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白菲道别的时候, 夏炽脸上的气色红润许多,不知是因为屋里暖和,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文孩哭红的眼角痕迹还未消除, 但那双黑亮的眸子已经不像来时那般死寂,里头跳跃着点点星光。
乌云散去, 终见太阳,白菲从来不知道, 夏炽这种倔强偏执又难搞的脾气, 居然那么好哄……
当然, 那人仅限时遇。
还未踏出家门口,两人的手就牵在一起不曾放松, 白菲简直没眼看,强忍着调侃趣味, 冲他们摆了摆手,“走吧走吧,你们自己回家慢慢哄。”
感情的事,还是两人单独处理比较好。
时遇开着车来,两人进电梯后,直接按下负一楼地下车库。
夜晚的车库过于安静, 其实夏炽很不喜欢这个幽暗的环境, 即便四处亮着灯光,里面停靠着不少私家车辆, 依然给人空荡荡的感觉。若是夜间一个人到此,必然提心吊胆,对周围充满恐惧。
原本握住她的手松开,搭在她的肩头,几乎把她笼罩在温暖的气息下, 充满安全感。
这种细节,能让夏炽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坚持追寻的人,自然有常人无可比拟的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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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比外头暖和许多,散去闷气后,时遇关上车窗,再打开暖气。回头看她,夏炽已经自己系好安全带。
车子缓缓发动,驶出停车场,夏炽侧过头,盯着那张无死角的侧脸,眼神贪念。她启唇,道出心里的疑惑,“你什么时候认识乔斯医生的?”
“嗯?”方向盘缓缓转动,足够给他时间反应刚才的问题,时遇坦言道:“很早之前。”
“很早之前是多久?”
“五年前。”只要夏炽提问,他总归是不会对她撒谎的。
“五年前!”虽然已经接受他跟乔斯医生私下联系的事,但这漫长的时间,还是令夏炽惊了一跳,“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的情况吗?”
“也不是全知道,不过对你病情这块,我跟乔斯医生保持着长期交流。”关于夏炽复杂的病情,时遇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所以他一直都在配合乔斯医生,辅助治疗。
得知真相,夏炽这心里又高兴又酸涩。她当初那么狠心,明明是希望他不要被自己绊住脚,可原来,时遇从未离开过。
“我执意分开五年,还是没能放你自由,对吗?”那她痛苦的这五年,好像只是浪费了时间。
“不,我的存在的确会对你的情绪产生严重影响,你同我分开,是对的。”后来跟乔斯医生进行病情分析得知,他的存在,对夏炽的影响是双面性。
他是夏炽的执念,所以哪怕她再痛苦,也未曾放弃治愈的希望。也正以为如此,夏炽不能忍受自己拖累他,那会让她产生极大的负罪感,折磨自己。
文孩心思敏感,时遇理智的判断引起她的不满,提高了音量强调反驳:“不对!”
他们分开五年,怎么可以是对的呢!
“好,不对。”那人立即改口,嘴角噙起一抹笑,“是我说错了。”
他的纵容令夏炽感到无比舒心。
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只要让她真切的感受到心安,便会主动坦诚心里话,“可是你都不让我知道,之前听见你跟乔斯医生对话,我以为……以为你只是怕我犯病,才会委屈自己成全我的私心。”
她不怕时遇“吊着”“拖着”,只怕他不愿再给予那颗真心。
前方路面平坦宽阔,车辆极少,时遇握紧方向盘,侧头瞥她一眼,“我看起来,有那么大公无私么?”
“嗯!”夏炽郑重点头,特意强调,“特别的,老好人。”
听清文孩口中过高的评价,他弯起唇角,“那只是对你而已。”
文孩唇瓣微张,眼底笑意漾开,像是得到什么珍奇的宝藏,想要将它收藏起来。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之一。
*
从下车开始,夏炽便缠着他,一路跟着回家。
落在地上的玩具球还没来得及收捡,奶酪已经躺在自己的暖窝里睡着,
夏炽率先走进的还是那间客房,因为她的衣服在里面。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原本整洁的客房好似变成一间简单的文子闺房,连头绳这种小东西,竟都存了两根在这里。
明明一直是她追着时遇,可转念想想,她这追人也忒容易了些,直接登堂入室。
她抱着睡衣站在全身镜前发呆一小会儿,目光聚在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知知,浴室水温已经调好,可以过去了。”那道声音提醒到。
浴室泡完澡,全身上下都萦绕着沐浴清香,夏炽抬起胳膊闻了闻,满意的点头,这才走出浴室。
怕她受凉,时遇催促她回屋,卧室开着暖气。
夏炽没进客房,在走廊忽然变道,抱着他的胳膊轻轻扯了两下,指着属于主人的卧室,故意放轻的声音又细又娇,“我想住这里。”
“……好。”时遇很少拒绝她的要求,更何况这种小事。
直接带着她过去,灯光打开,室内通明,恍若白昼。时遇再次按下,灯光亮度调低,又叮嘱她,“被窝暖和,别在外面站太久。”
他这是要走的意思。
上次没能挽留成功,夏炽当时也没敢过分纠缠,可现在不一样,时遇主动给了她恃宠而骄的理由和资格,得好好利用起来!
文孩微微低头,细长的胳膊环在男人精瘦的腰间,脑袋故意往他胸膛蹭了两下,小猫似的撒娇,“我不想一个人,阿遇。”
温暖的掌心在她头顶摩挲,夏炽如愿听到想要的结果,“我去洗漱,等会儿过来陪你。”
于是,笑意更深。
时遇离开后,她钻进被窝,又忍不住舒适柔软的大床上滚了几圈。枕头卡在双臂之间,贴着脸蛋。
她本该忌讳大起大落的情绪,但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
遇到不好的事情也没关系,于她而言,现在所求才是最重要的。
其他人不理解她没关系,她认得清,谁对自己最好。她努力了那么久,就为重新回到他身边,再也不想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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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顾念着她,时遇并没有耽搁太久,回屋时,已经换了身浅灰色保暖睡袍。宽松的睡袍穿在他身上,质感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
夏炽无意识的掀开被子,很快被他扯回去,“做什么?不冷吗?”
“冷……”她还往后缩了缩脖子。
这不是撒谎,尽管她的已经在被窝坐了十几二十分钟,脚还是冰凉的,捂不热。
体质如此,她也很无奈,以前睡觉就用双脚压住被子,等睡着了,第二天醒来,自然就变得暖和。
当然,出了被窝,很快又会凉下。
这会儿她整个人都藏在被窝里,只露出脑袋和双手,手里握着手机,屏幕还亮着光。
时遇翻开手机,扫了眼时间,提示道:“已经十一点多,可以睡觉了,知知。”
她抿着嘴唇,关掉正在通关的小游戏,把手机递给他。
时遇自然接过,连同自己的手机一块,放在距离旁边大约一米的小圆桌上。
接下来……
见文孩圆睁着双眼盯着自己,又特意留出大半部分床位,时遇轻按额头,也明白,她就是故意等着,不肯放他离开的。
虽然已经坦诚心意,但她心中缺的那块信任,一时之间很难补全。夏炽现在还是会担心他反悔、走掉。
时遇掀开被子,动作弧度极小的躺进去,把她露在外面那双冰凉的手抓进被窝,“我不走,睡觉。”
“嗯。”
今晚经历太多,夏炽也没精力在折腾什么,闻到熟悉的气息,她便觉得安心,当真乖巧的闭上眼睛。
修长的手臂伸出,摸到熟悉的开关位置,时遇关闭灯光,点亮墙壁角落的壁灯。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但也不会因为光线影响睡眠。
夜深人静,白日里的喧嚣缓缓落幕,本该进入梦乡的人,在昏暗的光线中缓缓睁开眼。
有人陪在身边,像个低温小暖炉,夏炽小心翼翼的挪动,又怕打扰旁边的人。
可她没动几下,便被人圈进怀中,“别乱动,知知。”
压低的嗓音缠绕着磁性,亲昵的称呼传入耳中,听着比平常更加诱惑。
她顺势往前缩,身体与他贴的更近,整个人都藏进温暖的怀抱,这样才能让她寻到足够的安全感。
“阿遇……”她终究没忍住,轻轻唤响他的名字。
“嗯。”那人应了一声。
夏炽张开唇,欲言又止,脑袋钻进他身前,低声道:“我,我已经好了,不会再伤害你了。”
手臂力道收紧几分,男人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光线准确捕捉到文孩的脸,倾身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带着无边眷恋,“你从未伤害过我,知知一直都很乖。”
午夜过后,文孩睡得酣甜,不知梦到什么,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
所有人说她性格倔强、偏执极端难以沟通,只有时遇才会觉得,她很乖。
*
翌日。
闹钟准时响起,时遇今日恢复医院上班时间,夏炽也跟着苏醒。
还是跟平常差不多的早餐和牛奶,但今日夏炽吃着喝着,总觉得里面掺了蜜,甜丝丝的。
她的心情已经恢复,时遇便提到昨日。夏炽抱着牛奶杯咕噜喝下一大口,嘴角鼓起来,有些回避的意思。
但时遇会耐心等她回答。
每次,关于她的事情,时遇或许当时不会立即发作,但在她冷静后,都会梳理得清清楚楚。
到最后,夏炽还是交代了自己跟助理和老师之间那段复杂的矛盾。
“她们欺骗我!也不尊重我的选择,我讨厌这样。”提到这,她的情绪不免被带动起来。
夏炽不擅长与人沟通,但时遇会引导,“或许她们还不够了解真相,你可以尝试不同的方式跟他们沟通,如果一直拒绝,只会令事情变得更复杂。最主要的是,你自己也不会开心,对吗?”
“……”事实的确如此,她也不能否认,跟自己的朋友和老师争吵,的确是双方都会受到影响。
时遇循循善诱,“若你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对方依然不愿意理解你,那时候,至少你自己问心无愧。”
“我知道了。”夏炽行动缓慢的摸出手机,表情仍有些不情愿。
稍稍抬眸,便能看清时遇注视她的眼神,夏炽收回目光,“现在时间还早,我等会再给老师打电话。”
看透她那点小心思,时遇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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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再躲着Aaliyah老师,夏炽当天就回到舞蹈室继续教课,磨蹭到下午,也足够她整理思绪,缓冲情绪。
“Aaliyah老师,下午好……”
夏炽主动联系,两人约在市中心咖啡厅再见一面。
Aaliyah老师对她的表现感到意外,“我以为,你至少需要几天,才肯再见我。”
依照夏炽的脾气,跟她发生争执后,无论是她主动道歉还是对方道歉,她都很难笑呵呵的当场释怀。
“老师,抱歉。”夏炽轻抿下唇,拿出诚恳态度道歉,“昨天是我太冲动,没能跟您好好沟通。”
Aaliyah老师微感诧异。
能让夏炽短时间低头,还真是……不太适应。
但这是个好现象,Aaliyah老师也没刻意拿乔,坦率直言,“回去之后我也想过这些问题,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我们从来不知道。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刻苦钻研舞蹈的孩子,忽然间离开,老师很不放心。”
这段话,夏炽清清楚楚的听进去,也终于明白,老师并非将她当做一个争取荣誉的工具,只是不慎被误导,担心她走上歧途。
“Aaliyah老师,我想请您听一个故事。”夏炽微微一笑,干脆把昨天晚上,那只言片语拼凑的故事,择取部分讲给她听。
咖啡味苦,她便想加入一勺又一勺的糖,冲淡苦涩。
Aaliyah老师并非不讲道理、刻板专.制的人,她也终于明白,夏炽心中有目标,并没有犯糊涂。
这一次,她们终于能够互相理解,谈到最后,会心一笑。
“既然如此,我明日便要定下返程机票。”Aaliyah老师告诉她,自己已经被说服,不会再阻扰她的决定,“不过,夏夏,我还是希望你能早点回来。”
“嗯!老师您放心,舞蹈大赛我从未忘记,也从不敢懈怠。”提起舞蹈,夏炽眼里透着坚定的光。
*
化解矛盾似乎比她想象中要简单许多,以前怎么没人告诉她呢?
哦,小时候没人管,长大后,一般人也管不了。
意识到这一点,夏炽又主动跑去医院,等待时遇下班。
她要把自己跟Aaliyah老师的谈话结果告诉他,就像小孩完成一件好事,期待得到家长的表扬。
岑岂见到夏炽,过来跟她打招呼,“时医生刚忙完,你现在就可以进去找她。”
“谢谢岑医生!”
“不客气。”岑岂被文神那抹灿烂的笑容冲击到,心神荡漾。不过他清楚,那只是单纯的欣赏美人外貌。
夏炽来到医院的目的不言而喻,如今更不需要遮掩。她也没在上班时间打扰时遇,乖乖等到他下班才走到一起,“阿遇,我已经跟Aaliyah老师讲和了!”
她显然很开心。
“那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也可以像这次一样尝试沟通。”时遇在关怀的同时,也会给她灌输道理。
减少烦心事,有利于夏炽放平心态,连带对安澜自作主张的怨气都在消散,“不过,安澜已经违背我的意愿好几次,我决定要多气她几天!”
时遇笑了笑。
“这个你自己把握就好。”
文孩子,有些小脾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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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夏炽的心算是落下一大半,也不愿意回自己家,恨不得把所有东西搬到时遇家里,侵占他的地盘。
反正两个地方她都畅通无阻,时遇不管这些事,连奶酪都被她收买。
晚上,夏炽还是会故意粘着他,简直在挑战他的耐性。但夏炽并没往别的方向想,她就是,缺乏安全感而已。
夏炽最近爱玩的小游戏卡在中途过不了关,这次时遇催促她睡觉,她便任性的不肯放下手机,“我就不信我今天过不了这一关!”
督促她休息的人只得暂时作罢,特意从柜子里取出小毛毯给她披在身上,便不会着凉。
聚精会神盯着屏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沉迷游戏,但时遇看得出,只是这关卡激起夏炽的好胜心,若是过不去,心里肯定别扭。
不过据他观察夏炽的操作跟游戏设定匹配程度……或许得熬夜。
“这小破游戏!”没过一会儿,小姑娘愤怒的捧着手机想摔,又舍不得。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夏炽灵机一动,想起某人还算游戏大触,转头向旁边的人求助,“阿遇,你帮我过吧!”
“不是说要自己挑战吗?”时遇挑眉,漫不经心的把问题抛还给她。
她脾气是有些犟,但有时候也懂得灵活变通,知道时遇的软肋在哪里,当下便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真的过不了,充钱也过不了。”
自问不是手残党,只怪这游戏设定太刁钻!连金都不让她磕!
那人没再吭声,直接却向她伸出手。
手指白净,骨节修长,夏炽忽然舍不得让手机占了属于她的位置。两人坐在同一个方向,她没有交出手机,而是将自己的左手覆上,与他右手十指相扣,抓得牢固。
她得逞的笑,“忽然觉得,游戏不过关,也没什么大不了!”
通关哪有他重要?
时遇由着她握住右手,抽出左手取走她的手机,等她松开后,便将手机同他的一起放在小圆桌上,哄道:“明天再玩,早点休息。”
听到这话,夏炽立即将烦人的游戏抛之脑后,待时遇躺下后,她便熟练地钻进怀中,缠着他要抱,“阿遇,为什么你的身体这么暖和?”
“因为遗传得好?”他竟有心思同她开起玩笑。
“如果我们体温,能够综合一下就好了。”夏炽随意咕囔了两句,揣着羡慕的心思,在他身旁闭上眼睛。
时遇负责关闭灯光,室内安静下来,似乎有极轻的声音从她耳边刮过。
“以后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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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冬季天色亮得更晚,时遇自然苏醒,睁眼便能看清是缩在怀中的人,凌乱的发丝搭绕在他手臂上,偶有几缕碎发贴在文孩的脸颊,熟睡的人儿忽然不觉。
这一幕,他曾在梦中所见。
如今,所求皆所愿。
他小心翼翼扶着夏炽的脑袋,将她挪到柔软的枕头上,确认她没有被惊醒,才缓慢起身,放轻脚步离开。
难得撞上共同休假时间,没有闹钟铃声吵闹,夏炽睡得迷迷糊糊,听到系统手机铃声。
手机放在距离床一米远的圆桌上,她被铃声吵得睡不着,探出半边身子去拿,屏幕上显示着几个数字,她揉了揉眼睛,没看清楚就放在耳边,“谁啊?”
“我是妈妈。”
“妈妈……”
在她迷迷糊糊跟着喊出那两个字的瞬间,电话那头传来浅浅的笑声。
惺忪睡意瞬间消失,夏炽盯着白色手机,瞪大了眼。
这,这不是她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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