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问了表亲们的姓名与住址,然后回到搜查本部汇报情况。大伙儿立刻分头去找那五个表亲。
结果那五个人都做证说,那天正午到下午三点,平根的确跟他们在一起。当然,平根中途是去过洗手间的,但也就两三分钟的事。表亲们看着都是老实的正经人,实在不像是在做伪证的样子。
莫非平根不是真凶?然而随着调查的推进,我们发现平根过着相当豪奢的生活。他开着高档进口车,频繁出入赛马场、自行车赛场之类的场所,在东京银座的酒吧挥金如土。作为一家中等规模的制药公司的课长,他的收入应该还是不错的,而且他还没成家,能自由支配的钱肯定也比较多,可闲钱再多,这个花法也太反常了。奢靡的背后,极有可能是通过倒卖吗啡给白岚会得来的不义之财。而且要是布田知晓了这个秘密,平根就有了充分的行凶动机。布田的为人有口皆碑,除了平根,警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能有动机的人了。
于是搜查本部推测平根伪造了不在场证明,决定开会讨论一番。
“也许布田的死亡时间比我们预想的更早。”
我在会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更早?此话怎讲?”牧村警部问道。
“平根是正午见到表亲们的,他说自己上午一直在家里打扫卫生、洗衣服。莫非他是上午去布田家行凶的,然后用某种方法把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往后挪了?”
“怎么个挪法?”
“比如降低尸体的温度,延缓尸体现象的发展速度?”
“怎么降温呢?”
“利用空调的冷风。案发现场的房间是装了空调的。”
“要想把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从‘上午’后移到‘下午两点以后’,光靠空调的冷风肯定不够吧。”
“那冰箱呢?把尸体塞进冰箱冰冻怎么样?冰箱的制冷效果肯定比空调好得多。”
“布田家里只有单人用的小冰箱,根本装不下他啊。”
这倒是,警部的意见非常中肯。
“平根大概不是真凶吧……”一位警官说道。
牧村警部却摇头道:
“不,我认为真凶就是平根,这是不会有错的。新来的说得没错,他是用某种方法把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往后挪了。阿下,新来的,你俩再去会会平根。”
下乡巡查部长与我再次赶往平根家。那天是周六,所以平根不用上班。我们提前跟他打了招呼,表示想找他再确认一些事情。
“新来的,你还挺卖力的嘛。”在前往公寓的途中,下乡巡查部长对握着警车方向盘的我说道,“四月刚破了凶手的不在场证明,这一回又发表了决定调查方针的推论。”
“呃,您过奖了……”
这话听得我心里直冒冷汗。毕竟四月的那个不在场证明并不是我推翻的,能破案多亏了“美谷钟表店”的店主。可我又不能让大家知道我擅自泄露了搜查机密,只能怀着愧疚,在会上装出一切都是我想出来的样子。
“以后啊,你要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就尽管说出来。”
“……好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考试作弊拿了好成绩还被老师表扬了一样。
我们把车停在公寓跟前,坐电梯上到九层,按下902号房的门铃。平根很快就应门了。
“二位还有什么要确认啊?”
平根把我们带到餐厅兼厨房,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请问案发当天上午您都做了些什么呢?”下乡巡查部长说道。
“上午?”
平根脸上仿佛有一抹慌张闪过。我心想:有戏!
“您问那天上午的事情做什么?布田不是下午两点到三点遇害的吗?”
“我们发现案发时间可能不是那个时间段。”
“不是那个时间段?”
“我的意思是,布田先生可能是当天上午遇害的。”
“等等,‘遇害时间在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不是司法解剖得出的结论吗?如果他是上午遇害的,那‘两点到三点’这个结论又是怎么来的呢?”
下乡巡查部长没有作答。
“再说了,警方怎么会往‘案发时间在上午’这个方向想啊?”
下乡巡查部长还是没吭声。“要认定你是凶手,就只能把行凶时间往上午靠了。”——他总不能这么回答吧。
不可思议的是,此时此刻平根脸上已全无忧色。难道是我的眼睛产生了错觉吗?
“我之前也说了,当天上午我一直在家里打扫卫生、洗衣服什么的……”
“有人能为您做证吗?”
“我一个单身汉,哪儿来的证人啊。”
“隔壁邻居有没有可能听到您打扫卫生、洗衣服的动静呢?”
“这可不是廉价的破公寓,怎么可能听得到隔壁的动静啊。邻居是没法给我提供不在场证明的。就算我真的跑去杀了布田,他们也不知道啊。”
平根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说道。
下乡巡查部长和我对他道了谢,告辞离去。下乡巡查部长的表情依然淡定,但他心里貌似跟我一样焦躁。
我们决定找平根的左右邻居打听打听。这是为了确认他们有没有目击到平根在案发当天上午出门。
可惜901号房和903号房的居民都没有看到。
也许平根在那天上午出门杀害了布田,但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再者,假设布田真是上午遇害的,那平根又是如何将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挪到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的呢?不查明这个方法,我们就动不了平根一根汗毛。
“我问起案发当天上午的时候,平根的表情有一丝丝慌张,你看出来没有?”
我回答:“看出来了!”下乡巡查部长果然也察觉到了。也是,连我都瞧出来了,前辈能发觉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他很快就不慌了,也不知是怎么了。你有头绪吗?”
“没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总觉得解开谜题的关键就藏在这里头……”下乡巡查部长喃喃道。
后来,搜查本部又针对“后移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的方法展开了探讨,却是徒劳无功。我们还咨询了负责司法解剖的法医学家,问“死亡时间有没有可能是上午”。对方勃然大怒,表示“这绝对不可能”。
平根的确有杀害布田的动机。无奈他有铜墙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护体,警方奈何不了他。侦查工作深陷胶着,搜查本部的士气也是一天低过一天。
面对如此严峻的事态,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了“美谷钟表店”的店主——美谷时乃。
她的确以精彩的推理破解过凶手的不在场证明,但那回兴许是碰巧。况且我毕竟是在职的刑警,照理说是不能把关于案件的机密信息透露给无关人等的——可我又觉得,自己必须想办法打破僵局。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终于还是来了。
“……平根肯定是当天上午杀害了布田,然后把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往后挪了。可我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挪的。”
听完我的叙述,时乃抚着茶杯思索片刻,随后用极其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
“时针归位——平根先生的不在场证明已经土崩瓦解了。”
她的语气是如此随意,仿佛她此刻说的是“好香的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