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磊对自己的草稿备注在无意间打动沈言曦的事实一无所知。
“不好意思翻错了。”他在屏幕上划拉几下, 又调出新的策划案来。
加红加粗的“流量收割机”“话题爆炸”“史上最撩”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沈言曦拧了拧眉。
赵晓磊当沈言曦抵触综艺，几乎是挑着好话在介绍：“这是我给您首推的综，《恋爱旋律》, 这款综主打明星们的恋爱，采取掩藏拍摄手法, 记录琐碎日常, 对您的私生活不会造成任何打扰……然后嘉宾这块，我们拟邀三对处于不同恋爱状态的顶流情侣, 刚恋爱、热恋中、准备结婚, 三对情侣平时不互通，每两期可能会安排一次家庭聚会互相分享恋爱经验……”
赵晓磊道：“一些甜或者争吵复合的桥段我们节目组编剧会出台本, 如果您觉得不符合您的预想或者您本身的性格, 我们编剧可以按照您的要求去设计情节加强标签, 比如温柔田螺款女友、树袋熊求抱抱男友等等，您自带编剧也行。”
沈言曦没出声。
赵晓磊道：“现在大家普遍压力大, 小甜综刚好解压，顶流情侣自带流量, 稍微输出互动热度就能指数级增长, 而且拍摄总周期才45天, ”他掰着手指头夸, “您看，是不是省时省力热度大片酬高, 您要是真的愿意来, 我也不绕弯, 我给您直接开到含税，”他看看无人的旁边，下意识抬手掩了唇形对沈言曦道, “八千八。”
一般艺人听到这就动心了。
赵晓磊放下手，观察沈言曦的反应。
沈言曦由着季礼的耳濡目染，非但没动心，反而在导演的舌灿莲花下补全了策划案上没有的隐藏台词——掩藏拍摄手法，意味着卧室可能装摄像头；三对顶流情侣，娱乐圈就那么大，顶流就那么几个，要真都是顶流，或多或少有竞争，粉丝大概率存在对抗；至于看似天价的45天八千八，含税这个开法就意味深长。
沈言曦在心里把弯弯绕绕想明白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淡笑道：“我一是懒，怕麻烦，二是常年待在剧组，在镜头前待惯了不太习惯现在综艺的隐藏拍法。”
赵晓磊：“我们可以换直拍。”
沈言曦笑：“那我可能会下意识使用表演技巧。”
沈言曦把平板还给赵晓磊，拒绝得很明显。
赵晓磊不恼：“没关系，《恋爱旋律》不行，我手上还有其他的。”
沈言曦：“恋爱综类型应该差不多？”
赵晓磊自信道：“不不不，完全不一样。”
沈言曦笑一下的功夫，赵晓磊又在屏幕上划拉出新的提案递过去。
赵晓磊道：“《boom！love》，快综，情侣恋爱加竞技的模式，上至跑酷越野，下至冲浪爬山，既能展现CP中男艺人们的身材和荷尔蒙，又能展现CP中女艺人们的娇弱待保护，当然，女艺人反差萌展现男友力更好。”
沈言曦没接平板，头像拨浪鼓一样摇：“我现在跑200米都要半条命，我要是去，估计档期不过半就歇菜。”
“沈老师要加强锻炼，”赵晓磊又翻出一个，递过去，“《心动日记》，素人恋爱，明星观察推理，这款综艺主要是明星向观众输出自己的恋爱观。”
沈言曦还是没接，哂然道：“我自己都恋不明白，怎么向别人输出？”
赵晓磊锲而不舍，再翻出一个：“《好好谈恋爱》，这款综艺是明星搭素人，明星CP和素人双向选择组成两支队伍，两支队伍进行城市冒险、密室逃脱等对抗，这个综艺的亮点在于CP永远不能同组。”
沈言曦忍不住道：“要是CP为了小组利益暂时反目，有的网友就会说他们的爱情比散沙还散，连个综艺的小游戏都比不上，要是CP为了爱情放弃小组利益，有的网友又会说男方或者女方不顾小组利益就好好谈恋爱，上什么综艺，这点小担当都没有，将来怎么相信他们的公众形象，”沈言曦好笑，“不管怎样都是艺人形象受损，节目组热度高。”
沈言曦一语中的，赵晓磊不好意思地碰碰鼻子道：“也不能这么说，有的艺人在瓶颈期，这种话题撕起来可以爆流量。”
沈言曦道：“我是非本来就多，这种还是不碰为好。”
沈言曦没有再听下去的意思，冲赵晓磊笑了笑，转而看窗外云层，重重叠叠，白得无边无际。
赵晓磊明白和沈言曦同航班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保持着从始至终的热情：“不然您说说您可能感兴趣的类型，我这边备库特别多，要是备库里没有，您现在说，明早八点之前我就能把完整的提案发到您邮箱。”
沈言曦知道自己刚开始看到的那页不属于赵晓磊给自己推荐的范畴，所以没主动提，现在赵晓磊把话说到这份上，沈言曦也不扭捏：“我对之前的比较感兴趣。”
“啊？”赵晓磊疑惑。
沈言曦拿过平板划到第一页备注，递还给赵晓磊。
“这款啊，《从前慢·初霁》，”赵晓磊笑，“这款我不好意思介绍。”
沈言曦挑眉：“怎么说？”
赵晓磊欲言又止：“这样，我晚点发您邮箱，您看看就知道了。”
沈言曦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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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程历时两小时。
号称综艺圈金口的赵晓磊第一次经历当面邀约滑铁卢，嘴皮子磨破了都没得到沈言曦一个松口。
下飞机后，两人一起去地库，再寒暄两句，一左一右上了保姆车。
车出地库，汇入车海。
朝左驶的保姆车上，赵晓磊望着车窗外的风景，眼神空洞，连连叹气。
沈言曦怎么这么难敲？
就算她是沈家大小姐不差钱不在乎片酬，可她坐在顶流的位置上，应该知道流量和热度的重要性。
他感觉她在意。
可要说在意，她又不在意。
赵晓磊想不明白，连带着接便宜外婆叶薇薇电话，都有气无力。
同一时间，朝右行驶的保姆车上，沈言曦虽然还没收到《从前慢》的提案，脑海里却已经有了日落下告白的画面。
日光渐沉，相爱的人互相倾诉爱意。
两人四目相对，深情款款。
沈言曦快克制不住内心的澎湃。
怎么这么美好！
就算没有综艺，她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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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曦抵达下榻酒店时，季礼刚好完会。
沈言曦去前台扫了一下人脸，一边朝电梯走一边甜声给季礼发语音：“我到了。”
季礼回了电话过来。
沈言曦上电梯：“你会开完了？我马上上楼。”
季礼应好：“祝未婚妻工作愉快。”
电梯上行。
沈言曦爱听“未婚妻”，不明白后半句：“为什么祝我工作愉快？”
季礼温声：“假装你是因为工作被迫过去然后对我恋恋不舍，而不是稳中带皮先斩后奏。”
沈言曦傲娇：“可是我亲你了，你要遵守默约，不可以揭穿仙女假惺惺的安慰。”
季礼故意逗她：“揭穿了会怎样？”
沈言曦道：“那你就要有此刻在火葬场边缘反复横跳的自知之明。”
季礼：“我平衡好。”
沈言曦娇气：“我要挂了你电话再拉黑你。”
季礼轻沉吟：“这个代价有点严重。”
沈言曦撒娇：“你说你平衡好。”
季礼：“平衡好是回应火葬场。”
沈言曦再撒娇：“火葬场是回应你揭穿我。”
季礼：“揭穿你是回应——”
季礼话没说完。
“嘟嘟嘟”。
手机里只剩一串忙音。
季礼一愣，随后笑着回拨过去。
“嘟”一下后，手机里响起冰冷的机械女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季礼笑意僵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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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市，下榻酒店。
沈言曦下了电梯朝房间走，边走边气。
他没听出她的“挂断拉黑”是在撒娇吗？
她撒娇得那么明显他还在那和她讲道理？
他对她的撒娇这么无动于衷？
还是她已经没有魅力到撒娇根本不像撒娇？
沈言曦完全忘记了两人辩论的初衷，只觉得撒娇未果令人生气。
可生气了也只舍得挂断不舍得拉黑。
那就他拨一次，她挂一次。
沈言曦就这样一路挂到房间门口，助理刷卡开门，沈言曦刚进去就看到总务处三个人在套房客厅收拾。
沈言曦退回门口看房间号没错。
她重新进来，礼貌问：“你们还在打扫？需要我们到外面等吗？”
穿西服套裙的领班过来，微笑回：“清洁是提前做好的，因为季总电话来得有点晚，我们才没来得及，沈小姐见谅。”
沈言曦不明白关季礼什么事。
总务领班带着沈言曦看房间布置，逐一给沈言曦介绍——
茶几、书桌和卧室矮柜都放着不该在酒店出现的彩陶花瓶，粉白红三色玫瑰昳映葱郁，瞬间让酒店套房有了家的温馨氛围。
领班：“这是季总吩咐换的玫瑰，我们花艺师搭配的三色，如果您喜欢纯色，我们地下有个温室，分区养着玫瑰。”
沈言曦看着玫瑰，心里好像被人注入了一股暖流，热热的，有些胀。
她说：“不用换，很好看。”
领班：“谢谢沈小姐夸奖。”
沈言曦睡不惯酒店的硬床单，行李箱常常自备四件套。
只是这次她四件套还在行李箱没拿出来，便看到卧室的床已经换好了熟悉品牌的床单。
领班：“床单被套都是全新拆封清洗消毒烘干的，消毒程序严格按照季总给的要求再走，所以您放心使用。”
沈言曦心里那股暖流越涌越多，让她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如浸泡在温泉里，温热又舒服。
她说：“谢谢。”
领班道：“应该的。”
门口的餐车上放着琳琅精致的下午茶。
领班：“下午茶都是您喜欢的口味，低糖低卡低热，您放心食用，季总吩咐后厨备了醒酒汤，如果您今晚饭局有饮酒，随时可以叫。”
沈言曦心里那股暖流如蜂蜜水，乍尝不出味，慢慢地，从热里浸出点甜来。
沈言曦：“好。”
还有。
“卧室和客厅的香薰都按季总吩咐换成了您惯用的味道，浓了或者淡了您随时联系我。”
“……”
“贵妃榻下面的抽屉放着薄荷糖，您看剧本累了可以吃。”
“……”
“放化妆品的小冰箱在盥洗室左边，温度和湿度都已经设置成了您在家的标准。”
“……”
“出于耐脏考虑，我们会在您离开后把房间用品替换为酒店标准用品，您下次入住只需提前三个小时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就会把房间重新布置好，这个房间为您长期预留，请您放心入住。”
“……”
季礼陪沈言曦在剧组酒店待过一段时间，因而记下了她全部喜好和习惯。
季礼太是个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的人了。
以前不能喜欢她，他拒她千里，和她互相折磨。
仓促成了恋人后，他给了她所有的奔赴和浪漫。
分手后成为她经纪人，他事无巨细照顾她饮食起居工作商务，叫姐姐的本事都比别人强千万倍。
复合之后求婚成功成为未婚夫呢？
他的花，他的茶，他的床单被套甚至香薰。
他把细致和浪漫碾碎了揉在很多沈言曦自己甚至都没考虑到的琐碎里。
专一得光明正大，宠爱得众所周知。
他怎么这么好，怎么这么会……
哪里还有半分气。
沈言曦满腔泛着柔意，在外人面前撑着客气：“我是有预留酒店的习惯，不过一般在住过之后，我很少来C市，好像是第一次来你们酒店，怎么会预留呢？”
领班道：“季总在华盛旗下所有酒店按照相同的要求给您预留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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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
总务处的人收拾好房间跟着领班离开了。
助理给沈言曦收拾好行李也离开了。
唐素开会耽误一阵，把饭局朝后推了一个小时，派来接沈言曦的车还有十分钟到。
酒店套房昏黑，一道纤细的身影绰在房间一角。
沈言曦赤脚踩地毯，倚在窗边看城市的华灯初上。
窗开一半，夜风吹拂在脸上，凉丝丝的，很舒服。
她眯了眯眼，回拨先前一直挂断的电话。
对方很快接起。
“曦曦。”声音没太大异样。
消气后的沈言曦心里有个小人在愉快地荡秋千，嘴上却故意硬邦邦：“你在干嘛？”
季礼道：“回翡翠园路上。”
沈言曦默了两秒，有些突如其来又恃宠而骄地：“道歉。”
而上一个电话还自诩即便在火葬场边缘也平衡好甚至上一秒回话还云淡风轻的季大总裁实际已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身心煎熬，这一秒没有丝毫犹豫，语气又快又干脆，仿若跪下道：“老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