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腿就跑
洗手间在六楼往里走。
陆遥从外面的电梯进来, 她拐了个弯, 消失在六楼的转弯口。
李明珠洗了个手, 还没出去, 外头就突然涌进来六七个女人, 把原本不大的洗手间挤的满满当当的。
李明珠往外退了一些。
这群女人看着不像来上厕所的, 进来后一窝蜂围着镜子, 打开化妆包，拿起口红对着镜子狂涂。
李明珠这几年因为工作的原因，出门也会画些淡妆, 但她没见过口红不要钱似的往嘴上涂的操作。
她出门，听到女人激动地断断续续的讨论。
“真的呀！我看到他了！本人看起来更帅！”
“你说长得这么帅去打什么游戏啊！”
“刚才那个男的是哪个明星啊，我怎么没印象？”
“快说快说, 你们这么兴奋干什么, 他是谁？”
“你们不打游戏的呀，这个是苍水的队长, 我靠, 你们连他都不知道！”
“不打呀, 就他进来的时候……天, 长得好帅啊，比明星都帅！”
李明珠没多想, 径直往外走, 却撞到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许杏, 此刻她身上穿着自己的衣服，没有穿冬季的队服。
许杏问道, “请问卫生间往这里走的吗？”
李明珠意识到对方在问她，点点头，替她指了个方向。
许杏进去前，不好意思的对李明珠笑了声，“那个，你能帮我拿一下包吗？”
李明珠看了眼时间，“三分钟够不够。”
许杏一愣，连忙点头，“谢谢，够了。”
许杏进了洗手间，李明珠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部门经理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回来，李明珠只说马上到，也没解释理由。
这一天和她普通的每一天都一样，看不出任何变化。
许杏从洗手间里出来，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女人对陆遥的讨论，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明珠把包还给她，许杏和她正好一道往回走。
她走了一会儿，有些惊讶，转过头看着李明珠，“你是演员还是明星啊？”
李明珠：“都不是。”
她话很少，不说话的时候那张脸也不像从前似的板着，李明珠随着年纪的增长，没有高中那会儿雌雄莫辨的样子。
这个女人的面部轮廓渐渐地柔和起来，不再有少年时的锐利，棺材板儿模样的身材也好歹有了曲线。
李明珠在国外随意的长了几年，越长越精致，头发垂在肩上，这模样哪怕是放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也是出类拔萃的。
许杏这么问，就是这个道理。
李明珠长了一张不太像路人的脸，许杏以为她是过来拍摄的艺人，但是又看她周围没有前呼后拥的围着助理，心中就有些疑惑，所以最后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
许杏道，“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还以为你是哪个明星呢，哈哈，差点儿就问你要签名了。”
二人绕过走廊的拐弯处。
许杏到了拍摄场地，李明珠留在了摄影机后面，继续收拾衣服。
小白招了下手，“杏儿，赶紧的，队长拍完就到你了，你俩还得拍个双人照。”
苍水里面就只有许杏一个妹子，每回拍宣传照都是她和陆遥一起。
许杏三两步跑过去。
小白帮她穿上队服，“你看下这个尺码行不行。”
小白挑眉，“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许杏道，“没啊，哎，跟你说，我刚去卫生间的时候，看到一个卫生间里面啊！全都是女人！你猜她们在干什么？”
小白：“我又没去女厕所，我怎么知道她们在干什么？”
许杏笑了两声，“在里面补妆。”
她压低了声音道，“都在打听陆遥是哪个明星哈哈哈！”
小白无语道，“我看队长的女友粉说的很对。”
方天听到二人说话，连忙凑过来搭一句，“说什么，说来听听？”
小白模仿起了陆遥的女友粉，捧着一张脸，花痴的喊道，“遥遥简直就是被电竞事业耽误的偶像！”
大概是小白模仿的太像了，许杏和方天笑的前俯后仰，引起了那边正在化妆的战队其他人注意。
老于道，“你仨笑什么呢，小白乐的牙都没了！”
小白开口，“什么叫乐的牙都没了啊，牙怎么乐没你给我演示一下！”
皮圈道，“老于的意思就是你眼睛乐没了的意思，他年纪大了说话不利索，你体谅一下呗！”
“还没说你们乐什么呢，我化妆都快无聊死了，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一下啊！”
小白开口，“没啥，我模仿了一下队长的女友粉日常，他们就笑成这样了。”
老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刷手机的陆遥，心里唏嘘道，“怎么现在的小女生都喜欢这个高冷款的啊，你看队长这样，嫁给他还不得冻死。”
方天：“遥遥前几年性格还没这么高冷，这几年被你们这几个话痨烦死了，当队长要是拿不出气势来，怎么收拾你们？”
“那也不用变成一个面瘫啊，话又说回来，从刚才进门开始，就有不下五个女人偷拍队长了。”
“人长得帅没办法啊。”
皮圈儿唏嘘，“我对这个看脸的世界很绝望！”
小白对许杏挤眉弄眼，“哎，杏儿，有没有觉得亚历山大？”
许杏翻了个白眼，“你干嘛？”
皮圈也道，“就是啊，杏儿，队长这么多年单身，你都没把他拿下，你不行啊！”
老于安慰道，“别听他们瞎说，我看这里的女人都没你好看，拿出点儿自信来，那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许杏嘟囔：“什么镜水楼台先得月，要是我的早就是我的了！”
她突然道，“再说了，哪里没有好看的女人啊，我刚去卫生间就看见一个美女，我还以为她是哪个大明星呢，结果只是个工作人员。”
老于道，“比你好看啊？”
许杏乐呵一声，“不知道哪个天仙下的凡，以我女人的眼光来看，相当好看。”
“得，你太没出息了，你怎么好说别的女人比你好看呢，拿出点儿自信来啊！”
许杏摆摆手，“少来给我灌迷魂药啊，别挑拨我和队长纯洁的队友情，他要是哪天不搭理我了，你们全都是幕后凶手！”
一直没出声的小幺开口，“队长不会是个gay吧？”
边上喝水的方天，那一口水还没吞下去，直接从嘴巴里吐了出来。
小幺道，“很可疑啊，队长这么多年都没表现出对哪个女人有意思的样子来，万一喜欢的是男人呢？”
小幺说罢，眼神诡异莫测的看了一眼方天。
“季队……”
方天龇牙，“你找抽吗？”
小幺果断闭嘴。
杨姐招呼道，“拍双人照了，小许衣服换好了没，你们队长就等你了！”
许杏道，“我上去拍照啦，晚上出去聚餐记得挑好饭店啊！”
小幺道，“我去那边翻一下有没有其他尺码的衣服，我这件不合适。”
小幺说完这话，就往衣架这边走来。
他转过来，就看到被衣架遮住的李明珠。
李明珠穿着白色的兜帽衫，光给了个背影。
小幺道，“小姐，XL码的衣服有吗？”
他拍了下李明珠，叫李明珠回头看了一眼小幺。
小幺心道：嚯！美女啊！
李明珠没说话，从衣服堆里挑了一套尺码合适的拿给他。
小幺见着美女就走不动路，拿着衣服舍不得走了，站在这儿没事找事儿的多问了两句。
“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李明珠被搭讪的经历很多，此时面对小幺这种宅男，也熟练地拒绝。
“不是。”
她道，“我很忙。”
并且拒绝的相当干脆。
小幺干巴巴的笑了一声，心道：我靠，高冷！
杨姐喊，“那边有没有空的人，帮忙扶一下摄像机。”
部门经理：“明珠，你去帮一下杨姐，这边我来整理。”
小幺听到明珠两个字，下意识的念了一遍。
由于陆遥的游戏角色，现在就是苍水的摇钱树，手办都是流水线生产的，明月还珠四个字，哪两个字拿出来都会叫队里的人心里一动。
李明珠倒也没拒绝部门经理的要求，她放下手里的衣服，往摄像机方向走去。
摄像机对着白色的背景布，背景布之前搭建了一个沙发和简易的场景，供战队拍一些比较生活的宣传照——主要是拍给粉丝看的，所以陆遥的衣服换的比较多。
李明珠扶着摄像机，起初一切都是正常的，直到杨姐喊了声，“陆遥，你坐过去一点儿。”
她的身体就僵住了。
摄像机把她挡住了大半，但通过镜头，陆遥就坐在她前面不远处的沙发上，正在随杨姐摆弄。
她通过摄像机看到陆遥的一刹那，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时间恶作剧似的把她眼睛里看到的动作都慢放了十几倍。
李明珠脑子空白了几秒。
这个重逢实在来的突然，突然地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命运就把所有和陆遥相关的回忆强制性的统统塞进她的脑子里。
李明珠险些扶不住摄像机。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结果绊倒了地上的电线，缠在她脚上，把摄像机往边上一扯。
部门经理看到李明珠扶着的摄像机给她扶倒了，惊的大喊一声，“李明珠！你干什么呢！”
这一声把原本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凹着造型的陆遥喊清醒了。
李明珠生平头一回慌得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把倒向一旁的摄像机扶正，经理眼见这十几万的摄像机摇摇欲坠，差点儿吓出心脏病。
他一个健步冲上来，把李明珠怀里的机器抢过来。
陆遥此时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皱着眉头往这边看过来。
李明珠慌乱之中低着头，肩上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很少见的这么慌张，茫然的先走哪一只脚都反应不过来。
摄像机这里的动静闹得很大，在场的不少人都往这里打量过来。
陆遥道，“怎么回事？”
杨姐开口，“你们那儿摄像机怎么了？
来的是个新人吗，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
经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杨姐，没注意，我们很快弄好！”
李明珠小声道，“抱歉。”
她说完这句，急急忙忙的往后面走。
经理一看她闯了祸还想跑，连忙抓着她，“你干嘛，给我在这儿站着，东西弄坏了就想走！”
李明珠全程低着头，陆遥越看越觉得这个女人奇怪，他往摄像机这边走来。
杨姐拍到一半，见陆遥走了，于是喊道，“陆遥，你去哪儿？”
李明珠心道：这不是个见面的时机。
她心脏剧烈的跳动，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陆遥走过来时的脚步声被无限放大，像踩在水里似的，叫她听得朦朦胧胧，很不真切。
“我不应该见他。”
李明珠在这一刻，把自己以前做的缺德事儿想起来了，她既心虚又后怕，当年走的爽快——这女人压根就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在和陆遥遇到。
她回国的时候这么想的，但也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李明珠脑子里面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得跑。
她二十多年的冷静全都在此时付之东流，李明珠活像回到了高中初见陆遥的那一次，她后退了几步……拔腿就跑。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陆遥还没走到她面前，李明珠就跟一只兔子似的，往电梯口跑去。
她啪啪啪的按着电梯按钮，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她。
电梯门如她所愿的打开，李明珠跨进去，终于不再背对着陆遥，她转身按电梯楼层的时候，那张脸终于和陆遥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李明珠这些年变化不大，头发留长了，眼睛变细了些，鼻子高挺，和她十九岁那时候没差多少。
陆遥反倒变化大了一些，大约是双方之中受打击的那方，他身上的气质发生了惊人的变化，至少在李明珠看来，陆遥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老爱撒娇的‘遥遥’了。
陆遥看到她时，表情凝固了片刻，好似被按了暂停按钮，整个人都没动静了。
他五年之中经常做梦，前两年总是梦见李明珠回来了，他想了一百二十种方法要如何找她算账，结果到了第三年，陆遥意识到李明珠可能不打算回来了，也意识到她也许这辈子就打算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开始不想找她算账了，只想她回来。
他感到无限的不安和恐慌，因此这段时间总是梦见在世界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遇到李明珠，有时候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早上的时候总是克制自己翻身，梦这个东西一旦打断了就不可能再续上，陆遥便格外珍惜难得梦见她的时候。
毕竟自己的想象永远都达不到做梦的真实度，陆遥深刻的了解这一点。
但这时候，就算是做梦也好，这太真实了。
方天喊了一声，“……遥遥？”
陆遥的暂停键终于被人点开。
电梯门徐徐关上，陆遥脚步一动，猛地朝着电梯跑过去。
他到的时候，电梯正好关上。
众人都被这一幕吓到了，陆遥狠狠地敲了两下电梯门，门未开，他眼眶红了一圈，揪着边上工作人员的领子凶巴巴的问道，“楼梯在哪里！”
工作人员被他一吼，腿都软了，直接哆哆嗦嗦的往边上一指，陆遥推开他，长腿一跨，便往楼下跑去。
六楼的距离，他跑了一分多钟就跑完了。
一楼，李明珠电梯门一开，就看到撑在门口，气喘吁吁的陆遥。
狭窄的空间让她哪里都无法逃，李明珠心往下一沉，干巴巴的看着他。
陆遥因为跑的太用力了，脸色发白，他走到电梯里面，把电梯门一关，按了二十三楼顶楼的楼层，让电梯往上开去。
陆遥和她面对面，空气凝固了十几秒，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在它到二十三楼的之前，给我解释。”
李明珠嘴唇嗫嚅片刻，一双眼睛盯着陆遥。
电梯到了三楼的时候，陆遥打破了沉默。
“很好，你没话说对吗。”
“接下来你也不用说话了。”
李明珠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肩膀蓦然被陆遥攥住。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往前一扯，李明珠手推在他胸口。
“陆——”
话音没出口，她的嘴唇便被陆遥含住了。
这个亲吻没有什么温柔可言，陆遥几乎是咬上来的，嘴唇相撞的时候，李明珠就体味到了一丝血腥味。
陆遥的舌头在她的口腔里胡搅蛮缠，李明珠被他极具侵略的的深吻堵得喘不过气，陆遥将她压在怀里，叫她浑身都动弹不得。
李明珠拼命侧开脸，企图换口气，她争分夺秒的开口：“陆遥……我看你疯了！”
陆遥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李明珠下巴被他拧着，被动的抬起头。
她这才注意到，陆遥眼里竟然含泪。
李明珠愣住，顿时没了反抗的力量。
她内心深处痛苦又决绝的提醒道：这五年他过得很不好，我让他受委屈了。
陆遥看着她，手上松了力气，慢慢的靠了过去，这回他轻轻的蹭着李明珠的嘴唇，舔着她的唇线，在她的下唇上咬了一口。
陆遥把头埋在她肩颈，这个动作让李明珠十分熟悉。
片刻后，陆遥的眼泪把她肩膀上的衣服打湿了，李明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一根尖锐的针戳了一下，不一会儿就鲜血淋漓的。
陆遥带着鼻音，闷声质问李明珠。
“……你为什么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