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敲了一下,复雷戈就来开门了。能令他如此着急,想必是关于桑普尸体的事情吧。
“请进来吧。”
“复雷戈先生晚上好!”
罗娜还是有些拘谨,刚一进门,就向复雷戈行了一个礼。
“不用客气了,坐吧。”
复雷戈的房间不大,因为被隔成了里外两个屋子。我让罗娜到里面的屋子去看电视,自己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喝着牛奶,等待复雷戈的问题。
“刘先生,为了不耽误您的时间,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是关于您父亲的事情吧。”
“不错。我问过了看门的女佣和警卫,都说您当时去向他们了解了一些情况。关于您问的事情,我也都打听了,但是没有分析出什么东西来。您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也许可以。”
“什么意思?”
“我需要先问您几个问题,如果我认为可以告诉您,我必定会直言不讳。同意吗?”
“好吧,刘先生有什么要问的,就请直说吧。”
“您喜欢琳恩吗?”我的问题使他感到很惊讶,正准备喝水的动作也停下来了。
“这很重要吗?”
“可以不回答。”
“好,我是喜欢她,但她知不知道我不了解。”
其实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打算对我撒谎。而他的回答,也很令我满意。
“您很讨厌泽多是吗?”
“没错。”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是原则方面的冲突。您也感兴趣吗?”
“哦,就是说和琳恩没关系。但原则方面的冲突,会让您如此厌恶他吗?我听说您和桑普管家也有一些冲突。”
“刘先生果然不简单。不错,我讨厌泽多的确有别的原因。而且我也知道琳恩的死和他没有关系。”
“是吗?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他也认为泽多不是凶手,可是他那天的表现却那么激动。难道我算漏了,他也是帮凶?
“三年前,泽多在一次攀岩的时候,不慎摔了下来,此后便患有惧高症。古堡的举架这么高,要把人吊上去,他不敢。”
“泽多有惧高症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本家主人还有我,其他人不知道,包括我父亲。”
错了,全错了!我冤枉人了?肖本娜知道泽多有惧高症,就不会用这个方法嫁祸他了。难道她忘了?处事这么严谨的一个人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吗?但是如果人不是她杀的,为什么要承认呢?为人顶罪?谁会值得她这么做啊?又或者,她这么做是为了掩饰鸢尾花箱子的重要性,使整个交易看起来是她做了让步?目前唯一的可能性也就是这个了。不过最重要的,除了她以外,别人没有机会去拉动那根绳子啊。难道我的推理有错误?唉,原以为终于解决了一件事,没想到其实是让谜题越来越深了。
“既然您知道凶手不是他,为什么当天还要那么肯定地说他就是杀人犯?”
“我是想让警察查出他的底细。”
“他的什么底细?”
“我认为彼特主人就是他杀死的。”
“彼特不是自杀的吗?”
“自杀?那是泽多说的。大家发现尸体的时候,只有他在场。”
“但是彼特留有遗书啊,不可能是之前写的,遗书上有我的名字,我认识彼特才不到一个星期。”
“刘先生可能还不太了解泽多。他身为律师,且社交能力极强,想要伪造彼特主人的笔迹,对他来说,比吃个苹果还要简单。”
看来这复雷戈的确对泽多有很大的成见,再问下去也是徒劳。
“能不能告诉我彼特是怎么死的?”
“手握一把古匕首,直刺心脏。”
“为何说是自杀?”
“泽多说的。事情发生了,他是第一个到现场的。而且他手里有那封所谓的遗书。”
“那把古匕首可是古堡里的东西?”
“是,一直都放在老爷生前的房间。”
“也就是说,匕首是彼特父亲的东西咯。那彼特自己的房间没有利刃之类的东西吗?”
“主人回来的时候并没有住在之前的房间,而是住在三楼的客房。不过主人有一把小型军匕,那是他上大学时,参加童军营的纪念品,主人很喜欢,一直带在身边,死的时候也别在皮带上。”
“那彼特死在什么地方?”
“对街再向前走的那片树林里。”
“树林?什么时候?”
“晚饭后,彼特主人说要一个人出去走走。”
“事后有查过监视器吗?”
“有,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他走到庄园门口的时候还和门卫说了说话。”
“问过门卫了吗?”
“问过了,他说当时彼特主人问他明天会下雨吗。”
“这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门卫说当时彼特主人的表情动作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也不怪复雷戈怀疑泽多,按他说的情况,确实事有蹊跷。人要自杀的话,一般都在房间里,跑到树林去死,难道有什么特殊原因吗?其后,用匕首插入心脏,与其说自杀不如说是个很好的杀人手法,自杀的时候,如果用刀,大部分都是割脉或刎颈,刺入心脏的话,不会马上死掉,而且疼痛难当,谁会在自杀的时候折磨自己啊?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疑点,比如要自杀的人会对第二天的天气情况感兴趣吗?而且,自杀的原因,寄出去的遗书,这两个问题我一直都在怀疑。有这么多疑点,泽多不会看不出来吧,那为什么他当时要说自杀呢?
“不说他了,我想知道复雷戈先生对夫人是怎么看的。”
“肖本娜夫人?她是我的主人,我不方便谈论。我能告诉您的,就是夫人是一个很守本分的女人。彼特主人生前在家的时间不多,但夫人从来不抱怨,平时也很少出门,专心帮忙打理家族产业。”
真是一人一个说法啊,想必复雷戈对肖本娜的为人并不了解。不过也难怪,肖本娜城府太深,泽多不也是没看出她的真面目吗?
“我听说复雷戈先生曾经做过义工?给一家叫什么的福利院。”
“哦,刘先生说的是可福慈善机构?我确实做过那里的义工,但只做了一天,是与琳恩一起去的,连门都没让我们进,没办法,我俩随便扫了扫院子便离开了。”
我本想问一些有关酒吧或鸢尾花箱子的事情,但考虑到复雷戈的为人我不甚了解,觉得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最后一个问题,您对辛蒂怎么看?”
“辛蒂?工作能力很强,处事也冷静,我父亲很喜欢她,所以把她内定给我做妻子,但我与她并没有什么感情,平时接触也都是为了公事。刘先生,我的这些回答您还满意吗?”
一番谈话,我倒是了解到了几个很重要的情况。桑普尸体消失的事情,目前我还真没想到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原因。至于桑普管家送给我的那条宝石项链嘛,还是别说的好。这几天来,我无缘无故得到的东西中,好像没一样是简单的。如果那宝石项链没有什么特殊意义,桑普不会那么执著地送给我。
“第一次与复雷戈先生畅谈,既然您可以坦诚相告,那么我也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在这之前我还有要求。”
“刘先生请说。”
“这会儿也快六点了,我有点饿了。”
“哦,实在对不起。我这就让他们去准备,在房间里用餐可以吗?”
“可以啊,但是给罗娜一份儿行吗?”
“当然。”
不消一刻,三份晚餐就被送了进来。我其实并不算太饿,目的只是要把罗娜招到客厅来。因为与其说是复雷戈向我询查情况,不如说是我们在互换手里的牌。有罗娜在场,他便不能欺负我不懂本家的日常工作安排。
“刘先生,我听说您去问过当天上午在旁门当值的女佣有关于停车场的事情。是吗?”
我刚吃了两口,他便开始发问了。好在并不饿,我放下手里的刀叉,将盘子里的牛肉拨给了罗娜。她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完全不顾及复雷戈在场,与刚进来时的毕恭毕敬相比,好似换了个人,看来她是真饿了。
“没错,因为我觉得辛蒂是开车走的。”
“为什么?”
“先不说为什么,我想知道今天复雷戈管家是不是已经把古堡的每一个角落都翻了一遍?”
“对,因为我父亲的尸体不见了,换成是您,也会这么做吧?”
“不会。”
“为什么?”
“因为尸体不可能在古堡里。辛蒂应该是把尸体带走了。”
“我也想过,但辛蒂的出走可能是因为她杀了我父亲。”
听到他的话,我别头看了看罗娜。她好像没听到,还在吃饭。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但就算她是凶手,也不会把尸体藏在这古堡里。”
“何以见得?”
“因为如果辛蒂是凶手的话,那么她的离开就是畏罪潜逃。畏罪潜逃的意思,就是说已经不打算为自己开罪了,既然如此,把尸体藏起来,或是留在房间内,都没有任何区别。相比之下,争取时间逃跑才是最重要的,藏尸岂不是多此一举?所以我说,她出于某种目的而将桑普的尸体带走了。一个女人带着尸体走,并不方便,我这才推断她是开车走的。”
“那她为什么要带走我父亲的尸体呢?”
“我不知道。理论上讲,有三种可能,一是怕有人验尸,因为现在大家都不知道桑普管家到底是怎么死的。二是怕有人搜尸,或许桑普管家的身上有什么秘密或者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桑普管家没有死。”
“没有死?您是说我父亲还活着?真的吗?”
“我也很希望如此,但这只是个猜测。”
“您说得有道理,但大家都看到了,我父亲他身体冰冷,脸色青白,怎么可能没死呢……”
桑普管家的身体一直很好,突然死亡,做儿子的怎么可能受得了?我看他又开始独自伤心起来,决定还是转移一个话题。
“对了,我听说,这古堡的每一个角落都有监视器,是吗?”
“也不是,古堡四楼没有,三楼只有餐厅、仓库和右半边的走廊装有监视器。先生说的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今天我醒来之后就去了监控室,但不知道是谁把一个月以来的监控数据都删掉了,监视系统也都被关掉了。”
“没有备份吗?”
“很可惜。”
“这资料是怎么保存的?”
“都是建立视频文件,保存在监控室的电脑里。”
“怎么分类的呢?”
“按照年月日分类的。”
“那您说的,一个月的资料不见了,是指本月的被删掉了?”
“不,是从昨天向前数一个月,这三十天的资料没有了。”
“上个月其他日期的数据还在?”
“对!”
这就很奇怪了,辛蒂会去删掉记录我早就想到了,但为什么要一个月的?如果在当日之前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可以被拍下来的话,那么直接把文件夹删掉不是更快吗?又或者,是一个月前的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就算是这样的情况,换作是我的话,会只单单删掉那一天的资料,这样不就更不容易被人发现了吗?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让她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呢?
“复雷戈先生对一个月前的那一天有没有什么印象呢?”
“好像没什么特别吧。我每日的工作都有记录,先生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去查查看。”
“不用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看来他没有隐瞒的意思,那我还不如以后问罗娜呢。
“先生还没有告诉我,那天检查停车场有发现什么吗?”
“嗯,既然那个女佣告诉我听到了电子门的声音,就说明我的推论没有错,辛蒂是开车走的。但是停车场并没有车离开。复雷戈先生记不记得事情发生之前,泽多的车子是否停在了停车场?”
“记不得了。之前他经常把车寄放在这里。但自从老爷和彼特主人相继出事之后,他往返本家古堡的次数太多了,所以我也不敢肯定。”
“那就是说有可能了?”
“有可能,但有一点,昨天是单日子,这个月的双日子采购车才会出去的。泽多的车不管在不在,那个车位的车子怎么也出不来啊。”
“如果是另外准备的车呢,可以不用停在那个车位吧。”
“不会吧,古堡的守卫还算严谨,另外有车进来,不会没人看到。再说停车
场并不大,如果放在那两排之外的地方,守旁门的女佣通过大门就能看到。”
“说得也对。不过这里面有个很奇怪的地方,我听说辛蒂有桑普管家的车钥匙是吗?”
“对,因为我父亲年龄大了,没办法自己开车了。”
“那她为什么不开那辆车呢?”
“不知道,恐怕是因为那辆车上有GPS吧,很容易被找到。”
“您有那辆车的钥匙吗?”
“我没有,那辆车有什么值得察看的地方吗?”
“现在还不知道。”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去撬开。”
正在我考虑之时,看到罗娜终于吃饱喝足了,放下刀叉,拍着自己的肚子。
“怎么全吃了啊?”
“没有,我留了最好吃的一块给先生!”
“呵呵,没关系,我还不饿。”
这丫头,吃不了了还说是给我留的。给我留的?对啊,说得有道理!
“复雷戈先生,麻烦您去撬开那辆车检查一下好吗?”
“好的,我这就去。麻烦先生在这里等我。”
“不了,我懂一点电脑,知道一个可以将删除时间不长的文件恢复的方法,我想去监控室试试看,可以吗?”
“这……”
“如果为难就算了。”
“没关系,刘先生小心一点就好,不要被夫人看到。”
“放心吧。”
复雷戈怕人发现,离开之前,将我和罗娜锁在监控室。我无所谓,倒是罗娜有些不高兴。
“先生,我们没犯错,为什么要锁我们啊?”
“没关系,他有他的为难之处。我倒是要问问你,我和复雷戈谈话的时候,你怎么一句话都没说啊?”
“先生说了辛蒂姐不是凶手,我相信先生。您和复雷戈管家怎么说,我不在乎。”
“好孩子,那你现在告诉我,一个月之前,有什么事情发生?”
“一个月之前,就是苏来的时候。”
“苏来的时候?辛蒂和苏有没有什么瓜葛?”
“我没看到过,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另一个。”
“什么?快说!”
“嗯!就是泽多先生的车子,前天晚上是停在停车场的。”
“是吗?你看到了,还是听别人说的?”
“三天前泽多先生来的时候,我看见他手里拿着车钥匙,但是第二天走的时候并没有开车。”
“太好了,这个消息很重要。”
“嗯,先生快去恢复资料吧!”
“我?我并不会恢复数据。”
“不会?那先生来这里是为了怕复雷戈管家骗您吗?”
“他没有骗我,我来这里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我?”
“对,就是因为你给我留了那块牛肉。”
“那块牛肉真的是最好吃的部分,我没骗先生!”
“我知道,所以我想到,辛蒂多删掉一个月的资料,并不是因为那些资料不能让别人看到,而是为了让我留意上个月剩下那几天的数据。”
“先生真聪明!”
“你比我聪明多了!快过来一起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的时间不多,所以只选择了肖本娜带回苏的那天察看。由监视器所保存的资料来看,当天肖本娜是吃了早饭之后便出去了,一直到下午五点钟才返回古堡,而这时,身边就已经有了苏。回家之后,她直接去了三楼找桑普管家,大约在桑普的房间逗留了不到五分钟便出来上了四楼,之后就没有监视器了。晚上十点钟,苏下楼回了自己的房间。有关肖本娜的情况,只有这些了。
“罗娜,有没有看出什么?”
“没有,再看一遍吧!”
“好。”
我又从新给罗娜放了一遍监控录像,自己也在注意有没有漏掉什么细节。通过第一遍的观察,值得说的地方只有两点,第一个是肖本娜没吃晚饭,也没有叫人到楼下拿吃的。第二个则是苏见过桑普管家之后没有去自己的房间先看一下,就直接随肖本娜上楼去了。罗娜说过此前没有见过苏,而我第一天来古堡的时候险些迷路,为什么这苏好似轻车熟路一般,直接就能找到自己的房间?
“先生!这里好像有问题。”
“哦,哪里?”
我一边说,一边按了暂停。
“这儿!先生看,夫人的耳环变了。夫人早上出门的时候戴的是黄金耳环,回来的时候变成了白金耳钉。”
我倒回去看了看,果然出去的时候是黄金耳环,回来就换成白金耳钉了。但这好像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夫人出去一天,买了一副新耳环也很正常。
“罗娜,你还记得那天夫人是为了什么出去的吗?”
“不知道,夫人出去怎么会告诉我,不过倒是很少看见夫人出去这么久的。”
“嗯,虽然有些和平常不同的地方,但是任何人的生活都不是每天相同的啊。”
“先生说的也对。”
“你看别的人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其他的人好像没什么了,桑普管家除了吃饭和晚上巡夜就没出过房间,复雷戈管家也没出去,一直留在古堡里,辛蒂姐一直都陪在桑普管家身边。外来的人只有医生,是来为老爷诊病的,上了四楼就看不见了。先生说,还有别的吗?”
“我?我连肖本娜的耳环换了都没看出来。”
“先生,为什么直接叫我家夫人的名字啊?好像不太礼貌……”
罗娜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的心里却越来越慌,太不小心了,怎么说漏嘴了呢?
“宝贝啊,我问你,你很喜欢夫人吗?”
“嗯……我不敢说。”
“这里就我们俩,说吧。”
“哦……我对夫人……没什么感觉,她从来没与我说过话,我也没侍候过她。”
“那罗娜喜欢先生吗?”
“嗯,先生对我比谁都好!”
“可是我明早就要走了。”
“明早?那什么时候回来啊?”
“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看着罗娜圆圆的眼睛,已经有泪水在里面打转了,小嘴微微地打战,却说不出话来。看来她是真舍不得我,而我又怎么舍得离开她呢?
“罗娜别哭,别哭啊。”
“可是,先生明天就走了!”
她这回是忍不住了,眼泪决堤而出,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哭啊,不哭。罗娜乖,不哭。”
这下坏了,早知道就不试探她了。
“罗娜别哭了,你要是不哭,先生明天走的时候带着你一起。”
“真的?”
果然不哭了,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之前一直在担心罗娜到底愿不愿意跟着我。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明早跟我一起走吧。愿意吗?”
“愿意!可是……复雷戈管家能让吗?”
“会的,我跟夫人说好了,把你的监护权转给我。”
“太好啦!我能永远跟着先生了!”罗娜高兴地抱住我的腰。简简单单的一抱,就意味着此后我将要对这个孩子负责了。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永世的责任,相当于家里多了一个孩子,虽然我还没有和妻子商量此事,但现在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罗娜这么天真可爱,妻子应该会喜欢她的。
“好了好了,这会儿放心了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还会送你读大学,罗娜这么聪明,长大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嗯!先生到哪我就跟到哪。不过,监护权是什么?”
“呵呵,以后再跟你说吧。我们先把电脑关了,估计复雷戈也快回来了。”
果然,我刚刚关上电脑,门那边就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先生,我费了好大力才撬开,确实有情况!”
门还没关严,复雷戈就开始说话了,而且气喘吁吁的,像是跑回来的,看来他的发现不小啊。
“发现什么了?”
“我父亲车上的工具箱不见了!”
“工具箱?里面有什么?”
“就是一整套修车的工具。”
“您确定是昨天早上才不见的吗?”
“不确定,但几星期之前还在呢。”
我提议一起去看一下究竟,临出门时,复雷戈突然对我说:
“对了,先生恢复资料了吗?”
“啊,没有,删得太彻底了。走吧,去看车吧。”
复雷戈拿着手电筒,我借着光线看到他刚才撬开这车真的费了一番力气,车的后盖儿已经合不上了,黑色的漆片掉了一地。后备箱里除了一些清洁用具其他什么都没有,不过可以清晰地看到右边的角落处有一个很大的方形印记。
“工具箱平时放在这里?”
“对!”
“您的车上有工具箱吗?”
“有!”
“是一样的吗?”
“不太一样,但基本上差不多,都是那些东西。”
“拿来看看行吗?”
“好,我去拿钥匙。”
复雷戈去拿钥匙的时候,我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这辆车,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了。如果工具箱真的是昨天早上被辛蒂拿走的,那她为什么还要开泽多的车,拿工具箱又有什么用呢?修车?恐怕来不及吧。我又看了看轮胎,都有气。
“罗娜,你坐过这辆车吗?”
“那次我从福利院被接到古堡的时候坐的就是这辆车。”
“时间太长了,那泽多的车呢?”
“没坐过。”
“算了,你去帮我捡根干树枝来。”
我撬开车子的油箱,把罗娜捡回来的干树枝插到油箱里,拿出来看时,发现树枝有一大截都沾上了汽油,这说明这辆车完全可以开。丢了个工具箱,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了工具箱里?这倒是一个藏东西的好地方,但真是这样吗?
“刘先生!我回来了。”
“好,快打开后备箱看看!”
复雷戈车里的工具箱也很大,我打开翻了好半天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东西是当天辛蒂可以用上的。扳手,钳子,导线,绝缘手套,千斤顶,机油壶……修车用的那些东西差不多全有了,但是有价值的一个也没找到。
“复雷戈,您检查发现车子有被撬过的痕迹吗?”
“没有,我的车有双重报警装置,有人撬的话,车子会响,我那边的报警器也会响。”
“彼特、夫人,还有彼特父亲的车有这种报警装置吗?”
“主人和老爷的车都有,至于夫人的嘛,没见她开过,不过那辆车价钱不菲,应该有报警系统。”
“哦,您父亲的车,还有这两辆采购用的车有报警装置吗?”
“我父亲的车是古董了,不会报警,这两辆货车,中间的这个会报警,边上的那个坏掉了。”
“坏掉了?我可以踢一下试试吗?”
我走到中间的那辆货车那儿,很随意地踢了一下轮胎,没响,于是又很用力地踹了一下车斗,还是没响,想要踢第三脚的时候,被复雷戈制止了。
“先生,踢那里没有用,这个货车的车斗是后面换的,只有车头会报警。”
我走到车头的位置,敲了敲车门,手还没收回来车子就响了,很灵敏啊。大约一分钟左右,警报声停止了,其间我看见复雷戈对着古堡大门的方向摆了摆手,大概是门卫听到了警报声要赶过来,看到复雷戈的示意又回去了。之后我又试了试边上的那辆,虽然样式一样,但怎么拍打也没有响,看来果然坏得很彻底。
“听到警报声,门卫一定会过来是吗?”
“对,有规定。”
“每次都是古堡的门卫?有没有可能是庄园门口的人跑过来?”
“不可能,停车场是由古堡的门卫负责的。”
“哦,这样一来,昨天早上辛蒂就没法撬车了,除了最边上的那辆。这停车的位置是固定的吗?”
“没有硬性规定,但大家都这样停,习惯了,几乎从来没变过。”
“那泽多的车要停进来岂不是很不方便?”
“没办法,一般他不过夜的话车子停在这两排之外,如果晚上不走,就让采购的人下来挪一下。因为第二天早上很早这两辆车就会出去,所以没办法。”
目前辛蒂在昨天早上唯一能控制的就只有最边上的那辆了。
我仔细地检查了那辆车的门锁,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又让复雷戈用手电筒照了照驾驶座的位置,发现插钥匙的地方也没有被破坏。
“采购车的钥匙有几把?”
“
两把,但是都在同一个人身上。”
“这车不是电子锁是吧?”
“不是,是用钥匙开的。”
“能不能问一下拿钥匙的人有没有丢失过钥匙?”
复雷戈走后,我拿着手电筒开始检查那辆货车。到处都是伤痕,有的还已经生了锈。爱丁堡秋季比较多雨,车轮的附近还沾了很多泥巴。
“先生,这里!”
我看得太认真了,罗娜什么时候过来的都没有注意。
“发现了什么?”
“这儿!这里有一条白线。”
我看了看罗娜所指的地方,是车斗的中后部,在下沿的地方果然夹着一条白线。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价值,这车被刮成这个样子,车斗上夹着什么都不稀奇了。
“刘先生!”
复雷戈气喘吁吁地拿着手电筒跑回来了,真是神速啊,看来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尽力配合我。
“怎么样?”
“掌管钥匙的是本家最好的司机了,为莱布德斯家工作了快十年,他说这车开了七年,钥匙从来没丢过,他平时都放在身上,就算睡觉的时候都压在枕头底下。而且两把钥匙是拴在一起的。”
“他干吗这么谨慎对待钥匙?”
“因为很多女佣、门卫都想学开车,他怕别人拿了钥匙去偷偷练习,所以一直很小心。”
没想到绕了一圈,问题又回来了,辛蒂是怎么把里面的车开出来的?想到这里,我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于是便问道:
“泽多开的是什么车?”
“宝马公司的Minicooper。”
“Minicooper?据说很小啊。”
“是很小。”
“那这个缝隙车能过来吗?”
复雷戈看了看我指的地方,是古堡墙壁与货车之间的空隙,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过不来,这么小的缝隙,大一点的摩托车都无法顺利通过。”
“也对,那会不会是昨天这两辆货车停得比较近呢?”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很蠢,昨天我又不是没检查过停车场,和今天没什么两样。
“如果是那边的两辆车,挪一挪或许Minicooper还可以通过,可是我的车动都没动过,这两辆货车这么宽,相当于一般的车快一个半了,怎么近也腾不出那么大的地方。”
“一个半?”
“对,差不多有一个半了。”
“明白了,辛蒂的手法我终于明白了。答案就在这一个半上!”
“复雷戈,这货车上有工具箱吗?”
“有,就放在车斗上。”
“工具箱有锁吗?”
“看看就知道了。”
我跳上了其中一辆货车的车斗,工具箱就放在车斗的最深处,边上还有一个备用轮胎。工具箱上没有锁,我马上打开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
“复雷戈,您那辆也没有锁吧?”
“没有!”
“下来吧,我明白了!”
听了我的话,复雷戈激动得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和货车的工具箱有关吗?”
“有,其实方法很简单,需要的条件很多,但恰巧都满足了。”
“我还是不懂。”
“首先车位不会变,桑普管家的工具箱不见了,最边上的车不会报警,中间的车车斗不会报警,工具箱在外面,没有上锁,泽多的Minicooper,最重要的,就是那一个半的车宽。”
“那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很简单,您检查的那辆车,工具箱的盖子是不是没有完全盖严,而且里面的摆放是不是很奇怪?”
“很奇怪?”
“对,就好像有一个东西的放置方法破坏了原本很整齐的布局。”
“听您这么一说的确是,您怎么知道?”
“因为我检查的那辆,也是一样,什么东西都很整齐,但只有千斤顶的下面压着两把螺丝刀,从而使工具箱的盖子盖不严实。”
“这有关系吗?会不会是本来就那样的?”
“不,本来是可以盖上的,但因为工具太多,所以必须整齐地摆放,盖子才正好能盖上。所以当有人拿起了千斤顶的时候,边上堆在一起的螺丝刀就会滚下来。而在放回去的时候,如果没有注意这点,盖子就盖不起来了。”
“您的意思是,辛蒂动用了这两辆货车的千斤顶?”
“没错,当时的时间很紧急,所以她在放回去的时候没有注意这点。或者是即使注意了,也没有那个时间去重新摆放整齐。”
“有道理,但是她用千斤顶干什么?”
“两辆货车,有两个千斤顶,您父亲的车子上,工具箱不见了,再加上泽多车上的那个,一共就是四个千斤顶。这样就可以把这辆货车顶起来,辛蒂开着泽多的车就可以从货车的底下通过了。”
“对啊!太对了!先生果然厉害。不过,千斤顶顶过的地方为什么没有痕迹啊?您刚才不是检查过了吗?”
“那是因为辛蒂怕留下痕迹,在千斤顶与车子中间垫上了毛巾或手帕。证据就是罗娜刚才在车斗中间那里发现了一条白色的线头。”
“这样就很合理了,不过把车顶起来,再降下去,怎么掌握平衡啊?一点一点来的话,至少要半个小时吧。”
“没错,但是辛蒂要做的,就只是将车子降下去,而且不需要一点一点来,因为还有一个梅克。”
“您是说,梅克在她出来之前就将车顶了起来,之后又和辛蒂一起把车降下来?”
“对!”
“真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手法啊。”
“不是异想天开,只要能做到,就是好方法。”
“确实,不过总算没白费工夫,都弄清楚了。”
“没有,距离都弄清楚还远着呢。”
“为什么?”
“现在只能确定,尸体的确被辛蒂带走了,还有她怎么把车开出去的我们知道了。其他的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为什么要带走尸体,尸体是怎么从古堡里带出去的,为什么放着桑普的车不用,非要大费周折地开走泽多的车子。这些问题还有待解决啊!”
“那现在我还能做些什么吗?”
由于我的提议,复雷戈已经在桑普的房间里翻了三个小时。一个半小时之前我就放弃了,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从左走到右再从右走到左。罗娜已经困得支持不住了,枕着我的腿睡得正香。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眼睛都看晕了,可复雷戈翻找的激情一点都没有减少。我轻轻地拍了拍罗娜的头。
“怎么了,先生?”
“宝贝乖,去里面床上睡吧。”
罗娜躺下后,我将卧室的门轻轻地关上了,之后又回到座位上。
“复雷戈,别找了,真有线索的话早就该找到了。”
“可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过来坐,我们分析分析吧。”
劝了好几次,他终于放弃了,吩咐了女佣准备两杯咖啡之后,就一直傻坐在那里。
“您父亲平时吃补品或营养药之类的东西吗?”
“我经常给他买一些安神助眠的药品,但他从来没吃过。”
“有过敏史吗?”
“我只知道他注射不了破伤风疫苗,其他的不清楚了。”
复雷戈的语气中有些急躁和无奈的味道,与我谈话的同时依然用眼睛四处寻找着线索。
“昨天警察局的人来了。”
“我知道,是为了泽多的案子。”
“没来检查这个屋子吗?”
“没有,下人告诉我是夫人吩咐不要告诉警察的。”
“昨天晚上死了一个女佣您可知道?”
“知道,贝珊死了。”
“警察没来,也是夫人吩咐的?”
“对,女佣死了,从来没叫过警察,都是自己处理的,这是本家的规矩。”
“方便告诉我怎么处理吗?”
“在当地火化,骨灰都撒到海里。”
“贝珊的尸体已经处理了?”
“事发后一个小时就处理好了。”
“之前有女佣去世也是这么快处理好吗?”
“对。”
“为什么不查明死因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从我出生以来,死去的女佣不是病死的就是自然死亡的。先生怀疑贝珊的死与我父亲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难怪人人都说,无情莫过帝王家。大家族虽属名流上层,但人情的冷淡也实在叫人看了寒心。贝珊的死状惨不忍睹,连个死因都不查明就被草草地火化了,这些来自全世界的孤儿,当年选中她们的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
“我还不知道,相同点很多,但现在人都化成灰了,也没有办法了。”
复雷戈像是听出了我心中的不满,叹了一口气说:“刘先生,这我也没有办法,有些人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有些人的一生,是还没出世就已经定下来了的。不光是贝珊,有朝一日我死了,也是一样的下场。”
“我只是庆幸自己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现在又组成了一个更普通的家庭。”
“我也很羡慕您,可惜我的命不好,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死了,现在父亲也去世了,连个尸体都没有。我唯一喜欢的女人,也同时死于非命。”
“节哀吧。不过我想知道,既然您知道泽多不是凶手,那么您心里有怀疑的对象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
“知道了,琳恩也不会复活,搞不好还会再死人。现在的古堡根本就像是一个坟墓,一点生气都没有。”
“我听泽多介绍过莱布德斯家的规定。现在的情况,如果肖本娜夫人死了,这偌大的遗产就全归您了。”
“我知道,但我并不感兴趣。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把所有的遗产都捐给苏格兰政府。”
“有这种想法真挺不容易的。”
“机遇不同而已,换作别人,也会这么做的。”
“或许吧。”
“对了,刚才您说贝珊的情况和我父亲很像?”
“没错,表面上看来没有什么联系,但仔细想就会发现很多共同点。时间相近,都在同一天。事情发生之前都没有预兆。最重要的,如果我推论得没错的话,应该都是中毒死的。”
“中毒?我父亲是被人毒杀的?”
“尸体上没有致命伤口,平时身体健康,致死的原因最可能的有两点,一个是窒息,一个是中毒。窒息死亡的话,眼角会有血点,衣服上通常可以看出挣扎过的痕迹。”
“在确定是否死亡的时候,我有检查过父亲的眼底。眼角很红,有血丝!”
“我知道,但血丝不是血点,会有血丝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几乎没有睡觉。当晚我在这个位置与您父亲下了一盘棋,下完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那会是谁?是谁要对我父亲下毒?是谁?”
复雷戈很激动,话还没有说完就抱头痛哭起来。此时正好女佣敲门来送咖啡,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便开门接过东西让女佣回去了。
“来,喝点咖啡,不要太激动了,您昏迷了一天一夜,身体还很虚弱。”
他听了我的话,喝了一口咖啡,擦了擦眼泪。
“刘先生,您确定我父亲是被人毒杀的吗?”
“不,没有经过尸检就无法百分之百地肯定,而且中毒,也分为被毒杀,误食毒药和自杀几种情况。不过现在我有八成的把握确定贝珊是死于中毒。”
“现场我没看到,有什么中毒的迹象吗?”
“嗯,脸色青白,嘴唇有点发紫,身上有鲜红色的斑点,是血液中含有氰化物的特征。”
“那她是被人注射的吗?”
“应该不是,高温室很潮湿,有人进去的话,不会没留下脚印。”
“在别的地方杀死之后再将尸体扔进去呢?”
“也不会,尸体的姿势不像是被扔进去的。”
“那自杀呢?”
“高温室的水龙头还是开着的,自杀的话不用这么着急吧。”
“又是悬案……”
“嗯,而且现在现场也没有了,尸体也火化了,查不出来了。不过有一个地方值得注意,她死的时候小腿已经快被老鼠咬烂了。”
“老鼠?”
“是啊,本家古堡里发现过老鼠吗?”
“没有,绝对不会有,古堡是用很坚硬的特殊石料建起来的,再厉害的老鼠也打不了洞。而且每天都有女佣认真清扫的。
”
“不过高温室的温度和湿度都很适合老鼠生存。”
“正因为这样,加上那里是给餐具消毒的地方,所以清扫会更加仔细。”
“那就奇怪了,老鼠是怎么来的呢?”
“不知道,您怀疑是老鼠有毒,然后咬到了贝珊,从而使她中毒身亡的?”
“我宁愿相信是贝珊害死了老鼠,因为通常情况下老鼠是不会咬活人的。”
“算了,尸体都没有了,我们在这里讨论来讨论去的也没有用。”
是啊,我在这里和复雷戈讨论这么久也无济于事。贝珊的死看似平常,但其实比琳恩的案子更难破解。凶手在作案的时候,想的越多,做的就越多,做的越多,错的也越多。贝珊死的时候,没有密室,没有伪装的痕迹,没有掩盖死亡原因,也没有嫁祸他人,唯一的疑点就只有老鼠。看来还是先放一放吧,反正明天就要走了,不是我不想帮贝珊,实在是能力有限了。至于桑普管家嘛,只要找到辛蒂就可以知道真相了。如果真是死于毒杀,那辛蒂的嫌疑的确很大。
“复雷戈,您父亲吃的东西和大家是一样的吧?”
“一样,除非身体不适,不然都是在餐厅和大家一起吃。偶尔会让辛蒂做一些小点心。”
“古堡每天的菜谱有记录吗?”
“如果是我父亲的用餐记录,我有,贝珊的就要问厨房了,下人的记录不归我负责。”
“好,我可以看看吗?”
“我这就去取。”
复雷戈走后,我马上起身走到卧室将罗娜叫醒。
“先生,早上了吗?”
“没呢,罗娜起来一下,先生有事要你帮忙。”
“好。”
罗娜揉揉蒙眬的睡眼,之后下床跟着我回到了客厅。我搬了把椅子,让她坐在我的边上。
“先生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啊?”
“一会儿复雷戈会拿来本家人每天的菜谱记录,你帮我全记下来,或许以后会用到。”
“好。”
罗娜说完又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脸,估计是为了更清醒一点。而此时,复雷戈也回来推门了。
“哦,罗娜醒了啊?”
“嗯,屋子里冷,这孩子被冻醒了。”
“要不要我把壁炉点上?”
“也好。”
“这是用餐记录,不过只有我当管家的这四个月的,先看着吧,我来烧火。”
我接过记录本,慢慢地仔细翻阅,主要目的还是要罗娜能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果然,昨天早上桑普没有吃早餐,前一晚是在房间吃的,牛肉,沙拉,土豆,威士忌,布丁;中午在餐厅,意粉,小龙虾,四季豆,白葡萄酒,布丁;早餐也在餐厅,牛奶,燕麦,煮蛋,土豆饼,咸肉,布丁;再前一天晚上,餐厅用餐,鹅肝,面包,西班牙芝士,水果沙拉,红葡萄酒,布丁没吃……布丁没吃?没吃还记什么啊?
我将用餐记录摊开放在桌子上,好让罗娜能看清楚。身边不远处的炉火已经烧旺了,复雷戈放下炉钩,拍了拍手坐回来对我说:“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昨天、前天的用餐记录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先生是怀疑有人在菜里下毒?可大家吃的东西都是差不多一样的啊。”
“昨天凌晨,我和桑普管家下棋的时候,他吃了几块迷迭香的饼干,我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和迷迭香加起来会引起食物中毒。”
“会不会是毒下在饼干里了?”
“不会,因为我也吃了。”
“那我父亲有吃过您说的那种东西吗?”
“好像没有,这些东西都很平常。对了,为什么没吃也记录啊?”
“先生是说布丁吧?”
“嗯,这记录上写,大前天晚上没吃布丁。”
“因为主菜大家都是一样的,就只记录吃了什么,每餐的全部主菜记录在厨房那里。我的用餐记录是为了方便营养师给大家调配营养的。但是每个人喜欢吃的甜品不一样,我父亲只喜欢吃布丁,所以每餐都另外做,不吃的话,我便记录下来了。”
“还有人有这种情况吗?”
“夫人每餐都吃冰激凌,泽多喜欢吃芒果蛋糕,其他人都无所谓,赶上什么吃什么。”
“泽多的记录您也有啊?”
“有,在后面几页记录着,虽然他在本家吃饭的时候不多,但也是受本家的营养师照顾的,所以就有记录了。”
“夫人的记录也有?”
“有,紫色边的纸都是夫人的记录。”
我看了看罗娜,发现她已经在东张西望了,我知道桑普管家的记录她已经记下了。我抽出紫色边的那几页,想看看肖本娜平时都吃些什么。
她几乎每餐都在餐厅吃。我留意了一下早餐的哈士奇,就像罗娜说的那样,一个月之前还是几乎每天都有,从苏来的那天起,只吃了三天就再没出现过。我又看了看羊肉的情况,她倒是吃羊肉,看来不是羊肉过敏,可能是不能吃某种内脏吧。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我看罗娜已经记下了,本想将记录本还给复雷戈。但突然想起了复雷戈说的那个有趣的情况,好奇心使然,想看看肖本娜是不是只吃冰激凌。
果然就像复雷戈说的那样,肖本娜可以说是酷爱吃冰激凌,每餐的甜品就没吃过别的东西。复雷戈记录得很仔细,肖本娜没吃的时候都注明了没吃。看看日期,是上周一的三餐都没吃冰激凌,难道那天胃口不好?再看前一天,三餐没吃,再前一天,三餐没吃,再前一天呢,还是三餐都没有冰激凌。一连四天没吃冰激凌,为什么啊?也对,天天吃难免会吃腻的。我又向前翻了翻,发现一星期之前又有五天没吃冰激凌。要说这肖本娜的饮食习惯还真挺奇怪的,吃的话就是从早到晚三餐都吃冰激凌,不吃的时候,一连四五天一口都不动。
“看来我的想法错了,用餐记录还给您。”
“没一点点有用的吗?”
“没有。毒是怎么中的,还是不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
“不要失望,这才一天,我们已经掌握很多线索了,别着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忙的。”
“不错,是我太执著了,对不起。今天麻烦先生了,我十分感谢。”
“不用客气,虽然我和桑普管家只相识了一天,但受益匪浅,老先生的言论足够我回味一生的。”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先生,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义不容辞。”
客套几句之后我带着罗娜离开了桑普的房间,复雷戈没有走,想必是不甘心还要留在那儿继续找线索吧。
回到房间后,我马上拉着罗娜问道:
“那份用餐记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
“桑普管家和肖本娜夫人的都没有?”
“都没有啊!”
“怎么会,我都觉得奇怪了。”
“是吗?罗娜没有看出来。”
“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宝贝困坏了吧,去睡吧。”
罗娜乖乖地去刷牙了,我本想收拾收拾东西,但又一想其实根本没有东西可以收拾,本家送我的衣服,还是不要带走了。
我坐在床上回忆着今晚的事情,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细节。这罗娜也真有意思,这么聪明竟然也有粗心的时候,肖本娜连续几天没有吃冰激凌她竟然没注意到。没注意到,没注意到?我反复地琢磨着这句话,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罗娜没注意到,不可能啊,之前她没看漏过什么地方啊。这么聪明的孩子,这次为什么没注意到?
“罗娜!”
“我在洗脸,马上就好,有事吗?”
“夫人连续几天没吃冰激凌,你注意到了吗?”
“知道啊!怎么了?”
“没事了,你继续洗吧。”
我明白了,但是这太可怕了……
“罗娜,洗完脸赶快出来,先生有要紧事。”
“出来了!出来了!怎么了先生?”
罗娜拿着毛巾,一遍擦脸一遍跑出来。
“你把肖本娜夫人的用餐记录写给我,只写吃冰激凌的情况就可以。”
“好!”
罗娜默写完之后,我马上拿过来仔细地看了一遍。我刚才的想法果然没错。
“罗娜,来看这里,没有吃冰激凌的这几天,夫人生病了吗?”
“没有,夫人生了三天病,是在这天的前四天开始的。”
“确定?”
“确定!”
没错,罗娜不会记错的。我总算明白了,她不是没有看到肖本娜连续几天没有吃冰激凌,之所以没有觉得这一点很奇怪,是因为她和我有区别。这区别就是,我是男的,而她是个女孩儿。肖本娜不吃冰激凌的原因也不是吃腻了,是根本不能吃,因为那几天是她的生理期。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最近的一次停吃,与上次之间只有短短的一星期。而在此之前的几次停吃,都是很有规律地相隔二十七八天。肖本娜平时生活很规律,有专门的营养师和保健医生,不用上班也不用做家务,所以生理期稳定属于正常。但是最后一次,只隔了短短的一星期,这就说明问题了。复雷戈之前说的泽多有惧高症,还有罗娜发现的耳环问题,本来没有什么太大的疑点,不过与现在的情况掺杂在一起,虽然很可怕,但我也不得不怀疑,现在的肖本娜和一个月之前的那个肖本娜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一个月前的肖本娜,或许就像复雷戈说的那样,安守本分,心地善良,就算丈夫长年不在身边,也毫无怨言。可现在的这个贵族夫人,表面上还是一个样子,但实际上城府极深,心狠手辣。她不知道泽多的惧高症,也不吃早餐的哈士奇。最重要的是,什么都可以假冒,但是生理期却没有办法装,所以她才带回了苏,日常起居都只由苏一个人负责,这样就不会因为出现细节上的疏漏而被人怀疑。如果不是我今天无意间查看了用餐记录,谁也不会知道她的秘密。
真是一个天大的阴谋。如果肖本娜真是假的,那么所有的事情就全都不一样了。彼特、琳恩、贝珊、桑普的死,泽多的蒙冤,辛蒂的出走恐怕都与这个假的肖本娜有直接关系。看来是有人觊觎着莱布德斯家的庞大家产。
“罗娜,苏来古堡之前,是谁负责肖本娜夫人日常起居的?”
“没有特定的人,夫人喜欢独处。”
“那如果要生个炉火,吃个点心之类的,谁负责?”
“生火都是复雷戈管家负责的,至于吃的嘛,宝莉姐吧,只有她在四楼照顾老爷。不过据说夫人平时除了三餐之外并不怎么吃零食。”
如此说来,复雷戈并不完全可信,还有那个宝莉,她之所以会疯,恐怕也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假扮一个寻常百姓已经不易,要用女主人的身份混入莱布德斯家,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她能做到让古堡里的人不起疑心,想必是计划了很长的时间,已经把肖本娜的日常习惯研究得十分透彻。可罗娜和复雷戈都说了,真的肖本娜平时很少出户,所以要拿到她的情报就一定要有一个内奸。宝莉和复雷戈都是最佳的人选,宝莉已经疯了,现在不用去理会。如果复雷戈是内奸,那他的目的一样是家产,怕自己没有肖本娜活得久,把她杀了,自己独活又恐遭人怀疑。复雷戈之前说过,就算继承了莱布德斯家的遗产,也会全部捐给政府。这句话的水分太大,很有故意掩盖的味道。但如果复雷戈是清白的,那他就危险了,这个假肖本娜下一步要除掉的人就只有他了。
“先生,还睡吗?”
“当然了,来,睡觉吧。”
不管肖本娜是真是假,只要明天泽多没事了,我就把酒吧交给他。此后如果罗娜愿意的话,我便带她一起回中国。英国的事情,我不再过问了。反正我的目的也都达到了,泽多成功救出来了,罗娜也脱离了本家重获自由,桑普管家的事情虽然还没有弄清楚,但辛蒂已经把尸体带走了,我也做不了什么。
我洗漱之后,关了灯上床。罗娜钻到我的怀里不一会儿便睡熟了,我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说:
“睡吧,睡吧。过了今晚,我的英国之行就可以收尾了。”
咚!咚!咚!
我刚刚洗完脸,罗娜还没有起床,门的那边便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
“刘先生,夫人命我来请您和罗娜小姐一会儿去餐厅共进早餐。”
“知道了,我们一会儿就去。”
苏的声音很特殊,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便听出是她了。她称罗娜为小姐,看来监护权的事情已经弄好了。
“宝贝,醒醒!”
“先生……”
“起来洗洗脸刷刷牙,我们去餐厅吃饭。”
“去餐厅?我可不敢!”
“没关系,有先生呢,再说是夫人请你去的。”
趁罗娜洗脸的时候,我打开保险箱,将宝石项链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又把鸢尾花箱子拿了出来。
“先生,我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吗?”
“不急,罗娜你过来看看,见过这个箱子吗?”
鸢尾花箱子很重,罗娜根本提不动,我将箱子放到床上,让她端详。
“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箱子,如果见过的话,谁都会记住的。”
“我也知道你应该没见过,罗娜乖,帮先生认真地看,争取把每一个地方都记下来。”
“好!不过这箱子不是先生的吗?”
“再过一会儿就不是了。”
事关重大,这鸢尾花箱子的价值和伦敦的酒吧一样,虽然两个我都不知道其中的秘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留条后路总没错。想到这里,我又拿出了数码相机,把鸢尾花箱子的每一个地方都拍了下来,这才放心。
“刘先生,早啊。”
“早。”
肖本娜穿着白色的低胸礼服,戴着蕾丝手套。金色的长发盘在头顶,用两个小小的钻石别针夹住,很是漂亮。美人似蛇蝎,毒药最芬香。这句话说得真有道理,男人就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总是认为玫瑰之所以美丽,是因为有刺。肖本娜今天穿得如此隆重,难道就是因为我终于要走了吗?我刚一进餐厅,她就遣走了所有的下人,只留下苏站在身后。我从第一眼看到苏,就感觉到这个细眼长眉的漂亮女佣,有着比她的主人更加复杂的心理。如果她是肖本娜一手调教出来的,那就真的应了那句老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我让罗娜坐在我边上,并暗示她我没吃的时候,她也不要吃。
“刘先生好像没什么胃口。”
“我有吃了早饭会晕车的毛病。”
“好,那我也不能怠慢了客人。苏,把东西收了吧。”
罗娜要起身帮忙,我制止了她。等苏换好了餐布,肖本娜便从椅子边上拿起了一个牛皮纸口袋。
“这是罗娜的监护权转交证明还有她的护照。刘先生在这里签上字,罗娜就可以脱掉这身围裙了。”
我接过来看了看,有政府名头、公章和钢印,应该没有错,何况她没有必要在罗娜的身上对我耍什么阴谋。
“另外这里有十万英镑的支票,罗娜毕竟是从我莱布德斯家转交出去的第一个女佣。我也希望她今后的生活会快乐幸福,这点钱算是本家的一点心意,给她上大学的。”
“罗娜既然跟了我,我就会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待她,不劳夫人费心了。”
“钱并不多,是莱布德斯家全体人的心意,而且说明了是送给罗娜的,先生就代收下吧,不要再推辞了。”
“好吧,我就代她收下了。罗娜,快谢谢夫人。”
“谢谢夫人……”
罗娜的语气有些害怕,可能是第一次在餐厅与肖本娜坐在一起的缘故吧,她紧张地一直抓着我的袖子。
“不用客气,从现在起我要称你为罗娜小姐了。”
我怕罗娜不知如何答话,便接过了话题:“夫人,还有一件事,不知办得怎么样了。”
“我今早已经通知了警察局,不过就算莱布德斯家有特赦权,泽多到底不算本家的人,手续比较烦琐,大约需要五天时间。”
五天?这不会又是肖本娜的诡计吧?千算万算我没算到会有这么一手,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对答。
“刘先生,您是不相信我吗?”
“不,夫人误会了。”
“请您放心,泽多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全力,就算他不是您的朋友,也将要是我的丈夫。”
“什么?您的丈夫?”
我以为听错了,却见苏递过来一张白色的卡片。
“刘先生,这是我与泽多的结婚请柬,婚礼定在一个星期之后,如果先生尚在英国,我们很期待您的莅临。”
这算什么?嫁祸不成改色诱了?
“请问,这是泽多的意思吗?”
“不错,就是他的意思。”
“夫人,恕我直言。我记得按照彼特先生的遗嘱,如果夫人再嫁的话,恐怕就要搬出本家了吧。”
“谢谢刘先生还这么替我担心,所以不是我要嫁给他,是他要入赘本家。”
“原来如此,不过是在玩文字游戏。一个星期后我恐怕已经不在英国了,就提早祝愿两位新婚美满,携手白发了。”
“谢谢先生。”
肖本娜看了一眼身边的苏。后者便马上会意,对我说:
“刘先生,您的行李需要人帮忙提吗?”
“不用了,只有这一个小包而已,夫人的新婚礼物我留在房间里了。”
“刘先生太客气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失陪了。”
“夫人请吧。我也是时候该走了。与夫人相识的三日,我永世难忘。”
“彼此,先生的学识和胆识,只见过一次就已足够……”
肖本娜轻眯着眼睛,微笑地看着我,慢慢地从嘴里吐出剩余的四个字:
“回味余生。”
说完,她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身,扯下了头上的发带,流水一般的长发瞬间倾泻下来,散发着幽幽的芳香。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如果不是事前见识过了她的狠毒,恐怕这会儿我已经被她迷住了。
“先生,我们这就走了?”
“舍不得吗?”
“不,这里已经没人疼我了。”
“那就走吧,跟着我走吧。”
走到大厅的时候,罗娜突然拉了拉我的胳膊,指着左面的墙壁说:
“先生,您看,柯南道尔的画像不见了!”
我抬眼望去,果然多出来一个空缺。
“可能是拿去修理了。我们走吧,走出这个大门,莱布德斯本家古堡的事情就再与我们无关了。”
“先生,您好像心情不好啊。”
“胡说,先生把你带走了,就是最大的收获,怎么会不高兴呢?”
罗娜说得没错,我的确心情不好。肖本娜没必要撒谎,这样的贵族如果有婚礼,一定会见报。我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地信任泽多,没想到最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要入赘莱布德斯家,除了为家产,还会有其他原因吗?我到底可以相信谁啊?
走出古堡的大门,我看见台阶下面停着一辆高级的银色轿车,车门打开,一身白西装的复雷戈从车里走了出来。
“刘先生,您要走了?”
“嗯,与复雷戈先生相识,我深感荣幸。”
“先生客气了,我才是受益良多。这几日来麻烦先生了。这是夫人送给您的新车,请收下吧。”
“这礼物太贵重了,我来古堡除了给大家添麻烦以外什么都没做,无功不受禄。”
“是夫人吩咐务必请您收下,您还是不要让我为难吧。”
“好吧,替我谢谢夫人。”
我接过钥匙,上车关了车门,看见复雷戈还站在那里看着我,便按下车窗。
“还有事吗?”
“没有了,先生一路顺风。”
“谢谢,临别我再对您说句话,以后在本家处事,要步步谨慎,好自为之。”
驾车驶出庄园的大门,我从后视镜里看着这威严的古堡。百年风雨千载霜,一将功成万人殇,烛哭灯泣燃残命,寒石冷铁锁轻装。人生苦短,舍弃了良知,千方百计地去争夺名利与金钱,真的会快乐吗?真的会幸福吗?夜半心惊的时候,就不觉得背着这么多的罪孽,喘不过气来吗?做一个普通人,真是万幸啊。
“先生,我们现在去哪里?”
我别头看了看罗娜,她就好像是古堡中最后的一点纯洁。
“罗娜,你来英国之后,是不是还没有离开过爱丁堡呢?我们去玩,去看看英国的名胜古迹好吗?”
“我听先生的,先生心情不好,不用陪我去玩了。”
“没关系,有你在身边,我就很满足了。再说我也想去换个心情,先生来英国本来就是打算游玩的。”
“那好吧,先生走到哪里我都跟着。不过英国我哪都不认识,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那就走到哪里算哪里吧,最后去伦敦。”
“先生要去伦敦的酒吧吗?”
“不去了,自然会有人接手的。到了伦敦我们就回中国吧。”
“回中国?”
“对,本来我想,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就把你托付给泽多,但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不不不,我愿意去,先生不要丢下我。”
“放心吧,先生舍不得罗娜的。”
“先生刚才在餐厅说……说……说会当我女儿一样看?”
“对,我说到做到,会一辈子疼你的。”
“先生结婚了吗?”
“我都三十多了,不丑也不傻,当然结婚了。”
“我还以为,先生带我走,是会娶我呢。”
这句话可严重了,没想到罗娜会有这样的想法,看来是我表达感情的方法错了。我伸出左手,摸了摸她的头说:
“傻孩子,我们两个年龄相差太多了。你是命苦,从小没什么人对你好。我们罗娜这么聪明漂亮,以后啊,自然会有很多和你一般大的男孩子追求你的。”
“嗯,其实我也知道。不过做先生的女儿我也很高兴,只要能跟着先生罗娜就心满意足了。不过先生的夫人会喜欢我吗?”
“会的,一定会,我妻子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何况你又这么天真可爱,谁看了都会喜欢的。”
此后,罗娜便不停地询问我一些关于中国的事情,我耐心地一一为她解答,也好尽量分散我原本低沉的心情。
车子驶入市中心,我找了一家车行停了进去。
车行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子,一身的汽油味。听到我说要卖车,马上一脸笑容地请我到边上的屋子里稍坐,自己带上几个伙计去检车了。
“先生,我们为什么要换车啊?坏了吗?不是新车吗?”
我没有回答,但车是肖本娜送的,我怕有卫星定位系统。换一辆,比较保险。
很快,车老板就检查完毕进到屋子里来,从他的笑容就可以看出其满意的程度。
“您的车是新买的,为什么要卖啊?”
“太废油了,所以不想要了。”
听到我的话,车老板笑了笑,之后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了。看着他臃肿的身体,我真为那把已经吱吱作响的椅子担心。
“这位先生,您卖车,我买车,原因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
看来这老板是认为我的车是非正道得来的了,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能处理掉就好。
“老板说的是,那您看怎么办好?”
“本来嘛,这是新车,又是名厂新款,路税也是新缴的。按理说,应该最少给您八万英镑。但先生恐怕没有车主证明吧,如果真是这样,我就只能给两万英镑。”
这老板还真会做生意,车主证明我还真有,复雷戈把它连钥匙一起交给我的,但车主地址留的是本家古堡,我不想被人注意到,惹来什么麻烦,于是便回答道:
“可以,不过我还想在您这儿再买一台车。”
“好啊!我现在就陪您出去挑!”
他一看这是个双重买卖,原本奸诈的脸上立刻又堆起了笑容。我跟着他绕着车行走了一圈,他不厌其烦地将每辆车的情况都跟我介绍了一遍。不过我倒是无所谓,只要是不出毛病,不是赃车就可以。
“罗娜,你喜欢哪一辆?”
“红色的那辆吧,和泽多先生的车一模一样。”
她所指的是停在前排的一辆Minicooper,原来泽多的车是这样的啊,果然很小。
但是这辆车太小了,跑长途恐怕不方便,于是我便让罗娜又重新挑选了一辆。
本来这车子是肖本娜送的,我只要处理掉再换一辆就好。但为了不让老板起疑心,便假装与他讨价还价。
“就这辆车换给您,我再加四千英镑,不能再多了。要知道,您的车没有车主证明,一般人不敢接的,很麻烦。”
“好,四千英镑就四千英镑吧,不过我要现金。”
“这好办。先生把这张表格填了,我马上寄出去,七天就可以过户了。”
我按照泽多给我的假护照上的数据,填写了表格。至于地址,当然不能写本家古堡的了,我想来想去,最后写上了之前在伦敦住的那家小旅店。
手续办
好之后,我们便换了新车。开出车行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那辆与泽多的车子一样的红色Minicooper。
“罗娜,你确定泽多的车和那辆一模一样?”
“对!”
“泽多的车也有天窗?”
“有。”
“难怪……”
“先生发现什么了吗?”
“我知道辛蒂是怎么把尸体带出古堡的了。”
“是吗?怎么弄的?”
“桑普管家有每个房间的钥匙,辛蒂是用绳子绑住尸体,从古堡左边的某个房间的窗户慢慢将尸体降下去的。”
“原来是这样!”
“其实我早就想到了,要将尸体带出古堡并不难,主要是当天看门的女佣对我说她听到了一声电子门的声音。我一直没想到为什么会有电子门声,今天看到了泽多的车型,终于明白了,那个声音不是在开车门,而是在开天窗,辛蒂是将尸体通过天窗直接降到车里的。”
“那先生既然早想到了,为什么当时没有告诉复雷戈管家啊?”
罗娜这样问我,但其实答案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就认为不应该全都告诉他。
在加油站加油的时候,我叫罗娜去买一本英国的地图册,自己抽空用路边的公用电话与国内的妻子通了话。因为不想让她一个人在家里替我担心,便没有告诉她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只推称公司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要晚些时候才回得去。妻安慰我不要着急,嘱咐英国气候阴冷,多添些衣服。放下电话,我顿时感到心里温暖得紧,一个人不论在外面怎样呼风唤雨,都是一时的成败而已,只有家才是永远的归属,只有家才能无条件地包容。
“先生,现在去哪?”
罗娜问话时,我已经在市中心买了手机,又帮她开了银行户头,将肖本娜和泽多给我的钱全部转给她。然后自己销了户,想想这下应该万无一失了。
“向英格兰的方向走,罗娜帮我看地图。”
“六十八号A级路。”
“好,我们出发吧。”
我虽然很早就拿到了驾驶执照,但自己开车的机会却很少。好在A级路上的车辆并不多,我还可以分出一点注意力去听听新闻。
“先生,您一路没说话了,为什么要听新闻啊?”
“听听看有什么旅游指南之类的报道没有。”
嘴上这么说,但其实我是在模仿泽多的做法,警察局总部没有拿到我的通缉令,但不代表在英格兰也是安全的。我逃狱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处理的还不知道,如果严重到由新闻报道通缉令的程度,那么英格兰我就回不去了。
半个小时的新闻播报完毕,我终于也松了一口气。看来事态还没有到达不可收拾的地步,但小心为妙,进入英格兰之后,还是先找一个小城市摸摸情况,不要直接回伦敦的好。
“罗娜,看看地图,约克郡怎么走?”
“前面就到新堡市了,在那里转十九号A级路。”
新堡市,从北进入英格兰遇到的第一个大城市,是个不错的旅游胜地,据说很多电影都是在那里取景的。车子从新堡市穿行而过,晚秋的英国,天色暗得比较早,街道两旁的路灯交替地亮着。现在是下班的时间,拥挤的车辆,装载着回家的人们,塞满了隔壁的街道。
“如果你不饿的话,我们直接到约克去吃晚饭吧。”
“好,不过先生为什么选约克啊?”
“罗娜喜欢读小说吗?”
“喜欢啊,辛蒂姐经常帮我从桑普管家的屋子借书给我读。”
“是吗?罗娜最喜欢哪本书啊?”
“好多。”
“没想到啊,我们罗娜还博览群书啊。那最喜欢的作家呢?”
“爱伦•坡。”
“世界推理小说的鼻祖啊,我也很喜欢他。罗娜喜欢读推理小说?”
“嗯,桑普管家的书除了历史书籍就是推理小说。”
“呵呵,原来是没有选择啊,不过推理小说很有魅力,你这么聪明的孩子看这方面的书很合适。”
“先生也喜欢看?哦,对了,先生喜欢柯南道尔吧?”
“不错,你怎么知道的?”
“前天在爱丁堡经过福尔摩斯雕像的时候,先生一直在看,舍不得走。”
“呵呵,你倒是挺细心的,柯南道尔的确是我最喜欢的作家,在我眼中,他才是真正的推理小说之父。在他之前,虽然像狄更斯、威尔基•柯林斯这些作家都写过推理小说,但都不是他们的主流作品,第一个以写推理小说为主的人就是柯南道尔了。”
“我也蛮喜欢他的,关于福尔摩斯的六十四篇作品,我读过六十一篇。”
“六十四篇?不对,中篇加上短篇一共只有六十篇。罗娜也有记错的时候啊?”
“没记错,是六十四篇。”
“是吗?那你说说,都有哪些。”
我从十岁就开始读柯南道尔的作品,福尔摩斯系列我至少看过七八遍了,罗娜说的这些作品名字里,我很容易便听出有四部是她记错了。
“宝贝,《死囚骑士》、《项链》、《女儿》、《皇冠的秘密》这四部你记错了,其中《项链》是莫泊桑的短篇作品,另外三部我就不知道了。”
“不会!先生要相信我,真的是柯南道尔写的。”
“好好好,那你告诉我,这几篇写的是什么内容啊?”
“不知道,我只看过《女儿》,但作品并没有写完。大致的内容是,一个很有钱的乡绅,有四个儿子,都很有出息,但平时都不在身边,只有一个老人带着自己的儿子服侍他。有一天,这个老乡绅感觉自己快死了,就把四个儿子都叫回家里,准备分配遗产,可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发现四个儿子都死在了同一间屋子里,每人的胸口都插着一把刀。之后福尔摩斯受老仆人的委托去查案子。”
“没了?”
“嗯,写到这里就没有了。”
“故事里全是男的,标题为什么叫女儿啊?”
“我也不知道啊。”
“福尔摩斯系列只有六十篇。罗娜看到的那四本应该是别人冒写的。”
“不会吧,风格很像柯南道尔。”
“是吗?那出版社和出版时间都是什么啊?”
看来这冒别人的名字出书的事情,是全世界都有的。我不忍伤罗娜的心,打算不管她怎么说都不再追问了。
“没有出版社和出版时间。我看到的柯南道尔的作品,都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
“那应该是桑普管家自己抄录的。多出来的四篇可能是分类的时候分错了。”
“先生说的有道理,我记得那时刚刚看了那篇没写完的《女儿》,就被辛蒂姐要回去了,说桑普管家不让看。”
“你看看,我说的吧。”
“先生,说了这么多,您还没告诉我呢,为什么要去约克啊?”
“约克的郊边有一个叫哈渥斯的小镇,那里曾经住着一户姓勃朗特的人家,这户人家可不简单啊,同时出了三名文学才女。最大的叫夏洛蒂•勃朗特,是《简•爱》的作者;最小的叫安妮•勃朗特,是《安琪格雷》的作者。我最喜欢的是二姐艾米丽,这次去那里,就是想看看她笔下的呼啸山庄的原型。而且啊,这本来就是我行程计划中的一部分,只是之前被耽搁了。”
下午七点钟左右,我们驶入了古都约克,这里是两条河汇流的地方,所以建筑风格很混杂,但到处都弥漫着宗教的色彩。约克闻名于罗马的昌盛时期,至今已经建城将近两千年了,它不仅见证了维京的霸业,也记录了中世纪的动荡,到了现代,约克是英国重要的旅游经济城市。据说每年来这里游玩的人,并不比伦敦少。
我们挑了一家小旅店,草草地吃了一顿晚饭,就上楼休息了。房间很小,只有两张床和一个小柜子,连电视机都没有。罗娜去洗澡了,我拧开床头的灯,瘫卧在床上。灯光并不刺眼,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水声,我看到眼前的玻璃窗在轻轻地颤抖,像是快要顶不住外面的寒风。耳边突然传来蜂鸣声,眼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裂了,又好像是有个东西飞了过来。单调的声音,加上昏暗的光线,我的感觉越来越模糊,就像是被一点一点抽离了,慢慢地,我闭上了眼睛。
我睡了多长时间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是好久,好久,久到快要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如果不是单调的滴答声把我吵醒,我想我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永远不再起来。
“医生!医生!他醒了!”
感觉到有一个人跑出去了,可是我的耳朵有些含糊的声音,分辨不出是谁。睁开眼睛已经差不多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气,眼前很模糊,连天花板的形状都看不清,口很干,却发不出“水”这个字。我想试着坐起来,或者稍稍挪动一下四肢,但是没有成功,好像有人把我钉在床上一样。挣扎不了几下,我已经累了,眼睛也有些干涩,还是闭上吧。
要继续睡吗?梦已经结束了吗?
“醒醒!醒醒!”有人在轻轻拍打着我的脸,叫我再次睁开眼睛。
很亮,应该是有人拿着手电筒,在照我的眼底。我是在医院吧,只有医生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先生,能说下你的名字吗?”
“你是医生吧,怎么会说中文?”
“先生,你的名字?”
“我清醒,只是有点累,你怎么不说英文?”
我知道我的声音很微弱,因为连我自己都听不清。
“先生,没关系,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水。”这是我能说的最后一个字了,平生第一次感到说话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大约不到十秒钟,一股很甘甜的液体流到了我的嘴里,是水,我终于喝到了。
“医生,他怎么样?”
“能够醒来,就证明之前的手术还算成功。由于长时间卧床的关系,现在可能不太能自主活动,不过没关系,做一个星期左右的康复治疗应该就可以恢复。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患者的神志还有些不清楚,刚才你也听见了,他还无法说出自己的名字来,还问我为什么不说英文。毕竟是脑部受创,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病人身体还太虚弱,目前无法给他做检查……”
好像是我妻子在和医生说话。她怎么来了?我想要说话,不料被一口水呛到了。
“医生,他呛到了!怎么办?”
喂我喝水的人不停地抚着我的胸口,并用纸巾帮我擦拭脸和脖子上的水。
“我来看看,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个医生又过来,我努力地再次睁开眼睛,吃力地问他:
“这是中国吗?”
“是,你叫什么名字?”
这医生还真执著,我大概已经弄清楚情况了。
“我的妻子呢?”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我的手被握住了,很温暖,很熟悉,我知道,这是妻子的手。
“老婆,我好想你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累了,睡一会儿吧,有事儿以后再说。”
“睡了好久了,不睡了,你别走啊,陪着我……”
话是这样说,但眼皮越来越沉,声音越来越小,于是,又睡了。
做康复治疗真的很难受,刚开始的时候,稍稍动一下就全身都疼。好在有妻子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时常劝她,都是有工作的人,不用天天陪我。她说她请了假,还是要天天看见我心里才踏实。几个星期下来,妻子瘦了好几圈,我实在是心疼她,便坚持要提前出院。
医生开了药,再三嘱咐我每星期去医院复查。我答应了之后,终于可以回家了。
妻子拧动钥匙,我推开门。家的感觉扑面而来,一切都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了,简单而温馨,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和妻子精心挑选来布置我们自己的窝的。既不昂贵,也不奢华,但却真实,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在医院忙活一上午了,你进屋躺一会儿,我去给你做饭。”
妻子还是那么贤惠,刚进家门就往厨房方向走去。
“不用了,等下我们出去吃吧,来,陪我待一会儿。”
妻子告诉我,一个多月之前,我在英国出了车祸,被紧急送回中国,在医院昏迷了十天才醒过来。而对于这些,我全部都不记得了,妻子安慰我,说脑部受到创伤,短暂的失忆是很正常的,慢慢会好的,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什么事情都会好的。我不想再多想,那些离奇的经历应该就是我昏迷时做的梦,现在梦醒了,我又回到了真实的家里,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了。
我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星期,妻子还是天天陪着我。没事做的时候,我们就到两个人共同的母校去散步,到曾经约会时的电影院
去看电影,到城市的广场去放风筝,看着妻子开心的笑容,我仿佛又回到了与她初相识的年月。
“老公,不行明天就别去了,再休息几天吧。”
“不了,英国的事情还没跟上面汇报呢。”
“那好吧,明天穿哪套衣服?”
“随便吧。”
我很早便到了公司,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我喜欢看平时忙碌的办公室安静下来的样子。九点钟,同事们准时地蜂拥进来,见到我的第一句话,都是“身体怎么样,这么快就回来上班了”。大都市里的人情味,就只能靠这些没有太多实际意义的客套话,一点一点地积累起来。
整个上午,我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对着电脑屏幕保护上游来游去的鱼,我想到如果那个梦可以继续做下去的话,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呢?我会查清一切的真相吗?我会带着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回家吗?我会成为英雄吗?又或者,我会死吗?算了,那是关于地球另一边的梦,一切都是虚幻的。眼前的这台电脑,身下坐的这把椅子,手里拿的这张本城晚报,才是真真正正属于我的。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白领,中国像我这样的人,比英国的总人口还多。英雄这个称号,这辈子轮不到我了。
午休时间到,我拿起食堂的餐卡,准备下楼去吃饭。走到门口,听到后面有人叫我:
“小刘!张总让你下午一开工就到他那儿去一趟,别忘了啊!”
“好!”
这张皮椅我还是第一次坐,往常来总经理办公室汇报工作,都是站着的。
“怎么样,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吧?”
“谢谢张总关心,没什么事儿了。”
“这次能和英国的公司和谈成功,全是你的功劳啊。”
“张总客气了,我就是跑跑腿而已。”
“年轻人懂得谦虚是好事儿啊,但也要相信自己的实力。总公司那边有个大项目,想从我们这儿选一个项目经理,我推荐了你。”
“真的?我可以吗?”
“当然了,和英国公司的合作,是我们集团第一次尝试迈进欧洲市场,这么难的合同你都给我签回来了,项目经理这个位置非你莫属了。这几天准备准备,交接一下工作,上面的调职档一到,你就可以去东区上班了。”
我向这位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的总经理行了一个礼,之后按捺住心中狂喜的心情,尽量平稳地向门那里走去。
“哎,先别走!”
“张总还有什么事吗?”
“你先坐。”
我坐下之后,张总打开抽屉翻了半天,终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档案袋。
“这是你这次装合同用的吧?”
“对。”
“这就有问题了。”
“怎么了?”
张总叹了一口气,寻思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的样子。之后,他从那个档案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首饰盒子,对我说:
“我先声明啊,我推荐你去总公司,完全是因为欣赏你的才能。”
“谢谢张总。”
“先别谢我。你到我这儿工作以来啊,我一直都很注意你,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呢,也确实有意地,尽量照顾你。”
“我知道,而且这一点我真的很感激您。”
“我们算是上下级的关系,但下了班也是朋友。你去英国出差,给我带点小礼物,这本来没什么。不过,你的这份礼啊,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年轻人有才能,也要对自己有信心,不用搞台下交易。”
“张总,这……我……”
一时间我被搞懵了,这黑色的小盒子我见都没见过啊,难道是我脑部受创之后,把关于它的事情都忘了?
“不用解释了,我能理解,也看得出来,你呀,是个不会送礼的人。你知道吗?这份礼,要是真有人敢收的话,给你十个集团的董事长干,都算你赔了。我猜啊,这可能是你们家传下来的,拿回去吧。你有这份儿心,我已经很高兴了。”
下午五点钟下班,我没有开车,把它留在公司的停车场了,一个人打车回的家。下班高峰时期,路上还是和往常一样,塞车塞得很严重。出租车司机在前面谩骂着交通设计得不合理,我却一句也听不下去。
我坐在车的后座,摇上窗子,把杂乱的喧嚣挡在外面,之后就傻傻地坐在那里。我是真的傻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手里拿着的那个黑色首饰盒子,它已经被打开了,里面躺着一条已经旧的没有光泽的项链,它的坠子很简单,古典的花边,中间镶着一块乒乓球大小的绿宝石。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个梦……
“小姐,我想查一下,最近去英国的航班是什么时候?”
“好的,国航最快的是下周一,英航是下周二,直飞伦敦的。”
“有没有再早一点的?”
“嗯,汉沙航空明天就有位置,在法兰克福转机,飞英国爱丁堡。”
“爱丁堡……好吧,就要这个了。”
这次的行李更少了,没有需要过磅的箱子。早上第一班飞机,我一个人坐在宽敞的候机厅,手里拿着英国籍的护照,心里念叨着昨晚妻子说的那句话:
“去吧,这是你的故事,你是主角,主角不在,故事就永远不会完。况且男人要有责任心,把那孩子带回来,我和你一起抚养她。遇到事情,量力而为,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项目经理的工作辞掉了,妻子也听我的话回父母家住了。没有了后顾之忧,我就要再次前往地球另一边的那个岛了,这一次,我要将故事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