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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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适先呆后傻再愕然,等完全明白“天赐是睿王殿下”这句话,反应过来,先窜起身回头,一把抓住顾况:“啥?!”
顾况今天一共被三个人这样抓了三回,第一个宋诸葛,第二个刘铁嘴,第三个程适。三个人连那句“啥?!”都喊的一模一样。
顾况对程适这一抓无动于衷,木然又重复一遍:“我今天在街上见着是睿王殿下。殿下他跟我说,他是天赐。”
程适说:“我的娘嗳。”
打火石磨出火星,点亮桌子上的油灯。顾况与程适在桌边对座,程适揉着额头道:“跟师傅说了没?”
顾况道:“说了。睿王殿下本来还要跟我回去看看两位师傅。程小六,你说我他娘的是不是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可不是做梦么?一回想,在茶楼里,睿王千岁说,“小幺,我是天赐。”
二回想,半张嘴与睿王殿下两两傻望,睿王绕过桌子扣住他肩头,“小幺,我当真是天赐,找了十来年,总算让我找着你了。”
三回想,睿王殿下无限感触地问:“十来年前我走的那回,你没怨我罢?”
程适道:“你做不做梦我哪知道,我还想问你是不是当真做了个春秋白日梦哩。他说他是窦天赐,后来怎样?”
顾况涣散的目光从灯火挪到桌面上,“没甚么,然后就叙旧。问这些年都怎么过的。我也说不出什么。正说要去看两位师傅,来人说有要事,先走了。”
程适直着眼道:“师傅听你说,惊着了罢。”
顾况道:“何止。”
程适起身,负手在房里转了个圈:“乖乖的我也给吓着了。都快把他给忘了。当时来领他的人不是说他是漕帮的少爷么?”
顾况喃喃道:“一个七八岁的娃娃,摇身就成如今的睿王殿下。窦天赐,睿王殿下。他走的时候明明才这么高。”
程适停脚:“对了,你当时怎么叫他,窦天赐还是睿王殿下?”
顾况道:“当然是睿王千岁,我一个芥子大的小楷字,哪能在睿王殿下面前逾越。”只不过他喊一声睿王殿下,睿王脸色就苍凉一分,一双眼睛望的顾况心里七上八下。
程适搔搔头皮,抱住双臂:“顾老弟,说句老实话,这桩事对你可是天上掉的便宜。万岁之下就是睿王。当年是你从沟里捞的他,他跟你在一个被窝里睡了一年。现在他只要念两三分的旧情,使一两分的力气将你提一提。你至少也能混个蓝袍子穿。天大的好事。”
顾况苦笑道:“穿蓝袍子?靠别人的体面得了势,一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何况我还是明经出身,在那群才子老爷里头恐怕寸步难行。”
顾况这辈子的盼头不高,能做上个跟施大人那样的楷书郎,城里有栋小房子。有个知书达理的如花美眷陪在花前月下,再添一双儿女。用的起三四个佣人,一顶小轿子就成。没高想过别的。
程适大步在桌边走个来回,:“戳脊梁骨?朝廷里有几个不是攀关系靠门路上去的?在朝中做官靠山越硬腰杆就能越直!做官也不是考四书五经,若论政绩,谁比谁强还未可知。”
顾况听程适的话觉得很有道理。程适心想,可惜窦天赐那孩子从来跟我没交情,顾小幺这回恐怕能远远爬在我前头,横竖我程适哪个都不靠也能成个人物!
顾况跟程适说了一番,心里舒畅些。涣散的双眼聚了神采,回房去睡觉。展开薄被吹熄灭油灯,临睡前犹在想,天赐长大后真变了不少。
睿王殿下此时刚回王府,在卧房中徘徊踌躇,如何才能再见顾况。直接去秘书监找人恐怕不妥当,等顾况再出宫,又不知道何年何月。十来年没见的日子都过了,现在若要有十天半个月才能见到,却觉得实在难熬。
恒商想起今天上午顾小幺恭恭敬敬一声声的睿王千岁,一股秋意兜上心头。
十来年前顾小幺带着他到处跑的情况犹在眼前。顾小幺摸着他的头道:“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程小六给你什么都别吃。”恒商想到这里刚要笑,蓦然今天顾小幺拘谨的形容闪至眼前,“睿王千岁是千金之体,小人万不敢逾越。”
顾小幺,小幺,顾况。
恒商轻轻道:“景言。”
程适一夜无梦到天亮,顾况一夜浅眠到天亮,睿王殿下一夜无眠到天亮。
第二天,程适与顾况照例到秘书监抄书,顾况精神已经抖擞。程适在走廊上同他招呼:“顾贤弟昨晚好睡?”顾况也照旧道:“甚好,程贤弟好睡?”
恒商起身,用了早膳,吩咐备轿去中书侍郎府。司徒大人早朝刚归,正在用膳,起身相迎,下人收拾碗筷。恒商落座立刻道:“知道你还要去中书衙门,不多耽搁你的工夫。本王今天有事情托慕远。话便直说了。你帮我往秘书监递个话,多关照关照顾况。”司徒暮归笑道:“且能让他时常出皇城么?十五殿下找臣寻开心来了。一个中书侍郎哪能管到秘书监头上。十五殿下为何不去找程大人?”
恒商道:“慕远,这时候别在本王面前架官派。程文旺不是很吃你那一套么?听说程大人受你托付,正在关照程适。”
司徒暮归道:“哦,十五殿下要的是这种关照,那敢情好,今天中午前臣就给你办妥了。程适估计正被程大人关照的生不如死,多个人与他做伴也好。”
恒商变了颜色:“你敢!”
司徒暮归叹气道:“十五殿下又这样威胁臣。天下人都知道程大人这个清官油盐不进。多关照程适实话说还是皇上交代臣去办的。现在臣日日夜夜战战兢兢,生怕皇上哪天问‘让你捎话给程文旺多关照的程适现在如何了?’十五殿下还是另请高明罢。”
恒商平缓神色,“本王不管司徒大人怎么跟皇兄交差。本王晓得,我晓得,慕远想办的事情没有办不妥的。这件事情只有劳烦慕远。”
司徒暮归再叹气,道:“好罢,”
下午,秘书令程文旺大人在皇城里偶遇中书侍郎司徒暮归,司徒大人一团高兴地与他亲切招呼:“状元兄~,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程大人神情端正,道:“司徒大人今日可好?”
司徒暮归道:“好,甚好。”踱过来与程大人一路并肩前行。程大人敷衍着司徒大人“今天天色甚好,宜家宜出行。”之类言语。快走至岔路附近,程大人道:“上次司徒大人来找本官,托本官关照楷书阁的楷字程适,今天没什么此类的事情说罢。”
司徒暮归道:“状元兄多心了,本官家需关照的亲戚哪有这样多。倒是程大人对你们秘书监的新楷字多拘束拘束才是。本官前几天遇见其中一位,本要随口问他两句,他只说是秘书监的新楷字姓顾,便对本官称有急事在身走了。如此不恭敬,委实需好好教导。”
程大人在岔道口站住拱手:“多谢司徒大人提醒,本官要去秘书监,大人请。”
司徒暮归拱手转身,径直去中书衙门。舍人呈上的卷宗刚看几页,一杯滚茶还没凉温,御书房的张公公来传万岁召司徒大人去御书房。
皇上手压在案几上,慢慢道:“睿王要找的人朕听说是秘书监的楷字顾况。朕听说顾况还是你在替朕找程适的时候顺出来的。为何这件事,没报与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