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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上)

裕仁天皇的代表还没有签署日本的官方投降书,基兰博的人就相信战争终于结束了,消息是1945年9月2日传来的,这个日子正好是战争开始六周年。这是极其痛苦的六年。许许多多的位置都已空缺,永远不会再填补上了,他们是多米尼克·奥罗克的儿子罗利,霍里·霍伯顿的儿子约翰,伊登·卡迈克尔的儿子科马特。罗斯·麦克奎思最小的儿子安格斯再也不能走路了,安东尼·金的儿子大卫还能走路,可再也看不到他所去的地方了。帕迪·克利里的儿子帕西永远不会有孩子了。还有这样一些人,他们的创伤是肉眼看不到的,可他们的伤痕却同样深;他们欢天喜地,心情急切,仰天大笑而去,但回家后却沉沉默默,慢言寡语,罕见其笑。在战争开始的时候,他们能想到这场战争旷日持久,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吗?

基兰博并不是一个特别迷信的地方,但是9月2日那个星期天,就连最愤世嫉俗的居民也都战粟了。因为,在这一天战争结束了,澳大利亚史上最长的干旱也在同一天结束了。近十年来没下过一场有补于事的雨,可是那天,布满天空的云层却达数千英尺。黑云压顶,雨水破云而来,在干渴的土地上倾注了12英寸的雨水。也许,一英寸的雨水尚谈不上缓解旱情,过后根本无济于事,可几英寸的雨水却意味着青草啊。

梅吉,菲,鲍勃,杰克,休吉和帕西站在外廊中,望着夜幕中的大雨,使劲地吸着雨水落在焦干、龟裂的土壤上所发出的令人应接不暇的香气。马、羊、牛和猪用腿在渐渐变稠的地而上乱扒着,任雨水冲刷着它们那颤抖的身体;它们大部分都是在上一次像这样的雨涝淋过世界之后才出生的。在墓地,雨水冲走了灰尘,使一切都露出了白色,冲走了那平淡无奇的波梯赛利天使伸展的双翅上的灰土。小河里掀起了浪头,洪水的咆哮与暴雨的抽打声相和。雨,雨,雨!它就象是长期掌握在一个巨大的、神秘莫测的手中的天恩,终于赐与人间。这赐福的、令人叫绝的雨。因为雨就意味着草地,而草地就是命根子啊。

浅绿色的茸茸小草露头了,小叶片直指青天,分开叉,往上窜,随着草叶的生长,渐渐变成了深绿色;随后,深绿渐次褪去,勃发茂盛,变成了一片银米色的、深可没膝的德罗达草原。家内围观场看上去象是一片麦田,清风徐来,草浪起伏。庄园的花园里百卉争妍,群苞怒绽,魔鬼桉在经过九年蒙尘之后,突然之间又变成了蓝色和浅绿色。尽管迈克尔·卡森发疯似的安装的许多水箱依然足以维持庄园的花园,但是,这九年来灰尘落在每一片叶子上和花瓣上,使它们显得色彩黯淡,毫无生气。而一个流传很久的传说被征实了:德罗海达确实有足够的水可以熬过十年大旱,但仅够庄园之用。

鲍勃、杰克、休吉和帕西回到了围场中,看看怎样才能使家畜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兴旺起来;菲打开了一瓶崭新的黑墨水,恶狠狠地拧上红墨水的瓶盖①;梅吉明白,她的鞍马生活将要结束了,因为,用不了多久詹斯就会回家,而且男人们也要转而寻找工作了。

①在记帐中,红墨水是表示支出大于收入的赤字的。--译注。

九年之后,绵羊和牛已经所剩无几,只有最好的种牲畜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关在栏圈里,用人工喂的,它们是第一流牲畜的精华,第一流的公羊和公牛。鲍勃到坐落在东边的西部山川地顶上去了,在那里一些受旱灾打击不那么严重的地区收购母羊。詹斯回到了家中,德罗海达的工资单上又添了八个人。梅吉挂鞍而退。

在这之后不久,梅吉接到了卢克的一封信。这是自她离开他以后来接到的第二封信。

"我估计,"他写道。"从现在开始,我在甘蔗田里再也干不上几年了。这些日子来,衰老的后背有点儿疼,可是,我还是能和他们中间最棒的人一样地干,一天割八吨或九吨。我们还有另外十二队人为我和阿恩割甘蔗,都是些好家伙。钱挣得很容易,欧洲需要糖,希望我们尽快地生产出来。我一年能挣5000多镑,差不多全节省下来了。梅吉,现在离我搞到基努那附近的地主用不了多久了。也许,在我把一切都弄妥之后,你就想回到我身边了。你想要的小孩儿我给你了吗?真有意思,女人是怎样的把心都扑在孩子身上啊。我想,这就是我们破裂的真正原因,对吗?告诉我你日子过得怎么样,德罗海达的旱情怎样吧?你的卢克。"

菲走到了外廓上,梅吉正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信,怅然若失地望着庄园葱茏威茂的草坪。

"卢克怎么样啦?"

"和以前一样,妈。一点儿变化也没有。还要在那该死的甘蔗田地里干一段时间,打算终有一天搞到基努那附近的地方。"

"你认为他真会那样做吗?"

"我想会的,总有一天。"

"梅吉,你会去和他呆在一起吗?"

"过100万年也不去。"

菲在她女儿旁边的一把藤椅上坐下,把椅子技转过来,这样她就能清清楚楚的看见梅吉了。远处,男人们在叫喊着用锤子敲打着:外廓和庄园上层的窗户上终于装上了挡苍蝇的细铁纱网。许多年来,菲一直顽固地坚持不让装。不管有多少苍蝇,房子的造型设计决不能让这些丑陋不堪的纱网给破坏了。可是,干旱持续得越久,苍蝇就越猖獗,直到两个星斯之前,菲才让步。她雇了一个承包商,把牧场的每一个建筑物都围上了铁纱网,不仅仅是庄园本身的建筑,而且也包括所有的职工的房子和工棚。

尽管从1915年以来这里就有了一台牧工们称之为"驴"的机器,但是她还是不愿意在剪毛棚里通上电,德罗海达难道不需要那些光线柔和的灯吗?恐怕是不要的。但是,这儿有一个新的煤气炉,使用订购的罐装煤气,还有十来个煤油冰箱,澳大利亚的工业尚未得到一个和平时期而起步,但是,新的设备终究会来的。

"梅吉,你干嘛不和卢克离婚,再嫁人呢?"菲突如其来地问道。"伊诺克马上就会娶你的;他从来就没看上过其他的人。"

梅吉那可爱的眼睛迷惑不解的打量着母亲。"老天爷,妈,我相信你实际上是在用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口气在对我说话!"

菲没有笑,她是极少笑的。"唔,要是到现在你还是不是一个女人的话,你就永远不是了。我有资格这样说你。我一定是老了,觉得爱罗嗦了。"

梅吉大笑了起来,并且对妈妈这么多事感到高兴,极不想破坏这种新的情趣。"下雨了,妈。一定是下雨了。我,看到德罗海达又成了一片草原,庄园附近的草坪一派葱绿,不是很好吗?"

"是的,是这样的。可是,你岔开了我的问题。为什么不和卢克离婚,再嫁人呢?"

"这是违背教规的。"

"蠢话!"菲大声说道,但是很和蔼。"你的一半是我的,我可不是天主教徒。别跟我说那个,梅吉。要是你真的想结婚的话,就和卢克离婚吧。"

"是的,我想我愿意结婚。可是我不想再结婚了。和我的孩子在一起,留在德罗海达,我很幸福。"

附近的荆丛里传来一阵和她的声音十分相似的咯咯的笑声,那枝叶垂蔓的圆柱形的树丛掩盖着那发出笑声的人。

"听!他在那儿,是戴恩!你知道吗?他这个年龄就能像我那样骑在马上了。"她向前一探身子。"戴恩!你在干嘛呢?马上出来!"

他从树丛枝叶最密的地方爬了出来,两手满是黑土,嘴旁沾着叫人起疑的黑泥。

"妈!你觉得土壤的味好吗?真好呀,妈,真的!"

他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七岁的他个头儿就算高了,身材颀长,优美而健壮,面容精巧俊秀。

朱丝婷出现了,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她个子也很高,但与其说是苗条倒不如说是皮包骨头,满脸雀斑。在那棕色的斑点下,很难看清她的面貌,但那令人气馁的眼睛还是像婴儿时期那样浅淡;在雀斑之中很难看到那双过于浅淡的沙色眉毛和睫毛,淘气的脸旁乱烘烘地长着像帕迪那样极红的卷发。谁也不会把她称之为一个俏孩子,但是谁也不会忘记她,这不仅是由于她那一对眼睛,而且也是由于她那极强烈的特点。严峻、直率、坚定而聪慧,大伙都觉得八岁的朱丝婷还是像婴儿时斯那样小。只有一个人和她特别亲密:就是戴恩。她依然溺爱他,依然把他看做是她的财产。

这就导致了她和她母亲在愿望方面的许多冲突。当梅吉挂起了马鞍,重新回来作母亲的时候,这对朱丝婷是个不堪忍受的打击。有一件事,自从朱丝婷确信她在任何事上都是正确的时候起,她似乎就没有需要一个母亲的愿望了。她是个既不需要知己女友,也不需要别人的热烈赞同的小姑娘。她所萦心挂怀的是,梅吉几乎是个打扰她和戴恩愉快相处的人。她和外祖母处得要好得多,外祖母正好是朱丝婷由衷赞赏的那种人,她保持着距离,对一个人有点儿小算盘觉得很好玩。

"我告诉过他不要吃土。"朱丝婷说道。

"唔,这不会使他丧命的,朱丝婷,不过,对他也没啥好处。"梅吉转向儿子。"戴恩,干嘛吃土呢?"

他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这个问题。"它就在那儿,所以我就吃啦。要是它对我没啥好处,为什么它的味道还不错呢?它的味道真好。"

"不一定吧,"朱丝婷傲然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向你打包票,戴恩,真的。有些味道最好的东西是毒性最大的东西。"

"举个例子吧!"他针锋相对地说。

"糖蜜!"她洋洋得意地说道。

戴恩曾在史密斯太太的食品室里发现了一罐糖蜜,吃了许多,之后便大倒其胃。他承认了这个讽刺;可是却反唇相讥。"我还活得好好的,可见它不是那么有毒。"

"那只不过是因为你呕吐了。要是你没吐的话,早就死啦。"

这是无可置辩的,他和他的姐姐个头儿一般高,于是,他用胳臂友好的挽着她的胳臂,漫步穿过草坪,向他们的小房子走了过去。这小房子是他们的舅舅在枝叶低垂的花椒树中建起来的。这地方对面的蜜峰对成年人来说是相当危险的,可事实证明对孩子来说却毫无危险。蜜峰和他们相安无事。孩子们说,花椒树是所有的村里最好的树。它们的气味又干爽又芬芳,树上结满了像葡萄似的、小小的粉红色花簇,用手一捻压,就变成松脆、气味辛辣的粉片片。

"戴恩和朱丝婷差别这样大,可一起处得却这么好。"梅吉说道。"我一直对此惊讶不已。我不记得看见他们吵过架,尽管戴恩总是避免和朱丝婷这样坚决,固执的人争执,我真是不理解。"

可是,菲的心中却在想着别的。"老天爷,他简直活脱像他父亲。"她说道,望着戴恩一低头钻进了最低的前排花椒树,从视线中消失了。

梅吉觉得自己身上发冷,这几年来一听到人们说起这样的话就抑制不住产生这种的反应。当然,这只不过是她自己心里发虚罢了。人们总是指卢克的。为什么不是呢?卢克·奥尼尔和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基本相象、但是,当人们说起戴恩和他父亲相像时,她虽然竭力掩饰,可还是做不到那样自然。

她竭力随随便便地吸了口气。"你这么想吗?妈?"她漫不经心地晃着脚。"我自己根本看不出来。戴恩的天性和生活态度根本不像卢克。"

菲笑了起来。这笑声是从鼻子里出来的,但却是真正的笑。她那双由于年纪已老而显得没有生气的、渐渐长起了白内障的眼睛停在了梅吉吃惊的脸上,显得十分严厉、讥讽。"你把我当成傻子了吗?梅吉?我指的不是卢克·奥尼尔。我的意思是,戴恩活脱是个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

沉重。她的脚就像灌了铅,落在了西班牙花砖地面上。灌了铅般的身子在下沉,胸膛里那灌了铅般的心沉甸甸的。挣扎地搏动起着。跳呀,该死的,跳呀!为了我的儿子你必须跳。

"什么,妈?"她的声音也像是灌了铅。"什么,妈,你说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啊!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神父?"

"你知道多少个人的名字呀?卢克·奥尼尔决不会生那孩子的,他是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的儿子。他出生时,我一接过他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那--为什么你没说什么啊?为什么等到他七岁的时候才发出这样发疯心的、毫无根据的指责呢?"

菲把腿伸了出来,优雅地交叠起了双脚。"我总算是老了,梅吉。人事沧桑不会再使我深受打击。年老真是一种福气啊。看到德罗海达恢复了生机,真是叫人高兴,因此我心里也觉得好多了。这些年来,我头一次想说说话。"

"好吧,我得说,当你决意说说话的时候,你实在应该明白挑个什么样的话题!妈,你说这样一件事是绝对错误的。这不是事实!"梅吉绝望地说道,心里拿不准,妈妈是打算继续折磨她,还是同情她。

突然,菲的手伸了过来,放在了梅吉的膝头上,她在微笑着--既不是抱怨,也不是蔑视,而是一种令人不解的同情,"不要对我说谎,梅吉。你可以对普天下任何人说谎,但是不要对我说谎。什么也不会使我相信卢克·奥尼尔是那孩子的父亲。我不是傻瓜,我有眼睛。他身上没有卢克的血统,根本没有,因为实际上不可能有。他是那个教士的形象。看看他的那双手,发际在前额形成V型的那样子,他的脸型和眉毛、嘴的形状吧,甚至连他走路的姿态都像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梅吉,像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啊。"

梅吉屈服了,现在她坐的姿势松驰了下来,这姿势表明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有那眼睛中的冷漠。这是我自己最注意的一点。是那么显著吗?大家都知道吗,妈?"

"当然不知道,"菲肯定地说道。"人们除了注意眼睛的颜色,鼻子的形状,整个体材,别的就注意不到了。这些长得确实像卢克。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曾经观察了你和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很多年。他不得不自饮苦酒,喝喝威士忌酒,而你则不得不跑开,所以,谈到离婚的时候,你说什么这是违背教规是毫无道理的。你曾经渴望过违背比离婚更严重的教规。伤风败俗,梅吉,你就是这么回事。伤风败俗!"她的声音略带着几分严历。"可他是一个固执的人。他一心想的是当一名教士;你可悲地成了一个第二位的人。哦,白痴!这对他毫无益处,对吗?在发生某些事之前一那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

外廊的拐角处有人在敲着锤子,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菲缩了一下,浑身发着抖。"仁慈的上苍啊,他们要是把纱网安好的话,我真是要谢天谢地了!"她又言归正传了。"你以为你嫁不成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才嫁给卢克的时候,就能把我骗过去吗?我早就明白。你想让他作新郎,而不是司仪的教士。后来,当他去雅典之前回到德罗海达的时候,你不在这里,我就知道他早晚会找你去的。他在悉尼复活节庆祝活动会上,就像个怅然若失的少年似地徘徊傍惶着。梅吉,嫁给卢克是你采取的最聪明的行动。只要拉尔夫知道你盯住他不放,他就不想得到你;可是,当你成了别人的人时,他又拿出了一副畸型的自己不吃又不让别人吃的样子。当然,他确信他对你的依恋就像雪那样纯洁,但事实求是,他需要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对他是必不可少的。以前别的女人没有这种力量,而且我想,将来也不会有的。奇怪的是。"菲带着真正迷惑的神情说道。"我一直搞不清楚,他到底瞧上了你什么。不过我想,作母亲的在没有衰老到嫉妒年轻人的地步之前,对女儿总是有点儿视而不见的,朱丝婷之于你,正象你之于我。"

她靠回了椅子上,轻轻地摇晃着,半闭着眼睛,但是,她就像个科学家看标本似地看着梅吉。

"不管他看上你什么,"她继续说道,"那是在他头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看上的,这种魅力一直使他着迷。他不得不正视的最困难的事就是你长大成人了。但是,当他来到这来,发现你已经离开,嫁了人的时候,他正视这个问题了。可怜的拉尔夫!除了寻找你之外:他别无选择。而他确实找到了你,对吗?你回到家里的时候,在戴恩出生之前,我就知道了。一旦你得到了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就没有必要再和卢克一起呆下去了。"

"是的,"梅吉叹息道,"拉尔夫找到我了。但对我们来说,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对吗?我知道,他决不会心甘情愿地放弃他的上帝的。正因为这样,我决心得到我仅能从他身上得到的那一部分。那就是他的孩子,就是戴恩。"

"就象听到了回音一样,"菲说着,刺耳地笑了起来。"你说这种话的时候,也许就象我一样。"

"弗兰克?"

椅子吱嘎刺耳地响着,菲站了起来,在花砖地上踱了几步,又走了回来,紧紧地盯着女儿。"哦,哦!梅吉,真是针锋相对呀,是吗?你知道有多久了?"

"从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从弗兰克逃走的那时候起。"

"他的父亲是个已婚的人,他比我大得多,是一位有地位的政治家。要是我把他的名字告诉你,你就会让出这个名字的。全新西兰都有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街道。也许还有一两个市镇。不过为了说明问题,我就叫他帕克哈吧。毛利人①的话就是白人的意思,不过这样称呼就行了。当然,现在他死了。我身上有一点儿毛利人的血统,可是弗兰克的父亲是半个毛利人。这在弗兰克的身上是可以看出来的,因为他从我们俩的身上得到了这个特点。哦,可是我爱那个人!也许这是我们血统的感召力,我说不清。他很漂亮。身材高大,一头黑发,一双最明亮的眼睛。他具有帕迪所没有的一切--有文化,非常老练,极有魅力。我爱他到了疯狂的程度。而且,我想,我决不会再爱另外一个人了。我是这样长久地耽溺在这种幻觉中,我将它抛弃得太迟,太迟了!"她的声音变了。她转身望着花园。"有许多事情我是要负责的,梅吉、请相信我。"

①澳洲的土著居民。--译注

"这么说,那就是你为什么爱弗兰克胜过我们了。"梅吉说道。

"我想是的,因为他是帕克哈的儿子,而其余的是属于帕迪的,"她坐了下来,发出了一阵古怪的、悲哀的声音。"所以,历史又重复了。告诉你吧,当我看到戴恩时,我暗自笑了。"

"妈,你真是叫人惊奇的女人!"

"我吗?"椅子吱吱嘎嘎的响着,她往前一俯身子。"梅吉,我悄悄地告诉你一桩小秘密吧。不关是惊人还是平凡寻常,反正我是个不幸的女人。不管是因为这个还是因为那个,反正从我遇上帕克哈的那天起,我就开始了不幸。基本上是我的错。我爱他,但是,他对我所做的对其他女人来说是决不会发生的。于是就有他弗兰克……我一心扑在弗兰克身上,忽视了你们,忽视了帕迪,他是我能碰上了最好的人!只是我没有明白罢了。我总是一个劲儿地把他和帕克哈进行对比。哦,我感激他,除了发出他是个好人这外,没有别的办法……"她耸了耸肩。"哦,全部是旧话了。我想说的是,那是错误的。梅吉,你是明白的,对吧?"

"不,我不明白。依我看,教会是错误的,只要看看她的教士们就可以和出这个结论了。"

"真可笑,我们怎么总是把教会当成女性呀。梅吉,你偷了一个女人的男人,就像我一样。"

"除了我以外,拉尔夫绝对没有效忠任何一个女人。妈,教会不是一个女人。它是一个东西,一个机构。"

"用不着费心在我面前为你辩护。我全部明白。那时候,我曾经和你想的一样,对他来说离婚是办不到的。他是他那个家族中能达到政治高位的第一流人物中的一个;他必须在我和他的家族之间进行选择。男人怎能抵抗那种显达的机会呢?就像你的拉尔夫选择了教会一样,对吗?所以我当时想,我不在乎。我要从他那里得到我能得到的东西,我终究会得到他的孩子,让我去爱的。"

可是,梅吉突然间对她母亲能怜悯她感到恼火,对她那种麻烦都是自找的结论感到恼火。于是,她说,"妈,我比你做的要巧妙得多。从我儿子的名字上谁也看不出什么,甚至连卢克都在内。"

菲从牙缝咝咝着。"呸!哦,那是靠不住的,梅吉!你想装出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是吗?哦,当初我的父亲买通了我的丈夫,给弗兰克取了个名字,并且还把我赶走了,我也会打赌,认为你是决不会知道的!可你怎么就知道了呢?"

"那是我的事。"

"梅吉,你会付出代价的。相信我吧,你会付出代价的。你不会比我更好。我以一个母亲能碰上的最糟糕的方式失去了弗兰克;我连见他一面都不行,而我渴望见他一面……你等着吧!你会失去戴恩的。"

"要是我有办法的话,就不会失去的。你失去了弗兰克,那是因为他和爹和不来。可我却能把他拴在德罗海达。我已经在逐步把他造就成一个牧工了,你怎么看?他在德罗海达会安然无事的。"

"那爹爹呢?斯图尔特呢?任何地方都不安全。倘若戴恩打算走的话,你就无法把他留在这儿。爹爹约束不住弗兰克。这是事实。弗兰克是不可能被管住的。而假使你认为你,一个女人,能拴住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的儿子,那才是错打了算盘呢。这是合乎情理的,难道不是吗?要是我们连他们的父亲都栓不住的话,我们怎能希望保住儿子呢?"

"我失去戴恩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的嘴不严,妈。我可警告你,那样我会先杀了你的。"

"用不着操心,我是不值得上绞刑架的。你的秘密在我这儿是安全的;我不过是个有兴趣的旁观者罢了。是的,确实,我就是这样一个旁观者。"

"哦,妈!是什么使你那样呢?为什么要像那样不肯屈服呢?"

菲叹了口气。"是那些在你出生前发生的事情。"她凄婉地说道。

可是,梅吉却激烈地晃着拳头。"哦,不,你不是因为那些事。你并没有放弃和我时时翻那笔老账的打算!废话,废话,废话!听见我的话了吗,妈?你多半生都沉溺在这上面,就像一个苍蝇在糖浆里打滚一样!"

菲宽容地微笑着,着实感到愉快。"我以前常常想,养女儿怕不像养儿子那样重要,可是我错了。我很欣赏你,梅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儿子身上根本得不到这种享受。女儿是相同的人,而儿子却不是,你知道。他们只不过是我们装配起来,供我们空闲的时候拆着玩的、无法自卫的玩偶罢了。"

梅吉目不转眼的望着。"你太冷酷了。那么告诉我,我们是在哪里走错呢?"

"一生下来。"菲说道。

男人们成千上万地返回了家园,脱下卡其布军服和软檐宽边帽,换上了便服。依旧在执政的工党理论始终紧盯着西部平原上的产业和附近的一些较大的牧场。在已经为澳大利亚尽了自己的一份力量的人们需要房子容纳他们的所有物的时候,当国家需要对它的土地进行进一步的精耕细作的时候,这样广袤的土地属于一个家族是不对的。在像美国一样大的土地上有600万人民,但是,600万人中只有一小撮人顶着仅有的几个姓氏,却占着广阔的土地。最大的一批产业必须再进一步细分,必须放弃一些田畴,给那些战争中的老兵。

布吉拉从15万公顷减到了7万公顷;两个退役的士兵各得了马丁·金的40万公顷的土地,舍德纳·胡尼施地方有12万公顷的土地,因此,罗斯·麦克奎恩失去了6万公顷,捐献给了另外两个退役士兵。事情就是这样进行着。当然,政府给了这些牧场主赔偿,尽管价格比公开的市场要给得低。这是使人痛心的。哦,这是使人痛心的。再多的争论也说服不了堪培拉,像布吉拉和鲁德纳·胡尼施这样大的产业将要被瓜分,由于基里地区有许多不到5万公顷的、兴旺发达的农场,因此,谁也不很需要这个,这是不言而喻的。

最伤人心的是人们得知这一次似乎非得安排那些退役士兵不可。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大名数的大牧场曾经历过这样的部分再分配,可是干得拙劣。那些初出茅庐的牧场主没有受过训练,也没有经验;渐渐的,那些牧羊场主们用最低的价格从灰心丧气的老兵手中买回了被窃取的土地。这一回,政府准备自己出资训练和教育这些新的定居者。

几乎全部牧羊场主都是狂热的农民党成员,根据原则厌恶工党政府,认为它和工业城市中的蓝领除级、工会分子和毫无责任心的马克思主义知识分子是一回事。最使人痛心疾首的,是看到著名的工党拥护者克利里家那令人咋舌的德罗海达的广田漠野却一分也丢不掉。因为天主教会拥有它,它自然就免于被分掉了。堪培拉方面听到了这些喧嚣,但不为之所动。对于那些一直认为他们是这个国家最强有力的院外集团的牧羊场主们来说,这是难以忍受的,而在堪培拉掌权的人则发现政权的运用不能和心应手。澳大利亚是个相当松散的联帮制国家,联帮政府事实上是没有权力的。

这样,德罗海达就像利利帕特①世界上的巨人那样继续经营着百万公顷中的每一块土地。

①英国作家斯威夫特所著小说《格列佛游记》中的小人国。--译注

雨时有时无,有时很适当,有时太多,有时太少;但是谢天谢地,再也没碰上像那样的大旱。羊的数量渐渐增长起来了,羊毛的质量比旱前也提高了,剪羊毛无需特别熟练的技艺、饲养牲畜是一件"招财进宝"的事情。人们谈到了养兔场附近的霍顿·里戈为了拿到在悉尼举办的复活节庆祝活动上公羊和母羊的头奖而和他的雇主麦克斯·福基纳开始了积极的竟争、羊毛的检格开始上升,随后便扶摇直上。欧洲,美国和日本都渴望得到澳大利亚所能生产的每一批细羊毛。其他国家的那些较粗劣的羊毛是做厚重织物、地毯和毯子的;只有来自澳大利亚的那种发着丝光的长纤维才能做了极细的、手感像最柔软的草坪一样的羊毛织物。而新南威尔士州的黑填平原的西南的昆士兰州出产的羊毛是这类羊毛中的极品。

就好像经过了所有这些劫难之后,应得的报偿已经到来。德罗海达的盈利完全出人意料地猛增。每年都有数百万镑。菲坐在写字台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鲍勃在花名册上又添了两名牧工。要不是因为这闹免灾的话,放牧的条件本来是很理想的,但是兔子危害之烈还不减往年。

在庄园里,生活突然变得愉快起来。铁纱网把花蝇都挡在了德罗海达的房子之外;现在,苍蝇又多了起来,大家对它们的出现已经司空见惯了;他们感到惊奇,没有苍蝇他们怎样幸存下来的。现在,人们在热天里能够在户外廊子中和摇曳的紫藤叶下吃着东西了。

青蛙也喜欢这些铁丝网。它们是些小东西,绿色中带着淡淡一层闪亮的金光。它们用有吸附力的脚慢慢爬到铁纱网的方面,不动声色地凝视着吃饭的人。一只青蛙会蓦地一跳,抓住一只几乎比它还要在的蛾子,利用惯性重新站住脚,露出三分之二的蛾子在它那塞得过满的嘴里拼命地扑打着。青蛙完全吞下一只蛾子的时间之长使戴恩和朱丝婷觉得很有趣,他们一本正经地盯着铁纱网的外面,每十分钟蛾子便有一点被吞下去。那蛾子的残喘苟延了很长时间,而且当翅尖的最后一部分被吞没的时候,它还不时挣扎一下呢。

"哎呀!什么样的结局呀!"戴恩咯咯地笑着。"想不到你的一半在被消化的时候,另一半还活着。"

贪婪地读书--这是德罗海达的爱好--使奥尼尔的两个孩子在小小的年龄使掌握了大量的词汇。他们十分聪敏,对一切都很注意,都感兴趣。生活对他们来说基本上是愉快的。随着他们个头儿的长高,他们也得到良种的小马;他们在史密斯太太那绿色的炊事桌上做着和他们相称的功课,他们在花椒树下的小房子里玩耍,他们有自己宠爱的猫和狗,甚至还有一只心爱的杂色大金丝雀,它步态优美地在皮条上走动着,一叫它的名字,它就答应。他们最宠爱的是一只粉红色的小猪娃,像狗一样的聪明,名叫伊格一皮格。

由于远离都市的拥挤喧嚣,他们很少得病,从来没有伤过风或得过流感、梅吉非常害怕小儿麻痹证、白喉,以及不知来自何方的、能夺去孩子生命的一场病症。因此,不管是什么疫苗,他们都注射。这是一种令人称心如意的生活,充满了体力上的充沛和精神上的兴奋。

在戴恩10岁,朱丝婷11岁的时候,他们被送到悉尼的寄宿制学校去了。按照传统,戴恩去了里佛缪学校,朱丝婷去了金科帕尔学校。当梅吉第一次把他们送上飞机的时候,看着他们那苍白而勇敢的小脸从机舱窗口外望着,挥动着手帕,以前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家。她极想和他们一起去,亲眼看着他们住进新居。但是,反对的意见如此强烈,她屈服了。从菲到詹斯和帕西,人人都说让他们自己行事要好得多。

"不要溺爱他们,"菲严厉地说道。

但是,当DD-3型飞机扬起一团尘雾,摇摇晃晃地飞上了闪光的天空时,她确实觉得自己就像变了个人。失去戴恩使她的心碎了,而想到失去朱丝婷则很淡摸。对于戴恩,她在感情上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他所表现出来的欢快、平和的天性和那公认的爱,就像呼吸那样自然。可朱丝婷却是个既可爱又可怕的怪物。人们不由得不爱她,因为她身上有许多可爱之处:她的力量、正直、自信--许许多多东西。麻烦在于,她既不容易像戴恩那样接受爱,也没有梅吉所需要的那种渴望爱的情感。她不平易近人,也不爱开玩笑;她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可悲的习惯,而且似乎主要对她母亲是这样的。梅吉在她身上发现了许多令人恼火的、与卢克相同的地方。不过,朱丝婷至少不是一个守财奴。这可真是谢天谢地啊。

一条兴旺的航线就意味着孩子们所有的假期,哪怕是最短的假期,都可以在德罗海达度过。但是,经过初期的判断之后,发现两个孩子都喜欢上学。回过一次德罗海达之后,戴恩总是想家、可是朱丝婷却喜欢呆在悉尼,就好像她一直住在那里似的。在德罗海达度假的时候,她总是渴望回到那座城市去。里佛缪教会学校是是个令人神往的地方。不管是在教室里,还是在操场上,戴恩都是一个非同凡响的学生。另一方面,金科帕尔修女院学校肯定是一个毫无乐趣的地方;像朱丝婷那样目光锐利、伶牙利齿的人是不会受到喜爱的。她比戴恩高一个年级,也许两个人中,她是个更好一些的学生,但只是在课堂上。

1952年8月4日的《悉尼先驱晨报》非常有趣。一整页头版只登了一幅照片,通常这一版都是登一些文学性的短文和重大事件,发表当日趣闻轶事的。而那天的照片是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的英俊的肖像。

目前充任罗马教廷国务大臣助手的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大主教阁下,今日已被教皇庇护七世陛下封为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

拉尔夫·拉乌尔·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从1919年7月以新任命的教士赴澳直到1938年3月去梵蒂冈为止,曾长期地、杰出地将罗马天主教廷与澳大利亚联系在一起。

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于1893年9月23日生于爱尔兰共和国,是一个血统可以追溯到拉诺夫·德·布里克萨特的家庭的次子。这个家族是随征服者威廉一世的队伍到了英国来的。根据传统,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加入了教会。他在17岁时进入神学院,受委任派至澳大利亚。最初几个月,他在温尼穆拉的迪奥西斯为前主教迈克尔·克莱比服务。

1920年6月,他调至新南威尔土州西北的基兰博当牧师。嗣后被任命为神父,继续留任基兰博,直至1928年11月。从那时起,他成了克卢尼·达克大主教阁下的私人秘书。最后又任教皇使节,迪·康提尼-弗莫斯红衣主教阁下的私人秘书。当迪·康提尼-弗契斯红衣主教调往罗马,在梵蒂冈从事他那引人注目的生涯时,德·布里克萨特主教被擢升为大主教,并作为教皇使节从雅典返回澳大利亚。他担任梵蒂冈的这项重要职务,直到1938年调往罗马;从那时起,他在罗马天主教廷的中心统治集团中的上升是引人注目的。他现年58岁。据悉是决定教皇政策的少数几个有活动能力的人之一。

一名《悉尼先驱晨报》的代表和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以前在基兰博地区的一些教区居民进行了交谈。人们还清楚地记得他,并且怀着钟爱的心情。这个富庶的牧羊区由于其坚定的宗教信仰而素为罗马教廷所重视。

德·布里克萨特神父创立了"圣十字丛林文学藏书协会",基兰博的律师哈里·高夫先生说:"尤其在当时,这是一项著名的服务。已故玛丽·卡森夫人首先慷慨捐助,在她去世之后,由红衣主教本人揖助。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和我们的需要。"

"德·布里克萨特神父是我生平所见过的最英俊的人,"目前新南威尔士最大、最鼎盛的牧场德罗海达的老前辈,菲奥娜·克利里太太说。"在基里期间,他是他的教区居民的一个巨大的精神支柱,特别是对我们德罗海达人。正如你所知道的,这个地方是属于天主教会的。在洪水泛滥期间,他曾帮助我们转移牲畜;在火灾期间,他赶来援助我们,尽管只是为了埋葬我们的死者。事实上,从各方面来说他都是一位杰出的人,比我所遇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有魅力。人们可以看出,他是注定要做大事情的人。虽然他离开我们已经有20多年了,可是我们却清楚地记得他。是的,我想,说基里附近有人依然十分怀念他,这不是假话。"

战急期间,德·布里克萨特大主教忠诚地、坚贞不渝地为教皇服务。由于对陆军元帅阿尔伯特·凯瑟林施加影响,在意大利已成为德国的敌人之后,仍然使凯瑟林元帅做出决定,使罗马保持不设防城市的地位。因此,拉尔夫大主教备受赞扬。与此同时,徒劳地要求同样特权的佛罗伦萨市则损失了许多宝物。这些宝物只是由于德国人战败才得以复还。战后时期,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立即帮助成千上万名颠沛流离的人在新的国家中找到了收容处,尤其热情地支持澳大利亚的移民事务。

尽管从出生地的角度来说,他是一个爱尔兰人,尽管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似乎将不会像他在澳大利亚时那样发挥影响,我们依然感到,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澳大利亚认为这位名人是属于她的。这种感觉也许是恰当的。

梅吉把报纸递还给了菲,冲着她的母亲苦笑着。

"正像我对《先驱报》记者说过的那样,人们得向他表示祝贺。他们没有发表这话,是吧?尽管他们几乎逐字逐句地发表了你那一小段词。你的话多刺人呐!我终于知道朱丝婷是从哪里继承下这个特点的了。我怀疑有多少人能读懂你说的那番话字里行间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要是他看到的话,他会懂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咱们?"梅吉叹息道。

"毫无疑问。他毕竟还是抽空亲自支配德罗海达的事务呀。梅吉,他当然记得我们。他怎么能忘掉呢?"

"真的,我曾经忘掉过德罗海达,我们正处在赚钱的顶峰,对吧?他一定很高兴。在拍卖的时候,咱们的羊毛一磅顶一磅,今年德罗海达的羊毛股票一定使金矿都相形见绌。人们都说羊毛如金呢。光是剪小羊的毛,就超过400万镑了。"

"梅吉,不要冷嘲热讽,这和你不相配。"菲说道;这些天来,她对梅吉流露出了尊重和钟爱的神态,尽管常常使梅吉略感到羞惭。"咱们干得够好的了,不是吗?别忘了,无论好歹,咱们每年都是赚钱的。难道他没有给鲍勃10万镑,给我们每个人5万镑作为奖金吗?要是他明天把我们赶出德罗海达的话,即使是今天这种飞涨的地价,我们也买得起布吉拉了。而他给了你的孩子多少钱呢!成千上万的呀?对他要公平一些。"

"可是我的孩子却不知道,也不会发现的。戴恩和朱丝婷将会长大成人,以为他们必须得自己去闯世界,用不着受亲爱的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的恩惠。想不到他的第二姓是拉乌尔!极富于诺曼底味儿,是吗?"

菲站了起来,走到火边,把《先驱报》的头版扔进了火焰中。拉尔夫·拉乌尔·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冲着她战栗着,眨着眼,随后便消失了。

"梅吉,要是他回来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梅吉嗤之以鼻。"可能性微乎其微!"

"也许会的。"菲莫测高深地说道。

11月,他回来了。极秘密地回来了,任何人都不知道。他亲自开着一辆阿斯顿·马丁牌赛车。从悉尼一路而来。澳大利亚的新闻界丝毫风声也没得到,所以,在德罗海达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来。当汽车停在房子一侧的砾石的地面上时候,四周静荡荡的空无一人。显然,谁都没有听见他的到来,因为没人从外廊里走出来。

从基里来的一路上,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感情、呼吸着丛林、绵羊、和在晨光下不停地闪动着干草的气息。袋鼠和鸸鹋,白鹦鹉和大晰蜴,成千上万的昆虫嗡嗡叫着,盘旋着;蚂蚁排着队穿过道路寻找糖浆;到处都是矮矮胖胖的绵羊。他是这样热爱这个地方,不知为什么,这和他所热爱的一切都是如此水乳交融;过去的那些年月似乎根本不能将这一切从他心头抹去。

只有防蝇网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过,他注意到大宅面向通往基里那条道路的廊子没有像其他地方那样被挡起来。朝着这个方向的只有洞开的窗户,他觉得很有意思。当然啦,她是对的。一大片纱网会破坏这座可爱的乔治时期房屋正面的造型。这些魔鬼桉高寿几何了?一定是80年前从边疆地区移植来的。那枝叶亢张地紫茉莉藤是一团摇曳不定的黄铜色和紫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