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时乃上四年级的那一年。
六月十日,星期一。这一天刚好是“时间纪念日”。为了纪念日本人在格里高利历六七一年六月十日首次用名为漏刻的水钟与鼓钟报时,人们在一九二〇年设立了这个纪念日。不仅如此,这一天还是爷爷的生日。爷爷总是以自己的生日为荣,说“这是跟钟表匠最相称的日子”。
时乃做了晚饭,爷爷则去商店街的“得利斯西点店”买了巧克力花式蛋糕。正如预订时要求的那样,蛋糕表面是用奶油画的表盘。
爷爷把时乃做的饭菜扫荡干净,边吃边夸“好吃!好吃!”。吃过蛋糕以后,时乃送上用包装纸包好的礼物。爷爷喜笑颜开。
“是手帕呀!爷爷好开心啊……这就用起来!”
爷爷拿出他用了好多年的尼康胶片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就在两人一起收拾碗筷的时候,爷爷神神秘秘地说:
“对了,爷爷又想出了一道破解不在场证明的题,要不要试试看呀?”
“好啊好啊!”
“那爷爷明天就给你出题。”
“不能现在说吗?”
“这道题啊,跟之前的不一样,不是用嘴说的——爷爷会亲自扮演犯人的角色哟。‘犯罪现场’就是这间屋子。爷爷会准备好不在场证明,体现出爷爷在‘犯案时间’待在离家很远的地方。现在搞肯定是不行的,明天再说吧。反正明天是星期二,不用接待客人。”
“啊?爷爷要扮演犯人吗?”
“爷爷不会真的干坏事的啦。我们店里不是有个表盘上画着马车的挂壁摆钟吗?爷爷明天白天会出门去,然后在下午三点二十五分偷偷回来,让时钟的指针刚刚好停在那个时刻。也就是说,让钟停下不走就是爷爷的‘犯罪行为’,而挂钟停摆的三点二十五分就是‘犯案时间’。但是啊,爷爷能证明自己那时身在离家很远的地方。”
“怎么证明啊?”
“这个啊,要先保密。”
“而且还得想个办法确保爷爷的‘犯罪行为’真的发生在三点二十五分吧。因为爷爷可以再早一点回来‘犯罪’呀。”
“也是,要不我们这么办吧。你平时都是三点多放学回来的对吧?爷爷会提前准备好点心的。你就上二楼把点心吃了,做会儿作业。到了三点二十分,你再下到店里,确认摆钟还在走,然后再回二楼。到了三点半,你再下来一趟。到时候你就会看到,摆钟的指针停在三点二十五分。这样你就能确定钟是在三点二十分到三十分之间停下的了,那十有八九就是三点二十五分嘛。”
“哇,好像很有意思啊!”
时乃越想越兴奋。
第二天是星期二。美谷钟表店每周都是在这一天休息。祖父为时乃准备了早餐,有米饭、纳豆、味噌汤和沙丁鱼串。然后便拿起一本关于破解象棋残局的书,随意翻看起来。
时乃乖乖上学去了,可她一直惦记着爷爷伪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连课都没怎么听进去。下午三点多,她放学回家一看,钟表店的店门兼住家的玄关是锁着的,于是她便掏出书包里的钥匙,开门进屋。
正如爷爷昨天所说的那样,他出门去了。走到比店面更靠里的起居室,只见桌上放着她爱吃的御手洗团子。旁边有一张便条,上面写着:“点心拿去二楼吃。记得三点二十分和三十分各下楼一次,看看摆钟是不是还在走。”于是时乃就拿着装有团子的盘子和便条上了楼,进了她的小房间。
她一边盯着书桌上的唐老鸭座钟,一边吃着点心,只是总也静不下心来,最喜欢的团子仿佛都没了滋味。一到三点二十分,她便下楼去了。无论是表盘上画着马车的壁挂摆钟,还是店里琳琅满目的各种钟表,都指着三点二十分。钟摆左摇右晃,咔嗒作响,没有要停下的迹象。确定钟在走以后,她就回二楼去了。
然后她便在房间里跟唐老鸭大眼瞪小眼,直到三点半。当她再次下楼看到那个摆钟时,她着实吃了一惊。
钟摆不动了,指针指着三点二十五分!
一定是爷爷偷偷回到店里让钟停摆,然后又出去了——爷爷已经完成了他的“犯罪行为”。他会拿出怎样的不在场证明呢?时乃怀着焦急的心情等候爷爷归来。
爷爷是四点多回家的,还带回了在钟表店左边的“寺田精肉店”买的可乐饼。时乃可爱吃了。
“看到爷爷的‘犯罪成果’没?”
“嗯,看到啦。真的停在三点二十五分了。那就是爷爷的‘犯案时间’对吧?”
“没错。可是啊,爷爷有那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哟,”爷爷从包里掏出他钟爱的胶片机,“那个时候啊,爷爷刚好在别的地方,用这部相机拍了照片。”
“啊?是吗?”
“这就去二宫那儿把照片洗出来吧。”
“二宫那儿”指的是钟表店右边的“二宫照相馆”。那家店的老板是爷爷的棋友,两人要好得很。于是时乃便跟爷爷去了照相馆。爷爷把胶卷递过去,说道:“帮忙插个队洗一下啦。”老板绷着脸说:“插队?开什么玩笑,我很忙的好不好。是时乃的照片吗?”
“差不多吧。不过照片上也有我就是了。”
“真拿你没办法……我洗好了就给你们送去吧。对了,我听说你最近在练俯卧撑?都一把年纪了,还想练成肌肉男不成?下棋赢不了我,就想靠掰手腕赢我吗?”
“要你多管闲事,下次切磋可不让你悔棋了啊!”
吃完晚饭的时候,“二宫照相馆”的老板把洗好的照片送来了。
照片基本都是昨天——也就是爷爷生日那天拍的。有时乃做的饭菜、生日蛋糕、时乃送的礼物和爷孙俩的合照。合照是把相机摆在桌上,用定时功能拍的。
最后一张,才是爷爷的“不在场证明”。
一堵焦茶色的墙占据了整个画面。墙上贴着十二片银色的刻度,组成一个圆圈。一长一短两根针在圈里转动……换言之,这是一座以墙壁为表盘的时钟。爷爷笔直站在时钟的右边。双唇用力抿紧,表情好像有些紧张。刻度旁边没有数字,但是能根据时针的位置看出,拍照的时间是三点二十五分——刚好是“犯案时间”。
“这是在‘壁钟’跟前拍的吧?”
离钟表店最近的车站是鲤川站,再往南坐一站就是渊屋站。而“壁钟”就在渊屋站的站前广场。广场铺着石板路,点缀着些许树木。在广场的一角,有一堵五米宽、一米八高、十五厘米厚的墙,是车站方面特意设置的,方便大家碰头。“壁钟”就在墙壁的正中央。即便是大人,从“美谷钟表店”走去渊屋站的广场也得三十分钟。
“对呀——”爷爷点头说道。
“所以在时钟的指针上做手脚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因为爷爷没法自说自话乱动‘壁钟’的指针呀。这就意味着照片就是在三点二十五分拍的。问题是,从‘壁钟’走回店里需要三十分钟,就算爷爷三点二十五分拍完照立刻赶回来,也得三点五十五分才能到家。就算坐车,也要三点三十五分左右才能到吧。可是钟摆在那之前就已经停下了。”
换言之,爷爷是有不在场证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