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首先给安岛富夫的办公室里打电话,听话筒里的信号音有节奏地断断续续鸣响着,她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人接电话。不觉间,她眼里恍若浮现出一个大楼房间,除了四面白壁和桌子以外,空无一人。
元子一面看着电话号码记录,一面又重新打电话。又是长时间的信号音,没有人接电话。这时候,前几天晚上在下落合看到的漂亮大楼又从她脑海里浮现出来。电话的信号音一直在响着,没有任何人来接电话,既听不到安岛的声音,也没有女人的声音。元子在失望的同时,又放下心来。看来安岛说的是实话,他正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元子无谓地数着响了十次的电话信号音,最后只好无可奈何地把听话筒放下,里面滚出了一枚十元的铜币。
元子又看着对面的旅馆,那数不清的窗户,有一半已经熄了灯。968号肯定也在其中。漆黑的窗口,她无法辨认出究竟哪一个才是968号。九层楼上三分之二的窗户是黑暗的。她大约估计了一下,凝视着其中的一个黑窗,在那小方形的黑暗中,隐隐约约出现了动物蠕动的黑影。她明知这是自己一手导演的戏剧,可是她的呼吸又自然而然地急促起来。
元子这样激动不已,自己也意识到,倘若被人看见了,可能产生怀疑。不行,一定要使心情镇静下来,她努力抑制着激动的心情。八点钟过了,该和店里取得联系了,自己应该把这种心情转移到工作上,于是才平静下来。她抓起了电话拔号码。
这一次,电话马上打通了。
“是美津子吗?”
“啊呀,是您!”
“我这就回去。”
“明白啦。请快点回来,店里有人等您。”
“谁啊?”
“安岛先生。”
元子一听是安岛,激动得差点喊出声来。
太巧了,安岛既不在办公室,又不在公寓里,原来是到店里来了。
“老板娘,少等一下。”
美津子和男人简短的搭话,从听话筒里隐约传来,虽然声音变得远了一些,可元子听得出来,那男人的声音很耳熟,她的心脏又朴通朴通急跳起来。
“是老板娘吗?”安岛接过了电话。
“哎呀,晚上好!”元子故意用营业上的礼节性语言问候,把刚才的激动感情隐蔽起来。
“我从一小时以前就在这儿等你。”
“一小时以前?哎呀,您怎么来得这么早呀!对不起,我这就乘出租汽车回去,二十分钟就能到。”
“现在你在哪儿?”
“赤坂。”
“赤坂?……那正好,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好的,好的。”
“今天晚上你能不能休息一下?”
“……”
“是这么回事,江口先生,就是那个桥田的预备学校的前任校长,你不是知道了吗?昨天我到他那儿去了,你托我的那件事,我对他说了。”
所谓那件事,就是有关江口记录桥田走后门升医大的那些学生家长的名单。看来,江口已经答应给元子看了。
元子不觉又产生了一种新的兴奋,她想,如果不是安岛富夫帮助联系,她的愿望是不能实现的。
“多谢,多谢。”元子从内心表示感谢,她感到自己的希望就要按计划实现了。
“可是,我从明天开始有别的事情,去九州,需要一周的时间。”
“啊?!一周?”
“已故江口先生的选区是熊本县,无论如何,我要到那里去一趟。”
江口先生死去以后,作为秘书的安岛,可能是为了取得江口先生的地盘,当他的继承人,而到那里去巩固基础的。
“这样的话,我就得在一周以后才能回来,太晚啦。前任校长江口虎雄老人已经七十三岁了,这样的高龄,不定什么时候得急病死了,也很难说。真是这样的话,掌握在他手里的秘密名单,你就永远看不到了。”
“……”
“江口老人即使是不死,他的性格也变幻无常。他答应让你看他的记录名单,过了一周或十天以后,很有可能又翻悔不承认了。”
“那就麻烦了。”
“因此,我想现在马上就去老人家里,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才到店里来等你的。”
“我陪你去。”元子心情激动地说。对她来说,这是双重的喜悦,既能和安岛会面,又可以看到江口老人的记录名单。
“好吧。那么,三十分钟以后,在涩谷碰头好吗?”
“涩谷?”
“以前不是说过吗?江口老人的家在世田谷的代田。乘出租汽车去,不如乘井头线的电车快。从新代田车站下车,再走七、八分钟就到了。从你住的驹场去新代田,大概走三站的样子。”
“是的!那么,在涩谷的什么地方等您呢?”
“井头线的剪票口,好找吧?”
“知道啦,三十分钟以后。”
“我马上从这里乘出租汽车去。”
“是,明白了……喂,麻烦您,请把里子找来听电话。”
里子是店里的老手,她来接上电话后,元子对她说,今天夜里有事不回店了,一切事由她来照管。
里子听了元子的吩咐后回答说,有什么事,您就放心去办吧。里子的回答中带出了奚落般的笑声。
元子通完电话,把话筒挂上,又朝前面的Y饭店扫了一眼,那九层楼上的窗户,又有一些熄了灯,静悄悄地隐没在黑暗中。她感到头部热乎乎的。
新代田是一个小车站,元子和安岛一起走上了水泥台阶。在电车里的时候,他们还是分开坐着的,而在这里,两人却并起肩来走路。他俩和十个仿佛是下班回家的人一起走到上面的路上,其他的人就各自散去了。
宽阔的大路上,七号环行线路的车很多。元子和安岛避开车灯的照射,沿着人行道匆忙行进。元子拿着在涩谷买的一包礼品,走过线路上的架桥,向左角拐了进去。这里是一条狭窄的道路,没有灯光汇成的河流,黑暗,幽静。元子紧靠在安岛身上。道路旁排列着连着长墙的住家的房子。外灯很少。到处有树丛。只有不足的一点光线,是从公寓里透出来的。本来,这是一条住宅街,可是最近经营公寓的家数多起来。路上没有行人。时间才到九点,却象深夜一般。
路上外灯本来就很少,探出来的榉树丛又把灯光遮挡起来,只有树丛四周的树叶上,才在灯光照耀下,反射出光亮来。在树荫的遮盖下,路上有块漆黑的地方,两人走到那里,安岛突然停了下来。
元子虽然早有预料,可在这一瞬间,她还是一愣,随之,安岛就把手伸向她的脊背,把她拉到跟前来。元子手里拿着礼品包,倾斜着身子,试图拒绝安岛凑过来的嘴。她前后注视了一下,路上确实没有人影,才闭上眼用嘴唇去迎接他,这时,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安岛由于个头儿高,把脸从上俯下来,吸吮着她的嘴唇,口中微微露出一点儿酒味。元子一手拿着礼品包,脊背被安岛抱起来,动弹不得,不知不觉地把口一张,安岛的舌头顺势滑了进来。两条舌头卷动在一起,连唾液都来不及吐出来,被迫咽了下去。这时候,元子已经喘不过气来,自然地扭动着上身,哼出了低微的呻吟,全身热血沸腾。
冷不防,对面出现了灯光,安岛倏地从元子身上闪开,是一个骑自行车的少年从旁边过去了。
元子掏出了手帕,仔细揩拭了安岛的嘴唇。安岛把手搭在元子的肩膀上,站着不动。
“我爱你。”他深情地盯着元子的眼睛说。
“真的?”元子也一直仰脸看着安岛的面孔。在灯光的映照下,安岛嘴角上那深深的酒窝显得更加清晰。
“我不信。”元子小声说。她的呼吸极不规则,声音颤动。
“为什么?”
“太突然啦。”
“不,实际上,我早就爱上你啦,你没察觉吗?”
“我确实不知道,您什么话也没说过呀!”
“我至今一直认为你是桥田的人。”
“哎呀,他那个人可讨厌死我啦!”
元子特意把讨厌二字加重了语气。
“最近我才看出来,所以,前几天晚上在送你回家的车上,才用那种方式向你表示心意。”
“因为我是酒吧间的女人,我还认为你是开玩笑呢!”
“你是那么想的啊?这可不是开玩笑,我是真心爱你。当时我怕司机听见,不敢用语言向你充分吐露爱情。”
“原来是这样!”
“我一点也没有把你当作酒吧的女人看待。相反,我看你一个人这样强有力地生存下去,你的上进心和顽强的生命力,倒使我十分敬佩。我对你的好感就是这样产生的,从好感进而变成了爱情,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象我这样的女人,真的能使您动心吗?比我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子有的是呀!而您……”
“坦率地说,我也和那样的女子玩过,但是过一段时间,就渐浙觉得无聊起来。那样的女子,一般都轻浮,内心空虚。她们都只有强烈的依赖性,却没有独立自主的能力,对自己的生活一点也不能自理。但是,自从遇到了你,就发现你和她们完全不同。你那充实的内心世界,使你显得更为美丽,我认为这才是女人的真正美。”
“真的吗?”
“你还不相信吗?我这样来满足你的希望,带你去见江口老人,不正是因为爱你吗?不然的话,我的工作这样忙,你就是提出这个要求,我也不能答应你呀!”安岛又把元子拉到跟前。
道路缓缓出现了下坡,右边并排的住家后身,下边可能是井头线路,传来了电车通过的声音。
过了两、三个十字路口,再往前路就窄了,路旁竖着一块牌子,上写:“此路不通”。
“这家就是。”安岛指着拐角上的一家说。
门里面是二层楼,晚上也看得出来那是陈旧的建筑。小门和正门之间距离不长,长着各种树丛,黑乎乎地伸向空中。
“请您先把这个拿着。”
元子把一包礼物递给了安岛,自己走近外灯下面,背朝后,拿出化妆盒对着小镜在脸庞上化妆。她那刚才和安岛拥抱后的兴奋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在这早春季节里,她却感到象盛暑一样闷热。
“让您久等啦!”她兴致勃勃地转向安岛,接过了礼品包。就在这一刹那,手指还悄悄调情呢。
元子跟在安岛身后,门往上挂着门牌,上面写着“江口”二字。两人踏上了低矮的自然石阶,旁边生着茂密的灌木丛,正门前的灯光,透过灌木丛筛下了无数的小白花,看起来宛如满天星斗。
带格子的正门旁边设有鸣笛,安岛抬手按了一下鸣笛。透过玻璃门,看到屋里亮着灯。通过事先约会,屋里的人知道有人来访,所以听到鸣笛响也不责怪。格子门一开,是一个三十二、三岁的女人。
“晚上好。我是安岛,来迟了,很对不起。”
安岛进门来站着,郑重地低头施礼。对方是这家的主妇,也躬腰还礼。门口迎送客人的地方很狭窄,正面墙上挂着一幅汉字匾额,字迹苍劲狂草。
“哦,这一位就是我对先生讲过的原口元子小姐。”安岛向主妇介绍完了,又转向元子:
“这位是江口先生儿子的夫人。”
元子在安岛介绍之后,又自我介绍说:
“我是原口,夜里这么晚来打搅,真对不起。”她说着向前跨进一步,深深鞠躬。点头回礼的江口先生的儿媳妇,是个圆脸、眯缝眼的女人,嘴唇一端长了颗小黑痣。
“哦,安岛先生。”儿媳妇难为情地说。
“怎么?”
“实在对不起,我公公已经睡下了。”
“咹?先生睡了吗?”
“他一直等到八点钟,可是——”
“哎呀,真遗憾,是我们来迟了,真对不起。”
“上了年纪呀,没办法,一打盹,就象孩子一样无法控制。”
“那是当然啦!是我们来迟了,实在太对不起了。”
元子也和安岛一起低头表示歉意。
“不,你们不必客气。我公公也估计到了,你们可能有别的事来迟,他把一些东西交给了我,说等安岛先生来了,让我转给您。请稍等一下。”
儿媳妇说完,急忙朝里屋走去。元子和安岛对面相互看了看,老人要转给我们的东西是什么呢?二人大体上都已经估计到了。三分钟不到,这位圆脸庞的儿媳妇走了出来,一手拿着扁平的小包裹,说:
“就是这个。”
她在迎送客人的铺板上跪下,把包裹递到两人面前。
“我公公说,把这包东西交绐安岛先生,您就明白了,另外,我公公还附了
一封信在里面,请过目。”
这封信夹在包裹结扣下面,信封上以流畅的笔迹写着:“安岛富夫君”。
“那我就失礼了。”安岛恭恭敬敬地接过信来,当场拆封,从中取出两张信纸,上面的黑字鲜明地映入安岛的眼帘。
“多谢,多谢。”
安岛在低头致礼的同时,把信纸装进了信封。
“原口小姐。”安岛又回头看着元子。
“是。”
“江口先生说,把这些重要资料借给我们啦。”
“哎呀,太好啦!”
元子本来是要求让她看看就行了,而现在,这位医大升学预备学校的前校长江口先生,竟答应把这些秘密记录借给地,这怎么能不使元子喜出望外呢?
“谢谢,谢谢!”
元子道出了发自内心的谢意,又和安岛一起低头致礼。
“请转告先生,望多关照。”
元子和安岛从江口家吿辞出来了。白晳圆脸的儿媳妇站在门口目送,直到二人走出庭院,上了街道,才把格子门关上了。大概是因为周围太肃静了,她关门的声音特别响,使人听起来感到吃惊。
“哦,沿哪条路回去?”安岛一时站在那里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不回车站吗?”
“只好这样了,再返回走来的路,怪无聊的,朝这边路上走吧。”
所谓这边的路上,也就是不能通车的那条窄路,顺着缓坡下去。两侧满是住家,在路上就可以听到电视的音乐。
走出了象甬路一样的地方,就是上坡,通到一堵长墙前面,再沿着长墙走一条土堤路,一侧有外灯照明,这里的红砖瓦建筑的高级公寓和木料建筑的普通公寓也很多,大多数树木被砍伐了,树丛极少。
两人并肩走着,但是因为近旁有人走动,不能自由交谈。走到井头线的道口处,随着警报器的响声和忽明忽暗的红灯一起,横道栏杆落了下来。两人站在栏杆外面,元子对安岛说:
“这一次真是得到您的照顾啦。”她慢悠悠地表示感谢。
江口家的儿媳妇交给的薄布包,由安岛给拿着,每走一步,都微微发出沙沙的响声,里面好象是有个大纸袋装着秘密记录材料。
“很顺利,今天太走运啦!”
“确实。真没料到江口先生能把这些材料全部借给我。”
一列电车亮着长长一排灯光,轰隆轰隆从眼前通过,安岛说的什么,元子并没有完全听清楚。她一面看着横道栏杆徐徐升起,一面把脸转向安岛:
“您说的什么?”
“我说的是如果你看到了那些秘密记录,桥田就要倒霉了。”
安岛嘴角上又出现了清晰的酒窝。
“可是,桥田知道有这种秘密记录吗?”
“他若是知道就吓坏了,一定要拚命追查。正如以前说过的那样,江口老人做这件事,他根本就想象不到。”
过了道口,元子抬眼朝右边的车站方向看去,离跟前大约还有六百米左右,前面矗立着高楼,亮灯和黑暗的窗户交互错落在高楼上。
触景生情,元子一见那隐没在黑暗里没有灯光的楼窗,立即想象到Y饭店那九层楼窗户内的情景,不由自主地靠近安岛肩膀。
“安岛先生到底了不起呀!”
“怎么啦?”
“江口先生对您最相信啦,这么重大的事情,他一下子就交给您啦!”
“不,实际上,老人是在等你呀!他虽然上了年纪,可他还是喜欢女人。结果他等到打盹了,自己睡下了。倘若他见到了你,一定会高兴得连眼睛都笑眯缝起来。只要他能听到你那甜润的声音,再看到你这媚人的娇态,就可能消魂了。我真想看看那幅情景。”
“你真坏!”
“人啊,还是不能上年纪,你看,他等你等不来,就昏睡过去了。”
“嘻嘻嘻。”
元子笑出了声,安岛用力握着她的手。
“江口先生没有妻子吗?”元子问。
“十年前就死啦。”
“刚才那个女子,您说是他的儿媳妇,那白晰的皮色,坠腮的脸型,象娇嫩的少女般地美丽,不是挺可爱的吗?”
“嗯。”安岛含糊其词的回答:
“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他又扫视了一下四周。
元子明白,安岛是在寻找黑暗幽静的场所。实际上,她也是这种心情,来的路上接吻那种滋味,很想再尝试一次。可是,在这条路上没有树丛,从住家庭院的墙上也没有探出来的树冠。一侧成排的外灯似乎一点也不体谅他们,时而还有来往的行人通过。
“江口先生的儿子是干什么的?”
过路人走近时,他们只能作一些普通内容的谈话。当然,如果是青年人,他们可以根本不在乎,照常挽着肩膀,贴着腮颊,亲昵地边走边谈着情话。可是,中年男女就不能这样作了。
“听说他儿子是个职员,但不知具体在哪里。”
这类事怎么回答都行,所以从安岛的语声听得出来,他的精神早溜号了,他的注意力是想寻找一处能够接吻的适当场所。这种感情也感染了元子,她的体内也暗自发起热来。
蓦地,安岛站住了脚步,路旁有两株大柳树,繁茂的枝叶垂落下来,宛如遮挡灯光的垂幕,罩下了一块浓黑的地方。
安岛把元子拉进了这块黑影里,早想扑到他怀里的元子半是兴奋半是惊吓地说:
“不行!”
“怎么啦?”
“喏,这不是别人家的门前吗?”她朝门口呶了呶嘴。
两棵大柳树从两侧把那个人家的小门夹了起来,树冠朝着路面从空中垂下茂盛的柳枝,既有密度,又有重量感,小门紧紧关闭着。大屋子还在门内的深处,并且关着套窗,四周都是黑沉沉的。
“已经夜深人静啦,没有关系。”
安岛四下扫视了一圈,小声说。他把薄薄的布包夹在腋下,一手搂在元子的腰上,用力把她拉到自己面前。两人胸部紧贴,他又把嘴唇凑上前去。
元子呼吸紧迫,想动也不能动,安岛一只手从她身后压着她的颈项,使她的脸被自己紧紧固定住。他把舌头吐进她那柔和的口中尽情地卷动着,一会儿又吸吮着她的舌头,直到麻木也不松口。
在这幽静的黑暗中,元子感觉一股说不出的情热象涨潮一般传遍全身,嗦嗦发起抖来。她的身体被安岛紧紧搂在胸前,只能忍受着,稍微活动一下,连自己都清楚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声音,从脚以上似乎有点痉挛,她终于站不住了,双手抱在安岛的肩上。这时候,地面上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安岛微微睁开眼看着元子,他似乎已经充分估计到女方在这种情况下的状态。接着,他又愉快地抱着元子的脊背,嘴唇紧压在一起久久不肯离去。元子连他搂在腰部的手的热度,都灵敏地感触出来。
突然间,小门院内深处,那家正门上的灯亮了,元子一惊,推开安岛。房子里传出了响动,也许他们要出来察看外面的情况?她吓得赶快从柳树的浓荫下小跑逃走。
一会儿,安岛从后面追上来,二人又并肩往前行。元子体内的情热一时很难冷却下来,所以这一次是她主动紧紧贴在安岛的身边,连脚步都飘飘然不能自主,沿着没有行人的通向车站的小道走去。
“吓了一跳!”安岛语调诙谐地说。
“我到现在心还跳哪!”元子捂着胸脯给安岛看。
“在那种时候,突然亮了电灯,真没想到。”
“那是人家门前呀,我们的胆子也太大啦!”
“本来认为夜深人静了,可是那家里的人还没睡下,他们意识到门前似乎有人,又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感到奇怪,才打开了电灯。再说,你当时也太不安静了。”
“还怪我?您的接吻简直把我……”
“是吗?”
元子把脸伏在安岛肩上,想把自身的羞辱状态暗示给他,腮颊也热乎乎的红润起来。
到了上坡路,离新代田车站就不远了。这时就可看到,前方住户之间有一条宽路,车辆亮着灯光急速地横穿过去。
安岛手里紧紧拿着那个布包,元子看着放下心来。安岛看看手表,说:
“十点钟,就这样回家,太早啦。”
“暖……”
“你在店里下班,回公寓去,一般都是几点?”
“过夜一点或一点半。”元子语气温馨地回答。
“噢!那么,离现在还有三个多小时呀!现在到什么地方去好呢?可以跟我来吗?”
“……”
元子但愿如此。
二人走到七路环行线,安岛叫住了出租汽车。
“请去大久保。”
汽车开动以后,元字贴在安岛身边问:
“您有常去的地方吗?”
“瞎说,我不是那种好玩的人。”安岛现出一边脸上的深酒窝苦笑了笑。
元子握着他的手,自己的手也汗浸浸的。
决定了去向,安岛安安静静地坐在车上,而不象上次那样摸摸索索不老实。
元子想,这只是一次姘居。安岛可能已有妻室儿女了,肯定安排在下落合的高级公寓以外的另一个住处。刚才他说:“我爱你”,也不过是一句应酬。尽管如此,元子还是愿意,这是两厢情愿的事。就一夜的缘份也无所谓。再说,关于秘密记录的到手,也多亏了安岛,她也很想报答。但仅从这个意义上说,她是过于兴奋了。
大久保的那种旅馆,形式上和普通饭店没有什么区别,在入口处的服务台,从女服务员那儿领出钥匙,电梯直通四楼。
元子一见这旅馆的细长钥匙挂圈,马上联想到Y饭店的九层楼。她所以能和安岛来到这个地方,也是因为她把Y饭店968号房间的钥匙给了岛崎澄江的缘故。当时她注视着那房间的黑暗窗户而引起的好奇心,不知不觉使自身燃烧起情欲,怎么也抑制不下去,只能顺其自然发泄出来,才得安宁。反正就一次,可以谅解。因为是西式饭店,打开门进屋,既没有女服务员送菜,也没有男侍进来,一下子变成了只有两人的幽静世界。
这时候,元子又想起她和楢林谦治去汤岛的爱情旅馆时的情景。可是那时候是在实行她的计划的行动。而这次却完全是心甘情愿,什么计划也没有。
安岛一个劲儿地吸着香烟,元子给他把茶端来。
“不要慢悠悠地磨蹭时间啦!”他催促她。
元子把另一个房间敞开。那宽幅的床上铺着艳红的被褥,在台灯的照射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在那固定的做工粗糙的大衣橱下,有无盖箱子,里面盛着两件叠得板板整整的浴衣。
元子进入狭窄的浴室洗淋浴,心里疑惑着安岛会不会随后跟进来。结果他没有进来。这时,她对Y饭店内岛崎澄江和桥田的想象,又化成幻影在她视网膜上晃动起来。
她出了浴室,穿上了花浴衣,返回前面的房间一看,安岛不见了。江口虎雄的儿媳妇交给的薄布包,放在桌子上。
元子把布包解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大型茶色纸袋,上面满是皱纹,那重要的资料就装在这纸袋里面。封皮上用毛笔写着“机密文件”字样,是江口那带老人特色的笔体。里面装着两本记录大学有关事项的记录本,外皮上编着⑿号,按年月日顺序记录。元子哗啦哗啦地翻着看,两本都是密密麻麻的钢笔字。
十月十一日。学生,土井弘夫。土井信胜(五十八岁)次子。父,熊本市,篓内街,八六二号,经营妇产科医务事业二十三年,以前和桥田理事长有过数次接触。同日下午七点左右,在都内银座的帝京饭店和桥田会餐,并交接金钱。医大升学预备学校的学债购入是二百万元。按照惯例,桥田要收入这个数的三十倍作为后门入学的贿赂费,估计为六千万元以上。本人的志愿,N大学医学部。
十二月二十一日。学生,古河吉太郎。古河为吉(五十六岁)长子。父,大阪市北区连雀街二六二号,经营整形外科医务事业十七年,以前和桥田理事长有十余次接触。同日下午七点左右,在都内赤坂的梅村饭庄和桥田会餐,并交接金钱。医大升学预备学校的学债购入是三百万元,推定桥田当时接受九千万元的贿赂费。本人志愿,S大学医学部。”
一月三十日。学生,植田吉正。植田吉太郎(四十九岁)长子。父,福冈市久住街二八四号,经营妇产科医务事业十八年……
元子刚看到这里,隔壁的门开了,安岛身披蓝直条纹浴衣进来。
“哎呀,真对不起!”元子因为偷看笔记表示歉意。
“江口老人记得很详细呀!”安岛也半起半坐地从后面窥向笔记本。
“确实详细。”元子心满意
足地说。
“江口老人对桥田的作法,实在是忍无可忍啦!”
被桥田排挤出来的老校长,在这精密的笔记本中渗入了他对桥田的仇恨。
“你看看它倒可以,可不能利用它搞什么名堂啊!”安岛叮嘱元子。
元子虽然惊了一下,但是脸上露出了笑容,说:
“我怎么能做出那种事呢?我只是出于好奇而已。”她仰视着安岛。
安岛冷不防从后面伸过手来,啪嚓一声,把笔记本合上了。
“这种东西等一会儿再看,等一会。”
安岛伏在元子的脊背上,象猫一样抿着她耳朵的背面,元子忍不住一转脸,两人的嘴唇磁铁般地吸吮在一起。
元子慌促得喘不动气,两手缠着安岛的颈项,就这样被安岛顺势拉走,象纠葛一起的双人舞,踉踉跄跄朝宽幅床走去。台灯放射着协调的光亮。
元子的体内象着火一样兴奋,安岛用力抱着她,两人一同滚倒在宽幅床上。她慌忙用手去整理那凌乱的浴衣下摆,就在这时,安岛拨开她的手,把脸凑近过去。
元子害臊,急忙用浴衣的两只袖子把脸双重遮起来,安岛急躁地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