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依童回到住处时,发现院中多了个丫鬟,这丫鬟十五六岁的模样,五官很是周正,瞧到梁依童,她解释道:“萧大人怕您一个人住这儿害怕,让奴婢搬来跟您做个伴。”
说完,她又介绍了一下自己。
梁依童这才知道她唤玉琴,原本在竹悠堂伺候,是个三等丫鬟,她来这儿不仅可以陪着梁依童,还能做一些粗活,帮忙打扫院子什么的。
她刚将自己的被褥放在床上,以后就住在西厢房。
估摸着梁依童该饿了,她笑道:“刚刚奴婢已经帮您领回了早膳,就在正屋搁着,姑娘快去吃吧。”
见她笑容得体,举止规矩,梁依童也笑了笑,“谢谢姐姐了。”
玉琴连忙摆手,“姑娘唤我玉琴就好。”
她送来的是两菜一汤一样主食,样式虽不算多,食物却很精美,比梁依童之前在武安侯府时强多了。
用完早饭,她正打算将食物端到厨房时,玉琴却抢先收拾了一下,“姑娘,奴婢来吧,萧护卫特意交代了奴婢,日后都由我给您送饭,您吃完放这儿就行。”
梁依童眨了眨眼,想说我来就行。玉琴手脚却很麻利,她不由分说将饭菜端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梁依童对豫王府还很陌生,干脆随她去了。
用过早膳,梁依童才有精力四处打量一下她的新住处。
她住的这个院落面积不算小,堂屋有三间,东侧西侧各有两间偏房,房内都空着,见院子后就有水井,她打了盆水,打算将房间内的桌子椅子都擦一遍。
玉琴回来后,瞧到梁依童竟然在干活,连忙将她手中的抹布拿走了,“这些活奴婢来就行。”
见她再次称起了奴婢,梁依童弯了弯唇,“姐姐叫我依童就好,我也不是什么主子,王爷救下了我,我以后就是他的下人,你将我当成主子才是折煞我了,一起来吧。”
她五官精致,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虽然身上的衣服不算多华美,身上却有种令人很舒服的气度,这等相貌气质,玉琴哪里相信她是个奴婢。
见她坚持,玉琴才没有干涉。来之前,萧护卫特意交代了她,让她一切都听姑娘的,玉琴便拿起抹布跟她一起闷头擦起了桌子。
这院子虽没有住人,却时不时有丫鬟打扫着,房内落下的灰尘并不多,两人忙了一个时辰,就彻底弄干净了。
梁依童还过去帮玉琴铺了褥子。
她忙活时,玉琴偷瞄了她好几眼,被梁依童抓到时,才羞赧地移开目光,只觉得这个小主子怪得紧,竟然愿意亲近一个丫鬟。
她哪里知道,梁依童人生中所感受的温暖,有好些都是丫鬟给她的,玉琴瞧着就不像难处的性子,如果不出意外,她们以后都要住在一起,梁依童有心跟她打好交道。
两人就这么在清幽堂住了下来。
*
午时,萧岺才帮忙问了一下豫王,哪些是她能做的,梁依童在院中浇水时,豫王自然瞧到了,闻言,淡淡道:“她若不安心,就抄写祈福的经文吧。”
下午,萧岺有事离府,走前来了清幽堂一趟,对梁依童说了此事,过了大半个时辰,丫鬟就把经文和宣纸一类送了过来。
梁依童本以为会送来一本经文,谁料被送来的经文足足有十几本,种类也繁多,像大悲咒、圣无量寿等皆有,有保佑身体健康的,消灾的,甚至还有求姻缘的。
梁依童简单翻了翻,猜到丫鬟想必是将府里所有的经文都送了过来,她颇有些头疼,这么多经文真要一一抄完,起码需要半年时间,然而哪些是王爷所需要的,他们却没交代清。
祈福经文,不仅讲究心诚,为谁所祈福其实也需要弄清楚,梁依童思考了一下,打算再去一趟竹悠堂,问一下萧岺,别万一王爷需要时,她这儿却耽误了时间。
她到了竹悠堂,才发现萧岺有事出府了,梁依童怕打扰了豫王,也不敢逗留,离开前又问道:“你们知道萧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吗?”
侍卫如实道:“可能得晚上,姑娘寻他是有什么要事吗?如果着急,可以派人给萧大人传个口信。”
梁依童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没多大事,我等他回来就行。”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豫王从书房出来时,恰好瞥到她的背影,他淡淡扫了一眼,这才留意到她依然穿着之前的衣服。
豫王眼神好,一眼就瞧到她裙摆处像是被洗过,仔细看,还没彻底干,衣袖也如此,颜色与旁处的不同,想到她逃出来时,没带衣物,豫王拧了一下眉。
他盯着她单薄的背影看了好几眼,心底竟莫名有几分怜悯,甚至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豫王排行老六,他姓顾,名顾承奕,先皇在世时,他并不得宠,他的母妃出身并不高,外祖父只做到礼部祭祀清吏司,不过是个闲职,连四品都不到,他母妃也再普通不过,生下他逝去后,也才被追封为贤嫔。
一个不受皇上重视,生母又早早病逝的皇子,在皇宫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他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淑妃记在了名下,淑妃出身侯府,自身也有些手段,跟德妃却是死对头,两人斗了好几年,她终究技不如人,因被德妃揪住了小辫子,被皇上打入了冷宫,那一年,豫王才不过五岁。
淑妃没被打入冷宫前,对他的好,虽存了利用的心思,他好歹表面风光,淑妃失势后,他在皇宫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以往跟淑妃有仇的,瞧他自然不顺眼,连个奴才都可以欺压他。
他磕磕绊绊活到十岁,与贵妃的儿子交好后,才不至于食不果腹,想当初,他同样难到连身多余的衣服都没有,明明贵为皇子,却尝尽了人间百态,但凡心智幼稚些,说不准早早就死掉了。
哪怕艰难的日子,早就过去了,他如今已经成了声名赫赫的豫王,那些记忆却依然刻在脑海深处,以至于,瞧到梁依童小小年龄,也很是窘迫时,他那颗一向冷硬的心,竟被触动了些。
下午陈管家来豫王这儿,汇报了一些要事,走前,就听到自家王爷淡淡吩咐道:“你让府里的绣娘给昨晚来的那小姑娘做几身衣服。”
陈管家是府里的大总管。
他原是豫王外祖母的心腹,因老太太放心不下豫王,才主动请缨来了豫王府,自从豫王出宫建府后,他就一直待在豫王府,自然清楚豫王什么性子,上午听到丫鬟们议论,只怕日后王府要变天时,他还不以为意。
他们王爷若真那么容易动心,只怕孩子都几岁了,哪轮的到一个小姑娘?他根本不曾将梁依童放在心上,见豫王竟特意吩咐他,让绣娘给她做几身衣服,陈管家还以为他是听错了。
以他们王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过问这种小事?
见豫王挥了挥手,让他退下时,陈管家才打了个激灵,试探着问道:“只给她做衣服?云苑那几位呢?”
他刚试探完,就对上了豫王略显冷淡的目光,陈管家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他连忙拍了一下自个的嘴,道:“瞧奴才这张嘴,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他走到门口时,却又听豫王道:“都做几身吧,丫鬟小厮也各做身新的。”
豫王本不想管云苑那几位,他却也清楚里面的人没有省油的灯,只给梁依童做,不定给她招来什么麻烦,她无依无靠,年龄又尚小,总不能因几身衣服就惹来无妄之灾。
豫王说完就低头继续看书去了,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陈管家心中却起了波澜,退下后,就吩咐小厮往绣娘那儿跑一趟,说到一半,又道:“算了算了,我自个儿去吧。”
豫王难得交代什么事,不自个去,他竟有些怕这些小子们办砸,他晃晃悠悠去了绣房,王府的绣房,一共有三位绣娘,府里的衣服基本全是她们做的。
前段时间王爷不在,她们也没什么活,闲得都快长毛了,见陈管家竟亲自过来了,绣娘们连忙恭敬地迎了上来。
陈管家一路上都在琢磨王爷的一举一动,想到梁依童入府时,一个包裹都没有,自然明白了她是缺衣服,这才引起了王爷的注意。
他便让其中一位绣娘,去清幽堂跑了一趟,特意给梁依童量了一下尺寸,让她抓紧先给她做一身衣服出来。
随后又让另外两位绣娘去了云苑,也给她们四个量了一下尺寸。
豫王还从未让人给她们做过衣服,萧梦欣还好些,笑着打赏了绣娘,柳之蔓却高兴坏了。
等绣娘量完,柳之蔓还去萧梦欣那儿坐了坐,除了萧梦欣,云苑那两位美人分别是郑晓雅和褚雪。
郑晓雅五官秀丽,走得也是清纯风,说话娇娇滴滴的,明明都十八岁了,是个老姑娘了,还成天装嫩。柳之蔓最烦她,褚雪虽然说话正常,五官却也极其艳丽,一身妖娆的身段,将柳之蔓都比了下去,柳之蔓自然不喜欢她。
何况她们二人又是太后娘娘两年前送来的,柳之蔓格外排斥她们,知道萧梦欣没有争宠的心思后,她就愈发喜欢萧梦欣了。
笑盈盈落座后,她就说:“你说王爷是不是终于想起我们了?又不是逢年过节,竟特意交代绣娘给我们做衣服。”
萧梦欣权当没瞧到她的打量,她拿起茶盏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后,才漫不经心道:“你呀,也别光顾着高兴,府里一共三位绣娘,今日却只来两位,另一位去了哪儿你就不好奇?”
柳之蔓脸上的笑僵住了,想到某种可能咬了咬牙,“难不成是去了那小贱人那儿?”
萧梦欣笑道:“这个我哪里知道?我身边也就小绿一个丫鬟,她刚刚一直守在我身旁,我不过是觉得王爷突然送衣服的举动有些蹊跷罢了。”
萧梦欣点到为止。
柳之蔓将身边的丫鬟唤了过来,让她去打听了一下,见绣娘果然去了梁依童那儿,她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萧梦欣笑着劝道:“虽然咱们是沾了这姑娘的光,这总归是王爷头一次惦记起云苑不是吗?依我看,妹妹若想讨王爷欢心,不若从她下手。”
想起梁依童绊倒她丫鬟,还敢装无辜,柳之蔓哼了一声,“她可不是省油的灯,若是知道府里有四位碍眼的存在,说不准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对付咱们呢。”
萧梦欣笑得温婉动人,“她竟这么厉害?那妹妹日后可要小心了。”
柳之蔓哼道:“该小心的是她才对。”
萧梦欣心中笑了笑,面上却一副担忧的模样,又不动声色地添了两把火。
她越是劝说,柳之蔓心中越烦躁,最后不耐道:“她连名分都没有,这样不清不楚地住进了王府,说明王爷对她的喜欢,也是有限的,我好歹是皇上赏来的,难道还怕她一个小姑娘不成?姐姐且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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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依童并不知道,她这下彻底被某些人惦记上了。
绣娘过来给她量尺寸时,她才知道王爷竟特意吩咐了让人给她做几身新衣的事,她之前在武安侯府时,都甚少有新衣穿,这会儿自然有些无措,连忙说使不得。
绣娘哪里听她的,硬是给她量完了尺寸,见她待人温和,并不恃宠而骄,绣娘走时还好心提点了一句,“姑娘若是心生感激,不如当面谢一下王爷。”
梁依童正有此意,笑着道了声谢,等绣娘离开后,她就来了竹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