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伯独自一人走出了美容院。四名刑警隔着一段距离悄然地跟踪其后。龟井竖起雨衣的领子,下巴上贴了假胡须,真让人认不出来。
佐伯穿过国铁的立交桥,向新宿歌舞伎町走去。这时他突然停下来。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然后拐入巷道,推开了“彩虹”酒吧的大门。龟井紧盯着佐伯的行动。他是进去消磨时间吗?现在是9时36分,那三起案件都发生在夜里10时以后。他在这一段时间大概是有意喝酒消耗时间吧。为了侦查个究竟,龟井示意另外三个刑警在外面监视,他独自走进了酒吧。
佐伯正坐在柜台角落里,一面喝加水的威士忌一面环视店里。眼神里充满了淫欲和飘忽不定的神情。酒吧里除一些男客外,还有三个年轻的女职员模样的人并坐而饮。她们说笑个不停。龟井坐在她们对面,要了啤酒,然后把目光盯着佐伯的举止上。
佐伯不时瞟着那三个年轻姑娘。她们是现代型的姑娘,个子高大,身体健硕。
酒吧的老板娘从里间出来,一眼看见佐伯便大声招呼道:
“你来了。”
这个老板娘50岁左右,个子矮小,多嘴多舌。她和佐伯打了招呼后又絮叨起美容院生意来。
那三个女职员听说佐伯是发型设计师,显得兴趣盎然,立即和他搭讪起来。佐伯似乎正求之不得,于是又大谈起自己在巴黎的生活及时装发型等等。
龟井平静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时间也分分秒秒地流逝着。或许是外面的刑警等得焦急了,加岛走了进来。他自然地坐在龟井身边,向服务员要了加水威士忌,轻轻啜了一口后小声地问龟井:
“情况怎样?”
龟井一边喝啤酒一边轻声对加岛说道:
“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是打发时间,还是物色狩猎对象?”
这时那个老板娘也参加进去了,一男四女谈得更起劲了。年轻的姑娘可能经不住巴黎风光和时尚风俗的诱惑;佐伯谈起巴黎来自然更是拿手的话题。
大约过了30分钟,不知谈话内容如何,反正三个年轻姑娘中的一人和佐伯一起结伴离店而去。加岛急忙尾随其后。龟井则稍隔了一点时间也慢慢站起身,向外走去。
见龟井出来,加岛迅速走近他,用手指着正前方的手饰店说道:
“佐伯和那女人进那家店子去了。”
“他们去干什么?”
“大概佐伯要买项链什么的送给那个姑娘吧。”
“送礼?”
龟井不觉疑惑了。
五六分钟后,佐伯和那个姑娘手挽着手走了出来。只见那个姑娘的腕上细细的手镯闪闪发光。她约二十四五岁,椭圆脸蛋,长得很漂亮。
“这一对想到哪儿去呢?”
加岛自言自语道。
“问题在于佐伯是否要将她作为第四个牺牲者。”
龟井说道。
“当然是要她作为第四名牺牲者了。在这之前,佐伯已杀了三个女人。今天又是星期五,他不会为别的目的物色这个女人的。”
“可前三个受害者是在回家途中遇害的,凶手多半是埋伏等待的呀!”
“这回也可能要送她回家,准备在途中强奸杀人吧。这个狡诈的色狼,为了让女人放心,还给她买了手镯!”
加岛和龟井躲在暗处轻声议论着。
佐伯和姑娘宛如情人一样搂抱着,向西武新宿车站走去。那里是情人旅馆鳞次栉比的地区。加岛和龟井不敢怠慢,也紧紧尾随而去。
“也许他们先在情人旅馆玩一会儿然后再送她回家?”
加岛猜测着。龟井不语,目光紧盯着那两人走进挂着“桂”招牌的情人旅馆,然后才吁了一口气。
“龟井兄,怎么办?”
刚刚赶上来的安井表情紧张地问道。
龟井很难对佐伯下判断了。
“过去的三起案件都不是发生在情人旅馆里啊。”
龟井脱口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可你应该知道呀。”加岛睨视着旅馆,“佐伯是个杀人的恶魔呀!”
这一句话提醒了龟井,他略加思索立即吩咐道:
“就这样,我和加岛潜进他们的隔壁房间里。你们俩在外面埋伏监视,要随时和十津川刑警部联系。”
平时龟井很少使用警察身份证,此时此刻他是非用不可了。他走进“桂”旅馆向老板说明来意,想不到老板却跳了起来:
“我们可没给警方添麻烦呀!”
50多岁的老板脸色吓得苍白。
龟井连忙挥了挥手,指着刚才进来那一男一女。
“请问是进入‘樱’室的那两个人吗?他俩是什么案件的嫌疑人?”
“不,我们只是担心,所以想在隔壁房间里守候一会儿。”
“可是,我们……”
“假如那个人殉情了你不是更麻烦吗?”
“殉情?”
“有这种可能。”
“知道了。那请两位进‘菊’室吧。”
龟井与加岛在“菊”室里屏心息气地倾听着、等待着……
情人旅馆的设备是豪华的,不仅有高级的厚丝被,还有宽大的洗浴间。
龟井进到浴室,这里与隔壁最近,那边电视机里的音乐声、对话声可以清晰地传到耳朵里。加岛贴近龟井问道:
“听到了什么没有?”
“没听见他们说话,看来他们在看电视。”
龟井轻声回答了加岛。
“真是奇妙的气氛、奇妙的环境!”
加岛咕嘟了一句。
“真把我装进闷葫芦里了。佐伯想把她作为第四个牺牲者呢,还是想和她共度一夜?”
龟井说道。
“我也这么想。”
加岛附和了一句。
“那个年轻姑娘真令人担心,竟然敢和在酒吧里相识的男人在这种旅馆过夜。”
加岛说道。
“老兄,你还年轻啊!”
“我都到了而立之年了。”
“我已经过了40岁了,这种事我见得多了。”
龟井轻蔑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是物件倒下时发生的声音。
龟井和加岛互相警惕地对视一下。接着,就听见那女人的呼救声。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龟井听到姑娘的声音的同时,几步跨出“菊”室,猛敲“桂”室的房门,并厉声喊道:
“开门,快开门。我是警察!”
屋里只有喊声,却没有开门的意思。龟井急了。和加岛合力将门撞开了。
加岛握着手枪抢先跃进房内。这儿是西式房间,那个姑娘半裸着身子滚落在双人床下。佐伯不知去向了。龟井抱起只穿内衣的女人,把她放到床上。加岛则冲进浴室。浴室的窗子大开,佐伯是从这儿逃出去了。加岛与龟井打个招呼,也从窗口跃身到巷道里。
龟井抱起的姑娘在床上呻吟着。她的脖颈胀得通红。
“救命……”
她用微弱的声音喊道。她的乳罩已解开,白嫩而丰满的乳房完全裸露在外,并由于她的惊悸而颤动着。
龟井拿起毛毯盖在她身上轻声说道:
“别怕,已经没事了。”
旅馆外面的安井和田岛两人听到里面的骚动声,也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加岛已经追出去了,你们快去支援!”
龟井吩咐后自己也走出房间,赶紧和十津川取得联系。
加岛追出去后没见到佐伯的踪影。没办法,他只好和埋伏在佐伯所住的公寓的两名警察取得联系。可是,直到次日清晨佐伯仍然没有回到住处。
在情人旅馆受害的姑娘被送到附近医院进行治疗。
这个姑娘名叫吉川知子,24岁。是新宿百货公司的职员。因伤势不重,已经能在床上起身,只是声音还低沉、沙哑。
龟井在向十津汇报情况后,又陪他一同到医院来探访吉川知子。
“逮捕那家伙了吗?”
吉川知子问十津川。
“还没有。但已经掌握了他的姓名、住址和工作单位,他很快要被逮捕的。”
“真没见过那样缺德的男人呀!”
“你和他在酒吧是第一次认识吗?”
“嗯。我常与朋友去喝酒,听老板娘介绍我才和他相识的。他是发型设计师,又到巴黎留过学,所以我很相信他。想不到刚一上床,他就突然勒住了我的脖子……”
“在到旅馆前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没谈什么,听他说关于巴黎的事,或者是我介绍在百货公司工作的情况。”
“他勒住你脖子时,你想没想到自己可能被杀?”
“唉,那当然了。那家伙脸色顿时变了,人似乎也变了,像个……魔鬼。”
吉川在想到被勒住脖子的一刹那,声音更加颤抖了。
“他是猛然勒住你的脖子的?”
“是的。”
“当时他说些什么?说没说要杀你、要你死的话?”
“他好像吼叫了一声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因为太可怕了。”知子语音不清,全身颤抖不已,“他是星期五的凶手吗?”
十津川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简单地安慰了几句就和龟井同到了搜查总部。
星期六整整一上午佐伯在东京都一直没露面。
全市已下达紧急通缉令,所有的警察都掌握了有关佐伯的情况及照片。
天网恢恢,但十津川的心情不能平静下来,萦绕在他心头上的有两件事情:一是担心佐伯在逃亡中再犯下新的罪行;二是佐伯是不是真的星期五杀手?
在十津川看来,前三次强奸杀人案都发生在受害人家宅附近,而佐伯昨晚却是在旅馆中作案,这种迥然不同的做法是很值得注意。因此他才考虑佐伯是不是真正的凶手。如果佐伯不是真凶,那真正的星期五杀手仍在法网之外,问题就更加严重了。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十津川把昨晚在东京都发生的案件全都找来查对。
经查,从昨晚到今晨,东京都只发生26起案件:杀人案两起,抢劫伤害16起,纵火一起,强奸一起,盗窃六起。但在这些案件中,一件由B型血的男人所造成的强奸杀人案也没有。
审视了这些案件后,十津川的心情似乎稍稍轻松了一些。因为他可以确信,佐伯可能真是那星期五的杀手!
白石和青木两个人让管理员把佐伯住的房间打开,在他的房间里进行搜查。这是个两室两厅的房间。屋里相当杂乱。旧报纸堆在房间的角落里,电视机弄得很脏,厨房里的炊具也十分油腻。
两名刑警很希望在这里找到他和那三个姑娘有关的材料,只有这样才能解开佐伯杀害三个姑娘之谜。
白石查看了佐伯的抽屉,他突然拿起一张照片递给青木:
“喂,你看看这个!”
青木把头凑过去,只见照片上是个穿比基尼泳装的姑娘,背景是某地的游泳池。
“君原久仁子!”
青木惊讶地喊出声来。
搜查到的君原久仁子的照片共七张。每张都是身穿比基尼泳装,看起来她穿黄色比基尼泳装和她晒黑的皮肤很相称。遗憾的是,其他两人的任何材料都没找到。但对警方来说,仅仅君原久仁子的一张照片也是一项可观的收获了。
引起十津川特别注意是君原久仁子的泳装。十津川考虑,凶手只杀害皮肤晒得黑了的年轻姑娘,而且这三个受害者的比基尼泳装的痕迹也都明显地留在晒黑的皮肤上。如果这是凶手的癖好,那么他是在什么地方找到这样的姑娘呢?这才是案件的症结所在。如果说君原久仁子的照片是在游泳池拍摄的,说明凶手是由此找到猎取对象的。第一个受害者桥田由美子和第二个受害者谷本清美的泳装照片即使没有找到,凶手也可能在其他游泳池看过她们的泳装。
“你俩见到这次的受害者时,她的情况怎么样?”
十津川问龟井。
“我看到时她还活着,所以没顾上多看她就去追佐伯了。”
加岛答道。
龟井则搔了搔头说道:
“我见她半裸着躺倒在床,人还活着,便忙着把她送医院抢救去了。”
“算了吧。医院不是我和你一同去的嘛我!是问你们是不是忘了问受害者是怎样晒黑了皮肤及泳装的事。必须再去问一下。”
十津川说道。
当天十津川和龟井就再度到医院去拜访吉川知子。他俩赶到医院时,正巧遇见知子的父母也在那里。
知子母亲坐在床旁,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脸上现出欣慰的笑容,显然是为女儿获救感到高兴。
知子的父亲却盯着十津川质问道:
“凶手还没有抓获?我女儿不是那星期五杀手污辱的吗?你们这些警察是干什么吃的?!”
知子的父亲大约50多岁,是个平凡的职员的样子。但他今天却面对警察大声地进行质问。
十津川真是有苦难言。市民可以指责他,因为这起案子确实没破;他却不能指责知子的父亲:谁让你女儿随便跟陌生男人走,而且和他住在情人旅馆。这在种情况下,任何辩白都是无济于事的。
“我想凶手不久就可以被抓获。”十津川说道,同时向知子的父母恳求道,“很抱歉,能让我单独和你的女儿呆一会儿吗?”
但知子父母根本不通情达理,他们拒绝了十津川的恳求。
龟井没有办法,只得出示警察证件证,把他们带到了门外。
“今年夏天去什么地方去游泳了?”
十津川直接了当地问知子。
“我不会游泳。”
知子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游泳与她受害有关似的。
“不会游泳,也有泳装吧?”
“有。去年买的,我想学游泳。”
“是比基尼泳装吧?”
“是的。今年7月我开始到教练室练习,只去过五次游泳池。我想只要再多去几次也许就学会了。”
“你去的是哪儿的游泳池?”
“品川的室内游泳池。”
“污辱你的佐伯和你一同去过游泳池吗?你和他在游泳池谈过话吗?”
“没有。我没和他一道去过游泳池,也没和他在游泳池谈过话。在酒吧我们是第一次相识。”
“你在酒吧和佐伯相识之前去过三林美容院吗?”
“没有去过。”
“真的?”
知子的回答是令十津川失望的。他只得向她点点头,微笑着告辞了。
佐伯还没有被抓获,此案使搜查总部感到十分困惑。原因是第四起案件与前三起有所不同。前三者均被杀死,第四者却没死掉;前三者皮肤都晒得很黑,第四者却没有晒黑。如果说杀死前三者是凶手对皮肤晒黑、穿比基尼泳装的女性的癖好,那么对于第四者就无法解释了。
“是凶手的癖好改变了?还是杀死前三人的凶手不是佐伯?”
十津川问龟井。
“这个嘛……”龟井沉思一下说道,“我有两个看法。第一,前三者皮肤都晒得很黑,比基尼泳装痕迹明显,这只是单纯的偶然。假如这样的话,那第四个受害者吉川知子即使没晒黑,也会是原因吧。”
“第二种看法呢?”
十津川追问了一句。
“如果凶手的癖好是晒黑的皮肤,那么在第三人之前,他恰好遇到了合乎‘口味’的受害者。可今年是冷夏,除了到国外去的人,不大有亲近水的机会。而且据说年轻姑娘大都不愿意被晒黑。这样,他想找到第四个晒黑皮肤的姑娘怕不那么容易,而且星期五到了,因此他只好选择吉川知子作为第四个猎物了?”
“按你的看法,你仍然相信凶手是佐伯裕一郎了。”
“实在没有再好的看法了。”
龟井肯定地说道。
正如龟井所说,至少搜查总部在目前确实没有发现其他的嫌疑犯。而且时过两日,到了28日星期天,佐伯依旧没露人影。严酷的现实对搜查总部的压力很大,搜查总部内焦躁的气氛也越来越重了。
案发后,十津川一直认为抓获佐伯只是时间问题。因为据警方掌握,佐伯裕一郎性格孤僻,亲朋密友很少。只要他身上没带足够的现金就不会逃得很远,找到他并非难事。况且搜查总部除在报纸上登了佐伯的名字,还张开罗网,在三林美容院、他的住所、他的老家及朋友家都派了刑警监视,还怕他不落网吗?但令人遗憾的是,几天过去了,搜查总部却一无所获,这不能不令他们焦虑了。
“我最担心佐伯这个亡命徒再继续犯罪。”
搜查一科本多科长担心地说道。
“这点我想暂时不要紧。”
十津川答道。
“不一定吧。26日的杀人未遂,凶手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这样的话,等不到下星期五,他可能就会猎取另一个女性的。”
本多说道。
“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但报上披露的只是我们以强奸吉川知子嫌疑犯的名义追捕他。佐伯也许会认为,即使被捕罪也很轻。这样他也许不会再干的。”
“也许是吧?”
“问题是我们找不到佐伯的下落。”
“他能藏到什么地方呢?”
“可能我们追得急,迫使他自杀了;也许是有人把他保护起来了。”
“谁能保护他呢?”
“一时我也说不清……”
十津川眉头紧皱,显出疲惫的神色。
这时,年轻的青木刑警目光炯炯地跑进来报告:
“警部,佐伯来自首了!”
十津川不禁一怔:
“是他自己来的吗?”
青木回答道:
“不,是东田律师陪他一同来的。”
听到青木的报告后,本多科长蓦地蹦了起来:
“东田律师?”
显然本多是很惊讶的!
无论十津川还是本多他们都十分了解,检察官出身的东田律师是一个很难缠的人。曾有过这种情况,十津川满怀信心加以逮捕、起诉的嫌疑犯,但只要东田律师一插手,被告就会被无罪开释。
东田这次陪佐伯来自首又意味着什么呢?
十津川满腹狐疑去见东田。
东田68岁了,虽然体重有80公斤,但走起路来还像50岁人的样子。他紧紧地拉着佐伯的手,生怕别人把他抢跑似的。
“啊,十津川先生。”
东田故作亲密地向十津川打着招呼。
龟井手握手铐,想铐住佐伯裕一郎。
东田摆了摆手:
“不必了,他不会逃的。到那间屋子去审问吧。”十津川说,“他要是逃了,东田先生会负责的。”
“啊,对,哈哈!”
东田朗声笑道。
龟井把佐伯引向另一个房间去了。十津川对东田说道:
“东田先生,我很想听听你带佐伯来自首的经过,请谈谈好吗?”
“首先,我提醒你注意,佐伯是我劝来的。他不是被逮捕,而是来自首的。”
东田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点我会考虑的。东田先生是打算作佐伯的律师吗?”
“我受某人的委托,我决定作他的辩护律师,请多关照。”
“请问,你说的某人是谁?”
“对不起,暂时还不能说。”
“可如果是他隐藏了佐伯,他就触犯了刑律。”
“恐怕你说重了。我认为佐伯裕一郎是无辜的,所以保护他的人不会触犯刑律。”
“佐伯引诱在酒吧认识的姑娘到情人旅馆,并想勒死她。是刑警听到她的叫喊及时赶到才避免了这起杀人案。难道佐伯无辜吗?”
十津川两眼直逼着东田。东田一副微笑自得的神色。接着他说道:
“这我知道。佐伯也告诉我女人的事了。但是十津川先生,佐伯带姑娘到情人旅馆,不是他们互相讨厌而是饮酒时谈得情投意合的结果啊!据佐伯说,去情人旅馆是女方积极提出的。而佐伯确是想同她认真谈恋受的。可是,对方一进去突然向他要两万日元,男方自然生气。在双方发生口角并且怒不可遏的时候,佐伯情不自禁地勒住了对方的脖子,但并未真勒死她。女方大声叫喊,佐伯才惊慌逃走。这才是事情的真相。这是现代人所说的‘云水之恋’呀!我认为这纯属偶发的争吵,并不能构成刑事案件。”
“可是东田先生,受害人作证说自己险些被杀,直到现在她脖颈还红肿,医生诊断要三天后才能康复。”
“我认识一对夫妇,打架使妻子受重伤住了一个月的医院,但他们还是夫妻。”
东田沉着老练地驳斥了十津川。
“东田先生,还是老实说吧。”
十津川说道。
“我也很希望这样,最反对东拉西扯。”东田回答道。
十津川苦笑道:
“我们正负责侦查最近每星期五发生的强奸杀人案,而佐伯裕一郎是我们的重大怀疑对象。”
“你不是在嘲弄我吧?”
东田脸上失去了笑容,他郑重地凝视着十津川。
“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那么为什么怀疑佐伯是星期五的强奸杀人犯?可以的话,请说充分理由。”
“我想对佐伯以连续杀人的嫌疑犯起诉,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现在不能说?”
“目前还只是嫌疑。”
十津川没正面回答。
东田不满地哼一声。
“我不认为佐伯是星期五的杀手。”
东田有些忿忿然。
“你了解他吗?”
十津川问道。
“我刚才说过了,我受某人委托做佐伯的辩护律师。我和他谈了几个小时。我做过检察官,后来做律师。也就是说,我是专门从事起诉和辩护的工作。因此,看人的目光自然比一般人好。谈话之后,我自认为了解了佐伯这个人。我承认,他有粗暴的一面。他是发型设计师,这工作是时髦的,但他却不擅言辞。我断言他绝不是杀人犯。”
“可是东田先生,你也知道,人并不是天生就会杀人的。由于种种复杂的生活背景和人际关系,好人也可能成为杀人犯的。我记得东田先生曾经作过‘人都有成为杀人凶手’的学术报告,难道不是吗?”
十津川讽刺地说道。
“我这样说过吗?”东田毫不在意地微笑着,“可佐伯是清白的。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证据,不过一旦起诉,你们就会背上包衹。我承认佐伯在情人旅馆和酒吧相识的姑娘吵架,也承认在警方查寻下我劝他自首。但仅此就能构成刑事犯罪吗?我认为,这些充其量只能是调解的条件。”
听了东田的话,十津川十分恼怒,无名之火从心头燃起。他忿忿地说道:
“能不能构成犯罪,这是由我们决定的!”
说完他愤然离去。
隔壁房间的审讯正在进行。或许是东田律师有过了交底,佐伯在审讯一开始态度就很强硬,而且将一切过错全推给了吉川知子。
“我是和她住进了情人旅馆。她也承认是情投意合的。可谁想一住进旅馆她张口就向我要两万日元!”
佐伯向负责审讯的龟井生气地说道。
“是你勒住了她的脖子吧?”
龟井问道。
“没有啊。为了钱的事,我们先争吵,后来厮打起来,也许在厮打中我的手碰了她的脖子。说我勒住她的脖子、要勒死她,这是她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知子说她并没有向你要钱呀!”
龟井反驳道。
佐伯耸了耸肩:
“胡说。她干的是妓女的勾当,当然不会承认。我虽然粗暴了一些,但她诬陷我也不对呀!”
“那你为什么匆匆逃跑呢?”
“她拼命地叫喊,谁也得跑呀!况且我听到了男人的脚步声。我也是艺术家,害怕自己的名誉受损害。”
“艺术家?”
“是呀,发型设计是门了不起的艺术嘛!”
“这是你的东西吗?”
龟井把从佐伯房间搜查来的君原久仁子的泳装照片放在桌子上。
“从我房间偷出来的?”
佐伯不满地问道。
“不是偷,是以物证收存的。”
“什么物证?和我上情人旅馆的可不是这个姑娘。”
“你怎么会有她的泳装照片?”
“那是8月底在王子饭店拍的。我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去海滨,所以利用星期日到饭店的游泳池去玩玩,我和她早就相识,她常到我们店去。在游泳池遇到她就拍了照片。”
“你很喜欢她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拍了她的泳装照片,又郑重地收藏起来,这不说明你很喜欢皮肤晒黑的比基尼泳装照片吗?”
“我不清楚你这话的意思。”
龟井笑道:
“我在问你的爱好呀。你大概喜欢健康的晒黑的姑娘胜过皮肤白晳的姑娘吧?”
“实话说,这两种姑娘我都喜欢。”
“两种都喜欢吗?”
龟井说完顿时严肃起来:
“你对普通的性关系也不能满足吧?勒
住她们的脖子,看见她们痛苦你才会兴奋吧?”
佐伯一听恼羞成怒,像发疯的野兽一样吼道: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是正常人,不是变态人!”
“可是,你十八九岁时曾勒过女人脖子、以强奸罪被拘捕过呀!”
“那是女孩不接受,我发怒才勒住她,但从那以后我再没犯过。”
“你一怒就会勒女人脖子吗?这次你也是一怒就勒了她的脖子吧?”
“不,是厮打时我的手碰到了她的脖子。”
“是律师要你这样说的吗?”
“我说的是事实的真相,你们仔细调查自然就明白了。”
“我们当然要调查的。”
审讯就这样结束了。
龟井从审讯室出来,正好与十津川走了个碰头。
“佐伯的情况怎么样?”
十津川问道。
龟井耸了耸肩答道:
“他说对方突然要钱,他一气之下才动的手。他一口咬定说他们是在打架。”
“这是东田律师授意的。”
“我也这么想。可是很难证明他是星期五的杀手。目前几乎没有确凿证据呀。”
“是呀。”十津川点了点头,“可是目前除他以外还没有嫌疑人。而且26日在东京都内,除吉川知子外再没有年轻姑娘遭到强奸被害。给我们写匿名信的人在星期五不会不干的,因此佐伯不能被解除怀疑,但也正如你所说的,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看来只有以强奸未遂案收审,作为连续杀人案的突破口。”
“可以这样。但以东田律师为对手很难拖延拘留时间。最多只能拘留48小时。在这个时间内我们必须证明他是杀人凶手。”
“实在不行,干脆就以这次的强奸案起诉。如果他是星期五的杀手,至少可以防止下一次的案件。”
“关于这一点,东田律师的话确实令人担心。”
“东田说了什么?”
“他说如果对佐伯起诉,只能使我们背上包袱。”
“那是他故弄玄虚。”龟井不屑一顾地说道,“在法庭上,如果检察官很年轻,那么律师惯用的手法都是故弄玄虚,然后再加以威胁。”
“我知道东田是个老狐狸。但他对佐伯一案的确充满了信心。另外,为什么东田甘愿为佐伯辩护,这一点也值得我们注意。”
“不会是佐伯自己委托的吧?”
龟井问道。
十津川摇了摇头答道:
“像东田这种大人物,除非对自己有利,否则是不会轻意出动的。而且东田本人也是荣誉心很强的人。仅仅是佐伯委托怕是他不会答应的。”
“这么说,想必是另外有人请东田辩护?”
“正是这样。而且那个委托人不是有相当的地位,就是很有钱。不然是请不动东田的。”
“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在和他谈话时就在想,如果佐伯家的人,东田不会不直说。因为家人请律师是理所当然的。佐伯极少朋友,不可能是朋友或熟人。这样一来,大概替佐伯委请律师的人说不定是与他的职业有关。”
“依你这么说,可能是常去三林美容院的贵夫人了。”
“正是这样的。佐伯对年轻姑娘构成威胁,也许他对中年的太太们会倍觉可爱。”
“是某个太太直接委托的呢,还是她受别人的委托呢?”
“这就很难说了。不管受谁的委托,主要看东田如何行动。佐伯能尽早供出连续奸杀的罪行,问题就能尽快解决。”
十津川最后说道。
第二天,又一件事令十津川瞠目结舌。
受害人吉川知子的父亲来到搜查总部,要求撤销对佐伯裕一郎的控诉。
“究竟是为什么?”
十津川问知子的父亲。
田岛等几个年轻的刑警脸色也都异常难看,他们鄙夷地睨视着知子的父亲。
知子父亲眨着眼说道:
“是我女儿坚持要撤诉。我也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为这事对女儿来说总不是光彩的。”
“可是吉川先生,你在医院曾要我们尽快逮捕凶手啊!”
十津川说道。
“那时因为女儿受伤,我失去了理智才那么说的。幸而女儿的伤并不严重,她也有受拐诱的过失……”
这时的吉川说话不那么硬气了。
“你是不是见过东田律师了?”
十津川注视着对方的表情,严肃地问道。
“我不认识东田律师。”
吉川的表情有点尴尬。
“你是被威胁了,还是接受了贿赂?”
十津川有意刺激地问道。
“这是什么话!我才不会拿心爱的女儿去做金钱的交易!”
“那是受到了威胁喽!有人会说,一旦到了法庭,女儿的丑事被公诸于众会伤害脸面对不对?”
“我不愿意让女儿受到更大的伤害。如果在法庭上凶手胡说八道,我的女儿日后还怎么做人?那后果更不堪设想吧?”
“这话很像东田律师说的呀!”
“警部,我只希望以父亲的身份保护女儿的荣誉,这就是我撤诉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说把情人旅馆一事化为无事?”
“是的。”
“可是,吉川先生,有件事希望你考虑一下。”
“什么事?”
“星期五的杀手已经杀了三个姑娘,我们认为那凶手可能是佐伯裕一郎。26日星期五也许要杀的就是知子小姐,是第四个受害者。”
“既然这样那你们就逮捕他好了,因为他已经杀了三个姑娘。为什么非要以我女儿的轻伤作凶手的依据呢?”
“很遗憾,因为证明佐伯是前三个姑娘的凶手的证据还不确凿。”
十津川老实地说道。
“那你们去找证据好了,这正是你们警察的工作嘛!”
知子的父亲几乎愤怒地吼道。
“当然,我们正在全力地去搜集证据。但至少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可再过四天星期五又到了。为避免再出现新的被害者,我们想先拘留佐伯裕一郎。所以我们很需要吉川知子的帮助。”
“不管怎么说,我女儿与星期五的杀手没关系,我坚决要求撤诉!”
“你这样做就等于帮助了那名歹徒呀!”
“也许你会说我自私,只考虑知子的前途而不顾别的年轻姑娘的死活。”
知子的父亲并没有松口的意思。
十津川并非不了解此时吉川先生的心情。在他看来,吉川的女儿适逢豆蔻年华,作为父亲的最怕女儿受到伤害。东田律师极有可能利用了这一点。
见十津川不语,吉川继续说道:
“撤诉的原因,固然是女儿的意愿,我和内人也是同意的。知子才24岁,已有人提了几次亲。这种情况下,以强奸案的受害人被提到法庭,再被人胡言乱语一番,她今后的前途就全完了。如果对方是连续杀人的罪犯,电视和报纸的记者会蜂拥而至,我女儿怎么能应付得了?”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
“不管你理解不理解,即使交付审判,我女儿也说她绝不上法庭;如果被强行拉去,也绝不作证。对此我们已经决定了。”
“吉川先生,请你不要胡说!”
田岛实在憋不住了,大声呵斥了一句。
吉川吓了一跳,不满地瞥了田岛一眼,耸了耸肩膀。
“我们是为你的女儿拘捕了凶手,到现在你竟然说要化作无事,这是什么意思?你也太轻视警察的使命了!”
田岛又吼了一句。
十津川一面用手示意田岛安静,一面对吉川说道:
“吉川先生,你的心情我很了解,也请能体谅我们的难处。”
“这个我懂,但我实在无能为力。我不想让女儿作为强奸犯的受害者而抛头露面。”
吉川顽固地说道。
“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十津川缓和着气氛说道。
“商量什么?”
“作为警察我们不能漠视受害人的意志,也不能强迫你女儿控诉。但是我们因有连续杀人的大案,不能立即释放佐伯,可否将撤销控诉保留到拘留期限为止?”
“拘留期限多长?”
“逮捕拘留后48小时。从现在算还有32小时。我们要在这期间找出佐伯是连续强奸杀人犯的证据。如能成功,不须你们的帮助我们也可以给佐伯定罪。”
“假如找不到证据又怎么办?”
“那就只好释放。”
“可是……”
吉川又现出困惑的神色。
十津川立即微笑道:
“请你对东田律师说,我们已经谈妥了。这样,东田先生会来见我们。”
“这我就放心了。我也希望能尽快捕获强奸杀人的凶手。祝你们成功!”
说完吉川先生如释重负地告辞了。
“也够难为他的了。”
十津川望着吉川离去的背影无不感慨地对田岛说道。说完他又将专案的几名刑警召集到办公室,对继续探索三起杀人案件和佐伯的关系做了部署。
龟井听了十津川的安排,叹了口气说道:
“只有32个小时佐伯就到了拘留的期限,时间太紧了。”
“所以要尽全力。佐伯持有君原久仁子的比基尼照片,所以希望先重点调查一下她与佐伯的关系。只要有一件证据我们就好办了。借此还可和第一、二两个案件联系起来,以便彻底查清佐伯。”
十津川将工作安排妥后,离佐伯开释时间整整还有32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