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大部分的学子都出来了,他们才看见了李子俊的身影,只见他整个人脚步都有些悬浮,脸色惨白惨白的,一看就状态就不好。
李承业连忙把人扶住,谁知道刚搭了把手,李子俊直接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直接喷了他爹一身,到了最后直接吐酸水了。
别说被喷了个正着的李承业,就是章元敬也担心起来,忙不迭的把手中的热水递过去:“师兄,你先喝口热水压一压。”
李子俊勉强接过去漱了漱口,才带着几分歉意说道:“爹,对不住,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李承业叹了口气,他哪里会跟儿子计较这个,只是心疼的说道:“什么都别说了,快回去吧,大夫就在家里头等着呢,你什么都别想,照顾好身体就是。”
李子俊吐完了,这会儿倒是觉得舒服了一些,点了点头说道:“我好多了。”
可李承业看着儿子惨白的脸色,哪里放心的下啊,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臭味,直接脱了外套,带着人回家了,看大夫最重要。
这当头大夫还不好请,还是李承业有先见之明,先花了大价钱把人请到家坐着的。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看见李承业满身狼狈的样子,金姨娘大叫出声,眼中带着关切和担心,显得莹莹动人。
只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李承业这会儿哪有心思应付小老婆,摆了摆手说道:“大夫呢,赶紧让他过来看看,怎么一点儿眼色都没有。”
金姨娘脸色微微一僵,但还是强笑着去把大夫请了过来,态度恭顺而殷勤,只可惜这会儿谁也顾不上她,金姨娘心中觉得委屈,却什么也不敢说。
大夫一把脉,倒是安慰道:“小少爷年纪小,有点受寒,导致脾胃失和,刚才吐了倒是好事儿,这会儿脉象看着还好,喝一剂药,吃一些清淡的养一养就好了。”
李承业听了这才放了心,又说道:“大夫,您再帮忙看看这小子有没有受凉。”
说完直接把章元敬推了过去,一副生怕他也忽然吐出来的架势,不过眼中的关心也一览无遗,章元敬无法,只好乖乖的伸出了手腕儿。
大夫倒是也不奇怪,直接伸出手指搭了上去,半晌才说道:“这孩子身体比小少爷还好一些,可见是平时没少跑动的,不过到底是年纪小,在里头吃不好住不好的,还是得当心一些,也不用喝药,多喝点姜汤,多放些红糖,也就够了。”
章元敬大大松了口气,还好不用喝药,这时候的中药苦的都没边儿了,姜汤虽然也难喝,它至少是甜的啊!对此,章元敬对自家需要喝药的师兄表示了同情。
可惜李子俊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同情,比起又甜又辣的姜汤,他倒是宁愿喝苦汁儿。
等精神头好了一些,李子俊就忍不住拉着章元敬抱怨道:“这次的题目也太难了,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拉扯到一起,这是想干嘛呢,莫非一个人都不打算让考中了。”
章元敬也觉得这次的考官有点损,不过还是安慰道:“简单有简单的好处,难也有难的好处,这时候真水平就显露出来了,但凡有一点可取之处的就容易中。”
李子俊被他这么一带,倒是觉得也是,他苦思冥想了一番,觉得自己到底也是写了一些东西出来的,便安心了一些,还说道:“我若是中不了的话,大部分人也别想中了。”
找回了自信的李子俊又开始毒舌了,章元敬见他有了精神头,倒是也放心了一些。
今年的考题难是有目共睹的,不少学子已经对自己的成绩表示绝望,今年考完之后需要请大夫的人大大增多,一时间连明湖府的药材价格都上涨了一分。
作为出题目的人,白正堂背负了大家的埋怨和咒骂,只可惜这些心里话对他来说无关痛痒,相比起凄凄惨惨的学子们,白玉堂喝着一杯热茶,梳理着一份份考卷,悠闲的很。
副手走进来的时候,就瞧见白正堂开着考卷,口中骂道:“写的什么鬼,孟母一个妇道人家,一心为了儿子想,这也能扯到爱民忠君,哼,可见是没带脑子来考试的!”
副手嘴角微微一抽,忍不住说道:“爱民忠君,好歹跟一曝十寒有关系吧?”
白正堂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考题考题,自然是要跟全部的考题有关系,才算是摸准了,不然猜到一般,那就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副手腹诽鬼知道你的意思,口中还说道:“白山长,您今年出的题目本来就难,若是再这么严格的话,到时候咱不会连五十个名额都凑不满吧,这可是朝廷规定的。”
白正堂一边翻阅,一边淡淡说道:“选了五十个庸才出来,也没什么可值得称道的。”
副手差点要上去给他一拳,让他看看什么叫做庸才,不过最后他还是憋着气问道:“白山长看到现在,难道就没有看到一份合意的卷子,我倒是觉得其中有几分答得还不错,也算是言之有物,这是靠秀才,又不是考状元,能写出这个水准已然不错啦。”
“再者,您的题目确实是难了一些,这些童生有些连策论都才入门,哪里懂什么隔章搭。”副手还是忍不住要为考生们说说情,考得差实在也不全怪他们。
白正堂一抬眉头,反问道:“照你这么说,他们写不出来还是我的错喽。”
副手一噎,忍不住问道:“白山长,莫非庐山书院的学生,都能做出这样的题目来?”
白正堂一听,反倒是哈哈笑起来,摸着胡子说道:“有些能,有些不能,那些不能的迟早都得被我踹出去,免得丢了老夫的面子。”
副手算是知道为啥庐山学院的学子个个出众了,搁着这么一个老师在,想不出众也不成啊,如果不想要被扫地出门,就得奋发前进。
副手发自内心的同情那些学生,不过当前,他还得解决院试的问题,他白正堂再厉害也改不了朝廷的规矩,该选的名字还得选出来!
想了想,副手索性把他们几个阅卷的都觉得还可以的试卷一一挑出来放到白正堂面前,笑着说道:“白山长再看看这些怎么样,这份卷子的文章虽然一般,但胜在字写得好,颇有几分风骨,在童生里头倒是十分难得。”
白山长扫了一眼,就吹胡子瞪眼说道:“得,什么时候靠秀才就看写字了?”
副手憋气,又拿出一副卷子,笑着说道:“那这个写得如何,虽然观点不出奇,文采倒是斐然,句句引经据典的,可见是读了许多书的。”
白山长冷笑了一声,嗤笑道:“通篇都是废话,这叫引经据典,你确定不是背诵默写?嗤,说他空洞无物都是侮辱了空洞这个词。”
副手继续憋气,只是笑容已经僵硬起来:“倒也是,那这个呢,言之有物,稳稳当当。”
白山长这次倒是拿过卷子看了起来,半晌,他挑了挑眉头,直截了当的说道:“确实是稳当,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写给他娘的颂词。”
副手被气的差点掀桌,嘴角已经耷拉下来了,呵呵问道:“那山长看到现在,可觉得哪份卷子还成,山长教书多年,肯定比我们眼光好。”
白正堂似乎没听出他的讽刺语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忽然站起身拉出一份卷子来,笑着说道:“来来来,你看看这份。”
副手低头一看,倒是觉得眼熟的很,他略有些犹豫的看了眼白正堂,低声说道:“不瞒山长,这份卷子我们几个看到的时候也觉得好,只是,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白正堂像是不明白似得反问道:“哪里不合适?”
副手左看右看,确定无人才说道:“这卷子写的好是好,也在点子上了,但是,当今不是很厌恶神佛之说吗,这通篇却带着一股子佛性,下官只怕”
白正堂一听,倒是冷笑道:“你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好就是好,坏就是坏,难道那些糟粕还能看出奇葩来?再说了,只是一场院试,皇上闲的发慌才会管。”
“再者,他说的明明是孔孟之道,人生大道,什么时候又跟神佛勾搭在一起?我看不是考生写的不好,而是你们脑子里头想得太多。”
说完这话,白正堂十分任性的把那份卷子留下了,坦坦然的说道:“我是主考官,我都不惧你们怕什么?一个个老鼠胆子,怪不得成不了大事儿。”
副手心中叫苦,他能不怕吗,万一惹得皇帝不喜,白正堂倒是不担心,反正他也就是个教书的,他们的仕途却是毁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期望皇帝老子压根不关心小小的院试了。
白正堂冷眼看着,心中却觉得有些暗沉,皇帝的喜好固然重要,但重要到连一场院试都要跟着他的口风走,那大兴王朝还能好吗?
当今什么都好,也是个勤政爱民的,唯一一个不好就是不太听得进去别人的话,也幸亏这位不昏庸,不然以他的性格,大兴王朝哪能安稳到现在,只是皇帝也已经老了。
副手无奈答应了下来,口中还是说了一句:“这位考生看的这么透彻,不会是历经了人世沧桑,已经是个七老八十的老童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