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誉收回望向天际的视线,转头看着跑过来的杜越。
杜越在他跟前堪堪刹住脚步,气喘吁吁道:“表哥……你找我有事啊?”
“嗯,”苏世誉道,撩开车帘上了马车,看杜越跟着钻了进来后继续道:“有个病人需要找你,今日你随我去谭敬府中先看一下状况,随后再来我府上问诊。”
“谭敬?”杜越艰难地想了想,“那个今日被处死的?”
“正是。”
“表哥你连抄家都亲自去啊?”杜越敬佩地瞧着苏世誉,“怪不得秦昭说你整天都忙,不让我找你玩。”
“今日恰好有些空闲罢了。”苏世誉想了想,又道,“平日里倒也不是特别繁忙,你随时想来都可以,不必听他的。”
马车不多时便行至了地方,官兵早已将这里围了起来。苏世誉甫一下车,负责抄家的刑部官员就慌忙地迎了上来。
“怎么了?”
“这……”官员抹了把头上的汗,“谭敬的夫人死了。”
房中空无一人,女子俯在桌上,唇边渗出一抹殷红血色,尸体早已凉了。
苏世誉面色微凝,一言不发地打量着房间,那官员在旁絮絮地撇清自己,道是来时就已成了这样。
杜越拧着眉转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了阿绣手边的空碗上,他上前用指尖沾了一点残汤闻了闻,顿时恍然,他正欲叫苏世誉,目光不经意扫过阿绣的脸,骤然顿住了。杜越俯身凑近了些,仔细观察着。
她脸色青白枯槁,隐隐泛着些灰暗,搁在桌上的手消瘦得骨节嶙峋。
“表哥。”杜越凑了过去。
“她是被毒杀的?”苏世誉问道。
杜越点了点头,又道:“表哥,你能问问她平时吃的药都在哪里放着吗,我想去看看。”
小柜里摆满了瓷瓶,却都是空的,杜越挨个打开看过来了个遍,终于在角落里的小瓶里倒出了一点黑色粉屑,他认真研究了片刻,脸色竟渐渐有了凝重之色。
“这药有问题吗?”苏世誉问道。
杜越满面纠结地瞅了他一眼,苏世誉回头命跟在身后的人悉数退下,这才继续道:“有话直说就好。”
“这东西……也算是药,但如果瓶子里装的全都是这个的话,按分量看就是毒了。”
“……”苏世誉尝试着理解他的话。
“哎其实就是罂粟,咱们这里特别少,我也就只在师傅那里见过几次,听说特别贵!”杜越道,“跟五石散有点像,服用多了会让人变得精神恍惚,而且会成瘾,不吃就会发疯的那种。你路上跟我提那几句这夫人发病的样子,估计不是有什么顽疾,而是因为这个。”
苏世誉眸色深敛,缓声道:“你的意思是,她并没有什么顽疾,而是有人借她痴傻不能表达,把毒说成是药,借此来控制谭敬?”
“啊?”杜越挠了挠头,“我没想那么多,不过表哥你这么说,那肯定就是这样了。”
“你所说的罂粟,在淮南那边能成活吗?”苏世誉问。
“南方多毒物,这东西基本上就是在那边吧。”
苏世誉闻言沉默了良久,想起牢狱中谭敬提及妻子的模样,忽然低笑了声,轻若叹息:
“愚不可及。”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看到罂粟你们要出戏……但其实自秦朝开始就有罂粟制品了,源远流长的毒史(喂。
五石散是在魏晋时期特别流行,文人都喜欢,跟冰/毒差不多吧。
嗯……祝食用愉快=v=
……对不起我蠢到忘记定时了QAQ怪不得没发出来。
☆、[第十五章]
临安那边传来消息时楚明允正在中庭曝书卷,古卷图册摊了满地,日光倾庭,暖风里墨香浮动。他手中正握着一卷兵书遮在额上,难得愣了愣,疑心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说……陈玄文的孙子如今在哪儿?”
秦昭隔着两丈书卷跟楚明允对望,面无表情地重复道:“就在京中的红袖招。”
“呵,真有意思,”楚明允笑了,“他这是被人千里迢迢地带到青楼打算卖身了?”
秦昭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信手将兵书搁在地上,足尖轻风掀动书页,转眼便稳稳地落在了秦昭身旁,“也罢,我去瞧瞧看,你呆在府内等我消息。”
“是,”秦昭道,看着铺了满地令人无从下脚的书,又道:“师哥,你这书……”
“交给你了。”楚明允抬了抬手,头也不回。
秦昭:“……哦。”
红袖招里,花酒飘香,寻欢客推杯换盏,美艳女子巧笑连连,楼下厅中娇滴滴的女声唱着缱绻曲子,隔着楼板清晰地传入上方厢房中,衬得这房中格外清静。
苏世誉收回打量的目光,对着奉茶的婢女笑着颔首:“劳烦了。”
“公子不必客气。”婢女红着脸退到一旁。
“让您久等了,”静姝将帐幔挂上银钩,侧头看向身后拉着她手的少年,“没事的,出来吧。”
那少年慢吞吞地走到了苏世誉的面前,他模样清清秀秀的,只是脸色带了些苍白,惴惴不安地看着苏世誉。
苏世誉仔细地看着他,放柔了声音问道:“你是叫陈思恒?”
少年点了点头。
苏世誉轻轻笑了笑,继续温和道:“你小时候应该是见过我的,还记得不记得?”
陈思恒犹疑地看了苏世誉一眼,埋首摇了摇头。
苏世誉沉吟片刻,目光移到了立在一旁的静姝身上,“竟忘了多谢姑娘。当时若非姑娘搭救,恐怕他也是要葬身火海的。”
“我也不过是恰巧路过,举手之劳罢了。”静姝道。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苏世誉道,“姑娘一介弱质女流,是如何将他从火海中带出的?”
静姝笑着摇摇头,“我哪里有那个本事,是他自己误打误撞地跑了出来,跌在我车前昏迷了过去。这小小年纪的,我看着可怜,就把他先带了回来。如今有认得的人找了过来,我也放心了许多。”
“原来如此。”苏世誉点了点头,看着只露给自己了个发顶的陈思恒,略一思索后轻声道:“我是你祖父的同僚,他和我家交情一向很好,所以我找了你很久。”
陈思恒不吱声。
苏世誉耐心甚好地继续道:“我是来帮你的,你不用怕我。”
这男人说话的嗓音温温柔柔的,他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微微放松了下来。
苏世誉见状,便慢慢地问道:“那日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陈思恒迟缓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静姝,又看向苏世誉,他一双眼空空茫茫的,像是还沉浸在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中没有醒来,他张了张口,似乎极为艰涩地道:“我……记不清,太乱了,……都是火……”
苏世誉正欲开口引导,陈思恒自己却断断续续地说了下去:“我只听见……父亲在跟谁说话,他叫对方……”
“叫对方什么?”苏世誉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