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龙确实是动了心思,若是能跟关山知府打好关系,将来章元敬在关山站稳脚跟的话,他们吴家在这一带往来得省去多少功夫。
但心动归心动,他也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他们吴家的女孩儿多,不吝惜一个庶出女儿,可章元敬自己明摆着没有那种心思,如今正房都没娶,动纳妾的心思也太早了一些。
多方考虑,吴文龙到底是没把这个念头说出口,只想着可以再看看,若是将来章元敬能在关山站稳了,他再提议也不迟,吴家枝繁叶茂,不愁没有女儿。
又走了十数日,一行人远远的看见了关山的地界碑,吴文龙坐在马上,指着前头说道:“章大人且看,前头那连绵不绝的就是关山。”
章元敬抬头看去,只望见关山一尾,其实在靠近关山之前,这一代的山脉就多了起来,依稀可见山势陡峭,海拔远胜于青州的山峰,对比一下,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青州的桥盘山都成了小山包,一眼就能望到底。
跟想象中的漫天黄沙不同,关山横亘在中原与草原之间,是渭河和泾河的分水岭,这也造成了关山一带地貌气候多有不同,山峦、槽谷、森林、草原,或许相互之间就隔了一座山丘。这会儿正是夏季,虽然关山一带春秋相联,长冬无夏,但一眼望去也是绿油油的一片。
章元敬长长舒出口气,从青州出行到现在,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两个月了,这还是他们跟着商队,并没有走冤枉路的情况下,虽然已经适应了骑马,章元敬也忍不住盼着早点抵达目的地,好歹能修正一番。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章元敬感叹了一句,又觉得有些好笑,摇头说道,“吴大哥,此去关山城还有多远?”
虽然到了关山地界,但关山虽然名为府,地域可比明湖府大了两三倍不止。
吴文龙笑了笑,说道:“从这条路走,再两天的时间就到关山城了,到时候章大人也好去关山府交接,少了知府大人,关山可乱了许久了。”
章元敬笑了笑,没把这话当真,少了知府是真的,乱就不一定了,说到底关山大半是镇北王府在管理,知府没了,下面的人却都还在。
不过眼看着快要到了,章元敬心头也有几分兴奋,这好歹是他穿越之后的第一份正式工作,虽说很可能已经被镇北王府架空,但总还是有岗位在不是。
休息了一晚,再出发的时候,章元敬都带着几分雀跃,尤其是随着越来越靠近关山城,周围聚居的百姓也多起来,显出书中五里一燧,十里一墩,三十里一堡,百里一寨的风貌来。
章元敬骑着马,仔细看着百姓们的生活,对比青州,这边的百姓自然是苦寒的,但一个个脸上并无多少愁苦之色,虽然穿着寒酸,看着精神面貌还算不错。
尤其是偶尔有孩子在田间乡野跑过,笑得十分欢快,大人们虽然会喝骂几句,但当真的并不多,可见日子虽然难为,这些百姓心里头却是有盼头的。
这么看着,章元敬倒是对那位威名赫赫,能止小儿啼的镇北王爷有了几分好感。甭管他脸上的疤痕如何丑陋吓人,也不管他多么冷酷无情,能让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仅这一点就不知道比多少所谓的清官才子好许多倍。
关于镇北王爷,章元敬知道的都是传闻,更多的还是离京之前,苏守则和安从容打探来的,但镇北王常年据守关山,京城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一路走来,章元敬倒是对这位镇北王心生好感,冷酷无情又如何,若是个心怀百姓的,在他的治下做官说不定还比在京城容易一些。
心里头有了底,章元敬又向着吴文龙打听关山的现状,吴文龙上一次来也是大半年前,这会儿便说道:“镇北王在关山已有十五年之久,据说他十五岁就跟着上了战场,后来因为脸上受了伤,又眇了一目,为上不喜,就一直留在了此地。”
“一直到先帝晚年,关山才成了镇北王封地,那时候的镇北王爷虽然还年轻,但却是出了名的铁血手段,被封之后第一件事就把关山上上下下的官员筛了一遍,留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想起当年关山的震动,吴文龙也是心有余悸,吴家跟当年的官员不是没有勾结,幸好他们家谨慎,只图方便,没敢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这才没有被牵连。
吴文龙感叹了一声,又说道:“那次之后,关山就安定了许多,当地的百姓都喊镇北王为青天,虽说京城都说镇北王冷血无情,是个杀神,但在关山这边,王爷却是备受爱戴的。”
老百姓是最现实的,谁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他们就喜欢谁,拥护谁,其他的都是虚的。
章元敬点了点头,心中也有几分感叹,对于老百姓而言,自然是拿到手实在的好处才是真实的,或者说的过分点,上头是哪个皇帝,老百姓谁在乎。
“按吴大哥的说法,镇北王倒是个好领主。”章元敬笑着问道。
吴文龙哈哈一笑,点头说道:“对百姓而言,自然是不错的,对于当地的豪绅来说,就不一定了,镇北王在京城的名声不好,多有那几家的手笔。”
关山是穷,但穷的是百姓,当地盘踞多年的豪绅也不是假的,他们多与外族有交易,从中获取的利益让人眼红,看吴家千里迢迢不惜赶过来做生意就知道了。
章元敬也知道其中的关键,不过看起来,镇北王爷可没有在怕,也是,那些豪绅虽然在此地盘踞已久,但镇北王爷手握重兵,又是关山名正言顺的王,收拾他们轻而易举。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这些人只能暗地里破坏镇北王爷名声,却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从吴文龙的口中,不难听出他对那位王爷又是钦佩又是恐惧的心理,尤其是谈到关山生意难做的时候,吴文龙更是长叹了一口气。
章元敬挑了挑眉,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心底的期待越发厚重。
正想着,车队却缓缓停了下来,章元敬安抚了一声姜氏和孙氏,驱马朝前走去,却见前头脑闹哄哄的一片,吴文龙沉着脸喝令车队暂停,自己却远远旁观,并不上前。
章元敬走近一看,倒是看出不对劲来,只见前头有两辆马车,三四个护卫,这会儿乱成一团,被围在中间的老妇正搂着一个孩子痛哭。
其中一个大胡子护卫大约是被缠的不耐烦了,怒喝道:“他娘的,骗人撞到你祖爷爷头上来,快滚,不滚的话让你好看。”
只可惜那老妇人似乎见惯了这种呼呼喝喝,大声叫道:“你们撞到了我孙子,不赔钱休想走人,就是告到衙门里头,我也是有礼的!”
她这么一哭喊,周围不少人围了过来,气势汹汹的将两辆马车围了起来,一个个手里头拿着锄头什么的,看着人多势众,似乎并不把那三个护卫放在眼中。
那三个护卫对视了一眼,眼中都带上了几分戾气,任谁平时大杀四方,临了被一群老百姓围着勒索,都会怒从心中来。
那大胡子护卫撸起袖子就要揍人,忽然后头的车厢里头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温婉动人,却又带着让人信服的坚定:“胡大,修要无礼,既然是咱们撞到了人,那就把老人家和受伤的孩子扶到马车上,快马加鞭的话,进城也就半个时辰的路了,赶紧去医馆看一看。”
话音一落下,那老妇人却喊道:“我才不去城里头,谁知道到了那儿你们会不会翻脸不认人,识趣的赶紧把钱拿出来,不然的话我们就不客气了。”
车厢里头轻轻叹息了一声,又说道:“老人家,你这话就不对了,城内有镇北王爷在,谁又敢欺负弱小,若是真的撞伤了孩子,耽误了时间可不大好。”
外头的大胡子护卫一听,也收敛了揍人的姿势,笑道:“可不是吗,老婆子,那还是不是你亲孙子,不是说快要死了吗,不想着就医,倒是想着讹钱,莫不是真是骗子,这才不敢进城,生怕被抓进牢里头去。”
车厢里头那个女声又说道:“胡大,不可胡说,老人家爱子心切,哪里会想那么多,这样吧,若是怕我们心怀不轨,村里头派几个人随性也无不可。”
话赶着话,村里头的人面面相觑,有一个壮汉见事情不妙,喊道:“废什么话,要么给钱,要么把人留下,没什么好说的。”
胡大冷笑一声,骂道:“我家小姐好说话,你们就想着打蛇上滚,先问问我胡大的拳头答不答应。”
说完,几个护卫脸色一整,显然是要动手了。看到这里,章元敬看了一眼吴文龙,后者解释了一句:“穷山恶水多刁民,这个村的人惯来喜欢勒索路人,像是咱们这样的商队,富贵人家他们倒是不敢,但遇上护卫不多,看着是寻常人家的,难逃一劫。”
这也是前头那辆马车倒霉,不止马车看起来平凡,随从也就三个人,可不就被盯上了,这种不上不下的人家最怕麻烦,勒索了也不敢告状,一般只能自认倒霉。
眼看村民不依不饶,冲突即将升级,章元敬咳嗽了一声,朗声说道:“若是诸位怕上当,不如让我来当一个见证人,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