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楚砚的嘴唇吻上她的那几秒钟的时间内,叶籽心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静止。
只剩下山涧的风依然呼啸着——
吹起叶籽心的长长黑发的同时,也从她脖颈处的肌肤拂过——
两个人关于嘴唇的触碰足足持续了十几秒,叶籽心才找回了自己飞远的思绪,她睁大了眼睛,猛地推开陈楚砚。
叶籽心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楚砚,眼角还挂着刚才因为“极限冒险运动”而涌出的泪珠。
从她现在的表情和眼神,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出一个结论——叶籽心真的被吓坏了。
陈楚砚看着叶籽心呆住的模样,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他用大拇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叶籽心的下唇,声音依然阴沉冰冷,但语气却带了丝丝笑意:“……怎么?吓到了吗?”
“…………陈先生。”叶籽心呆愣了几秒钟——
之前在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陈楚砚送给她一棵樱花树,那个时候他亲了她的脸蛋,她呆呆地问他,“陈先生,你为什么亲我的脸?”
后来当她走入高考考场之前,陈楚砚又亲了她的脸,他说是为了注入学霸之魂,她当时甜甜地笑了笑说:“谢谢你,陈先生。”
而现在——
当他不再亲吻她的脸颊,而和她来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的时候……
叶籽心再也没办法问“陈先生,你为什么亲我的嘴?”,更没办法说“谢谢你,陈先生……”,她认真地注视着陈楚砚,委屈地嘟了嘟唇:“陈先生……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陈楚砚“哦?”地一声冷冷地扬起眉梢,他用掌心捧起她的脸颊:“你认为我在开玩笑,是吗?”
“陈先生。”叶籽心的眼神和语气无比坚定,“你就是在开玩笑!除此之外,我根本想不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者你是在惩罚我刚才说不让你再去‘极限冒险运动’了?陈先生,我只是担心你,害怕你发生意外,如果你非要去,我也不会阻拦你的,我用什么身份?我有什么资格去阻拦你?”
陈楚砚微皱了下眉心。
话音一落,叶籽心笑了一笑,便抬起一只胳膊,轻轻地拂开陈楚砚捧着她脸的手,默默地转过身,往山里面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陈楚砚微微眯起眼角,视线紧紧地跟着叶籽心的身影。
她前面说的那些话都可以忽略不计,可最后的那个笑容,他一下子就看出来了,那分明就是强颜欢笑!
透过云层的阳光仔仔细细地描绘着叶籽心那高又瘦的背影,她就那样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着。
陈楚砚的眉心越皱越紧。
叶籽心……
她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就在刚刚,他和她进行了第一场“极限冒险运动”之后,他吻住了她。
可她的反应却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陈楚砚总觉得,有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觉之间改变。
包括叶籽心这个人。
***
叶籽心往山里走了一分钟,陈楚砚便从后面走了上来。
她只是用余光瞄了瞄陈楚砚,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两个人就肩并肩地往山林里走去。
沉默无言。
过了许久,悬挂在天边的太阳将落未落,彤红色的夕阳从树叶和枝桠渗透下来——
他们慢慢地走过一小片树林,来到了一个宽阔的草地之上。
陈楚砚伸手从后按住叶籽心的肩膀:“算了,不要走了,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叶籽心四处望了望——草地、树林、大雁、夕阳、流动的云团……
风景确实很美,但……住在这?
陈楚砚将身后的越野大包放到了草地上,拉开,从里面拿出一堆零零散散的东西。
叶籽心走到不远处的树林里,摘了一些果子和野菜放进她的鸭舌帽里。
回去的时候,陈楚砚已经原地扎起了一个帐篷。
“天!好厉害!”叶籽心惊讶地围着帐篷转了几圈,“原来陈先生背的是帐篷啊?扎的又快又好!”
陈楚砚蹲下身,将帐篷的几个角落固定一下:“听说过‘熟能生巧’四个字吗?如果你常年在野外过活,对于扎帐篷这种生活基础的小事也会了如指掌。”
“…………”叶籽心在帐篷前的草地上席地而坐,拿起一个果子用纸巾擦了擦,递给刚站起身的陈楚砚。
陈楚砚看了看叶籽心,伸手接过那个果子,自然而然地咬了一口。
一切都是这么自然。
好像刚才无事发生过一样。
好像他从来没吻过她,她也从来没被他吻过一样。
“陈先生……”叶籽心给自己也擦了一个果子,一边咬一边问陈楚砚,“你之前的冒险就是类似这样吗?回归大自然?”
陈楚砚微微眯了眯眼睛。
叶籽心……
他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叶籽心的表情——
无事发生。
可事实上确实“有事发生”!
他吻了她!
那么叶籽心究竟是什么意思?
“嗯?陈先生?”叶籽心又吃了一口果子,在夕阳最后的余光之中眨巴着大眼睛,“我都已经陪你来了这里,陪你来冒险了,你难道不愿意和我说说你的冒险过往吗?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陈楚砚将只咬了一口的果子塞回叶籽心的手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顿了几秒钟,冷着声音说,“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是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冒险有很多种,你所谓的回归大自然只是其中之一,我很喜欢上山下海,自己一个人坐在山中的树林里听着最原始的虫鸣鸟叫,或者乘一艘小船在海面上飘荡着,听着拍打过来的海浪声……”
叶籽心愣愣地看着陈楚砚:“陈先生,你说过,你喜欢冒险是因为找刺激,可……这样刺激吗?”
“很刺激——”陈楚砚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籽心,“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野外遇到各种猛兽,然后被它们撕成几份,也不知道自己正在海上飘着,突然一个惊天骇浪拍过来,直接人船俱损——”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个浮华世界已经太过于浮躁,人生在世,不仅需要刺激,更需要一件能让心灵沉静下来的事情。”
“陈先生,你为什么总喜欢玩这些有生命危险的事情呢?”叶籽心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还好,你没有真的遇到危险……”
“怎么可能没遇到过?”陈楚砚从越野大包里往外拿出一些食物,然后他将大包往草地上一丢,顺其自然地坐在叶籽心的身边,“好几次,千钧一发、命在旦夕,真的觉得自己回不去了吧——”
叶籽心扭过脸来,满脸好奇地看着陈楚砚。
“最危险的一次大概是在非洲的热带雨林里,当时我一个朋友在津巴布韦做生意,我正好也有生意要去非洲,就和他见了一面,他家的菲佣是个冒险爱好者,常年出入热带雨林,于是我们三个人就开着车进去了……”
“幸亏我们走的时间不久,车子才开了几个小时就遇到了泥石流,当时我朋友开着越野车在热带雨林里横冲直撞,最后,我们直接冲进了一大片沼泽——”
“一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那里是沼泽了,是我觉得外面的地面变得越来越奇怪,而且不停地有泥水从门缝儿之中渗了进来,我问了一句,这个时候,那个非洲黑妹才说是——marsh。”
“我们立刻停下车,从越野车里跳了出来,车子的轮胎已经完全淹没在沼泽之中了,如果不想被沼泽吞噬,我们只能尽快地跑出去,而且要尽量的减重,我们只能放弃了我们的装备。”
叶籽心惊讶地捂住嘴巴,听得津津有味的同时也提心吊胆:“放弃了装备?那你们在热带雨林里,怎么活啊?”
陈楚砚自然地伸出手,捏了捏叶籽心的脸蛋:“好问题啊!众所周知,热带雨林是一个又危险又美丽的地方,当然这只局限于影视录像之中,当你真的处于热带雨林之中,就感觉不到它任何的美丽了,那个地方阴暗潮湿、暗无天日,各种沼泽、泥石流,以及各种各样的可怕又危险的动植物——鳄鱼、食人鱼、巨蟒、箭毒蛙、美洲豹等等,当然了,不用等那些,就是最基本的蚊子蚂蟥什么的我们都受不了……”
叶籽心的眉心皱成一团:“听起来好吓人……”
“不止是听起来吓人,实际上的情况更加恶劣——”陈楚砚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冰冷,语气却非常淡然,好像是在讲一件事不关己的童话故事:
“因为误闯沼泽,我们的身上没有任何装备,没有帐篷也没有水粮,只有我随身携带的一把军刀,当天黑下来的时候,我真的感觉到死神要降临了——”
“…………”叶籽心弱弱地问,“陈先生,那个时候,你害怕了吗?你后悔了吗?”
陈楚砚凝视着叶籽心,好像在认真思考她的问题,几秒钟之后,他摇了摇头:“害怕没有,后悔没有——只觉得到前所未有的刺激!”
“玩冒险的人,尤其是玩‘极限冒险’的人,哪一次不是在拿生命最赌注?这个世界是很公平的,没有无缘无故的极致快乐,就像吸丨毒,你想得到极致的快感,就要付出极致的代价!‘极限冒险’也是一样,你想要极致的刺激,那么就要以生命为代价去交换——”
“…………”放在以前,叶籽心可能没有那么明白,可当她真正尝试走过那个“悬崖吊桥”的时候,她就特别清楚那个感觉了——
每一步都是在鬼门关上行走。
她赌不起,失败不起。
稍有不慎,“粉身碎骨”是唯一的结果!
——没有退路。
“当时我们三个站在那里,我们刚从沼泽里爬出来,身上全是潮乎乎的,在热带雨林里,我们是没有办法将衣服弄干的,而且热带雨林里的微生物可是出了名的,我们很快就会生病的。虽然我们只开车进来几个小时,但那个非洲黑妹就说,我们是肯定走不出去的。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我的那把军刀,自杀——”
叶籽心微讶地“啊?”了一声,她沉迷于陈楚砚的热带雨林的故事,连果子都不吃了:“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自杀是最好的死法,否则……我们三个将会死的非常痛苦,以及难看。”陈楚砚漫不经心地冷笑了一声,“当时我不知道那个常年穿梭于热带雨林的黑妹为什么会这样说,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个女同性恋,为不同的女朋友自杀了十几次,那一次也是一样,她早就不想活了,所以她才会丧气的说我们一起自杀。”
叶籽心:“…………”
她一脸纠结地听陈楚砚讲故事。
“我和我朋友当然不认同她的想法,虽然情况很糟糕,但还没到走投无路到需要自杀的地步吧?我当时对她说,如果你想自杀,那么刀给你,你自己捅了自己,我们概不奉陪。当然我也没有给她刀——万一她发疯先杀了我们怎么办?”
陈楚砚冷漠地哼笑了一声,“后来我们就沿着车子来过的路程往回走——期间遇到了一条巨蟒……幸亏它没有冲过来咬我们,我们几个飞快地逃开了,再后来,遇到了美洲豹……在见到它的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完蛋了,果不其然,它立刻扑向了我们——”
叶籽心立刻捂住了嘴巴。
“然后——”陈楚砚从面前的草地上拿起一个肉罐头,熟练地打开,又用擦洗过的军刀切了几块,再夹进面包片之中——
他先递给叶籽心:“吃一个吧?”
叶籽心瞪眼了眼睛,气哼哼地说:“陈先生,你故意的!卖关子!”
在叶籽心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陈楚砚直接将手中夹着肉罐头的面包片塞丨进叶籽心的嘴巴里——
“你必须先吃一个!”
叶籽心不满地瞪着陈楚砚,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面包片,慢慢地吃了起来。
等到叶籽心将面包片和肉罐头片全部吃光了,陈楚砚检查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才继续说了下去:“然后那只美洲豹就被人一枪打倒——我们获救了!”
“…………”叶籽心一脸莫名其妙地歪了歪脑袋。
她知道,既然陈楚砚现在能毫发无损地站在她的面前,那最后的结局一定是获救了,但她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的……毫无波澜……?
“其实有很多国家都会让特丨种丨部丨队去热带雨林里训练、演练什么的,尤其是非洲那边,政丨局混乱,更少不了这些了,对亏了那些黑哥哥,我们才没有死在热带雨林里。”
叶籽心想了想,轻声问:“陈先生,你刚刚给我讲的‘热带雨林的故事’,是不是只是你成千上万的‘冒险故事’的之一?”
陈楚砚又给叶籽心做了一个面包片,而这一次除了肉罐头,他又切了两片刚才叶籽心采摘回来的果子,一起夹到一起,塞进叶籽心的嘴巴里。
“冒险呢,不止是是去野外,不止是去热带雨林,也不止是误入沼泽,遇到巨蟒和美洲豹……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可以是一场‘冒险’或者‘极限冒险运动’,例如——”
陈楚砚盯着叶籽心的眼眸,意味深长地说:“我把你带回来。”
叶籽心微微垂下头。
陈楚砚之前说过,她是他的一场“极限冒险运动”——
以前她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而现在……
她似乎……
“‘极限冒险运动’有很多种,例如我刚才带你走过的‘悬崖吊桥’,甚至是之前非常非常流行的一种游戏——”
陈楚砚却噤了声。
叶籽心在脑海之中搜索了起来,她之前似乎听篮球队的那些男生说过一个东西——
“‘俄丨罗丨斯丨轮丨盘丨赌?”她轻声问。
陈楚砚眉头立刻狠狠一皱,他看向叶籽心:“你怎么会知道的?”
叶籽心如实回答:“就高考之后的那次聚会上,我听篮球队的那些男生提过一次。”
陈楚砚微微挑起唇角,冷笑着,“我在国外总见这种游戏,只是没想到我们如此与时俱进,竟然也开始流行这种脑残游戏了。”
他特意将流行和脑残两个词语加重了读音。
叶籽心一愣:“那是……?”
陈楚砚又切了几片果子,用军刀尖刺起递到叶籽心的唇边,示意她吃进去——
“俄丨罗丨斯丨轮丨盘丨赌,是一种极其残忍且荒谬的游戏——与其他使用扑克、色子等赌丨具的赌丨博不同的是:这个游戏的赌具是左丨轮丨手丨枪和人的性命。再说的通俗点,就是游戏者轮流将装着子丨弹的左丨轮丨手丨枪对准自己的头,然后扣动扳机——中弹的当然为输者,临阵怯场的也是输,坚持到最后的当然就是胜利者。而旁观的赌博者,则对游戏者的输赢下注。”
陈楚砚微微冷笑:“输赢?根本就是生死!”
叶籽心的脸色煞白:“陈先生,你也玩过这种游戏?”
“当然没有。”陈楚砚冷冷地说,“拿别人的性命做赌注,实在是感觉不到任何的刺激——我们这边玩的肯定没有国外的脑残。我国有禁丨枪丨令,谁想没事找事惹火上身?真闹出点人命出来?都是拿仿丨真丨枪和橡皮子丨弹过过瘾。不过,虽然是橡皮子弹,但在短距离内打在人的身上还是有很大的危险性的,或多或少的受些伤在所难免。”
叶籽心微微垂下眼眸。
那些作为“赌注”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会受伤呢?
金钱社会,身不由己。
“唉……”叶籽心叹了口气:“有钱人的游戏……”
***
叶籽心和陈楚砚一边聊天一边吃完面包和肉罐头之后,天色已晚。
在野外手机不灵,就相当于没有任何业余活动。
叶籽心爬进帐篷内简单地整理着床铺,而这个时候,帐篷外的陈楚砚轻声叫她:“心心,你出来——”
“哦,等下啊。”叶籽心将两个毛毯铺好之后,从帐篷里退了出来。
下一秒,她便被陈楚砚揽进怀中。
她猛地抬起脸,只见陈楚砚正眺望着夜空。
叶籽心犹豫了一秒钟,也顺着对方的视线往夜空望去——
漆黑夜幕,繁星点点。
就像是一整条银河挂满了夜空!
星星们俏皮地做着各种各样的表情。
叶籽心惊讶地“哇!”了一声。
陈楚砚从后面抱着叶籽心,让她的背脊牢牢地靠在自己的胸膛之上:“在城市里,是没有机会见到这样漫天繁星的,而你过去所在的农村,也不会有这样好的视野,这也是我带你出来的目的之一。”
“心心,你看那边。”陈楚砚指向夜空,“那就是北斗七星——”
他不停地给叶籽心指着天空中的出名的星星。
“哇!”叶籽心时不时发出惊叹声。
就在这个时候,从夜空之中突然滑落一颗流星——
就像是夜空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陈楚砚立刻将叶籽心抱得更紧——叶籽心能感觉到他的嘴唇就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耳畔,他那又低又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流星,快许个愿吧。”
叶籽心不知道为什么流星就要许愿,但她依然乖乖地听从陈楚砚的话,从他的怀中坐了起来,虔诚地双手合十,对着那颗从天际滑落的流星,轻声许愿:“希望我和陈先生身体健康,希望我的高考分数比估分高,录取顺利,希望陈先生少去玩命冒险、生意兴隆……”
说到这里,叶籽心顿了顿。
陈楚砚看了看叶籽心,只见她依然保持着双目紧闭、双手合十的样子,似乎还有愿望没有许完。
几秒钟之后,叶籽心微启双唇,刚要继续许愿的时候——
陈楚砚轻而易举地便找准了她的双唇,轻轻吻了下去——
叶籽心猛然睁开了双眼。
陈楚砚那如画般的眉眼就近在咫尺,星光下,更胜平时千般情万般柔。
第二次!
同一天之内,他亲吻了她第二次!
叶籽心再也没办法装聋作哑,当做无事发生地欺骗自己了!
不是开玩笑!
这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玩笑!
陈楚砚对她……
似乎已经不再那么单纯了!
他……
他……
他似乎……
和毕夏波、和男班长一样……
像男孩子喜欢女孩子那样……喜欢上她了?
叶籽心的嘴唇被牢牢地吻住,她呆呆地看着陈楚砚那几乎能温柔地滴出水的眉眼——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