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和小小被吵醒,小厮点头哈腰请他们到正院去。
谢玄有意拖延,一会儿是符咒没带,一会儿是木剑没拿,急得那个小厮差点儿抹脖子上吊:“道爷,性命要紧的事儿,您可快些罢。”
两人堪堪赶到正院,就见蒋文柏双手捧着一根罗带,在院子中间兜兜绕绕,寻到一棵槐树,在那槐树底下仰头痴笑。
院中灯火通明,廊下站着几个胆大的下人,袁氏已经叫人去拿铜锣来,她也知道丈夫这是撞了邪,想用铜锣的响声把邪祟给吓跑。
看谢玄来了,狠瞪了小厮一眼,她到此时还以为谢玄小小是江湖骗子,找来裹什么乱。
什么邪气缠气,不过是江湖骗术,要不是蒋文柏看中了小小的容貌,哪会把人请到家里来。
下人取了铜锣来,绕着蒋文柏“哐哐”打锣。
“蒋文柏”听见锣声停住脚步,十分有趣的看了那几个下人一眼,看他敲了两下,又突然发怒,神色间就像个喜怒不定的女人。
伸手夺过铜锣,一下掰成两半,扔向袁氏。
袁氏身边就站着小小,劲风拂面,谢玄怕小小受伤,抽剑抵挡,随手扔了一张符过去。
符咒浮在空中,在蒋文柏面前停了下来,他的动作随之一顿,呆立在槐树下,脚也不再飘动。
袁氏大喜,可她还没高兴多久,那张符烧了一个洞,没一会儿便烧尽了。
蒋文柏又绕着槐树转起圈来。
小小仔细一看,那吊死鬼的长舌头缠在蒋文柏的脖子上,红舌好似系在脖间的绸带,一拉一扯把蒋文柏提起来。
女鬼双脚垫在蒋文柏的脚后跟,蒋文柏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作,细腰一摆,走起路来全然女态,甩手就将罗带悬到了树上。
刚刚七八个小厮都拦不住蒋文柏,一张小小符纸竟让他停了停,袁氏这下相信谢玄真有本事:“道长,道长赶紧想想办法!”
谢玄刚刚扔出去的是一张废符。
符头符脚画得规格齐全,但一张符能不能起作用,最要紧的是符胆,请神入胆,才能镇守符咒。
谢玄在画符胆的时候,有意漏掉两笔,是专门特供给蒋文柏的,这张符本不该起作用,没想到那女鬼竟会这样不济,被这样的符拦了一拦。
谢玄叩住咒符不扔出去,假意皱眉道:“奇怪,这是什么成了精的凶煞,竟连师父给的五雷灵符都镇不住它!”
袁氏一听急问:“还有什么办法?”
谢玄装作苦思:“这……我们还没见过这么凶的煞。”
谢玄和小小刚奔到廊下时,那女鬼还怔忡了一下,她舌头卷着蒋文柏的脖子,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巴似乎思考了一下要不要逃走。
等挨了谢玄的符,就知道他是有意手下留情,缠蒋文柏缠得更紧。
蒋文柏脖子抻长,越扯越细,双目凸出,踮脚飘到罗带边,要把脖子套上罗带。
袁氏把牙一咬,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道士挡不住,张口吩咐:“赶紧去宰黑狗取血!”
黑狗血破煞,这是民间的土法子,可这法子管用,要是那女鬼当真被狗血淋头,必会鬼力大伤。
两个下人面面相觑:“娘子,这黑天摸地的,哪儿去找只黑狗?”
袁氏不是寻常内宅女子,一计不成转言便道:“那就童子尿公鸡血,不论什么放一盆来!”
厨房里就养着鸡,两个下人奔去厨下杀鸡取血去了。
小小赶紧扯了扯谢玄的袖子,她心中还是觉得女鬼十分可怜,想暗助女鬼逃脱。
谢玄心中有数,他拔出桃木剑,翻过栏杆跳到院中,虚刺一下蒋文柏的面门,大声嚷道:“我将这凶煞缠住,快取黑狗血来!”
女鬼闻言一顿,她不甘心就此离开蒋文柏的身体,只差这一步,飞身就要把头塞到罗带中去。
谢玄一时踌躇,心里觉得蒋文柏活该,可他手中的桃木剑却突然自己动了起来,飞出谢玄的手,在半空一击。
宝剑刹时注满光华,剑尖指向蒋文柏的脸,女鬼一下被逼得退后一步,用袖子掩住脸,哀叫了一声。
这把剑是师父留下的,宝物自有灵性,它不愿意看恶鬼伤人。
小小见此情状上前一步:“师兄!”让他别尽全力。
谢玄一把攥住剑柄,这剑自己要斩鬼拉也拉不住,他一把牢牢握住,与剑角力,出了一身大汗,终于把剑制住。
女鬼一离开蒋文柏的体内,蒋文柏“啪”的一声脚跟落地,恍恍惚惚将要醒来。
谢玄剑尖轻挑,他看不见那女鬼身在何处,可料想不会离开蒋文柏太远,再次示警:“识相的速速离开。”
女鬼不甘心就此离开,两个下人已经抬着一盆鸡血从廊下冲出来。
她先是被剑气所伤,又闻见一股难闻至极的味道,倏地飘过墙头远去。
谢玄离得最近,女鬼一走,蒋文柏就迷迷瞪瞪睁开眼睛。
谢玄假装那女鬼还没离开,用桃木剑尖戳着蒋文柏的身体,让他不断左右摇摆转圈,口中大喝:“还不显形!”
小小看见女鬼离开了,知道师兄在作弄人,抿嘴轻笑,一本正经指点两个下人:“这邪祟厉害得很,须得当头浇下才最管用。”
两个下人抬着铜盆,这一盆鸡血混童子尿,又骚又腥,绕着蒋文柏转上两圈,对准了头脸一下泼了过去。
谢玄脚尖一滑,剑尖护住全身,退得干净利落,半点血滴都没沾到。
蒋文柏刚刚被女鬼上身,差点上吊,才醒过神来,兜头一盆鸡血人尿淋下,尿骚味直冲五脏,摔在地上呕吐起来,把刚刚吃的酒水菜肴全都吐了出来。
袁氏刚刚还叫得情真意切,这会儿见蒋文柏人无事,想要去扶又捂住鼻子,吩咐丫头小厮去把人扶起来,烧热水给他洗澡。
谢玄还想让蒋文柏多吃些苦头,出言恐吓:“不成,此时天还未亮,那邪祟说不定还会再来。”
袁氏就让蒋文柏穿着尿衣,看他眉毛头发都被鸡血糊住,一时打颤一时发热,叫下人赶紧煮姜汤来灌他喝下,也好发发汗。
经历这些,袁氏不敢再打之前的主意,客客气气请小小和谢玄到堂屋,让丫头预备宵夜送上来,问谢玄道:“这东西这样厉害,可还会再来?”
“不好说。”谢玄看了他她一眼,“若是路过,已然知道厉害,若是寻仇,就一定还会再来。”
袁氏脸上肉跳,强自镇定,他们夫妻做这“生意”已经许多年了,但只谋财不害命。
小家女子没有妆奁,大家女子不敢下手,专门哄骗烟花。
先让蒋文柏引诱这些女子当妾当外室,等进了蒋家的门,原来那些皮肉钱俱都归了夫妻俩,再将人转手卖掉。
假称人死了,从来也没人追究。
烟花女子,早就破了身,就算转卖,也不过换一个地方卖笑,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没有人真的寻死。
就在别的地界死了,那可不关他们夫妻的事。
袁氏脸上神色变幻,这种阴私不能告诉他们,心中又想,难道是蒋文柏原来欠下的债?娶她之前那几个,说不准就有死了的。
“今夜如此凶险,全靠道长救我夫君,还请道长小住。”说着起身亲自给谢玄添了茶,“不瞒道长,家中正有喜事,道长不如留下吃杯喜酒。”
她竟然还要讨白雪香进门。
小小蹙了眉头:“还要办喜事?”
袁氏一时没听出话音来,她往小小脸上一瞥,心里暗暗可惜,这么个女孩要是调理好了,可比白雪香值钱多了,她微微笑道:“是我夫君心尖上的人,自然要讨进来的。”
两千两雪花银,可不能白白放过。
袁氏说这话时,头顶五蕴之气浮动,贪欲大炽。
小小不由眉头一蹙。
土地给的差事还没办完,谢玄点头应下:“既与郎君有缘,自然要留下吃杯水酒。”
袁氏赶忙差人去请萧真人。
萧真人昨夜在白家小院作法,一夜都风平浪静,白雪香只当他道术高深,奉上重礼。他酒足饭饱,刚要回一阳观,还没出城门就又被蒋家请了过来。
双方在堂屋相遇,萧真的两个徒弟一眼就认出谢玄小小,他们俩自从跟了萧真人,还从来没吃过那么大的亏。
昨日便怀恨在心,本想在城中打听谢玄的消息,找准了机会狠狠教训他一顿的,没想到冤家路窄,在蒋家就遇上了。
萧真人本不把这两个小道士放在眼里,目光一扫而过,茶盏还没端起来,就又看向小小,目光灼灼地盯住小小怀中那杯桃木剑。
这把剑用古桃木所制,色泽深红,剑的模样没什么出奇,可这把剑隐隐绕着瑞气,是经年累月斩厉鬼才能滋养出这样的阳气。
萧真人目光一动:“这二位小友,不知师承何处?”
他目光微闪,小小就知这人打坏主意,唇角轻轻一抿。
谢玄与小小自小到大,没有一天分开过,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必示意他便明白。何况萧真人前倨后恭,定是有所图谋。
这萧真人是道门中人,不太好骗,谢玄却也不惧,张口便道:“我们师兄妹二人是下山游历,师父说了,不许随处报他的名号。”
第一,师父很严厉。第二,师父有来头。
萧真人先看宝剑,再听谢玄说的话,信他们确实是有来路的,不敢贸然行事,还是眼前的银子要紧,转头对袁氏道:“邪祟在何处作怪,带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小小:师父你为何多管闲事!
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