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醉了
贺耀现在面对陆遥的这个场景, 已经见怪不怪了。
要是放在今天上午之前, 叫贺耀相信陆遥会吃别人给剥的虾, 你就是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他都不会相信。
但他的三观在四十分钟之前, 被李明珠刷新了一遍。
在场的除了贺耀和楚宁知道陆遥有洁癖, 其他人都不知道。
他们看到李明珠这动作, 只觉得二人的感情很好,但两个男人的感情黏糊成这个样子,又叫他们感到了一股违和感。
陆遥端起自己的碗, 目光落在眼前的莲子羹上。
楚宁道,“我帮你。”
陆遥避开她的手:不用。
他径直盛了一碗莲子羹,热腾腾的小半碗, 没放到自己的面前, 而是用勺子在碗里搅了两下,递给了李明珠。
陆遥心道:她喜欢吃甜的吗?
事实证明, 李明珠不爱吃甜的。
陆遥的莲子羹她只敷衍的喝了两口, 接着就没动了。
李明珠不爱吃的东西不会挑出来扔掉, 她会强制自己吃下去, 或者放一会儿,做片刻的心理准备, 然后再吃。
陆遥自己的碗拿去给李明珠盛了羹, 于是伸手去够李明珠的碗, 一点也看不出‘洁癖‘的用上了。
贺耀目睹全过程,艰难的把惊诧的目光挪开。
他心里嘀咕:说不定几个月不见, 陆遥已经把这个毛病改了呢。
结果不然,他很快就被打脸了。
楚宁见状,伸手夹了一筷子笋放在陆遥碗里。
“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陆遥立刻洁癖发作,默默地推开了碗,默默地把李明珠的莲子羹拖过来,放在自己面前。
李明珠拍了下他的手,“你自己的碗呢?”
陆遥理直气壮,“给你盛粥了啊。”
李明珠:……
陆遥嫌麻烦,直接用李明珠勺子舀了两勺羹吃,而这勺子刚才还在李明珠嘴里,贺耀想起这个,猛地咳嗽起来。
楚宁的脸色更加惨白,她眼神复杂的看着李明珠——奈何李明珠根本没注意到她,正自顾自的吃饭。
贺耀开了酒,倒了一圈,没敢给陆遥倒。
钱桐面前也有一杯满的酒,陆遥道,“别给他喝。”
钱桐道,“表哥,这你也要管啊。”
陆遥漫不经心道,“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
他瞪了一眼钱桐,钱桐只好把酒推开,“好好好,我不喝,行了吧。”
陆遥不喝酒,贺耀也只敢起哄一下——他面前的碗里只有一杯热茶。
轮到李明珠,贺耀谨慎的问了一句,“李明,你喝酒吗?”
李明珠摇头,“不喝。”
楚宁笑道,“李明不喝吗?
难得大家开心,喝两杯嘛?”
贺耀也道,“喝一杯就好,咱们今天认识,当我是朋友就给个面子喝一杯。”
陆遥看了李明珠一眼,后者依旧没有要喝酒的打算,贺耀越说越来劲儿,好似李明珠不喝这一杯:就是看不起他一样。
陆遥道,“我替她喝。”
贺耀笑道,“陆哥,别啊,难不成以后她的交杯酒也给你喝?”
贺耀随意开的玩笑,却一下戳到了陆遥的心事。
他不自然的停顿了片刻,李明珠淡淡开口,“一杯。”
她拿过酒,像喝白开水似的,没有什么豪情万丈一杯干,也没有什么挣扎和难受,李明珠缓缓地把一玻璃杯的啤酒都喝下去。
陆遥看着那么大一杯酒全都消失在李明珠的嘴唇里,心里诧异的想:她这么会喝酒?
陆遥是个五杯倒,非常不善酒力,小时候被陆知框过喝了几杯,结果满屋子打滚撒泼,叫陆行抓到了,一人鞭数十,驱之别院罚站。
他看李明珠喝的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心里实在佩服:看不出来李明的酒量这么好?
喝完这一杯,贺耀识趣的没有继续劝酒。
一顿饭吃完,陆遥光给李明珠夹菜了,自己没吃几口。
他一会儿觉得她吃的太少,一会儿又觉得她光吃不长肉,叫贺耀的见识了一个‘鬼上身’的陆遥。
楚宁直到这顿饭吃完之后,也没插上一句话。
一下午晃过去的很快,陆遥一看就要到集合的时间点了,便问钱桐:“你晚上住酒店?”
钱桐点点头,“我找好了。”
陆遥道,“那你自便。”
李明珠推开椅子,神态自若,沉默无声的往门口走。
陆遥连忙追上。
他道,“你要先去班里面集合吗?”
李明珠没有答话。
她经常这么无视陆遥,或者用意念回复陆遥。
陆遥习惯了,也没觉得什么不对。
贺耀还要和他们去唱歌,问了陆遥去不去,陆遥摆手,“我有事。”
贺耀算是看明白了,陆遥目前最大的‘事’就是绕着李明珠打转。
贺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李明珠,好像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来,看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神奇的体质把陆遥给制住了。
可惜李明珠走的飞快,根本不给贺耀打量的机会。
二人离开酒店之后,贺耀带来的一帮人憋了几个小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贺耀,陆遥带来的那个男的谁啊?
他哥?”
“你觉得像吗。”
贺耀说道。
“陆遥他哥走了都快十年了。”
“不是他哥是谁,陆遥怎么对她言听计从,我还以为今天见了一个假陆遥。”
那人嘀咕。
“你好奇,我还好奇呢,这人突然冒出来的,我之前听都没听说过什么李明。”
贺耀摸了摸下巴。
“怪了。”
“你不觉得陆遥对她太腻了吗。”
楚宁冷不丁的开口,“你见过陆遥对谁这样过吗?”
贺耀挑眉,“我说楚大小姐,你这醋吃的也太随便了吧,连个男人的醋都要吃?”
他调戏道,“这么小心眼儿?”
楚宁瞪了他一眼,“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可能陆遥和他投缘?
你连陆遥交个朋友的醋都要吃,以后要是成他女朋友了,岂不是要把陆遥锁起来了!”
“而且关系好怎么样,你觉得陆遥能是同性恋啊?
那人怎么看都是男的。”
贺耀信誓坦坦,“撑死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
楚宁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就是觉得怪怪的。”
贺耀嘲笑她,叫她与其防备陆遥的男性朋友,不如防备一下陆遥的前女友,比如那个小辣椒,那才是你的竞争对手。
楚宁满怀心事,没接话,目光望着李明珠的背影若有所思。
李明珠一杯黄酒下肚,好似无事发生,陆遥跟着她走了百来米,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他说,“哎,李明,你是不是走反了?”
李明珠径直走的方向和植物园越来越远,陆遥一开始还以为她要去买什么东西,但她走了一路也没有停下来的架势,而且一句话不说,就干巴巴的走路,十分诡异。
这么半个小时之后,神经有筷子这么粗的陆遥也发现不对劲了。
李明珠越走越远,从植物园的外面,穿过灵隐路,走过曲院风荷,接着走到西湖边上,沿着用铁链连起来的石墩——终于走不稳了。
李明珠走了一公里多的路,走着走着就靠到了大树上。
陆遥见势不对,上前几步,靠近李明珠,“你怎么了?”
李明珠的脸色和平时无异,唯独双眼蒙上了一层迷茫,天色渐暗,景区的路灯微微亮起,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将她眼里的迷茫遮掩住。
再过一会儿,西湖著名的音乐喷泉就要开始了。
陆遥早早地给老袁说了一声,顺道叫他和创一班的班主任带话,说李明珠和自己在一起。
老袁懒得管陆遥这个太子爷想做什么,嘱咐了两句别玩儿的太晚,然后撒手不管。
陆遥见李明珠行为诡异,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李明珠靠着大树,陆遥试探性的叫道,“李明,李明?”
李明珠眼珠子动了动,义正言辞道,“你叫我?”
陆遥笑道,“是啊。”
“我不是李明。”
李明珠嘟囔,“李明是谁?”
陆遥心里终于确认了:她果然喝醉了。
只是这个醉意来的实在是太迟缓,太延后了。
陆遥不是没见过别人喝醉的模样,但是李明珠喝醉的模样很新奇:他头一回见这样的李明珠,不免心悸。
“你不是李明,那你是谁?”
陆遥逗她。
“我是,我是……”李明珠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句话,“我是你大爷。”
陆遥:……
他嘀咕一声,认命的抓着李明珠的胳膊,想要把人扶正。
但李明珠醉了之后,就像没有骨头似的,他虚扶一把,后者直接酥酥软软的瘫在他身上,滚进了他怀里。
陆遥险些没有扶住,李明珠却好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固执的挂在他身上。
陆遥嘴角一抽,“喂,你在干嘛?”
李明珠不耐烦的喊,“挂机!”
陆遥第二次:……
“你都是这么在人家身上挂机的吗?”
陆遥转念一想,警告道,“你不准在别人身上这么挂机。”
李明珠严肃的抱着他,俨然像抱着一个炸药包。
陆遥想换个姿势,李明珠不让。
“你不许动!”
她喊道。
周围的游客见到这一幕,已经有含着笑意的目光打量过来。
陆遥长这么大,虽然经常是人群中的焦点,但还是头一回被这么围观。
陆遥心中感慨道:李明他竟然是个一杯倒!
一杯倒的李明珠在陆遥身上挂机,挂了一会儿,没力气,挂不动了,渐渐地滑了下来。
陆遥连忙把手穿过她的双臂之间,把她的腰搂住,往上提了一提,顿时感觉到了李明珠软的像滩水的身体。
他心道:喝醉的人都这么软的吗?
怎么跟没有骨头一样?
陆遥道,“李明,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李明珠凶巴巴的重复,“谁是李明!”
她今晚上好像就不要承认自己是李明了,打算当一个不肖子孙,不‘认祖归宗’。
陆遥想:我不要和一个醉鬼计较。
“好吧,你不是李明,我是李明,那你是谁?”
李明珠,“我……”
“少来,我大爷已经入土为安了,怎么你要下去陪他吗?”
陆遥抢在李明珠之前回答。
‘入土为安’四个字不知道哪里戳到李明珠的泪点,她听了一会儿,突然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
陆遥在这一刻,浑身都僵住了。
他今晚上见到的李明珠和平时见到的李明珠实在相差胜远,他起初觉得这个软绵绵的李明珠十分可爱,十分有趣,但陆遥怎么也没想到,李明珠能哭上了。
她哭的样子也好看,光落眼泪,没动静,间或吸一口气,证明她却是哭的痛彻心扉,扯得心脏都在疼。
陆遥慌了手脚,他身上没有带餐巾纸,于是拿手磕磕巴巴的给李明珠擦眼泪。
陆遥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好了好了,你是我大爷,是我大爷,好不好?”
李明珠很多年没哭过,上一回哭还是陆知去世的时候,今晚上头一回喝酒,被酒一激,把她所有的委屈给喝出来了,她哭够了,双手突然啪的一下,拍在陆遥的脸上。
陆遥被她拍的脸颊一痛,李明珠那双眼睛哭过之后,眼眶是红色的,挂着盈盈的泪光,茫然无措的和陆遥对视,好看的让他心脏都少跳了几拍。
空气的尘埃在他们互相缠绵的呼吸之间放慢了数十倍。
这么浪漫的场景,李明珠却很冷酷的问了一句,立刻把风花雪月的韩剧扭转成了青少年法治在线。
“陆遥,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陆遥:……啊?
李明珠很严肃,很认真,把陆遥看的心里防线全数崩塌了。
“我……”他愣愣的开口,“不喜欢。”
李明珠挑眉,突然踮起脚,趁陆遥没反应过来,快速的亲了他一下。
她晃晃悠悠的站好,又问了一遍,“陆遥……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我……”陆遥这回真懵了。
他想:……我操。
她犯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