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办事不力,未能查出此案主谋。”苏世誉眸光暗下,“而御史严大人昨夜在府中意外身亡,他所掌握的证据线索随之隐没无踪,臣遍查无获,无奈之下,只得仓促结案,于心有愧,恳请陛下责罚。”
“罢了。”李延贞合上文书,笑道,“不是已经揪出许多要犯了吗,也足以惩戒了。爱卿这般辛苦,何必再苛责自己?”
苏世誉置若罔闻,“臣有罪,求陛下责罚。”
李延贞困惑不已,看着苏世誉跪在殿中,敛眸平静,却紧皱着眉,透着不容动摇的坚决。李延贞看了他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兵部侍郎许寅下朝后没有回府,而是立即驱车去了太尉府。
书房中秦昭接过楚明允递来的名册,忍不住问道:“这些人死了就行了?”
“哪里那么容易,”楚明允笑了声,“要看你动作能不能快过他们开口,还得不让人起疑心。”
秦昭正要开口,门外就传来了婢女的叩门声:“大人,兵部侍郎许大人来访,正在前厅等您。”
“要拿我归案的人还没来,他下了朝不回府过来干什么?”楚明允眼也不抬,“懒得见。”
婢女低着声道:“说是您手段高明,来祝您早日扫除苏党的。”
“……怎么回事?”楚明允眸光一凛,“叫他过来。”
秦昭将名册收好,眨眼间从暗门离去。
不多时许寅就到了,难掩喜色地行过一礼,不待楚明允多问就自觉将今早朝廷上的事详细讲了,末了还忍不住纳闷,“……说起来这苏大人也真是奇怪,自己辛辛苦苦忙案子就算了,最后陛下明明都满意了,他倒还非要给自己找罪受。”他顿了顿,笑了起来:“当然,无论如何,都是要恭喜大人您的!”
许寅并不确定楚明允与建章宫案是否有牵扯,但他确定一点:此案如此了结,朝中风言风语已经隐秘地起了,毕竟这样一个除去楚明允的大好机会,苏世誉却非但没有动他分毫,反而把自己给了搭进去,有人猜测这会不会正是苏家衰颓的征兆,楚苏两党分庭抗礼的局面或许从此就要变了。
许寅说完便等着楚明允发话,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抬眼看见楚明允正把玩着手中的什么物事在出神,他不禁疑问出声,楚明允才不带语气地开了口:“苏世誉怎么样了?”
“大人放心,罚俸半年,禁足了七日,可算是苏家前所未有的耻辱了。”许寅笑着又补充道,“而且下官来前,还有几个苏党官员托我替他们问候一下您的病情。”
楚明允缓缓抬起眼,冷笑道:“告诉他们我还死不了就行。”他稍仰头后靠上椅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对方离去。
许寅察言观色,看得出他心情不佳,识趣地告辞走了。
一室静默,楚明允举起手里被体温暖热的玉佩在眼前,盯了许久,慢慢握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解释一下吧,玲珑出场时的白衣是为了迎合苏大人的喜好,苏大人后来也提了一句,然后她自己就换装束了,有点女为悦己者容的意味在里面,最后说是不是白衣有什么差别,就是想开始就是相互欺骗那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然后苏大人说了之前的话:很适合你。……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欣赏认可吧。←玲珑这个感情很暧昧抽象,不太理解也没关系ORZ感觉换做是我,哪怕知道他不会喜欢自己也会忍不住喜欢苏大人的吧(喂!
再有就是,真的是情话里面最喜欢的就是“我很想你”////
☆、[第七十八章]
而后七天,果真都没有苏世誉的踪影。直到禁足期满,楚明允才终于在朝堂上见到了他。
苏世誉立于右首,一如既往的敛眸温雅模样,楚明允瞧着,却总觉得他似是又清瘦了些,一线利落勾出颔骨轮廓,又浅浅收笔于分明颈线。
下朝时李延贞叫住了苏世誉问话,楚明允独自走出宫门,脚步微顿,然后沉默地倚上了朱红宫墙。
长安城愈发冷了,彤云低压,青松瘦密,寒风中又飞起小雪,莹莹碎碎地落在他肩上,晕开一丝湿冷,楚明允浑然不觉般地出神,目光似落在遥不可及之处。
不知等了多久,楚明允才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还未及转头,寂静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柔亮的声音:
“苏哥哥!”
不知从哪儿出现的少女飞奔迎上,踮起脚撑起一把蟹青的伞,挡住了风雪,也遮住了伞下的人,只能看见一身衣白如雪。
楚明允微一蹙眉,随即认出了她是当初襄阳城中的那个琴师。
那边澜依不经意地转过头来,正看到了他,忍不住愣了一愣。苏世誉见她神情古怪,接过她手中的伞抬高了,随之望了过去,白绒绒的一片雪地上足迹隐约,朱红宫墙上一抹水痕,却空无一人,“怎么了?”
澜依回过脸来,犹豫着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苏世誉也不多问,转而道:“你怎么忽然入京了?”
“公子,”澜依压低了声音,“出事了。”
苏世誉环顾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直到回府进了书房,他才边拂落衣袍上的雪,边开口:“让你不得不亲自进京来报,片刻不敢耽误地等在宫前,看来是件大事?”
澜依开门见山地问:“公子,陛下不久前真的中毒昏死了吗?”
苏世誉动作一顿,看向了她,“你从何得知的?”
“所以说是真的了?”澜依神色有些凝重,“前几日我在洛阳停留,碰巧被请去为一场私宴抚琴,在场的除了我只有两三个客人。他们后来喝的多了,忘了避开我,我听他们谈话内容才知道为首的居然是河间王的相国元闵,也是他们谈到陛下中毒的事。”
“此事我立即封锁了消息,朝中的知晓的人都极少,远在封国的他们怎么会知道。”苏世誉沉吟,“难道他跟西陵王也有所牵扯,还是诸侯要联合起事?”
“我看不像要起事,”澜依摇了摇头,“元闵言语中都是担忧,而且我听话里的意思,是得到了秘密消息说朝廷怀疑陛下中毒是诸侯们搞的鬼,要派兵讨伐,彻底清理了他们。公子您知道,自从推恩令后,诸侯国土四分五裂,嫡子和庶子相互斗争芥蒂,早散成一盘沙成不了气候了,河间王知道朝廷有削藩的意思,害怕这次真要全杀了他们。”
苏世誉微皱了眉,“朝廷并没有要讨伐诸侯的意思,他们得知的消息,只怕是有人刻意散布的。”
“还有,公子,不止是河间王得到了消息,元闵提到他这次来探风头,也是替好几位委托河间王的藩王来的,压力极大,如果事不成,根本无颜回去。”
“事不成?”苏世誉眸光微敛,“要成什么事?”
“这个就不知道了。”澜依道,“元闵好像有些畏惧,提到的几句都很小心避讳。”
苏世誉思量半晌,叹了口气,“我会多加留意的,辛苦你了。”
澜依笑了,“公子客气……”
这时苏白突然推门而入,“公子,工部尚书岳……”他一眼看到澜依,话音陡转,分明眼中惊喜,却强压着弯起的唇角:“哎,你怎么来长安了?”
澜依瞥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轻哼了声,“反正不是来找你的。”
“谁稀罕你找我啊,”苏白语气嫌弃,“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又胖了?”
澜依刷地扭过头,瞪大了眼,“瞎了你的——”
“你们两个等等再吵。”苏世誉有些无奈,看向苏白,“怎么了?”
苏白忙收回视线,“岳大人在酒楼设宴请公子您过去。”
“有说所为何事吗?”苏世誉问道。
“没有,只说希望您务必过去一趟。”
满城飞霜,青砖黛瓦衬着白雪纷扬,如一卷写意水墨,天地间的喧嚣仿佛被风声吞去,在城门处尤显寥落,偏街的一间酒楼更是沉寂到了极致。大堂无一客人,店家也退避无踪,楼梯两侧守着黑衣影卫,楼上仅有的雅室里有两人相对而坐。
面容斯文的中年人将木盒放在桌案上推了过去,“请。”
素白手指松开青瓷酒壶,楚明允漫不经心地伸手掀开木盖,满盒的赤金烁烁,他没什么表情地又合上,“元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河间王的相国元闵笑了笑,“我们的一点心意,聊表诚意。”
楚明允重又握上酒壶,顾自添了满杯,“我听不明白,不如有话直说?”
“楚大人果然爽快。”元闵顿了顿,慎重开口:“在下是奉我王爷之命前来,还望危难之际,楚大人能出手相助一把。”
楚明允似笑非笑地瞧他,“你要害我?”
元闵神情一僵,“……大人这么说,看来我们所得的消息是真的了。”他长叹了口气,“既然大人与我都心知肚明,那我就直说了,王爷之忠心日月可鉴,若因小人之罪而受牵连,实在令人痛心。”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