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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所有女客都离去, 知县夫人果然坐到了苏锦身边,认真地端详苏锦。
苏锦还在孝中, 穿了一身素色衣裳,乌压压的发髻用跟木簪定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首饰, 可小妇人肤白莹润,细腻如美玉,比二八少女看着还水灵鲜嫩, 一张天生艳红饱满的嘴唇, 比旁人抹了唇脂还诱人。
“都说扬州出美人, 见了太太, 我才是真正明白了这话。”知县太太羡慕地看着苏锦道, 而她最羡慕的, 就是苏锦这一身细皮嫩肉, 仿佛一掐就能出水儿, 北地也有美人, 但肌肤绝对没有苏锦这么细嫩。
苏锦忙道:“夫人还是叫我锦娘吧, 我一个摆摊做生意的粗鄙妇人,承蒙大人关照母子三人才有了容身之处, 哪是什么太太啊, 夫人真是折煞我了。”
知县夫人笑着摇摇头, 轻声问苏锦:“大人已经认了阿彻兄妹为义子义女,您觉得,大人今生,还会与你们娘仨分家吗?”
苏锦怔了怔,随即陷入了沉思。
去年冯实新丧,她怀着身孕没了丈夫,正是伤心无措的时候,手里只有几两碎银,只有阿贵一个伙计,若离开萧府,日子必定艰难,当时萧震提议认两个孩子为义子,对苏锦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所以她欣然答应,感激涕零。
后来朝廷发了抚恤金,苏锦手里有闲钱了,因为怀孕做生意的事与萧震争执时,苏锦真想过带着阿彻搬出萧府,可义父义子的名义已定,彰城人人皆知,她为了那么一点小事与萧震闹僵,传出去不好看。
也就是说,为了不让外人瞎猜忌她犯了什么错被萧震驱逐出府,或为了不让外人诬陷萧震升官发财后忘了当初的承诺无情无义赶走好兄弟托付给他的孤儿寡母,将来除非必须离开,她们娘仨真就得一直跟着萧震过了。
留在萧震家中,好处是有人撑腰,娘仨轻易不会被人欺负,坏处是,寄人篱下,有时候难免会束手束脚不如单住自在,然后,哪天萧震娶了媳妇,正经的官太太未必待见她们娘仨,巴不得赶走她们呢。
但以萧震的脾气,八成是不会让她们搬出去的,不是为了名声,而是萧震本身重情重义。
“肯定不会分的。”知县夫人非常肯定地道。
苏锦只好赔笑,感慨道:“大人重情重义,能得大人庇佑,是我们娘仨的福气。”
知县夫人点头道:“所以啊,以后您就是正经的官家太太,大人喊您弟妹,将来大人娶了妻子,您也是名正言顺的萧府二太太,阿彻是萧家的少爷,阿满是萧家的小姐。”
苏锦连连谦虚。
知县夫人低头,轻轻点了点阿满的脸蛋,再看苏锦时,她神色郑重,低声道:“太太,我们家那位是穷书生,好不容易才捞了个知县当当,他有心为民办事,奈何官场复杂,他一人不敢与众人斗,有时候明知道是非对错,却不得已做了些违背良心的事。与大人结交后,我们家那位敬佩大人一身正气,从此也不怕事了,百姓们越来越喜欢他,他高兴,我也感激大人。我一个妇道人家,帮不了大人什么,想了想,有些话想提醒您一声。您若是觉得有道理,我这趟就没白来,您若是觉得没道理,那我先赔罪了,您只当我没说,千万别生气。”
苏锦虚心道:“夫人才是客气,您尽管说,我正愁身边没个亲近人呢。”
知县夫人又往她身边靠了靠,细声细语地问:“您可知今日阿满满月,为何那些更有身份的女客们没来?”
苏锦摇头,期待地看着她。
知县夫人瞅瞅她,叹道:“我知道你做生意不容易,我很理解你,只是啊,官家太太、名门大户们都重名声,虽说你堂堂正正地做生意,但你这容貌,太出挑了,那些妇人们最喜胡言乱语编排人,所谓三人成虎,不熟悉你的夫人太太们,自然就信了,因此……”
苏锦懂了,官太太嫌她风声不好,怕与她近了丢面子?
苏锦我行我素惯了,下意识就想替自己反驳,她是靠姿色多赚了些生意,但她没偷没抢也没有主动勾搭人,是那些男人管不住眼睛,主动凑过来买包子的。
知县夫人就知道她会这么想,及时道:“您以前是普通百姓,不用计较这些,可现在您是官家太太了,萧大人武艺高超屡立战功,往后还会升的更高,甚至封侯拜将,届时大人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您是愿意顶着别人的嫌弃继续抛头露面卖包子,还是雇个掌柜伙计开铺子,您一边坐在后宅收钱,一边在官夫人圈子里如鱼得水?且,您现在不是一个人了,阿彻以后读书考功名,阿满要出嫁,您得提前为儿女们做长远打算,不可再把自己当成市井妇人。”
苏锦心中大震。
她想起了自己出门时,那些妇人们恶毒的指点谩骂,鄙夷唾弃。
苏锦不怕不在乎,是因为她从小就被亲人们打骂,因为她习惯了,可她的儿子不该因为她的率性被学堂里的师生耻笑,还有她刚出生的漂亮女儿,注定要做官家小姐的。一想到有一天女儿出门,会因为她抛头露面摆摊被连累被谩骂,苏锦脸就白了。
她可以继续做生意,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招摇。
“夫人这番话,我将受益一生,请夫人受我一拜。”苏锦立即由坐改成跪,要向知县夫人磕头。
“使不得使不得!”知县夫人急忙放下阿满,赶紧拦住苏锦,由衷道:“咱们都是苦命人,达官贵人看不起咱们,咱们之间互相怜惜吧。”
苏锦越看知县夫人越投缘,索性认了姐妹。
知县夫人耽误很久了,怕前面齐知县等久不耐,定好改日再来探望,先行告辞。
苏锦送她出了堂屋,回到房间,抱起小小的阿满,苏锦目光深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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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出了月子,苏锦却没有再亲自去摆摊。
身子彻底恢复了,这日萧震回府,苏锦抱着女儿去求见。
听到近卫陈敬的通传,萧震恍惚了下,他与苏锦,三四个月没见了吧?之前她都在后院养胎、坐月子,安分的很,莫非做完月子了,她又想出门了?
萧震还是不赞成,奈何他答应过,不再干涉苏锦卖包子。
放下手中的书,萧震去了堂屋。
苏锦坐在太师椅上,正在逗襁褓里的女儿,柔和的夕阳只能照到门口一块儿,堂屋里面略显昏暗,可熟练抱着襁褓的小妇人,眉眼温柔,嘴角带笑,莹白的肌肤与白色的衣裙交相辉映,竟显得她周身多了一圈朦胧的光晕,柔美恬静,似观音下凡送子。
萧震印象中的苏锦,是泼辣桀骜的,是不守规矩的,乍然见到这样的她,萧震不由愣在了门口。
男人高大伟岸,一出现就挡住了堂屋的光线,苏锦抬头,见他来了,笑着起身:“大人。”
她眼里还残留看女儿时的温柔,声音也是柔柔的,如潺潺的流水自男人心头流过。
萧震快要认不出这个女人了,微怔过后,他重新恢复冷峻严肃的神色,一边跨进堂屋一边问:“弟妹找我?”
苏锦目光追着他走,笑道:“有件事想与大人商量。”
萧震已经猜到了是何事,落座道:“弟妹请说。”
苏锦抱着孩子坐在他斜对面,轻声道:“先前大人说女子抛头露面不妥,我仔细想了想,确实如此,尤其是我生了个女儿,言行举止要更加注意才是,所以,我想租个铺面,让阿贵管事,不求发大财,只求生意稳当小有进账,大人您说呢?”
萧震意外地看向她。
苏锦从容地等着。
萧震再看襁褓里的阿满,心想,这女人总算还是个好母亲。
他神色缓和了下来:“弟妹此法甚好,着手去做罢。”
自家开包子铺,苏锦只是跟他打声招呼,没怕他不答应,见萧震主要是为了另一件事:“大人将二百两银子交给我保管,那么多钱,光放着有点浪费,我就想去城里四处逛逛,看看有没有其他生意可做,或是置办田地,让钱生钱。”
萧震不通经商,那二百两银子他也早不当是自己的了,道:“凡是生意之事,弟妹安排便可。”
有他这句话,苏锦就放心大胆去干了。
与萧震达成约定后,苏锦说到做到,乖乖地留在后宅养胎。
归根结底,萧震是太在乎冯实这个孩子了,苏锦犯不着为了三个月的生意与他闹矛盾。
阿彻搬去前院住了,大概是为了加深男娃对武官的热情,萧震每日都带阿彻去军营,亲自教导男娃功夫。第一次给小孩子当师父,萧震没把握好轻重,阿彻又是个事事藏在心里的孩子,再苦再累都硬撑着,回家后也不跟娘亲告状,直到病倒,早上没能起来。
萧震、苏锦都很担心,请来郎中,才知道男娃不堪重负,透支了体力。
看着被窝里儿子苍白的脸蛋,苏锦心疼坏了。
萧震很自责,愧疚道:“是我教导无方,还请弟妹恕罪。”
如果是自家男人,苏锦早就给萧震一顿臭骂了,但与外人相处,不能率性而为。
“大人言重了,您也不是故意的。”苏锦偏头,颇为诚恳地道,“学功夫都辛苦,严师出高徒,以后大人该管还得管,切莫因此放纵了阿彻才是。”
萧震闻言,忽然觉得,这女人大多时候还是很通情理的。
阿彻这场小病,反倒让二人之间残留的不快消失得一干二净。
六月底,阿彻入学堂读书,萧震亲自送男娃过去,再三叮嘱先生用心教导。学堂里的孩子们大多都出自普通百姓人家,知道阿彻是堂堂指挥佥事萧大人的义子,都不敢欺负阿彻,有些世故点的,还想方设法要与阿彻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