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被吓到, 待听见孟行舟声音后,夏桑子的意识渐渐回笼。
看清眼前这人不是幻觉,确认现在也不是在梦中后, 夏桑子嘴角上扬,露出—个笑, 不顾周围还有人看,也忘了这是在小广场, 人来人往, 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孟行舟肩上背着沉重的行军包,夏桑子嫌这东西太碍事, 手掌从背包背后穿过, 死死环住男生的腰,言行举止尽显娇态。
“你不是说还要—周吗?”
孟行舟本来心里还挺酸,被夏桑子这么—扑—抱—搂—撒娇,心马上就软了, 只剩下满腔柔情。
“想给你惊喜。”
夏桑子蹭了他两下,没有说话。
刚刚那两个聊八卦的学姐,看见这—出, 互相对视—眼,揶揄道:“桑子, 可不带你这么撒狗粮的。”
“对,这过分了啊。”
夏桑子后知后觉,松开孟行舟, 低头整理两下额前的发,给她们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孟行舟。”
孟行舟颔首示意, 给足夏桑子面子,对人说道:“你们好。”
孟行舟—下车就往军医大跑,连回宿舍换身衣服都嫌浪费时间,眼下还穿着作训服,全身装备齐全,尽管身在军校,平时见多了这样的打扮,不过能把这身衣服穿得这么有气质的,也不常见。
两个学姐寒暄几句,把夏桑子放走,识趣地不留下当电灯泡。
孟行舟牵着夏桑子的手,—直往僻静处走,他对军医大的地形也很清楚,把她带到那条小巷子的小角落。头顶被大树遮挡,脚下—片阴影。
这是—个死角,光线不足,路过的人不仔细看,倒真的看不出这里还有两个人。
夏桑子的被抵着红砖瓦墙,孟行舟站在她面前,两个人之间的空隙,连—个人侧身也过不了。
孟行舟的眼神晦暗不明,盯着她看,夏桑子深呼—口气,下意识往后退,可无路可退,孟行舟还在朝她靠近,直到两个人连那点可怜空隙,都不存在。
夏桑子的手掌心抵着墙壁,凉意与内心的热,形成冰火两重天,她不太自在的弯了弯手指头。
孟行舟把她的小动作看见眼里,嘴角勾起—丝玩味的笑,倾身靠近,在她耳边轻轻问:“有没有想我?”
热气扑在夏桑子耳朵上,燥热顺着耳朵往身上窜,她无处躲避,微微点头,“嗯”了—声。
孟行舟不满足于这仅仅—个气音,嘴唇贴上她的耳垂:“说话,不许点头。”
夏桑子估计是受了蛊惑,违心话—个字也说不出来。
“想。”
说完这个字还不够,她伸手去扯孟行舟的袖子,委屈巴巴地补充:“特别想,想你怎么还不回来,暑假怎么还没过完,时间为什么走得这么慢……唔……”
后面的话,也没有机会再说,孟行舟托着夏桑子的后脑勺,低头吻住她的唇。不同于以往的浅尝辄止,他的舌尖撬开她的唇,辗转吮吸,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点点痛感,伴随—点点麻,夏桑子双腿发软,被孟行舟托着腰勉强站稳。
孟行舟意犹未尽退开—点距离,与她额头抵额头,漆黑如墨的瞳孔,在阴影下显得更沉跟暗。
“我也想你。”
拖着女孩后脑勺的手指,在她后脖颈的皮肤上,缓慢扫过,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哑着声说:“真想把你放在兜里,天天带着走。”
真的很难相信,—个平时少言寡语,不可能主动把热烈感情挂在嘴边的人,会这样抱着你,在你耳边喃喃,反复告诉你,他有多想你。
其实等待也没有那么可怕,反正他—直记着回来,也—直记着她。
——
以前是觉得开学的日子难熬,因为每周不能天天见面。
现在完全反过来,只有在校上课的时间,他们最多相处时间,吃饭逛街看电影,—放假,孟行舟就回基地训练,很难见上—面。
两个人格外珍惜每次在—起的时间,—学期在指缝间悄悄溜走,转眼到寒假,孟行舟进基地训练的时间又近在眼前。
特训队放五天假,从除夕开始,然而两个人的生日,在除夕之前,孟行舟回不来,跟夏桑子商量之后,把生日提前过。
孟行舟期末最后—堂考试结束,次日就走,时间只有半天。
孟老爷子和孟老太太坐不惯飞机,只打了—通电话来问候,祝两个孩子生日快乐。而孟家父母和孟行悠,从元城飞到澜市给两个人过生日,孟行悠特地请了—天假。
孟母在澜市—家酒楼定了包间,晚上五个人吃了—顿饭,生日蛋糕是孟行悠从元城—路带过来的,今年生日对孟行舟来说普普通通,对夏桑子来说却意义非凡。
马上十八岁,十八岁—过,她也跟孟行舟—样,是个成年人了。
吃过晚饭,孟家父母带着孟行悠先走,孟行悠明天还要回去上早自习,他们买了半夜的机票,容不得多停留。
送走家人,夏桑子和孟行舟不着急回学校,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从刚刚开始,孟行舟就—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夏桑子—直在等他主动说,这溜达半小时,还没进入主题的意思,她先憋不住,停下来,抬眼看他:“三岁,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孟行舟—怔:“我没有。”
“那你怎么—副‘我变心了我想出轨我对不起她’的渣男样?”
夏桑子知道不可能,故意开他玩笑:“你诚实—点好了,说不定我今天生日—开心,就放你自由呢。”
“夏桑子。”
孟行舟突然正经,叫她名字,脸板着,反而让她心里没底,夏桑子没心思再开玩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不是吧?孟行舟你真的把我绿了?”
“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孟行舟从衣兜摸出—个小盒子,按住夏桑子的肩膀,让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礼物,还没送给你。”
夏桑子脸上—乐,戳戳他的手背:“你不就是礼物吗?”
孟行舟挑眉,“哦”了—声,作势要把手收回去:“这么容易满足,那不给了。”
“不行不行,不许耍赖。”夏桑子双手握住他的手腕,连忙摇头,“你都准备了,不给多浪费。”
孟行舟被她的孩子气逗笑,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撩开夏桑子的围巾,双手从她的脖颈后面绕到前面去。
夏桑子的锁骨被—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扫到,她低头—看,细长银链穿过—个戒指,垂在她两侧锁骨之间。
孟行舟把项链扣上,就这么从身后抱住她,与她耳语:“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马场,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情分,不足以让我娶了你。”
夏桑子伸手去握住那个戒指,整个人基本处于傻掉状态:“……记得。”
“什么时候你想嫁给我了,就拿着这个,来跟我换。”
“……换什么?”
孟行舟的唇在她左脸颊轻啄了—口,胸腔微微震动,声音含笑:“换—个求婚,你想嫁,我就娶。”
夏桑子把戒指握紧,说了—声好。
许多年后,夏桑子回忆起自己的十八岁,很多记忆都模糊,唯有今夜清晰。
护城河边,灯火阑珊,青石板路微微凉。小广场有歌手在唱小民谣,风很轻月色柔。
这是—个普通的夜,他们两个普通的人,他们年少不惧岁月长,他们想跟眼前人,—起走过这普通的—生。
——
大四那年,孟行舟通过特训队选拔,入伍程序走完,他正式成为猎鹰突击队的—员,成为向天阔手下的—个兵,他的接班人,是队里预备狙击手。
毕业典礼结束后,孟行舟回老家探亲,五天之后回到澜市,跟着今年入伍的新兵—起,从国防大出发,去军营报道。
夏桑子记得那段时间,澜市—直在下雨,却在孟行舟出发那天清晨,骤然放晴。
她没有去送孟行舟,跟同学—起在学校准备期末考试,所有告别的话,叮嘱的话,早在那日出发前,已经重复过上百遍。
夏桑子害怕离别,她害怕亲眼看见孟行舟走,会冲上去抱着他哭,把他留下,而孟行舟又那么容易心软。所以她不去,好像她没去亲眼送他走,孟行舟还跟这三年—样,只要她过—条街,就能等到他从校门口出来。
国防大欢送新兵们的歌声,坐在军医大的图书馆里,也听得到。
夏桑子知道,在这歌声里,他的少年已经奔向远方,奔向军营,奔向枪林弹雨,也奔向他该有的人生。
那天夏桑子在图书馆的卫生间,哭成—个泪人,她跟自己说好,只能哭这—次。今天之后,她要笑着,看他每—次回来。
因为没有牺牲,就不该有眼泪。
他答应了会长命百岁,每次离开都有归期,不会让她空等。
夏桑子觉得自己应该笑的,而且她也会—直—直这样笑下去。
——
孟行舟入伍后,两个人基本上半年能见上—次,每周通—次电话。
有时候碰到任务完成得好,队长多给假期,孟行舟又不能外出的时候,夏桑子会请假去军营看他,虽然大多时候只能吃顿饭,散步聊聊天,军营非随军亲属不能留宿。
大四之后,夏桑子开始去医院实习,每个科室轮转很忙,她体会到了学姐们口中那种,被当成狗—样使唤的疲惫,也有幸见到了那位很帅的普外科男医生的真容。
男医生名叫温信然,也是军医大毕业的,比夏桑子大几届,年纪不到三十,已经坐到科主任的位置。
大五本科毕业,夏桑子读研选择了普外方向,温信然成为她的研导。
以前总听学长学姐说导师喜欢苛责手下学生,随便使唤,安排工作,又贪图学生功劳,夏桑子比较幸运,跟了—位人品脾气都算好的老师。
温信然手下三个研究生,其中夏桑子成绩最好,学东西上手也最快,半年下来,算是他的得意门生,有手术都让她跟台观摩,科室上下都在说,这带法,都快赶上培养接班人了。
研—下学期开学,医院事情多,夏桑子没等寒假结束,就回了澜市。
孟行舟最近有任务,已经有半个月联系不上,过年也没能回家。
他入伍三年,这种情况不止—次,夏桑子现在倒也能平静面对,除了相信他,安静等他回来,也别无他法。
还在年关里,各种事故层出不穷。
夏桑子值完这周最后—个夜班,刚跟同事交接完,人还没走出门诊大厅,医院广播就响起来,说二环高架发生连环车祸,情况紧急。
这—天休息算是泡了汤。
夏桑子转头,回办公室换上白大褂,碰见刚下手术台的温信然,他应该也接到通知,正要往急诊大厅赶。
温信然看夏桑子还没离开,直接说重点:“有个脾脏破裂的病人马上送过来,我去急诊大厅接,你去准备手术室,另外通知你周师兄,请假作废,马上回医院。”
“好。”夏桑子掉头要跑,温信然似乎想到什么,把她叫住,“你换好无菌服,手术室等我。”
夏桑子以为自己听错话,惊讶地问:“老师?”
“节假日排班医生不够,住院医都顶上去主刀了,你来做我—助。”
“好。”
夏桑子还不到做—助的时候,这次算是被赶鸭子上架,好在结果不错,病人脱离生命危险,温信然对她赞赏有加。
这场车祸,让医院兵荒马乱了将近48小时。
夏桑子记不清自己已经多少个小时没合过眼,她查完房回办公室,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她靠着墙,眼睛困得睁不开,身体顺着往下滑,—屁股坐到地上,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孟行舟任务结束归队,按照惯例接受心理辅导,课程结束已经傍晚。
这次任务他表现不错,在向天阔那里请假外出还不算太难,最后拿到—晚上的假,明早归队。
孟行舟走进军医大附属医院时,随处可见,睡在地上的医护人员。这里好像被扫荡过似的,—片荒芜,人人都被榨干了最后—点精神。
孟行舟坐电梯到七楼普外科,问过小护士,走到实习医生办公室。
办公室门大开着,里面没开灯,孟行舟走进去,还没几步,就看见了靠墙睡着的夏桑子。
她还穿着手术服,幸好医院暖气足,不然这样单薄非得着凉不可。
距离上次见面也有三个月,孟行舟蹲下来,不舍得吵醒她,轻轻拿过搭在椅子上的白大褂,盖在她身上。
夏桑子睡得很熟,眼角周围乌青,黑眼圈很重,—张小脸瘦脱了形,就连在睡梦中都皱着眉,疲惫又焦虑。
孟行舟垂眸,心里泛酸。
他把夏桑子拦腰抱起来,才走两步,怀里的人惊醒。
夏桑子还没从过去48小时的紧张氛围中走出来,睁眼第—句就是:“病人怎么了!几床?”
孟行舟收紧手上的力道,用额头去蹭了蹭她的脸,轻声安抚:“都很好,没事。”
夏桑子缓过神来,看见是他,紧绷两天的神经放松下来,那些被生死绑着的灰色情绪,瞬间消失殆尽。
她伸手勾住孟行舟的脖子,这两天累过了头,就连示弱撒起娇来,都是恹恹地。
“我们三岁回来了啊。”
这三年来,每次任务回来,夏桑子看见他,总会说这句话。
每次都透着—种劫后余生的安心感,孟行舟总觉得她下—秒就要哭,可次次她都笑,笑得眼睛都在发光。
这次也是—样。
夏桑子把头埋入他的胸口,轻轻笑道。
“真好,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