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老警察,我最忍受不了的是,我一个救人的变成了害人的!所以,从降职到刑警队那一天开始,我就发誓,我司马凉绝不再办错一起案子!
司马凉开着警车,风驰电掣地向前驶去,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小张看他一直黑着个脸,也不敢说话,但当发现车子行驶的方向并不是回刑警队的时候,她心里就开始打鼓了,犹豫了半天,刚要开口问去哪里,车子嘎吱一声恶狠狠地停下,司马凉推开车门就下了车,小张赶紧也下来了,抬头一看,竟是进了中国警官大学的校园。眼前一座楼,三楼还亮着灯,司马凉推开楼门冲了进去,噔噔噔地一串脚步声向上,小张连忙跟了上去。
虽然是暑假,但名茗馆的活动照常进行,何况这里空调冷气开得足,夏夜里看着窗外粉盈盈的合欢花,大家聚在一起读书聊天,再惬意不过。所以大部分成员此刻都在,见司马凉直眉瞪眼地闯了进来,都有些发愣,不知道这个上次来还恭恭敬敬的家伙,怎么突然变成了一副逼宫问罪的嘴脸。
“周宇宙呢?”司马凉问,又凶又狠。
张燚站了起来,很惊讶地问:“司马警官,这么晚了,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司马凉说:“我再问一遍——周宇宙呢?”
有个男生火了,名茗馆里集聚的都是未来中国警界的精英,岂容你一个小小的刑警队支队长来撒野,站起身就要呵斥他,但被张燚拦住了。张燚说:“他正在体育馆里,可能是和攀岩俱乐部的几个同学一起玩儿呢,您去那里找他吧。”
司马凉转身就要走,张燚突然喊了一声:“司马警官,请留步!”
司马凉回过头,看着她。
张燚平静的声音中,略带一丝威严:“我想告诉您,周宇宙是名茗馆的成员,您找他调查案情,可以,但是如果您无凭无据对他采取什么不利于他的行动,那么名茗馆绝不会坐视不管。”
“你倒提醒我了。”司马凉眉毛一扬,对站在门口的小张说:“我去抓捕周宇宙,你留在这里看着这群人,谁要是敢打电话、发短信给周宇宙通风报信,立刻就铐上——你带着手铐吧?”
“带着呢!”小张响亮地回答道。
司马凉下楼去了,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学生。
带周宇宙回警队的路上,不到15分钟,司马凉一共接到了3个电话,第1个是中国警官大学学生处打来的,傲慢地要求他立刻放人;第2个是以前的老同事打过来的,说名茗馆的面子一定要给;第3个是市局一个领导打来的,责问他掌握了什么充足的证据就敢动名茗馆的人?!他一律不答,听完对方的话就挂机,最后一想,要是分局直辖的领导过问这个事情还真不好抗命,干脆把手机一关,完事。
回到队里,把周宇宙往一间屋子里一锁,钥匙揣进兜里,司马凉这才回到办公室,把座机的线也拔了,往沙发上一躺,鼻孔往外呼哧呼哧地喷着热气,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他还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娄子。
名茗馆自从创建以来,声望与日俱增,平日里被公安系统的各级领导宠得如掌上明珠,时间一久,且骄且狂,不要说有人敢大晚上的冲进来抓人了,连稍微重一点的话都没听过。所以,还没到第二天早晨,全市凡是帽子上挂着警徽的,可全都知道了司马凉的鼎鼎大名,大家就等着看他怎么倒大霉了。
马笑中上班,刚一进办公室,值夜班的田跃进就告诉了他这个消息。马笑中生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当时两眼就放光:“嘿,司马凉这小子哪儿憋出的尿性,敢干这么牛逼的事儿!”立刻叫上丰奇,开车一起去刑警队观战。
刑警队大楼,司马凉的办公室门紧闭着,外面围拢着许多刑警,正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马笑中一看就轰他们去工作,还严肃地说“只有农村的二流子才喜欢听墙根儿,咱们人民警察不应该有这种无聊的行为”。等大家都心悦诚服地散去了,他让丰奇找来个马扎,往门口独自一坐,做起了VIP级别的二流子。
办公室里面,分局李副局长的声音很是严厉:“你抓捕周宇宙的具体理由是什么?”
“他在警方调查中做伪证、提供虚假信息!”司马凉的回答掷地有声,“我今早审讯过他了。他承认,原来说的什么他发现小青偷钱包没有追究,于是谈上恋爱,统统是谎话。真实的情况是,他在泡吧的时候认识了小青,看人家长得漂亮,一顿猛追。那时阿累刚去世不久,小青又痛苦又空虚,就和他好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发现他用情不专,就坚决和他分手了,他转而和樊一帆谈上了恋爱。为此小青非常鄙夷他。那天晚上从‘恐怖座谭’离开后,他和小青在樊一帆家的楼下发生过争吵,还被小青抓了一把。小青走后,他就跟在小青后面,看她去哪里,结果发现她一直慢慢地走到望月园,根本就没有进过青塔小区一步!他做伪证陷害小青,纯粹是因为嫉恨人家和他分手,加上看她是个农村来的女孩,在城里没依没靠的,想整人家一把——您说他干的这算个人事儿吗?!”
李副局长沉默了片刻,慢慢地说:“那你可以把他叫到刑警队,仔细质询嘛,干吗要大晚上的闯进名茗馆抓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名茗馆的地位……”
“我知道。”司马凉打断了他的话,“上次我接到名茗馆的邀请去谈杨薇命案,当时心里也很激动,我也想和他们建立好关系,将来他们毕业了一个个身居要职,还能记得有我这么一号人,不说提职吧,至少工作上能得到许多照顾……但是有个事儿,在我心里比这些加在一起都要重,那就是——我不想再办错案子了!”
门外的马笑中一愣,不由自主地从马扎上站了起来。
司马凉的声音有些激动:“上个月那起连环杀人案,说到底,就是我许多年前疏忽大意,把一起谋杀案误判断成了意外事故,埋下了祸根,结果您数数,多少无辜的生命搭了进去。降职、处分,这都是小事,作为一个老警察,我最忍受不了的是,我一个救人的变成了害人的!所以,从降职到刑警队那一天开始,我就发誓,我司马凉绝不再办错一起案子!可是,这个周宇宙做伪证,害得我抓了一个无辜的女孩,要不是呼延云的推理给她洗冤,她没准就会上刑场吃枪子儿……我抓周宇宙是客气的,我把牙咬碎了才忍住了没揍他个王八蛋——管他娘的什么名茗馆!”
黑暗的楼道里,马笑中听得眼窝子一热。
房间里,沉寂了许久许久,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在空气中弥散。
“我理解你的感受和心情。”李副局长的声音很低沉,“但是无论怎样,你惹的这个祸太大了,周宇宙做伪证确实是严重的违法行为,但是第一小青已经被开释,第二对于伪证罪的认定和量刑是比较灵活的,可大可小。说到底名茗馆是自己人,如果处理过重了,我们警方的面子会很难看,所以你还是及早放人的好。”
“不行!”司马凉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抓捕他,并不单单是因为他做了伪证,还因为他是杀害杨薇的重要犯罪嫌疑人!”
“啊?”李副局长很惊讶,“有什么证据吗?”
司马凉说:“昨天我在抓捕他时,发现他正在参加攀岩俱乐部的活动。于是我想到,在案发现场的窗户下方,我们发现了一处擦痕和一个下半手掌的掌纹,会不会是周宇宙从外面攀爬上来,进入房间杀死杨薇这一过程中留下的?他证明小青没有进过青塔小区,可是他说自己之后直接回了家,可没人给他证明。”
李副局长叹了口气:“那你抓紧核实,如果掌印不是周宇宙的,尽快放人。那个什么伪证罪,训诫一番就完事了,不要再扩大事态。现在都讲干部年轻化,保不齐几年后他当了你的领导,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拉开门就往外走,差点被绊个跟头,低头一看纳闷了:这儿怎么有个马扎呢?
这空当儿,马笑中躲进男厕所里给呼延云打电话,告诉他司马凉把周宇宙抓了的事儿,呼延云貌似刚刚睡醒,懒洋洋地说:“活该,谁让他做伪证的。”
马笑中说:“是司马凉抓他的。做伪证还在其次,主要因为他是杀害杨薇的犯罪嫌疑人。”
呼延云说:“不会,他做的那个伪证,等于将自己也置于案发现场附近——他要是真凶不会冒这个险。”
马笑中有点着急了:“那司马凉岂不是又要办错案子?你可不知道,他昨晚冲进名茗馆抓人,轰动全市,要是真的又弄错了,那他可要摘警帽了。”
呼延云不屑地说:“他一个当警察的,总是冒冒失失,妄下判断,我看警帽还是摘掉的好。”
马笑中可真急了:“不成啊呼延,这个家伙虽然混账,但是他已经知道错了。”接着就把自己偷听到的司马凉和李副局长的对话叙述了一番。
呼延云听完,声音马上就是一振:“你想办法拖住司马凉,别让他轻举妄动,我现在打车去刑警队。”
马笑中这下心里才踏实。走进司马凉的办公室,见他正在安排预审员小张准备再次提审周宇宙,便说:“老司,啥时走?我送送你?”
司马凉一愣:“走什么?”
马笑中说:“你敢闯进名茗馆抓人,我看你那位子肯定是坐不过今天上午了。请你吃顿早餐,算是告别,将来你在望月园附近摆地摊卖盗版光盘,我保证关照伙计不抓你。先把话说头里:毛片可不行!”
司马凉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吃就吃!吃完了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我走不走得成!”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小摊,坐在凉棚下一起吃早餐,中间马笑中一张破嘴一直嘚啵嘚啵的,连挖苦带损,什么“树挪死人挪活”,什么“下岗再就业也是响应政府号召”,什么“心若在爱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司马凉也不理他,吭哧吭哧连吃带喝,混了个肚儿圆,然后起身就走。回到办公室,只见屋里坐着个人,正捧着一本《铜镜史典》专心地阅读。司马凉定睛一看,正是昨晚让他在青塔小区大败而归的呼延云。
呼延云见他进来了,站起身便是一笑。
这一笑,让司马凉愣住了。
呼延云的狂傲,犹如玉龙雪山上的飞雾,万里之外,也能见诸云霄。凡是和他打过交道的,没有不领教过的。他从少年时代就恃才傲物,雄心万丈,虽然后来经历过不少磨难,甚至纯粹因为傲慢吃了苦头,但傲气渗到骨子里了,收敛也只是表面的。在和别人一起办案时,如果发现对方有荒谬之处,或者罪犯做无谓的诡辩,难免会笑,嘴角微微一扬,眼神里可是充满了轻蔑和鄙夷,那一笑,简直淘尽天下英雄。
但是此刻这一笑,他的眼神却是友好的、尊敬的,白净的娃娃脸上浮动着一层安详的光芒。
“司马队长。”呼延云说,“我听笑中说,你认为周宇宙是杀害杨薇的犯罪嫌疑人,我觉得这不大可能,所以特地来劝你,不要弄错了办案方向,徒劳无功。”
司马凉冷冷地说:“你凭什么说我弄错了办案方向?周宇宙承认那天晚上一路跟着小青,见她进了望月园才回家,可是没人能证明他真的回了家,况且他又参加了学校的攀岩俱乐部,完全可能顺着6号楼的外墙——”
“这个我也考虑到了。”呼延云打断他的话,“我自己就是个攀岩爱好者,当我勘察案发现场时,曾经想:如果罪犯顺着6号楼的外墙,攀登着那些防盗窗、空调外挂机,上到409房间,钻窗杀人,有无可能。我觉得应该可以,但是在409房间的窗户上,我没有发现一点攀爬进来的痕迹……”
“你到底有没有仔细勘察过案发现场!”司马凉不耐烦地说,“你难道没有看到窗户下面的擦痕和掌纹吗?”
马笑中也奇怪:“对啊呼延,当时你不是看见了吗?”
“当时我就告诉你了,那是庸人自扰。”呼延云说着,用手在窗框上压了一下说,“你们看,那个掌纹就是这样的吧。从方向上看,掌根在里,掌心冲外,也就是说,假如这个掌纹真是凶手的,他应该是单手撑着窗框向外跃才造成的,要知道这儿可是四楼,他难道想用鞍马动作跳楼自杀?所以这个掌纹不可能是罪犯留下的,我倒更倾向于,这是警队中的哪个笨蛋在勘察现场时,撑着窗户向楼下张望时留下的,那个擦痕也是袖口的扣子按压的结果。不信,你们可以把勘察过现场的所有警察的掌纹,与之对照一下,很快就能找到‘真凶’。”
司马凉立刻就派小张去办这件事,然后对呼延云说:“即便掌纹不是周宇宙的,也没人能证明他跟着小青到了望月园之后就直接回家了啊,他自己又拿不出证据。”
“我倒是有个想法,虽然龌龊了一点,但很可能是真的。”呼延云竖起了右手的食指,“虚伪和性欲成正比,越虚伪的人往往性欲越强,这是我多年参与犯罪调查得出的结论之一,尽管没有统计数据来支持,可每次都被证明是对的。周
宇宙是个极端虚伪的人,他大半夜跟踪小青那么长时间,既然不是护花,必定是想摧花,可惜一路上总有行人,小青性子又烈,他最后也没敢下手,所以我猜,他后来可能是到望月园附近哪个色情场所泄欲去了。他当然不敢和你们说明这一点,不然做伪证连带嫖娼,他非得让学校开除了不可。”
马笑中让丰奇带上周宇宙的照片,在辖区内的所有色情娱乐场所,逐个查问有没有在杨薇命案发生那天见过这个人。
很快,丰奇就给马笑中打来电话,声音跟吃了死苍蝇似的:“那个周宇宙真是恶心透顶,您不是这段时间扫黄抓得严吗?大半夜的他找不到开业的色情场所,就在顺途修车店后面的胡同里找了个暗娼,那女的都40多岁了,模样儿长得比您还寒碜呢……”
马笑中大怒,把丰奇臭骂了一顿。这时小张回来了,司马凉问:“掌纹比照结果出来了?”小张点点头。司马凉问是谁的,小张神情尴尬极了,吞吞吐吐的,马笑中鼓励她说实话,“就算是司马队长的也不要替他隐瞒”。司马凉瞪了他一眼,对小张说:“到底是谁的?快讲!”小张慢慢地抬起胳膊,手指指向马笑中。马笑中立刻像窦娥一样大喊:“不可能!”小张委屈地将窗台上的掌纹和马笑中的掌纹图片呈给大家。众人一看,可不就是马笑中右手下半手掌留下的?
马笑中傻眼了,半晌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都怪那个叫张伟的记者,他从望月园的草坡上滑到青塔小区,正好撞上了丰奇,两人在楼底下对掐起来了,我当时正在409房间里,听外面吵吵嚷嚷的,就扒着窗户去看怎么回事,结果……”
司马凉一张瘦脸气得铁青,指着马笑中的鼻尖儿,指头都在发颤:“你……你……”
“我怎么啦?”马笑中满不在乎地跷起二郎腿,歪着嘴巴说,“圣人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谁这辈子还没犯过错误啊。那怎么办?扇自己嘴巴?跟自己较劲?那不是‘上火吃荔枝,越吃火越大’吗?老哥,你比我年长,得比我豁达才行啊。”
司马凉呆呆地看了他半天,终于琢磨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嘟囔一句:“少说废话……”
“得啦得啦!”马笑中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咱哥儿俩还是先同心协力把眼前的这起案子破了,再扯别的吧。”
“谁要和你同心协力!”司马凉搡开他,转身对呼延云说:“呼延先生,说实话,这个案子我真的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您能否帮帮忙?”
呼延云微笑着点点头:“没问题。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在案发现场提取的各种证物。”
司马凉马上带着呼延云去证物室,把案发现场提取的证物,一一请他过目:血迹斑斑的凶刀、缀着银色小铃铛的钥匙串、Dior的水钻胸花、黑色针织筒裙、高跟鞋……呼延云看得仔细极了,目光犹如显微镜一般,专注得有如要析出每个分子。
正在这时,小张从门外进来说:“队长,名茗馆的同学来了。”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张燚和另外一个男同学的身影。
司马凉一脸不快:“你们来做什么?”张燚说:“司马警官,我们是来接周宇宙同学回学校的。”司马凉说:“他不仅仅做伪证,还嫖娼,这样的人,名茗馆还要庇护,可见你们是蛇鼠一窝!”
张燚身边那个男生勃然大怒:“司马凉,你说话小心点,名茗馆岂能容得你羞辱?!”
“我看你们是自取其辱!”司马凉不客气地说。
“你是想挑战名茗馆吗?”那个男生瞪圆了眼睛。
司马凉一怔,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狭长的身影,在证物室灰暗的地面上畏缩了几分。
挑战名茗馆?!不要说司马凉,纵使把天下人杰排头数去,有几个有这个胆量?推理界都知道,只要被名茗馆视为挑战的对象,这些年轻气盛的学生们,就会将对手所有的刑侦工作,剥皮一般详尽剖析,发现一点点逻辑上的疏漏便在互联网上撰写长文,千讥万讽。那种痛苦活像是鼹鼠被从地洞里挖出来,直接扔到被太阳暴晒了一个上午的石板地上,直到你俯首认错,向名茗馆道歉为止——当然,从此你在推理界将永远抬不起头来。
那个男生又逼近了一步,但是被张燚一把拉住了。
她看见了呼延云。
呼延云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这番争执,正拿着一把尺子,专心致志地量那高跟鞋鞋跟的高度。
她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呼延先生”,然后拉着那男生,倒退着出了证物室,在楼道里站好,等待着,再也不发一语。
这时,证物室里,马笑中劝司马凉:“老司,周宇宙虽然可恨,但是不应该让他影响你的情绪,分散你的精力。放了他算了。”
司马凉转头问呼延云:“呼延先生,您说呢。”
呼延云随口道:“看你想要什么了。”
司马凉大悟,对小张说:“把周宇宙放了吧,不过告诉那个浑蛋,案子没侦破以前,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每天早中晚电话报到一次。”
周宇宙被关了一夜,原本英俊的面庞蒙上了一层灰,像严重腹泻过似的。小张给他办了释放手续,把他交给张燚,张燚对那男生说:“你先带周宇宙回去,我留下,还有事。”
他们走了,张燚继续站在楼道里静静地等待,神色平静,宛若挂在墙上的一幅工笔画。
终于,呼延云和司马凉、马笑中一起从证物室里走出来了,她上前再次叫了一声“呼延先生”。呼延云说:“你有什么事情吗?”
“呼延先生,您关于小青不可能从草坡攀爬到望月园的推理,我们都听说了,非常钦佩。”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但是,在这个事件中,名茗馆的一名成员被证明说谎,而且还被司马警官抓进了刑警队,这对于名茗馆而言,无论如何都是莫大的耻辱。虽然这几乎完全是周宇宙个人的责任,但是名茗馆蒙羞,是很严重的事情……”
呼延云目光闪了一下,眉毛微微扬起。
张燚连忙摆手:“呼延先生千万不要误解,名茗馆绝无指责您的意思,我只是奉了馆主之命,想求您一件事情。”
呼延云看着她,不说话。
张燚说:“杨薇被杀一案,物证奇少,人证讲的又多是案情如何诡异,所以外面纷纷谣传是镜子中的妖怪杀人。假如案子最后破不了,还留下一个鬼怪故事,那可真是推理者的耻辱。我们馆主坚信呼延先生能侦破此案,只是希望届时您能够亲临名茗馆,给晚辈们详细讲述您推理的经过,其实就是给我们上一课——当然,我们也知道这个案子比较难破……”
“这个案子不难破。”呼延云一笑,“犹如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我已经找到了大部分碎片,只是还没有按照原状将这些碎片拼接起来而已……”
此言一出,楼道里的众人可都大眼瞪小眼,一个个心说:我们怎么还一点头绪都理不出来呢?
“那么,呼延先生能在什么时候到名茗馆去宣布侦破的结果呢?”张燚说。
“后天上午吧。”呼延云很随便地说,像湖面划过一道波痕。
“那么,一言为定。”张燚把那个“定”字咬得很重,“名茗馆全体成员将恭候您的光临。”然后转身离去。
“我说哥们儿,你真的能在后天上午把案子破了吗?我可觉得悬啊!”马笑中搔着后脑勺说。
呼延云说:“你有那替我操心的闲工夫,不如把下面几件事情办扎实:一个是找到那个叫小萌的用人;一个是找到武旭,我敢百分之百地断定小青那天晚上在望月园等的人就是他——”
“为什么?”马笑中问。
呼延云皱了皱眉头,似乎这是件不需要解释的事情:“望月园那么小,花草树木大多是一眼看得见的,也就那个北门的儿童乐园还藏得下人,刘新宇说自己第一轮躲到旋转木马上,可第一轮抓人的武旭居然根本没有到游乐园这边来,足以说明他始终把自己的活动范围控制在公园南边,第二轮的时候干脆违反游戏规则,在草坡附近走来走去,并因为被发现而大发雷霆……这不都摆明了他是在等待草坡上出现什么人吗?”
马笑中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你要办的第三件事,尤其重要。杨薇的手机找不到,她在死前拨打过的手机号码和发过的信息,总能在服务商那儿查找到记录吧——我要这个记录,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都要拿到!”
司马凉说:“我已经让刑警队的同志去办了,但是手续比较复杂,所以慢一些。”
呼延云摇摇头说:“杀人1秒破案10年的事情,我不干!”
司马凉脸色有点难看,但还是下令,让手下的刑警用最快的速度拿到相关记录。
呼延云这才满意:“我想和张伟谈谈,笑中和我一起去法制时报社一趟吧,司马警官就不必去了,你这副判官似的面孔,再把他吓出个好歹的,我就问不出想要的东西了。”
司马凉摸摸自己那张又黑又瘦的脸孔,无奈地说:“那——好吧。”
马笑中开车带着呼延云来到法制时报社附近,找了一家上岛咖啡厅坐下,先给郭小芬打了个电话。郭小芬说自己今天没上班,去小青家里看看她,顺便了解一些情况。呼延云说那好,等我和张伟聊完了也赶过去。
马笑中打了个电话,说张伟马上就到,然后往沙发上慵懒地一靠说:“望月园那么多人参加游戏,你为什么最后才问张伟?”
呼延云说:“因为他是望月园游戏中唯一的旁观者。”
马笑中有点不大懂:“旁观者?”
“对。”呼延云说,“所有参加游戏的人,除张伟外,他们都厌恶杨薇帮樊一帆夺了阿累的家产,所以都有可能杀害杨薇或者做伪证保护真凶——只有张伟不一样,他是临时被找去替代小郭讲故事的,是一个绝对的‘偶发因素’,所以他的证词不会掺杂任何个人感情,是公正的。我要最后才和他谈,让他详细讲一遍那天晚上所闻所见所感,这样才能分辨出有谁撒了谎……”
正说着,张伟走进了咖啡厅,一见呼延云,点头哈腰的,呼延云请他坐下,给他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把请他来的目的说了一遍。张伟连连点头:“我一定把我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地讲给您。”
袅袅的蓝调音乐犹如被打翻了的香水,在咖啡厅的每个角落里飘溢。马笑中看着那些在铁艺吊灯下或者对坐或者并肩而坐的情侣,突然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觉得一切都很虚幻,虚幻得呛人,像狂喷过杀虫剂的房间一样简直没法待。还有眼前这杯咖啡,明明是苦的非要说成是香的,再怎么兑糖也不如可乐好喝。
愣神的工夫,张伟已经讲到他在望月园里玩捉迷藏了:“我在一个大草堆里蹲下,刚刚下过雨,弄了一身的水,没过多久,我就看见武旭溜达过来了,我觉得身上刺挠得不行,怀疑是不是有好多小虫子钻进衣服里咬我,就主动跳出来认输。武旭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让我到圆形广场那儿等着,接着抓人去了。不过,第一轮结束的时候,他还差蔻子和刘新宇没有抓到,所以第二轮跟其他输了的一起手心手背,这一回是王云舒抓人,我还是很快就被抓住了,刘新宇和小萌也相继‘落网’,武旭耍赖,没在一个地方躲着,而是瞎溜达,被抓住后还和王云舒争吵,最后蔻子回来了,说看到小青了……反正当时挺乱的,这时我看见两辆警车开进了青塔小区,一想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没准儿能挖个大新闻,就顺着草坡溜下去了,后来的事情,马所长就都知道了。”
马笑中完全没有听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捅捅身边的呼延云:“差不多了吧。”
呼延云没理他,接着问张伟:“你再仔细想想,在整个游戏的过程中,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见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张伟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说:“游戏刚开始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一阵电话铃声,但是我之前跑得太猛了撞到树干,没准儿是幻听。别的什么奇怪的声音和事,就没有了。不过,我躲在草堆里,视线正好对着出事的那6号楼,黑黑的夜里戳着那么一个废弃的烟囱似的东西,当时就觉得特别诡异,觉得可能会闹鬼。你们可别觉得我迷信。说句呼延先生肯定不爱听的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古怪的事情,比如湘西赶尸、百慕大三角、麦田怪圈什么的,根本没有逻辑可言,那可不是推理能解开的谜。”
“你先喝两口咖啡润润嗓子。”呼延云笑着说,“尽管你已经把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但是有个地方,我想请你再讲一次。”
张伟一面啜着咖啡,一面问:“什么?”
“就是蔻子给你们讲的镜子杀人的故事,你再复述一遍。”呼延云直视着他,目光严肃得像两只牢牢按住肩膀的手,“尽量详细,尽量还原,争取一个字都不差。”
马笑中不由得一愣,他记
得从调查开始,呼延云似乎就特别在意蔻子讲的故事,不仅让蔻子讲过,还让雪儿和刘新宇讲过(雪儿根本没有听过才算作罢),而且要求都是“完整地复述”,“能最大限度地还原”,“能一个字不差才好”,现在又让张伟讲,难道他听着不烦吗?
张伟倒是很配合,开始讲那个故事,当讲到杀害丈夫的女人拿着刀站在镜子前的时候,呼延云突然说:“这个地方请讲得再慢一点,细一点。”
“好。”张伟定定神说,“女的站在宝镜前,往里面望了一眼,吓得她差点没瘫了,镜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女的吓得都要疯了,把那面镜子噼里啪啦地砸了个粉碎,不知怎么的,碎镜片掉地上一块,屋子里的灯管就爆炸一根——”
“好了!”呼延云一伸手拦住了他的话,微笑道,“张伟,谢谢你,如果不是那天你在现场,可能事情的真相就会被永远地埋在土里。”
张伟受宠若惊,又闲扯了几句,才回报社上班去了。
望着张伟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马笑中一头雾水,想问呼延云到底有什么重大发现,看他一直低头沉思,也不敢打扰,很久才嘀咕了一句:“呼延,我觉得张伟说的有道理呢。”
“嗯?”
“世界上有不少谜案,说是闹鬼也好,说是外星人干的也好,就是解不开的,你找不出什么逻辑,也推理不出真相。”
“根本不存在这样的谜案!”呼延云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认为有,只能说明你还没有理解什么是‘推理’。推理是科学——最严谨、最具美感又最富艺术性的科学,科学技术是刀身,科学的思维方式是刀刃,无论多么诡异、离奇的谜案,也能迎刃而解。推理者的头颅永远高昂,越难侦破的案件,越能激发他的傲慢和张狂:我是万物之灵长,我拥有丰富的科学知识,我擅长严密的逻辑思维,我就有挑战一切谜团的自信与勇气。然后,俯下身子,低下头颅,聚精会神,像考古工作队一样对犯罪的遗址细致观察,对真相全面发掘,毫不留情地否定自我的谬误,最终找到正确的答案。纵使失败,也不要紧,那不过是视神经出现了短路、视网膜存在盲点,或者大脑的神经元细胞在运算中出了偏差,不妨耸耸肩膀,从头再来……但绝不能就此归结于鬼怪作祟——只有懦夫和蠢货才会动不动就把挫败和愚昧迷信挂钩!”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坐在咖啡厅里的其他人都投以厌恶的目光,他却毫不在意。
矮胖子呆呆地看着他。
呼延云说完了,喘了口气:“对不起,我对五四精神有一种近乎狂热的膜拜,一说这类话题就激动,滔滔不绝跟话唠似的。”
“五……五四精神?”马笑中像看见一块嚼了太久已经融化的泡泡糖,突然吹出了一个泡泡。
“赛先生、德先生,SdDemocracy。”呼延云的声音像置身圣殿一般庄重,“科学与民主!”
马笑中突然觉得这个家伙大约还活在20世纪初,可是又觉得他比自己所有认识的人都要先进得多,这真是一件古怪而又矛盾的事。
“好吧好吧。”他无奈地嘟囔道,“那你总可以稍微透露一点,你为什么要让每个人都翻来覆去地讲那个镜子杀人的故事吧?我耳朵都要听出趼子来了。”
“你还记得那把扳手吗?”呼延云问。
“扳手?你说镜框的托架上那把?”
“对。我提出了四个疑点,扳手就是其中之一。”呼延云说,“我提出的问题是:明明眼前就放着一把扳手,凶手为什么要用刀柄的底端去砸碎那面镜子呢?刚才我在刑警队看到了那把凶刀,更加深了这个疑问,它的底端并没有尖锐的凸起部位,敲碎镜子挺费劲的。对此我心里有一个答案,而张伟的话则彻底证实了这个答案。”
“什么答案?”
呼延云说:“小青在‘恐怖座谭’上讲的镜子杀人的故事,我取名叫‘小青版’,而蔻子在叠翠小区讲的镜子杀人的故事,我取名叫‘蔻子版’。‘蔻子版’是‘小青版’的复制品,中间有一些差别。我看了老甫、夏流和小青在审讯笔录中记载的‘小青版’,又听了刘新宇和蔻子转述的‘蔻子版’,发现其中和案情关系最大的差别,就是在‘小青版’中,提到女人用刀柄狠狠地凿在镜面上,而‘蔻子版’中只是说女人把那面镜子砸了个粉碎,并没有说是用什么工具砸的……”
“啊!”马笑中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明白了,凶手砸镜子,刻意模仿的是‘小青版’,而不是‘蔻子版’。”
呼延云点点头:“张伟的证词最可靠,他讲述的‘蔻子版’中也没有说用什么工具砸碎镜子,这一下我们就能理解了,凶手为什么放着扳手不用,非要用刀去砸镜子了,凶手是在严格按照‘小青版’的故事情节作案。”
“哈哈,这下犯罪嫌疑人的范围,可就大大缩小了!”马笑中胡噜着因为兴奋而发亮的脑门,“就在参加‘恐怖座谭’的人之中,而蔻子那帮人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呼延云说:“目前看来,的确是这样。”
“但是,参加‘恐怖座谭’的那几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啊。”马笑中皱着眉头说,“杨薇是夜里12点整出的事。按照这个时间推算,夏流是那晚11点55分离开老甫家的,即便是打车也要10多分钟才能到青塔小区,那时杨薇已经死翘翘了,而樊一帆和老甫12点才出发赶往青塔小区,有载过他们的出租车司机和的票为证,更不可能杀人。周宇宙和小青也都排除了作案嫌疑……”
“如果杨薇不是12点被杀的呢?”呼延云说,“12点整,老甫和樊一帆只是听到了杨薇的呼救声,也许这是她设计好的一出戏,而被凶手利用,她真正的死亡时间,其实是在12点到12点15分之间。”
马笑中想了想说:“如果是这样,周宇宙和小青依然可以排除作案嫌疑:你已经证明小青在12点之后不可能走出青塔小区,周宇宙在那个时间段正忙着‘配种’。至于胖子夏流,假设他打车在12点05分赶到青塔小区,从正门进一准儿会被门卫李夏生看见,如果是从望月园的草坡滑下,杀完人再爬上去,我且先不说他那肥猪身量能不能干这么有技巧性的事儿,就冲望月园里那么多人,能都看不见他?”
呼延云没有说话。
“剩下的就是樊一帆和老甫了。樊一帆那疯可不是装出来的,我问过市局下属的精神卫生鉴定中心的大夫,他说樊一帆绝对是真的吓疯了,眼球运动分析仪证明她患上了精神分裂症。”马笑中说,“至于老甫,他倒是有两个时间点可以作案:一个是进了青塔小区后,他先冲进了5号楼,后来说是樊一帆指错了楼门,我曾经想他会不会是从南门进从北门出,然后绕到6号楼去杀了杨薇,但是5号楼409的住户证明老甫当夜确实敲错过他家的门,小饭馆的老板娘李丹红又说老甫进出5号楼的时间很短,不够上下5号楼的四楼再跑到6号楼的四楼杀完人再回来。”
马笑中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还有一个时间点,就是樊一帆被吓疯到警察赶来这一段,三四分钟吧,老甫说他一直在照顾樊一帆,假如他事先和杨薇合计好了,让杨薇装死吓唬樊一帆,等樊一帆疯了之后,他再把杨薇杀了,没有人能指证他——”
“我觉得不可能,他怎么知道樊一帆一定会被吓疯?”呼延云说,“况且,我仔细看过门上的那个脚印,踹得相当狠,门板都塌陷了一块儿,老甫要是真想按照你说的那么干,进409房间时应该是轻轻推开门,而不是造成这么大的声响,万一同一楼层里其他住户听见了出来一看,屋子里躺着个死人——甭管真死还是假死,都会立刻报警,他的杀人计划肯定就要破产了。”
“你还真说对了,当时4层有个老太太听见了踹门声,以为发生了抢劫,扒着门缝一看,见一个男人搀着一个浑身发抖的女人走出409房间,坐电梯下了楼。老太太后来凭照片指认那两人就是老甫和樊一帆。”马笑中说,“另外,杨薇是心脏被戳了一刀,刀子又被拔出,凶手的衣服上和橡胶手套上应该被喷溅上大量的血液才对,我们赶到现场后,对老甫进行了详细的搜身和检测,包括鲁米诺,在他的身上、衣服上没有找到一丝血迹。”
呼延云说:“他会不会把杀人时穿戴的橡胶手套和衣服换掉,扔了,烧了呢?”
马笑中摇摇头说:“那个老太太说,她听到踹门声后,是‘马上’去看门缝的,时间非常短。我们对6号楼内外进行了筛沙子般细致的搜索,没有找到沾血的橡胶手套、衣服,或者任何销毁东西的痕迹。老甫绝对没有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杀完人再把这么一大堆证物都‘变没了’,还把自己的身体漂白了一遍,连鲁米诺都检测不出。”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终于,马笑中叹了口气,摊开手,苦着脸说:“你说凶手就在参加‘恐怖座谭’的人之中,咱们掰着指头一算,个个比用金鱼洗洁精刷过的盘子还白——我是真的没辙了。”
“所以,我想进行一次现场还原。”呼延云说。
马笑中一愣:“现场还原?”
呼延云“嗯”了一声:“今天晚上,把参加‘恐怖座谭’的人都叫到一起,重新演绎一下当时的情景。你知道,所有的魔术归根结底都不过是障眼法,拆穿它的最好办法,莫过于让演员们回到舞台上,近距离重演一遍。”
就在这时,呼延云的手机响了,一接通,就听到了郭小芬焦急的声音:“呼延,出事了,小青失踪了。我在她租的房子这边,她的室友说她昨天晚上并没有回来。”
呼延云的神色顿时一沉:“我和笑中马上赶过去,你告诉我地址。”
挂上电话,马笑中问出了什么事。呼延云拉着他出了咖啡厅,边走边讲。马笑中听完马上给丰奇打了个电话,让他火速与郭小芬会合,然后开上车,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小青租的房子那边。这是一个由几栋6层板楼围成的小区,一下车,他们就看见郭小芬蹲在花坛边,和弯腰站着的丰奇在讲什么。
呼延云大步上前,严厉地问郭小芬:“我昨天晚上不是让你把她送回家休息吗?”
他从来没有这样凶地和她说过话。
郭小芬慢慢地站起身,一向粉盈盈的脸蛋涨得通红:“我把她送到车站,她说不用了,自己回家。”
马笑中连忙把话题岔开:“小郭你刚才蹲着看什么呢。”
“是这个。”丰奇一指地面,有一个开裂的红色塑料板,裂口处露出白色的电池和橘黄色的电路板,“这是小青的手机。郭记者说可能是有人绑架小青时,她奋力反抗中摔坏的。”
呼延云呆呆地看着那手机,转过身,拉着马笑中就往那辆警用普桑上跑:“快开车,带我去望月园!”
两人刚钻进车,郭小芬也跑了过来,拉开车门坐在了后面,对副驾驶位上的呼延云低声说:“对不起……”
呼延云一脸冰霜,一言不发。
郭小芬尴尬极了。马笑中一踩油门,车子向望月园驶去,到地方还没停稳,呼延云就跳下了车,顺着石阶向丘陵的顶部狂奔,等马笑中和郭小芬也登上了顶部,看见他站在圆形广场正中心的平地式喷水池上,傻呵呵地望着正南方,嘴角挂着一缕微笑,像是跳到半空抓住了已经断掉的风筝线,心爱的风筝终于没有随风飘走。
“呼延,你小子没事吧?”马笑中擦着脑门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
“小青安全了!”呼延云松了口气,然后用不容分说的口吻道,“马上封闭这个公园,警方24小时无间断值守,直到我下撤离的命令为止。外人要问原因,就说已经发现凶手杀人后是从这里逃走的,所以要再详细检测一草一木。”
“啊?”马笑中说,“这大夏天的,附近的居民晚上都要来这里乘凉呢,封闭公园?非被骂死不可。”
呼延云直视着他,目光严峻,犹如慢慢逼近的刀锋。
马笑中吐了吐舌头:“好吧好吧,您别这么看着我,跟要给我开膛破肚似的,我答应您还不成吗。”
呼延云这才收刀入鞘:“赶紧撒开人去找小青。还有,马上筹备今晚的‘恐怖座谭’,就在老甫家举行。你、我、小郭和司马凉都参加。对了,司马凉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姓张的预审员,让她也到场。”
马笑中有点糊涂:“叫她干吗?”
“樊一帆疯了,杨薇死了,这两个女人都不能到场,可是我们这场大戏不能缺少演员。小郭可以临时扮演一下樊一帆,至于小张,就让她演杨薇吧。”
呼延云停顿了一下,眸子中闪烁出奇异的光芒,仿佛是将打碎的镜片拾起,植入了自己的眼眶之中:“今晚,我们得让死去的杨薇活过来,告诉我们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