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说姜穗好了,就跟个笑话似的,姜穗憋红了脸,只能吃了个哑巴亏。
姜穗的手在裙子上擦擦,仿佛它至今还留着少年头发硬邦邦扎手的触感。还有他那句冷而淡的“我不是她家的狗”,让她略微惊惶。
该丢的人丢完了,她还是得回学校上课。
初一的学习进度并不赶,作业也不多。姜穗去学校,恰好上次的月考成绩也下来了,他们班总共52个人,姜穗在班上排21名,一个不温不火的中等成绩。其实并不是姜穗不会做,相反,她大多数都会做,只不过对于她而言时间不够,试卷小部分还是空白。
姜水生对她的成绩毫无要求,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平安健康,所以姜穗对成绩也不看重。
倒是小同桌陈淑珺,看到成绩以后就趴在了桌子上,十分难过的模样。
姜穗安慰她:“没关系,付出的努力都不会白费,有一天它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报你。”
陈淑珺振作了一些,然而她磨了磨牙:“姜穗,你知道我们的年级第一名是谁吗?”
姜穗说:“驰一铭?”
陈淑珺闷闷不乐,看了姜穗一眼:“你看,随便让人猜大家都会猜是他,真是让人生气。他什么时候能不考第一啊?”
后排的蒋娣好奇地问:“陈淑珺,你怎么那么讨厌他的样子,他做了什么吗?”
陈淑珺脸蛋红成了番茄。
姜穗自然知道那段过往,她眼睛里流出了些许笑意,替陈淑珺解围:“她随口说说的,我们以前都是小学同学。”
蒋娣“哦”了一声,接受了这个说法。
陈淑珺羞恼地低下了头,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初一的成绩发了不久后,初二月考和初三模拟考的成绩也下来了。
初三(1)班,驰厌看了眼自己的卷子。
语数外满分都是120分,他语文80,数学58,英语56。其余成绩也都差不多,有些微糟糕。
他的卷子上,所有没被涂黑的地方后面全是勾。而另一半,全部被涂黑了。
他盖住卷子,没太在意。
段玲看了班上成绩,她成绩不怎样,是35名,一看驰厌在班上48名,她露了一个满意又讥讽的笑意,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唯一让人比较生气的是林雯雯的成绩,林雯雯在班上第二名。
班上最受欢迎的女生约莫就是林雯雯了。
段玲咬了咬牙,有些不甘。然而转瞬她又想,成绩对她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段天海总不会让她没有好学校念。
驰厌也这样想,只有段玲有书读,愿意读书,他就能读书。
段家阅览室的书,因为对他开放了权限,他有空都会去看看。里面什么杂书都有,但是因为段天海是生意人,所以里面大多数是生意经。
阅览室里的书,驰厌通常只看地理、人文、科学、生意类实用的书籍。
如果周末有空,他也会看看法律和心理学。
六月份中考完,段天海抽空见了一下驰厌。
段天海审视地看他一眼:“我听说,你的成绩不怎么样。”
驰厌淡声说:“可能是耽误了两年,跟不上进度。”
段天海面色放松宽和了些,嘱托道:“嗯,你也要努力,给小玲做一个好榜样。”
“我知道了,段总。”然而驰厌心中微哂,段天海可不是文雷这样讲义气又无私的糙汉子,段天海心胸狭隘,寄希望手下有人才可用,又怕他们成长速度太过惊人。
七月初中考成绩下来,段玲果然考得很一般。段天海问段玲:“之前你不太满意驰厌,马上就要读高中了,要不爸爸给你换个陪读?”
段玲迟疑了一下:“算了,就驰厌吧。”
段天海诧异道:“为什么?”
“他很好用。”段玲道,“很听话,做事快,成绩不太好。爸爸,你知道的,我可不想陪读比我成绩好。”
段天海哈哈大笑,算是同意了让驰厌继续上高中。
段天海怕段玲受欺负,给她挑了在R市口碑还不错的国立高中,叫做九中。
过了这个暑假,驰厌就可以去九中念书了。
驰一铭看看驰厌的中考成绩:“哥,这就是你说的考得还不错?”这么点分,他怀疑他哥是闭着眼睛做的。
驰厌看了眼成绩:“这个成绩,才能上高中。”
驰一铭有些费解:“是不是段家对你不好?”
驰厌扯了扯嘴角:“没有的事。”然而其实他更想说,这个世界,有谁是该对他好的么?
然而能念高中,就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这也算驰厌第一个“暑假”,中考完以后没有暑假作业,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空闲的日子。
李子巷里的时光悠长,一只狸花猫跃上青瓦,偏头看驰厌。
驰厌打开存折,从三月到七月,他去段家工作攒了四个月的工资,加上之前的一万多块钱,现在总共有三万多块钱。
少年眸色漆黑,这积蓄对于两个半大少年来说很不错了,然而他知道这样远远不够。
段天海是商人,暑假自然不会给驰厌发工资。
驰厌想找点事情做,他书看得不少,然而真正实践过的,只有修车。这并不是什么体面又厉害的技能,然而也不是毫无用处。
驰厌联系了一下戴有为。
戴有为很惊讶:“你要回来修车啊?”
“不是修车,是改装。”
戴有为嘟囔道:“我以为你去了段家工作就不会回来干这脏活累活了呢。”
“暑假做一做。”
戴有为说:“可是谁敢把车给个毛头小子改装啊!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驰厌说:“我不要钱。”
“???”戴有为无法理解,半晌道,“好吧,我可以帮你问问,但是说好了啊,出事了不能找我。”
“嗯,不找你。”
七月闷热,夏风带着空气的闷,将蝉鸣声拉得老长老长。
姜水生用卷尺给姜穗量了下身高,快十三岁的姜穗长了两公分,现在有157cm了,姜水生乐呵呵地笑:“穗穗又长高了,多吃点饭,以后比爸爸还高。”
姜穗也弯着眼睛笑。
这个夏天太热了,她脸上的纱布反复感染,特别在后山那次,加重了伤势,到了七月份,姜水生怕伤口不透气,才带她去把纱布也除了。
医生小心揭开纱布,姜穗十分配合,乖巧地侧过半边脸。
大家看着她半边脸,久久没说话。
少女睫毛长长的,并不是很翘,但是浓密又轻易,脸颊小巧却并不消瘦,微微有点儿肉,桃花儿眼明亮又大,眼尾坠着浅浅粉晕。奶白色的肌肤上,有浅浅一个痕迹。
稚嫩的半个侧脸,像是笑意盈盈的乖巧天使。
医生快被她给萌化了:“哎哟,你这闺女长得真好。看得我都想生二胎了。”
姜穗回过头,眨了眨眼。
她另外半边脸青紫也消退了,其实如果上次不在后山摔那么严重,她的伤早该好了。
医生摸摸她微卷的细软头发:“你伤恢复得很好,估计要不了两周,痂就脱落了。回去养养伤口,暂时也别去练平衡操了,天热,中暑也不好。捂一个暑假,你会漂亮得不行。”
姜水生也呆了许久,他挠挠头,笑得憨厚又喜悦,他和妻子都不是很好看,怎么穗穗就长得这么漂亮精致呢。
姜穗给医生道了谢,姜水生很听“医嘱”,让姜穗暂时不要出门练平衡操了。她可以在家帮他处理一下半夏的泥,或者把初中的暑假作业做完。
如今不和驰一铭住一个院子,姜穗自然乐得快点好起来。
大院儿的夏天阳光明媚,八月份的时候,孙小威领着一群大院儿男孩子在院子里踢足球。
所有小少年中,他穿得最好,牛仔裤还是他姥爷特地从帝都带回来的款式,整个儿一个小富二代。他今年十四岁,在私立初中念书,并不和驰一铭姜穗他们一个学校。
他的足球越过开得灿烂的几个桔梗花,“咔”的一声,砸碎了一闪窗户。
玻璃碎片七零八落,有人幸灾乐祸地笑:“孙小威,你把姜叔叔家的玻璃砸碎了,看你怎么办!”
孙小威有什么好怕的,他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没事,姜叔叔脾气好,说一声就没事了。我赔钱呗。”
他阔气得紧,2000年少年们兜里有个五块钱就算不错,他一掏掏出一张一百,一张五十。
其他人羡慕地看着他,有个当官儿的老子和有钱的爷爷真是好。
如果是他们,打碎了邻居家的窗户,早就慌死了,而孙小威丝毫没有闯祸的自觉。
他站上那一小片稚弱的桔梗花圃,吊儿郎当提高声音道:“姜叔叔!不好意思啊,踢球打碎了你家玻璃。”
那头半晌没人应
,过了会儿,传来了蹬蹬蹬的脚步声。
孙小威等了一会儿,他在心里盘算,这年头大院儿一扇窗户真不贵,赔个二三十块钱就非常给面子了。姜水生人挺不错的,想来不会去给他那凶悍正直的老爸告状。
他正美滋滋毫无压力地想着,一个小少女攀上窗台,从碎掉的窗口与他对望。
八月暖阳剪成碎金,蝉鸣声轻轻骚动着耳膜的夏天。
少女桃花儿眼潋滟,白净的小脸上,长睫颤抖着,三分娇憨七分艳,有些生气地看着他。
孙小威:“……”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好半晌红了脸,那红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
孙小威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我、我踢球,我不是故意的……我把你家,不不,我赔钱。”
少女声若脆铃,不悦地指责道:“孙小威,你还踩到我家桔梗花了。”
什、什么花?
眼前这张脸艳若桃李,小妖精一样。少年愣了许久,低头看自己脚下,几朵可怜的蓝紫色花儿在他践踏下奄奄一息,这下孙小威脖子都红了。
他心跳飞快,没头苍蝇似的,跳出小花圃,慌忙用手去扶花茎。
“对不起,我给你摘,不是,我是说,我给你栽好!”他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远处的男孩子从侧面只能看到孙小威红着脸刨土。
“孙小威怎么了?”
“魔怔了吗?哈哈哈,他在干什么,刨土栽花。”
“好傻啊哈哈哈。”
孙小威头也不敢抬,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脸红到快滴血。
他胡乱掏出150块钱全放在姜家窗台上,拔腿就跑了。
姜穗愣愣拿着150块钱,微气恼地探出头去:“孙小威,你到底在做什么?”她不其然对上了远处一众观望的眼睛。
少年们笑声戛然而止,再没人笑孙小威,缓慢的,一个个全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