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平突然觉得自己实在看不透身前的人,生气地提高了音量,“你疯了吗?你什么时候这样贪慕虚荣起来,就因为他是侯爷?你便这样不管不顾地贴过去?”
“我没有。”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开了闸口便收不住了,这个午后一下子经历的太多,满心满腹的委屈与疼痛顺着泪水倾泻而出。
“别……别哭。”金平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一时语塞。
眼前的人双眸中噙满了泪水,一点一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落到衣襟上,继而消散无踪。
金平叹了一声,心里酸涩难耐。顿了顿,待她渐渐平静下来才又放软了语调:“我是为你好,父亲官阶太低,咱们与谢府实在不相匹配,你嫁过去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娘家连句话都不能为你说。要我看,就在临陵县找个人家,哪怕家世不如咱们,只要对你好就行了。”
“大哥你怎么不明白。”声音里还带着哽咽,“这桩婚事,谢家志在必得,如何退得掉。”
金平一愣神,有些懵懂:“什么叫志在必得?你?你以前?不对,咱们离开京城也快十年了,你那是才十一、二岁,你与他怎么可能。”
“不是因为我,是因为父亲。”
金平皱着眉,一脸迷茫。看来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金月低头思索了一会,将那件事情避重就轻地说了出来:“宋夫人的门客中有一位叫赵充玉的,就是临陵县人士。前几个月他从京城回来小住了一段日子。许是在京城待得久了,有些嫌弃这里的乡亲不大懂规矩。有几次与人发生了口角,弄得很不愉快。后来,有人来父亲这里告状,父亲就将那赵充玉惩戒了一番。这事传到了京城后,宋夫人还亲自写了信来称赞父亲……宋夫人就是那谢侯爷的妹妹,谢侯爷说,他欣赏父亲做事果决。之后没几日……他便差了人来提亲了。”说到后边,金月的声音越来越小。
纵然金月说得含含糊糊,又有意遮掩了一些厉害关系。金平还是一下子就听懂了。
冷笑了一声:“什么门客,还不是她的男宠?我算明白了,原来不是提亲,倒是寻仇来了。这样更不行,我原想着,你嫁过去要独守空房,现在想想,将你送过去,只怕被人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了。”
“哪里这样严重,人家世家大族,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和我一个女子过不去。或许真的是欣赏父亲也说不准呢……退一万步讲,若真像你说的,他们是为了私仇。那我不更得嫁过去。我若不嫁,他们不定还会用什么手段对付父亲呢。”
“不行。”金平猛然打断了她的话:“父亲做的事情,用不着自己的女儿来替他承担。再者说他们来提亲有指定要你嫁过去吗?那个女人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怎得就非得你要你嫁,要我看,不用退了,直接换个人就行,让她把二妹嫁过去。”
说着金平就起身往门外走:“我去和她说。”
金月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信里确实提到我了……而且,二妹前几日刚定了人家,大哥不要让父亲为难了。”
“哈哈。”金平笑得有些夸张,“真是有手段,看我去剁了她。”
“大哥不要。”金月几步追上,拦在了门前,“都是父亲的女儿,我嫁还是二妹嫁,他都会舍不得。倘若真叫二妹嫁过去,过的好到算了,过不好,母亲怎会不记恨我?到那时家无宁日,父亲又牵挂幼女。我这个年过双十还赖在家中嫁不出去的大女儿只怕也会让父亲厌恶起来。”
“你。”金平怒其不争,“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妹妹,由着人家摆布,哪里像我。”
金月凄然一笑:“我不是由着人家摆布,我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大哥,这亲事与我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你不要再为我担心了。”
金平还想再说什么,门外田青怜进来说夫人叫过去一起用晚膳。
席间气氛略略压抑,一桌子人竟没人开口说话。二小姐金束言也察觉出不对,只顾低着头用饭。
过了半晌,金儒点了点桌子,转向夫人问道:“凉儿呢?怎么不见人。”
“许是还在书房习书吧,晚些时候我给他送些过去就行了。”夫人赶紧替小儿子遮掩。
金儒不再说话了,又过了好一会才转向金月:“你大哥说的对,京城太远,嫁过去也没人照应。我看过几日,我寻个说辞给退掉算了。”
夫人的脸色瞬间暗了下来,犹豫了一瞬,笑着开口说道:“月儿的嫁妆都准备好些时候,我一直寻思着还缺些什么,现下看来倒是能省些心神了。”
“劳母亲费心了。”金月放下筷子,又对金儒道:“父亲不必担忧,京中有好些旧友,还有表姐也可以相互照应。实在不必为了这个和谢府结怨。”
金儒皱着眉:“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嫁?”
“嗯。”
金儒再去看金平,金平沉着一张脸,却也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这样最好了。”夫人赶紧接了一句,“我就说是门好亲事,那谢侯爷生的一表人才,配上咱们月儿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你可想好了。”金儒只盯着金月问。
“嗯。”金月点头,“离京好些年,早就想回去看看,往后到是可以常住在那,岂不最好。”
金儒微微叹了一声,几不可闻。顿了一瞬,拿起筷子用膳。
金平只住了一夜,第二日天还未亮就赶回军营了。
亲事彻底定下来了,夫人异常高兴,往嫁妆里又添了好些东西,外人看得见的地方,她从来不会苛待金月。
短短数日像是度过了多年一般,没了往日的笑容,金月整日躲在房中连门都不出了。田青怜早就察觉出她不对劲,却又问不出什么原因,只当她是婚期接近,舍不得父亲。
眼看着天色渐暗了,金月又窝在书房一整天。田青怜怕她闷出病来,好说歹说拽着她到院子里转转。库房中正在清点嫁妆,金月沉吟了一瞬,抬脚走了过去。
一箱箱华服锦衣,绫罗绸缎,还有满抬流光溢彩的珠宝首饰。金月吸了口气,夫人果真是下了血本了。
身后咳了一声,金月一回身就看见父亲母亲一起走了过来。迎上前一步,给两人见了礼。夫人一把搀住了她:“还满意吗?母亲为你准备的这些。”
“太奢费了,”金月勉强笑了笑,“母亲还是去掉些吧。”
“那怎么行?你是嫁入侯门,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们看扁了你。”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眼泪又要溢出来,“你嫁过去之后,咱们母女再见面可就难了,想起来我就心酸。”
“太多了。”金儒转了一圈库房,突然打断了夫人的话,“千里迢迢抬过去,费人费力,是得去掉些。把单子给我拿过来。”
夫人一愣,没料到自己的夫君会说这样的话,她一直担心这次置办的嫁妆会被他挑剔太少,却没想到他竟是这个反应。”
“愣着干什么,把嫁妆单子拿来给我啊。”
“哦。”夫人回过神来,赶紧将嫁妆单递了过去。
金儒接过单子扫了一眼,连连摇头,又要了毛笔勾勾画画竟那单子上的东西去掉了大半。到最后一整理竟然只余下两箱子的东西。
金月对这些本就不太在意,陪着两人说了会话就转身回房了。
谁知隔了没一盏茶的功夫金儒又跟了过去,叫田青怜去外面守着,只留女儿说话。金儒不善言谈,往日有什么事情嘱咐也多是叫妻子传话。今日却跟到了女儿的书房,端着茶盏细细摩挲,兀自出神。
夜色渐深,金儒终于开了口。伸手从袖中掏出两张地契递到女儿手边:“京城里有一个宅子,还有一个店铺,这都是你母亲不知道的。”
金月惊讶地抬头看他,他叹了一声,眸中浮光闪烁:“如今世道太乱,给你那些缎子钗环实在没什么用处。你到京城之后最好将宅子卖了,全都换成金银收在身边。还有那个铺子我当年离京时是交给一个旧友打理的,这次回去,你看若是经营的好便留着,若是经营的不好,也给卖掉吧。”
“父亲。”金月心中一酸,眼泪顺着脸颊就滑了下来。
“此次你嫁过去也不知是好是坏……你记着我的话,做人做事万万小心,进了侯门与家中再不相同,万事都得靠你自己,若是遇着什么难题,去寻你表姐商量。”
“嗯。”金月点头,弯下身对着金儒磕了个头,“父亲,女儿往后不能在您跟前侍候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金儒温暖的手掌按在她的肩头,纵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都化为重重一声叹息,烙在了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