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隔一会,宣怀风又说:「小飞燕说要给她新结拜的姊姊买一件礼物,我写了条子,请账房预支她一个月的薪金。」
再隔一会,又低声说:「她和她姊姊吃了饭要买礼物,我叫了一个护兵陪着。」
等了半晌,没听见白雪岚动静。
宣怀风小声问:「你睡了吗?」
白雪岚鼻音浓浓地嗯了一下,喃喃说:「你继续说,我喜欢你趴在我怀里絮叨。」
宣怀风听他的声音模模糊糊,知道他实在犯困了,低着声音说:「你睡吧,不要强撑着了。」
在他胸膛温暖的肌肤上,很温柔地亲了一下。
怕自己压着他心脏的位置,他晚上会做噩梦,便悄悄把头移回来,微蜷着身子贴着白雪岚睡了。
第七章
第二日,宣怀风见到小飞燕,瞧她一脸喜滋滋的模样,便打趣她,「昨天一晚上在街上玩,帮妳姊姊买了什么好宝贝?」
小飞燕说:「哪有玩一个晚上?我十点钟就回来了,不信您问那个您派给我的大兵。好厉害,他好像随时路面上都有贼冲出来把我抢了去似的,后来我和姊姊进了一个鞋铺子,好说歹说,他才肯坐下来歇一歇,别人见我们后面跟着这么一个大兵,还当我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呢,态度不知道多恭敬。是了,我买了一双跟儿高高的洋鞋给姊姊,她可喜欢了。」
说完,便打了个哈欠。
宣怀风看见了,对她笑道:「妳别伺候了,再去睡一睡吧。我看妳昨晚睡得不够。」
小飞燕说:「现在去睡觉,怪不好意思的。先把这个月的薪金给领了,大白天的倒去睡觉。再等一会,吃了中饭,我偷空睡个午觉吧。您这边既然不用我伺候,我就去给那个宣副官送早饭了。」
刚要走,宣怀风叫住她,低声问:「怀抿现在怎么样?」
小飞燕叹一口气说:「人被关起来,手又残疾了,换着谁,都会像他那样痴痴愣愣的。他饭是吃的,只是不怎么肯说话。上次您派过去的医生,给他重新包扎了,还给他吃了一些洋药,我问他手还疼不疼,他也不搭理人。」
宣怀风出了一会神,摇了摇头,说:「我这个三弟……几年不见,我倒好像不认得他了。他如今落到这个样子,心里也许是恨我的,所以我也不去看他,要是去看他,他只以为我是要奚落他。现在有妳照顾他的吃食,我多少放心了一点。厨房那边,我自己放着一笔钱,他要吃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妳就尽点心吧。」
小飞燕点头说:「宣副官,这您放心,他是帮过我的,我一准尽着自己的能力对他好。再说了,您也不要难过,他就算对您有埋怨的地方,也是一时想岔了。您看我和姊姊,天南地北的人,都能做了好姊妹。您们是一家里的兄弟,哪有一辈子做仇人的道理?我不说了,这就给他送早饭去。」
宣怀风颌首,看着小飞燕去远了。
沉思了半晌,摇铃叫听差,把昨晚护送小飞燕那个护兵叫了来,问他,「昨天你跟着小飞燕,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护兵说:「就沿着街走了一遭,都看的女人的玩意儿,我也不懂。她们停留的,就是这么几个地方。」
便说了几个店铺名字。
一听店名,大概都是买胭脂、小首饰、女鞋的地方。
宣怀风听他说得很流畅的样子,微微有些诧异,转头一想,就明白过来了,问:「我问的这些,是不是总长已经问过你了?」
护兵乐呵呵地笑了,问:「宣副官,您怎么知道?」
宣怀风说:「我就知道,这公馆里的事,没一件躲得过他的耳朵。你辛苦了,这个拿着吧。」
掏了一张五块钱的钞票给他。
护兵憨憨地笑着,没伸手来接。
宣怀风问:「怎么?不敢要我的赏钱吗?不怕,总长问起来,你就实话告诉他,你办事认真,我奖励你一点小钱。」
护兵说:「不是的。是总长已经赏了我钱啦,是一百块。」
宣怀风说:「他可真阔气。我是不能和他比的,不过,我这个,你也收下吧。」
这样一说,护兵才很高兴地接了,对宣怀风说:「宣副官,您待人真和善,说话又客气。很多兄弟想跟在您手底下办事呢,我要不是身体够壮实,枪也打得不错,恐怕也抢不到这个资格。是总长亲自挑我给您当护兵的。」
宣怀风说:「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选举制吗?」
护兵说:「您说的那些文明词,我可不明白,总不过是和挑武状元差不多吧。宋大哥在山东白司令手底下,可是一把硬手,您看,现在也只够格给您当个跟班的。」
宣怀风想着白雪岚这些举动背后的含意,便觉得耳朵热热的,彷佛会被眼前这粗豪的护兵看出什么蹊跷来,微笑着说:「宋壬很不错,他救过我的命。就说到这里了,你忙你的去吧。」
护兵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这一头,小飞燕从厨房里取了早饭,还是提着藤篮子去后面给宣怀抿送饭。
那看守的护兵张大胜,远远瞧见小飞燕窈窕纤细的身影,老早就把院门给打开了半扇,两手抱在胸前,背倚着门,看着小飞燕过来。
小飞燕给宣怀抿送了这一阵子饭,已经和几个看守他的人有几分熟了,尤其是这张大胜,很爱和她多说上两三句话。
她走到院门前,一看他摆出那架势,就扬着脸,半笑半嗔地问:「做什么?你又要搜查我的篮子吗?给,随你怎么搜去。」
张大胜说:「哟呵,妳今天吃了小辣椒吗?一张嘴就呛人。」
小飞燕说:「我这不是呛你,说的是大实话。你横竖要搜查的,我主动一些,还不好?」
当着张大胜的面,把覆在篮子上的白毛巾打开了,一样样地揭开盖子,无非是包子稀饭咸菜之类。
小飞燕都给他看了,问:「看好了吗?」
张大胜说:「看好了,妳都送了许多次了,老熟人,难不成我还信不过妳。我问妳一句,妳昨天晚上是不是出去玩了?」
小飞燕脸微微地白了白,问他,「你从哪里知道的?」
张大胜说:「给妳当跟班的那个蒋二,和我睡一个大通铺呢,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知道妳结拜了一个新姊姊,是不是?」
小飞燕说:「是的呀。」
张大胜说:「她干的营生不好,妳一个好姑娘,还是少和这种人来往吧。」
小飞燕不料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觉得自己受到很大的侮辱,俏脸往下一沉,「你说什么?你瞧不起我姊姊吗?好,咱们也不要说话。」
提着篮子,气冲冲地跨进院门。
张大胜便跟在她后面,急得乱挠头,喂喂地叫着她说:「妳气什么?我也是好心好意,为着妳着想,才劝妳一句话。常言说,忠言逆耳……」
小飞燕头也不回,也不和他搭话,就进那间锁着宣怀抿的屋子里去了。
自从小飞燕回去和宣怀风抱怨,这屋子就有了改变,公馆里的人往里面送了一张床,一张小木桌,还有一套半新不旧的床褥。
宣怀抿的境况算是比过去好了,至少不用躺在干稻草上过夜。
这时,宣怀抿正躺在床上,竖着耳朵等小飞燕过来。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就慢慢坐起来,作出一副等吃食的模样。
他们都怕外头有人监视着,见了面,并没有作出热络的表情,小飞燕过来,默默地把吃食摆在小木桌上。
宣怀抿看两人靠得很近,眼珠子也没瞧她,盯着那些吃的,低声问:「妳去那地方了?」
隔一会,小飞燕才微微点了点头,咬着下唇,说:「你吃一点吧。」
宣怀抿拿起一个包子,沾着咸酱咬了一口,皱着眉咀嚼了一会,问:「妳刚才,是和谁吵嘴?」
小飞燕因为这并没有不能让人知道的,声音也不再压得那么低,说:「一个护兵乱说话,惹恼我了,和你无干的。」
宣怀抿问:「那妳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小飞燕黑水银似的眸子瞅着他,心里很紧张似的,恍惚地一笑,说:「我没有话要说,你快吃吧,等一下,外头又要催了。」
把手指了指桌上一碗稀饭。
宣怀抿看看那稀饭,再看看小飞燕的眼睛,心里蓦地一跳。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叫道,这是下了药的!
面上虽然镇定,身子已在轻颤。
一边又很诧异。
千难万难的叫了小飞燕去和展露昭碰头,怎么就弄过来一碗下了药的粥?
他猛地想起,和广东军的人混一块,听过不少事,说落到仇家手里的人,要是掌握着机密,就算仇家不杀,自己人也常常要下手灭口的。
难道,展露昭也要灭他的口?
宣怀抿心脏狠狠一缩,又满脑子地乱向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
他对展露昭是什么心思,展露昭很清楚。
他卖谁,也不可能卖展露昭。
展露昭要是连这个都不明白,那他就是王八蛋!
小飞燕看他盯着那碗粥,神色很吓人,急得频频回头去看房门方向,小声说:「快喝吧。」
宣怀抿问:「这里面放了什么?」
小飞燕没经历过这种玩命的勾当,声音都有些颤了,左右看看,很轻地说:「我不知道。昨天一个护兵跟着,我在鞋铺子里几乎没敢说上几句话。我姊姊挑了好一会鞋子,后来,一个伙计趁着递鞋盒子,把这个塞我手上,说给你吃。就这么几个字。」
她见宣怀抿不做声,也隐隐约约感到一股危险,然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脱口说:「难不成这是要你……啊!」
眼睛猛地瞪大,一脸惊吓地摀住了嘴。
浑身打着颤,只觉得害怕。
宣怀抿看她这样,自己反而冷静下来,咬着牙笑了笑,说:「难不成什么?我不信他舍得。反正这条命,一早就归他的了。」
目光一狠。
也不用勺子,端起那碗粥,仰头咕噜咕噜喝了。
把空碗在木桌上一放,对小飞燕说:「妳快收拾东西,走吧。」
小飞燕慌慌张张地把碗碟放回篮子里,走到门前,还回头望宣怀抿一眼。
看宣怀抿在床前坐得直直的,放心了一点,想着大概是自己琢磨错了,打开房门走到外头来。
张大胜还一门心思担心她生气的事,挨在柱子边等她,见着她就赶紧直起身来,对她说:「算我刚才说错话,成不成?妳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为着和我生气,连饭也不好好给人家吃了?」
小飞燕把脸拉下,「我不与你说话。」
挽着篮子,脚步飞快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