刀鞘上的折叠刀,啪嗒打开,一把抓住她褐色的头发往上提,使她露出雪白的咽喉。
她紧抓住他的手腕,拼命挣扎。但他的手太巨大有力了,深黑色的刀刃稳稳地逼近她的皮肤。
“住手!”门口有人大喝一声。加勒特踏进屋里,手上举着一个灰色的大石头。他走向卡尔波,“放开她,然后给我滚出去。”
卡尔波放开玛丽·贝斯的头发,她的头颓然落回地上。卡尔波退后几步,又摸摸耳朵,痛得缩了一下。“喂,小子,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样对我说话。”
“出去,滚出去。”
卡尔波冷笑说:“你怎么敢回来?我比你重一百磅,还有一把猎刀,而你只有一块石头。好,你过来啊,咱们来打一架,分个胜负。”
加勒特弹了两次指甲。他弓着身子,像个摔跤选手,慢慢向前逼进。他脸上显露着令敌人胆寒的决心,做了几次假动作,假装要丢出石头,使卡尔波闪躲了几下,又退后几步。但卡尔波很快大笑出声,估量着对手,或许他判断这小子的威胁性可能不大,于是便大步上前,挥动猎刀砍向加勒特的小腹。加勒特立即向后跳开。猎刀挥了空,但加勒特没算好距离,重重撞上墙壁。他顿时晕头转向,瘫倒在地。
卡尔波把手在裤子上擦干,重新牢牢握紧猎刀。他盯着加勒特,不带任何情绪,好像自己要处理的是一头鹿。他跨步逼近这小子。
此时,地上有一团影子掠过。原本仍躺在地上的玛丽·贝斯抓起砰槌,扫向卡尔波的脚踝。卡尔波大叫一声,转身冲向她,举起猎刀。但加勒特已冲上来,奋力撞向这个男人的肩膀。卡尔波失去平衡,整个人摔进地下室,勉强在楼梯上稳住身子。“混蛋!”他咆哮道。
莱姆看见卡尔波隐入黑暗的地下室,显然想摸索找来复枪。“加勒特!他在找枪!”
但加勒特只是慢慢走到地下室,举起石块,并没有马上丢向他。他拿的是什么东西?莱姆纳闷。他看着加勒特从那块东西末端的一个洞里拔出一团布,对待在地窖里的卡尔波说:“这不是石头。”然后,在前几只黄蜂从洞里飞出来之时,他把蜂窝扔向卡尔波的脸,旋即关上地下室的木门。勾上门锁扣环,远远退开。
两发子弹击穿木门,飞上天花板消失不见。
但枪声只响了两下。莱姆还以为卡尔波会不止开两枪。
他以为,从地下室发出的尖叫声会持续很久。但这种情况也没有发生。
哈瑞斯·托梅尔知道现在该是离开这里的时候了,该回田纳斯康纳镇了。
奥萨里安已死——也好,反正没什么损失——卡尔波进了小屋去处理剩下的那些人。所以,托梅尔的责任就是对付露西。他并不介意。他仍为自己刚才面对特瑞·威廉时呆若木鸡的情况感到可耻,是那个神经病小混蛋奥萨里安开枪救了他的命。
他痛下决心,自己绝对不能再发呆。
此时,就在不远处的一棵树木旁,他看见一道棕影掠过。他仔细凝视,没错,就在那棵树弯折的枝丫后,他确定那是露西·凯尔的棕色制服上衣。
他端着价值两千美元的霰弹枪,朝那里走近了一些。目标不是很明显,暴露在射程内的部分并不多。对来复枪来说不好瞄准,但霰弹枪就没这个问题。他在枪口装上收束器,好把铅弹辐射的射击范围放至最大,让击中她的几率也随之增加。
他飞快起身,准星对准她上衣正面,扣下扳机。
在一声巨响后,他立即查看是否击中目标。
哦,天啊……别再来一次!这件上衣飘在空中,是被子弹的冲力射上去的。露西故意将这件制服挂在树上,以引诱他暴露自己的位置。
“别动,哈瑞斯。”露西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一切都结束了。”
“很好,”他说,“你骗了我。”他藏身在草丛中,转身面向她,手中的勃朗宁霰弹枪仍保持在腰部的位置,指着她所在的方向。现在露西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T恤。
“放下武器。”她命令道。
“我已经放了。”他说。
他一动也不动。
“喂,露西——”
他藏身的草丛有四英尺高。他蹲在地上,打算先开枪轰断她的双脚,再近距离结果了她。不过,这样做还是有点危险,她仍可能会朝他开一两枪。
接着,他发现一件事:她的眼神。她眼神中有些不安,她握枪的样子在他看来,威吓的意味大过一切。
她只是在虚张声势。
“你没子弹了。”托梅尔微笑说。
她沉默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印证了这个推断。他双手举起霰弹枪对准她。她绝望地向后看去。
“但我还有。”一个声音从附近传来。那个红发女人!他转头看向她,同时直觉告诉他:她只是个女人,一定会有犹豫,我可以先开枪击中她。于是,他立刻掉转枪口指向萨克斯。
萨克斯手中的枪发出爆响,托梅尔最后感觉到的,是太阳穴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露西看见玛丽·贝斯踉踉跄跄走出前廊,大叫说卡尔波已死,莱姆和加勒特都平安无事。
阿米莉亚·萨克斯点点头,然后走向奥萨里安的尸体。露西则把注意力转回托梅尔身上。她弯下腰,双手颤抖着握住那把勃朗宁霰弹枪。她以为自己颤抖的原因是从死人身上拿起这把上好的武器。可事实上,她所想到的却只有这把枪本身。她想知道这把枪里面是否已装好子弹。
她动手拆开霰弹枪,解开了自己的疑问——这把霰弹枪已射出一发子弹,但仍有一发还留在弹膛里。
五十英尺外,萨克斯正俯身查看奥萨里安的尸体。当她检查的时候,手中的枪仍指着地上的死尸。露西纳闷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随即想到,这一定是所谓的标准程序。
她找回自己的上衣,穿回身上。衣服虽已被霰弹枪子弹射破,但她更在意自己只穿着一件紧身T恤。她站在树下,在酷热天气里重重地呼吸,看着萨克斯的背影。
完全的愤怒——愤怒她生命的背叛,她身体的背叛,她丈夫的背叛,上帝的背叛。
现在,还有阿米莉亚·萨克斯的背叛。
她站在托梅尔倒下的地方,看着萨克斯的背影。从这里到萨克斯的后背正好呈一直线。若编出以下这个剧本是很有说服力的:托梅尔藏身在草丛中,突然站起来,用霰弹枪击中萨克斯的背部。露西接着捡起萨克斯的手枪,杀了托梅尔。没人会知道真相——除了露西自己,或许,还有杰西·科恩的灵魂。
露西举起霰弹枪,在她手中,这把枪宛如小草般没有重量。她把平滑、优美的枪托贴在脸颊上,使她想起在乳房切除手术后,脸贴着病床铬合金扶杆的感觉。她把枪口向下瞄准萨克斯的背部,把准星对准她的脊椎。她会毫无痛苦、而且相当迅速地死去。
就像杰西·科恩那样死去。
这只是简单的交易,用她戴罪的生命抵换一条无辜的性命。
露西环顾四周。没有任何目击者。
她的手指弓起压在扳机上,微微施加压力。
她眯着眼睛,如岩石般稳稳地端着霰弹枪,黄铜准星一动也不动。这多亏她有一双强壮的手臂,而这是她多年从事园艺工作,多年独自操持家务和孤独生活的成果。露西牢牢地持着枪,准星对准阿米莉亚·萨克斯背部的正中央。
热风从草丛吹来,裹住了她。她想到了巴迪,想到她的外科医生,想到她的房子和花园。
露西把霰弹枪垂了下去。
她拆开枪取出子弹,把枪托抵在腰上,枪口朝天,带着这把枪回到停在小屋前方的旅行车旁。她把霰弹枪放在地上,找到先前掉落的手机,给州警察局拨了电话。
最先赶到的是救援直升机,医护人员迅速包扎好托马斯的伤口,把他抬上机飞往医院。一名医护人员留下来,负责照顾莱姆,他的血压已蹿升到危急的边缘。
几分钟后,当大队人马搭乘直升机赶来时,他们先逮捕了阿米莉亚·萨克斯,替她戴上脚镣,双手被铐在背后。当他们进屋去逮捕加勒特,宣读他的权利时,萨克斯就这么手脚都被铐着,躺在小屋外炽热的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