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棠盯看了一会拿封条上京城府尹的印章。又问起隔壁店铺这镖局子是怎么一回事。
店铺的人都直缩脖子,畏畏缩缩地说不知道。因为眠棠以前并没有怎么来过镖局,四周的人也不识得这位京城里名头响亮的淮阳王妃。
眠棠想了想,亲自去隔壁一家脂粉店,买了十几盒的胭脂水粉后,便跟老板娘混熟了,又说隔壁镖局里有她远房表哥,她寻人不到,心里很是焦急。
那老板娘看眠棠长得娇滴滴的,这一红眼圈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看上去像是在寻找两小无猜的表哥一般。于是她一时心软,便说了出来:“那镖局子的镖头据说通匪被抓的,后来虽然被放了出来,可是转天货船就被扣了,那几个兄弟也被哄撵出京城了,走时那叫一个狼狈啊,跟哄撵丧犬一般,全被揣上车,拉出城去了……”
眠棠瞪着一双大眼,听老板娘讲完之后,便谢过了她,转身便直奔京城府尹官府而去。
在马车上,眠棠问着身边的四个丫头,她最后要临盆的那些个日子里,可有镖局的人前来寻她?
四个丫头都老实地说没有。眠棠抿了抿嘴,觉得他们悄无声息地被哄撵走,却不想办法再混进城里跟她打招呼,这不像四兄弟的行事风格。
等到了官府,府尹听闻淮阳王妃前来问询事情,只一路小跑着前来相迎。
眠棠和颜悦色地感谢府尹对自己名下诸多店铺的照拂,然后便问那镖局究竟犯了何事,被贴了封条。
府尹像模像样地眨眼想了想,又让师爷拿来文案查询,查了半天才道:“王妃,这镖局子押运的货物里,接二连三搜查到了违禁的私运物,虽然是您开的镖局,可也得遵从王法,下官没有办法,只能封了镖局……”
眠棠听完道:“那镖局的镖师,可是被大人抓起来了?”
府尹一脸为难道:“只是罚了银子,并未抓人,这案子太久,本官实在是记不得了……”
就在这时,有差役假装气喘吁吁来报:“大……大人,夫人病了,须得您回府看看!”
府尹听夫人病了,眼角遮掩不住惊喜,如释重负地松口气道:“我马上便回府去!”
说完便转身继续一脸为难地看着柳眠棠。
此时柳眠棠也没心看府尹大人拙劣的表演,于是与府尹客套告辞后,便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府!”
等回了王府时,崔行舟还没有归府。
今晚皇宫里有宫宴。眠棠因为一直亲自给孩子喂奶,不能饮酒所以也便谢绝了这等宴会。
于是王妃更衣之后,剩下的时间就用来审王府的门房下人。
刚开始时,这些门房还在嘴硬,直说没有什么镖局的人来寻王妃。
可是待王妃撂下脸子,拿出了山大王的煞气,准备剃骨弯刀,看样子要剥皮点天灯时,终于有人熬不住说了:“前一阵子,以前的外院侍卫陆义的确来找寻过王妃,可是王爷吩咐过,像这类杂事不能拿来搅扰王妃养胎,所以小的们是径直秉报了王爷,王爷要人捆了陆义,又将他扔出城去了……”
柳眠棠审了一遭,最后总算是闹明白,的确是淮阳王派人封了镖局子,又将那四兄弟哄撵出京城的。
碧草知道看着王妃紧绷的眉眼,就知道她动气了,只小声劝解道:“王爷不告知王妃,也会怕您分神不是,我看王妃遇到那四兄弟后,就是见天儿给他们揩拭屁股,他们走了也好,也省得再麻烦王妃……”
碧草说到一半看眠棠冷冷瞪着她,便吓得不敢再言语。
到了入夜时,微醺的淮阳王终于回府,当他下马车时,立刻便有人禀报了王妃问询镖局的事情。
当淮阳王回屋的时候,小熠儿刚刚吃完奶,鼓着小脸呼呼睡得正香。眠棠身着宽袍,衣领松垮,长发在肩头一侧倾泻而下,纤细的手臂正抱着胖嘟嘟的婴儿,昏暗的灯光里,自是一派妩媚诱人之色。
可惜美人绝色,瞪着他的眼睛却是冷冷的。
淮阳王镇定自若地任着丫鬟解了衣袍,净手漱口换衣之后,坐到了眠棠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接过熟睡的儿子交给奶娘后,才回身揽住了眠棠道:“听说王妃今天升堂了?还要点天灯来着?门房可被你吓得不轻,据说当时都尿裤子了。”
眠棠忍着气儿道:“敢问王爷,可是您让府尹封了镖局?又不让镖局的兄弟来寻我的?”
事已至此,崔行舟也没有抵赖,只点头认了。
“你如今已经是王府的王妃,那些仰山的前尘往事也跟你尽没关系,养着他们反而受了牵连。他们也是有手有脚,还需得人来养?”
柳眠棠慢慢扳直了身子,道:“那我再问问王爷,无论是朝堂,还是军营中的事情,我可曾干涉独断过您的事务?”
崔行舟眯了眯眼道:“什么意思?”
“我不曾干涉过您兵司的事情,凭什么王爷要管我的弟兄?”
她一直以为仰山为匪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只是没想到崔行舟虽然原谅了自己曾经是陆文的事实,可是心内依旧嫌弃着她那一段的经历,竟然没跟她到招呼就径直遣散了仰山的旧部。
一时间,柳眠棠的胸口都要被气炸了,直直瞪向了崔行舟。
淮阳王今天喝了些酒,微微有些上头,只蹙眉道:“你都认了是年幼无知行差走错,那么便要断得干净。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么什么叫陆义的,按的是什么心,每次看你时都直勾勾的。我当初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饶了他们的狗命,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来,跟我摁一摁头穴。”
柳眠棠习惯性地伸手要去给他摁,可是手伸到了一半,又堪堪收回道:“他们被放,乃是皇帝大赦,就是免了前罪,哪里还需王爷开恩?陆义是我的兄弟,他看我的眼神,可比您的至交赵侯爷看我的眼神要恭敬多了!”
崔行舟听着这话特别不是味道。
说实在的,他的这个王妃的脾气越发的见长了。以前在北街小院里时,面对相公毕恭毕敬。后来去了西北也还恪守妇道。
但是后来,他欺骗了她的把柄落在她的手里后,柳家这位大姑娘看他时,就有些鼻孔朝天了。
再后来,她隐瞒了自己为匪经历的短处也被他攥住了,她才重新捡拾起北街崔家小娘子的谦卑,拍马溜须了好一阵子。
可是现在,这个冲着他吹胡子瞪眼的还是他的王妃了吗?倒像是那个仰山上说一不二的大当家的要拿他问罪。
平时一些小事情,他怎么让着她宠着她都行。可是还养着那帮仰山余孽是要干嘛?
就像那张夹在账本里的休书一样,她是要给自己留个后手,随时要跟他和离再上山落草造反吗?
想到这,崔行舟猛地一起身,抬高嗓门道:“柳眠棠!你看看你说得像什么话?不过是几个昔日的盗匪,他们值得你跟我吵吗?”
柳眠棠一时沉默了,她半垂下头,如瀑的秀发倾泻下来,看上去纤薄得楚楚动人。
淮阳王看她如丧考妣的样子,一时心软了,觉得自己真不该大声跟她说话,正想上前安慰时,柳眠棠却开口道:“他们可不光是我以前的弟兄,还是我遗失的那段记忆……我不想当我又回想起那段往事时,才发现自己薄待了他们,辜负了别人对我的好……”
关于眠棠遗失的那段记忆,他俩都曾心照不宣地不愿提及。
可是现在眠棠却开口说了这样的话。崔行舟的嘴角慢慢抿紧:“那段记忆里,对你好的可不光是他们,还有当今圣上。你若是想起,难道也要想法偿还你的子瑜公子一段深情不成?”
眠棠不爱提往事,就是怕崔行舟吃飞醋。看上去清冷文雅的王爷,心眼小得像针眼一般。
若是平时,眠棠听了这话,肯定要哄一哄顺毛的驴子,撸撸毛,再抱抱亲亲就哄好了的事情。
可是今天崔行舟实在是触了眠棠的逆鳞,所以看他又乱吃起飞醋来,眠棠半抬起头,仿佛努力回忆那段隐在迷雾中的记忆一般,好半响才说了一句:“我哪知想起来会怎么样?要不然,王爷再找赵侯爷给我施针看看,说不定几针下去,我就能全想起来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崔行舟已经阴沉着脸,咣当一脚踹了房门,大步流星地出了寝院去了。
碧草和芳歇守在门外,面面相觑,心里都是一苦,探头往里一看。
那王妃连地都没下。只若无其事地拢着头发躺下,然后冲着她们吩咐道:“把灯灭了,再把门关好,我要睡下了。”
以前王爷也有跟王妃吵架,眠宿书房的时候,不过那时王妃总是会唤着她们去给王爷送些汤水吃食,再不然送些衣物和棉被。
所以这次,芳歇小心翼翼问:“厨下正熬着醒酒汤,以后奴婢就给王爷端去,说是王妃吩咐送去的……”
眠棠半侧过身子,坦然地看着两个丫鬟道:“他身边的小厮丫鬟又不是死人!我院子里的丫鬟都记住了,半粒米都不许送过去!”
芳歇都听傻了,只诺诺地关上了房门,依然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和碧草。
这……这半点台阶都不给王爷留,两位主子可怎么和好啊?
到底是碧草了解县主一些,只无奈叹气道:“王爷这是捅了王妃的肺门子,王妃要正面跟王爷硬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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