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坐了一会,门外终于有侍女过来传话。
田青怜将盖头给金月盖好,自己迎了出去。
那人微垂着头等在院中,脸上带着谨慎的笑意:“侯爷说,今日事忙。夫人一路辛苦,可自行歇息不必等了。”
这就是说今日不来了,什么礼节都没有,就算把人娶进门了。
田青怜强撑着笑容给她道声谢,又塞了个荷包过去。那侍女将荷包收进袖中,脸上的笑意又和缓了些:“厨下等会儿会送晚膳来,夫人明日想吃些什么,也可以提前交代下去。”
“您费心了。”田青怜点头,将她送了几步。
再回来时,金月已经将头上的发冠取了下来。方才躲在门内听两人的对话,终于彻底放心了。
“你找什么?”田青怜一进门就看见她在外间的箱子前翻翻找找。
“找件寻常的衣裙,这一身穿得太累。”一手将那件枣红色牡丹纹襦裙拿了出来,脚下当啷一声。
低头去看,一根朴素得有些简陋的木簪安静地躺在自己的脚边。
‘“月姐姐,这是我给你刻的簪子,好不好看。”细嫩的手指上有刻刀划伤的痕迹。
“好看。”
“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等我成了君子,月姐姐就嫁给我可好。”’
心里骤然一痛,金月努力压了压胸口,弯身将那根木簪拾了起来。
不一会晚膳便送过来了,金月随便用了几筷子就叫撤了。路上走了大半个月,浑身都透着疲惫。洗漱之后上床躺着却又睡不着。明明困极了,脑袋却清醒的很。心头压抑了许久的念头趁着夜色全都涌了上来。金月翻了翻身子,不敢去想,想得越多,心里越痛。
好不容迷糊过去,又梦到澄砚。
澄砚手里拿着一只风筝跑过来:“月姐姐我们一起去南湖边放风筝吧。”
金月欣然应允。谁知道风筝刚飞起来,手里的线绳竟然断了。那风筝歪歪斜斜砸在地上。金月跑过去拾起来,再回身,才发现澄砚竟然浑身是血。
“澄砚你怎么了。”金月吓得要哭。
澄砚走到她面前,恨声对她说:“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澄砚。”金月猛地坐了起来,一抹额头全是汗。
“怎么了。”听到动静,田青怜从外间赶了进来。
“乳娘。”声音里还带着恐惧。
“是不是做恶梦了。”伸手帮她擦了擦额头。
金月拽着她不放手:“乳娘我难受,我害怕。”
“一个梦而已,别怕。”
“乳娘你陪我睡吧。”
“又胡说了,夜里侯爷过来了怎么办。”
“不会,他不会来的。”金月使劲摇了摇头,“你别走。”
田青怜叹了一声,扶她躺好。金月紧紧抱着她的胳膊,过了好一会,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桌上的红烛还在燃烧,偶尔有夜风从窗棂吹进来,带起一阵烛火摇曳。田青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着一个孩子。许久没有动静,以为她睡着了。谁知她竟突然开了口:“乳娘,我想带你来京城享福,却连累了你为我忧心。”
田青怜叹了一声,忍不住又去责怪夫人:“都怪夫人应承下这桩婚事。你也不听劝,要是早按我说的,叫老爷给退了亲该多好……在临陵县找一户殷实的人家,兄弟姐妹都离得不远,那该多幸福。”憧憬着美好,嘴角不自觉挂上了笑意。猛然间想起现在的情形,心头的失落更大了。
“乳娘你骂我吧。”金月闭了闭眼,还有句话没说出口,“我心里有一个人放不下,却又不能嫁给他。如此,嫁给一个断袖的侯爷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两人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一会,金月这才昏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辰时又被田青怜唤了起来,穿戴洗漱,一样一样打理好了才发现,起得这么早也没什么用处。老侯爷老夫人俱以去世,金月连个请安的人没有。谢侯爷也不知道宿在哪个院子,更何况看他的意思,暂时也不想见到自己。坐在镜子前看铜镜中的自己满头插满珠翠竟觉得无比滑稽,伸手又一样一样拆掉,只用一根发带系了起来。
早膳按点送了过来,时蔬小菜,莲子百合粥到也清爽可口。田青怜又给送早膳的侍女塞了几个荷包,拐弯抹角地问她们谢侯爷在忙什么,什么时候过来。
几个侍女荷包收了,话却一句都没答。金月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拉田青怜坐下一起用膳,被她瞪了一眼说没规矩。
也罢,不吃就自己吃。金月今日胃口挺好,一个人将桌上的膳食用了大半,照例有人进来收拾之后再退下去。田青怜叹了一声:“这哪里是娶亲,到像是坐牢。”
金月捧着从娘家带来的书卷歪到罗汉床上:“乳娘见过哪个坐牢能这么清闲的,吃穿用度俱有人伺候。”
“真要坐牢还有个年限,这倒好,也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
“既来之则安之。乳娘你别在我面签晃了,我头晕。”
果真如田青怜说的,真像坐牢。每日三餐有人送来,到点了便就寝,次日辰时又起身。嫁进来之后金月连房门都不曾出过,稀里糊涂都不知过了几日了。
一卷书又看完了,金月百无聊赖地起了身。窗外有些嘈杂,唤了个侍女进来问问,原是府里运了些菊花盆栽进来,园子里才安置好,还有一些要送到各个院子去。
一阵凉风吹了过来,带了些花香味。田青怜拿了件披风给她穿上:“不如去园子里转转。”
“也好。”金月点头,“再不出去,只怕人都要发霉了。”
还没出过院子,两人也不认得路,金月又不想要那些整日拉着个脸的侍女跟在身前,便带着田青怜信步踱了出去。
没想到侯府这么大,脚下甬道尽是大小相同的石子铺就。拐出院门前的小道,眼前豁然开朗,园中亭台楼阁、佳木茏葱。再往前几许,是人工开凿的一个小湖泊,湖上水榭歌台,在阵阵秋风传递的花香中,别有一番景致。
没想到那水榭中竟坐着两个人,金月察觉到的时候,想回身已经来不及了。
“夫人,为夫在这里。”有人起身对她唤了一声。
浑身一个激灵,心里竟涌起一阵恐惧,说不清是为什么。
既然对她自称为夫,想来便是谢侯爷了。田青怜候在岸边,只余她一个人硬着头皮往前走。短短几步路,心里对这个断袖的侯爷设想了千百遍,也不知是个怎样妖媚抑或丑陋的面貌,思及此处,心里又是一个激灵。
“一刻不见,夫人竟寻了过来。”声音到是浑厚悦耳,却不知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一刻不见,他们明明都没见过。
金月垂着头,只看到身前一双祥云纹的锦靴。弯身给身前的人行了一礼,他伸出手在她手臂上一托。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谁知那人竟又握住了她的手。不得已抬头与他打了个照面,英俊的眉眼,高贵的气度。金月微微一愣,生的这样一副好相貌,竟然有那龙阳之好,真是可惜了。
谢准对她和煦一笑,满眼尽是宠溺。
这究竟是怎么了,金月心里狐疑,却不得不也回了个笑容给他。他牵着她坐回桌前,那水榭中的另一人赶紧起身:“路某参见谢夫人。”
“嗯,罢了。”尴尬地笑了笑,这个侯爷夫人当得名不副实,却又不得不在人前摆足了威仪。那人微垂着头又坐回桌前,只些许能看见一张侧脸,到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豫章郡倒是富庶,只是远了些,豪门世族又盘亘多年,只怕去了也不好相处。”谢准安顿好她,又和面前的人谈论起来,想来说的是政事。金月不懂这些,也没兴趣听他们闲扯,老老实实坐在他的身旁,思绪却越飘越远了。也不知道澄砚现在怎么样了,若是身侧坐着的是他肯定不会这般拘谨。
不知道神游了多久,身旁的谢准突然转向她:“夫人与路贤弟还是旧识吧。”
“嗯?”猛然回过神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面前的人似乎更加坐立不安,突然起身对谢准抱了抱拳:“都是陈年往事了,谢侯爷不必往心里去。”
今日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好像和自己多么熟悉似的。金月暗自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疼的,想来不是做梦。谢准哈哈一笑:“只是突然想到了,路兄别紧张。”又转身看向金月,“夫人也会介意的对吧。”
金月点了点头,不知道他说得什么意思。
那路某人又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离开的时候,脚步匆匆,连看都没看金月一眼。待他的身影走远,谢准才放开了紧握着金月的手:“谢谢夫人陪为夫唱了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