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赵枝枝收到赵姝的回信和五千刀币。
昭明搬刀币进来的时候, 特意问了句:“赵姬的阿姐很爱财吗?”
赵枝枝第一次觉得昭明笨:“谁不爱财?”
昭明默声退出去。
赵枝枝看完赵姝的信,高兴地坐在地上数刀币。就算赵姝在信中写明是五千刀币,她仍想自己数一遍, 自己数完的五千刀币, 才算是真的五千刀币。
每次发月钱,赵枝枝也会自己点数。家令为此委屈过,每次发月钱都要申明:他一个刀币都没有私吞过。
每当家令严肃申明后, 赵枝枝就会点点头, 表示她知道了,然后继续埋头数月钱。
家令对此, 十分无奈。
今日是姬稷休沐的最后一天, 他刚刚结束投石与超距,顺便围着建章宫跑了几圈加强体魄,累了一身汗。
他已经习惯每次休沐就会撞上赵姬来天葵, 他觉得这样挺好的,赵姬流血受累的时候, 他正好有时间陪伴她。
赵姬的身子馋人, 但赵姬的心更馋人。身体的欢爱固然畅快,可这畅快只是一时的, 而赵姬带给他的心动却是长久的。不可否认,身为一个真正的殷人男儿,他无法抵抗与赵姬一时的畅快,但比起只有一两个时辰的畅快,他更喜欢畅快之后抱着赵姬与她一起入梦。
赵姬来天葵时, 总是会睡懒觉,一天下来,不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就是坐在食案边不停吃小食。为了陪伴他的赵姬,他也只好舍命陪君子,和她一起睡懒觉,吃小食。
姬稷自律多年,从未在白天睡过懒觉,在正食时间以外吃过小食。因为赵枝枝的天葵,他“被迫”打破自律的习惯。他尝试了一次,接着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后一发不可收拾,顺其自然,十分惬意。
整个云泽台,论起赵枝枝的天葵之事,再没有人比姬稷记得更清楚。每次赵枝枝天葵来之前的几天,姬稷就开始做准备了,做心理准备——又要陪着赵姬一起做懒人了,唉。
这个月赵姬的天葵来早了两天,昨天就已闭关重造,要到下个月才会再次出山。赵姬的天葵结束了,他必须重拾自律的好习惯。昨天尚可偷懒,今天没有理由再偷懒,所以姬稷一大早就跑出去练习投石超距,锻炼手脚功夫。
姬稷洗完冷水澡,在浴桶里发了会呆,脑海中安排自己今天要看几卷书。
洗完澡出来,一进屋,就看到赵枝枝姿势不雅两腿叉开坐在大木箱旁,刀币全都倒在地上。她全神贯注地数钱,一边数,一边往大木箱里扔刀币。
姬稷放轻脚步声,听见她的数数声。已经数了一半。
赵姬数钱的时候,总是格外认真严肃,像是要上战场打仗的士兵,那一堆刀币就是她要为之战斗的信仰。
姬稷悄悄走过去,打算绕圈绕到赵枝枝身后吓她一跳。
他走路很轻,成功走到赵枝枝身后,双手搭上去,一把从后面抱住她:“好有钱的女公子,今日既然撞见,若是不劫,岂不可惜?”
赵枝枝被他猛地一吓,她肩头缩了缩,短暂的分心后,继续投入数钱大业中。
好不容易数完一半,要是分神,就白数了。
赵枝枝绝不能让自己白数,她坚强地抵抗住身后太子的诱惑。洗澡完之后的太子香喷喷,勾得人只想往他身上多嗅嗅。她要专心,不能想着嗅他!
一想到嗅,赵枝枝又想到自己好几天没欢爱,有点想念销魂的滋味了。神思不自觉飘到极为yin荡的地方,她赶紧晃晃脑袋,企图将那些淫hui至极的念头晃出去,晃了好几下,清醒了。
赵枝枝努力数钱数钱数钱。
姬稷见她不理自己,搂紧她摇了摇:“女公子,要钱要命?”
赵枝枝百忙之中轻声挤出两个字:“都要。”
姬稷往她脸上使劲啵一口,不闹她了。
他在她旁边坐下,两腿叉开姿势不雅,一脸玩味看着她数钱。
屋里安静下来,赵枝枝反倒无法专心了。被姬稷盯着看了一会后,她成功忘记自己数到哪了。
赵枝枝郁闷:“又要重新数了。”
姬稷好心地将她刚才弄混的正确数告诉她:“从这里继续数就好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帮着她往大木箱扔刀币。赵枝枝每多报一个数,他就往大木箱里多扔一个刀币,扔到最后,两个人同时报数。
数了半个时辰,终于数完了。赵枝枝心满意足盖上大木箱,双手合掌置于额前,嘴里念念有词:“女娲在上,五千刀币奉于木箱,牛鬼蛇神通通退散。”
说完,她手臂高举,做出拥抱上苍的姿势,而后伏身摸了摸木箱。祈祷仪式正式完毕。
姬稷强行忍住才没有笑出声。
不知何时起,赵姬将她的大木箱视作神明的聚宝盆,每次往里纳东西,必要告知上苍。仿佛告诉了神明,神明就会看好她的钱财宝物。
她将她拆改的字也放了进去,刻在竹简上,放在大木箱最下面。赵姬说,这是她最重要的宝物之一。
奴随们在门口待命,姬稷招了招手,立即有人端来盛满温水的铜盆和葛巾。
“先别摸头发。”姬稷及时抓住她挠头的手,往铜盆里一浸,“刚摸过刀币的手,脏得很,得洗干净了。”
赵枝枝仔细搓手,小小的脸蛋,大大的困惑:“刀币并不脏,上面没有泥土灰尘,为何每次赵姬数过刀币后,殿下非要让赵姬净手。”
“因为刀币人人都爱。”姬稷轻拍她的手,不让她自己搓,他动作比她细致轻柔,抚着她的手指一根根洗干净:“人人都爱的东西,自是人人都爱摸,你怎知别人摸它之前,手上沾过什么东西?”
赵枝枝:“能沾什么东西?”
“比如说五谷轮回之物。”
赵枝枝呼吸一顿,再也不觉得刀币干净了。太子的话在她心里划下一片阴影,她被笼罩砸五谷轮回的阴影中,他替她洗完一遍,她自己又洗一遍,洗完还想洗。
太子不让她洗:“小呆瓜,已经洗得够干净了。”
“再洗洗。”赵枝枝双手直直张开,无法正视自己这双刚摸过五千个刀币的手。以后点钱,她一定不会用自己的双手摸刀币,她要隔着厚厚的巾帕摸它们。
姬稷苦恼,他只是想让赵姬净个手而已,没想过恐吓她。现在好了,赵姬被他的话吓住,早知他就不拿五谷轮回之物说事了。
“脏东西都被洗完了,赵姬现在这双手,是天底下最干净的手。”姬稷绞尽脑汁补救。
赵枝枝嫌弃地闻了闻自己的手:“真的很干净吗?”
“真的。”为了让她安心,他拢过她的手,低下头,亲亲她的手背,而后每根手指细细吻一遍。
赵枝枝被他亲了手指,心里的阴影顿时消散。殿下都下嘴了,看来她的手真的很干净。
半晌后,赵枝枝还是重新洗了一遍手。
因为她手上都是太子的口水。
洗手洗了三遍的赵枝枝用自己的一双纤纤玉手,攀住了姬稷的脖子,两只脚踩他脚上,往上一蹬,动作极为流畅地,自然而然变成他的怀中宝。
姬稷托着怀里的宝贝来到几案边,他像个怀胎十月的妇人,小心翼翼地坐下去。他坐在软席上,而他的宝贝纹丝不动,坐在他怀里。
几案上赵姝的竹简摊开,姬稷快速瞄几眼,明明已经看完信,却假装自己没有偷看,视线撇到别处:“你阿姐的信里写什么了?”
赵枝枝:“阿姐说,她的夫君向她求教新字,她教了十个字,收了一万刀币,分我一半。”
“你阿姐还挺会做生意,一个字一千刀币?”
赵枝枝完全不觉得这有不可,因为赵姝夸她夸得很有道理:“那不可?阿姐说,我的字价值千金,看在夫妻情分上,所以只收一个字一千刀币。”
她颇为遗憾地叹口气,“阿姐还说,她原本想教二十个字的,换两万刀币,可是孙馆没钱了,得等下个月才能向他爷爷要钱。他的钱只够学十个字,阿姐就只教了他十个字。”
姬稷笑倒。
他一笑,往前倾倒,赵枝枝也被他压着往前,她双手撑在他身前,一下下抚他心口,生怕他笑得喘不过气:“莫笑了,莫笑了。”
姬稷笑得腮帮子酸疼,重重喘一口气,这才敛起几分笑意,唇角上扬,问:“一个人学一个字,要一千刀币,安城的人和帝台的人学了赵姬那么多字,得收多少钱?”
赵枝枝下意识掰着手指算,小手指一动,发现算不过来,只好道:“超多超多钱。”
姬稷:“怎么办,孤没有那么多钱,给不了赵姬学字的钱。”
赵枝枝大方地拍拍他肩:“那就不收了。”
姬稷逗她:“不收怎么行?孤堂堂帝太子,怎能白用你的东西?”
赵枝枝低下头,在他的心口处温柔印下一个吻,两只黑亮水灵的眸子甜甜笑道:“那赵姬就收下殿下的心做回报吧。”
姬稷激动地抱牢她,将他的唇送到她嘴边:“那哪够?光收下心还不够,得将人也一并收下。”
赵枝枝被他圈在怀里,嗤嗤笑个不停,别开脸就是不亲他,假模假样道:“殿下的人,赵姬吃不消,还是算了。”
姬稷:“怎会吃不消?赵姬若是吃不消,世上无人吃得消。来来来,先尝一口试试。”
赵枝枝这才噘嘴亲亲他,故意糊他一嘴口水。
两个人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口水糊了对方一脸一脖子。水到渠成就地大汗淋漓一场,又累又畅快,两个人抱着滚到地上躺平。
身心舒畅后,脑子变得格外清楚。赵枝枝问:“殿下,赵姬将额外的新字拿给阿姐用,好像不太妥当,赵姬是否应该书信一封,让阿姐莫要将字外传?”
姬稷:“钱都收了,字也教了,难不成让你阿姐剁了孙馆的脑袋将字挖出来吗?”
赵枝枝被这个残忍的画面震了震,惊恐道:“让他不要往外说就好了。”
姬稷一只手枕着后脑勺,另一只手搭在赵枝枝鬓边,摩挲她嫩滑的脸蛋:“无事,就算全传出去,也没关系。”
赵枝枝纳闷:“之前殿下不是说,过犹不及吗?小季大夫来要字的时候,殿下还拦着我,只让我给十个。”
“安城与帝台不一样。安城的字拿回去,是百姓学,他们学字是为了用它,更看重字本身的意义,自然学得越多越好,加上使用它的是百姓,不是贵族,所以必须慎重考量。”
姬稷耐心解释给她听,“但是帝台的人学字,不是为了用它,而是因为它代表的独特与高雅,帝台的字,变相成为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与它是什么字无关。所谓格调,稀有的东西才能称之为格调,帝台传的十八个字,不多不少,刚刚好够他们装饰自己的文章。现如今,他们只认这十八个字,因为孤和其他人只用这十八个字,就算从别处冒出第十九个字,他们也不会承认那是枝字。”
赵枝枝听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就算我写给阿姐的字在帝台传开,也无人会用它,因为大家不会认同它。”
“对,就是这个意思。”
赵枝枝发出一声长叹:“赵姬只是想拆改简单易懂的新字让大家用而已,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多的道理,赵姬脑子都要绕晕了。”
姬稷哈哈笑,亲亲她的额头:“这就晕了啊?那以后怎么办,还有好多事好多道理等着赵姬。”
赵枝枝苦兮兮:“还有比这更让人头晕的事和道理吗?”
姬稷:“骗你的,有孤在,孤替你头晕,你只管做你喜欢的事,其余的事交给孤。”
他早已打定主意,不会让她心烦。赵姬的小脑袋,只管快快乐乐,烦闷的事由他来想。
赵枝枝往姬稷身上扭:“殿下殿下,你作甚发呆,你在想什么?”
姬稷也往她身上扭:“在想晚上吃什么。”
赵枝枝:“吃火熏肉和酸笋汤!”
姬稷:“就吃两样?太少了。”
赵枝枝张开手掌比划:“五斤火熏肉,一桶酸笋汤。”
姬稷搂住她:“胖死你。”
赵枝枝有恃无恐:“吃不胖!”
离年底集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前来赴宴的诸侯国国君已经定下来。全都来。
齐国在赵齐大战中吃了败仗后,齐国朝堂群臣惶惶不可终日。殷军一出手,将原本快要取得胜利的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他们又看到了从前凶恶的殷狼之势。但这次殷国的凶恶,和以前不同,人家是帝天子了,一言一行虽然流氓,但是人家遵了章程,他们无话可说。
齐国大臣现在对殷人生出有种病态的畏惧,又怕又恨,因为不知道底线在哪,所以不敢轻易触碰。
还是先讨好罢,要回那三座城池再说。
齐国提前派出使臣,使臣悄悄入了帝台,没有报备,乔装潜伏。
齐使这次来帝台的目的只有一个,笼络帝太子的赵姬。
要是能让赵姬替他们吹一吹枕边风,归城之事,也就成功一半。
齐使入帝台后,其他什么事都没干,就只盯着赵枝枝的事打听。
齐使先是依照过往的经验,寻上赵家。赵家的门,十分不好进,齐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耗尽身上所有钱财,才得以迈进赵家的大门。
一迈进去,见到赵朔,聊了三句,齐使心中直呼不好。
赵姬的兄长,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齐使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迅速选择脱身,走的时候,连鞋都不要了,踩着白袜瞄准机会就往外窜。
逃脱后,齐使庆幸,幸好没有露出齐国使臣的身份,否则定会被扒一层皮,说不定还要连累王上。
齐使在赵朔那里碰了壁,身上又没了钱,差点流落街头,忍痛当了齐王赐的玉佩,重新凑了钱,继续打听赵姬的事。
结果越打听越郁闷,因为他发现,赵姬确实受宠,但他根本够不着啊。
要想让赵姬吹枕边风,他得先见到赵姬,要想见到赵姬,他只能祈求上天让云泽台的大门被雷劈开,好让帝太子放赵姬出来透透气,他才有机会接近赵姬。
来之前,齐使没想过帝太子的赵姬会终日待在云泽台哪都不去,他以为他总有机会见到赵姬。在他们齐国,宠姬都是横着走的,想去哪就去哪,宠爱她们的人,也会时常带她们出来炫耀。他们的王是这样,他们历任的太子也是这样。
“赵姬不爱见生人,她鲜少出云泽台,除非有人为她说故事。”几经周折后,齐使终于打听到一个不算重要的消息。
原来是不爱见生人。
齐使更忧伤了。他要如何接近一个不爱出门不喜欢结交生人的宠姬。
齐使这边正为难着,另一边,姬稷从庞备和赵朔两处,同时得知齐使悄悄入城的事。
当他听到齐使这次是奔着赵枝枝来的时候,他笑了笑,命人前去张贴告示,云泽台再次广开铜门,召人为赵姬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