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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深渊般的地宫通道中行走, 起初害怕有机关陷阱不敢快步走,谁知一气走了半个时辰都平平安安,简直比落英镇偏僻角落的小巷子还平静。然而在这种平静之下, 是一种近乎诡异的静谧。
半个时辰后, 两人放力疾驰飞跃。以他们的修为,全力施展开轻功, 便是有五个极乐宫大的地界也能跑个来回了。然而大半个时辰后, 他们依旧在地道中。
偶尔刻有古老花纹的光滑铁壁, 平整的铸铁地面, 幽幽发光的夜明珠, 高阔宽大的地宫通道仿佛永无尽头,走的时候久了, 蔡昭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已不在人间, 而是在阴曹地府中游荡的孤魂。
更令人绝望的是,通道之中零零散散躺着几具衣衫褴褛的骸骨, 暗示着进入地宫之人均无生还之理。
“这人是自尽的。”蔡昭指着几步之外的一具骸骨,“一刀下去,将自己的颈骨都快斩断了, 这样强的魄力,竟然会绝望到自尽。”
慕清晏眼神晦暗:“趁有力气的时候自尽, 总比刚才那两具尸首的下场好。”
提起这事, 蔡昭一阵反胃。
适才拐角处, 他们见到相隔数步而躺的两具尸首。乍看并无奇特,但慕清晏眼尖,发现第二具尸首的骨头上有牙齿啃咬过的痕迹, 地上晕染开的黑色圆滩异乎寻常的大,似乎出血巨量, 再挑开第一具尸首的衣裳,腹部位置竟有几根人类的指骨……
种种迹象显示,第一人在极度饥渴之下,竟致食人。
然而即便食尽同伴的血肉,这人依旧无法出去,最后活活困死在此地。
“答应我一件事,你要是饿极了想吃我,先拍死我。”蔡昭肚中酸水泛滥,恶心的不行。
慕清晏低头解下腰囊:“被你一说还真有些饿了,我们用些干粮吧。”他们离开芳华一瞬时,成伯给每人都准备了水囊和干粮,以防万一。
蔡昭难以置信:“这种情形,你居然还吃得下。”
“当然吃得下。”慕清晏掰了块干粮给她,并且热情的鼓励她,“想想刚才吃人的那家伙,为了能够活着出去,吃肉喝血就罢了,最后饿的发疯时连死人的手指骨头都吞了下去――这是何等的毅力,我们也不能气馁!”
“……”蔡昭,“你,把嘴闭上。”
然后,她跑去转角处吐了。
慕清晏有些发怔,默默走过去,把吐的脸色发白的女孩扶回来,拉她沿壁坐下,“其实这真不算什么,当年我……”
“你要再说祭仙崖下的那些浆糊烂肉我就咬你!”小姑娘恶狠狠的呲出一口白牙。
“……那你先喝口水吧。”慕清晏将水囊递过去,八辈子善解人意一回,岔开话题道,“看来我们是陷进迷宫了。”
“看来是了。”蔡昭喝了两口水,“这地宫的阵法厉害的很,刚才咱们在沿途留的那些印记毫无用处。有些印记咱们能反复遇上好几次,有些印记却再也瞧不见了。遇到岔路口,咱们两条路都试过去走,结果居然殊途同归。要命的是,现在咱们连最初摔进来的地方也找不回去了。唉,要是有些机关陷阱就好了。”
慕清晏笑道:“你是嫌这一路太太平了,想着寻些闹腾么。”
蔡昭摇头:“不是我嫌太平,只是我小时候听外祖父说过,人力有限,凡是人做出来的机关终究是有穷尽的,反而是那等毫无机关的境地才是最险恶的。譬如九蠡山的插天峰,毫无机关可言,然而百多年来,陷进去的英雄豪杰不知有多少。”
“建造此处之人显然深谙此理,将这座地底迷宫修造的循环往复,天衣无缝,一旦进入,就只能被活活困死。要是有机关陷阱,说不定我能循着机关寻到破绽。”她越想越恼,“话说你家先祖大费周折,建造这种地方干什么,当时你们魔教钱多的没处花了么?”
“……本教史册中并未记载慕东烈教主建造地宫的缘由。”慕清晏若有所思,“不过他离去之后,教中倒是流传地宫中有他留下的秘籍与宝藏,不过后来不了了之了。”
“所以这些人都是来寻宝的?”蔡昭看看那些骸骨,皱起眉头,“接下来怎么办?从这些死人骨头来看,他们死了少说一百年了,难道我们将来也要变成这样的骸骨?”
慕清晏:“不能再无休止的前行了,不然也会像那些骸骨一样活活累死饿死。”
他站起身来,对着铁壁看了看,然后气沉丹田,双掌重重向前平推,只听铁壁发出极低沉的一声轰鸣,他双掌所推之处,陷下去两个深约三四寸的掌印。
蔡昭看的心惊,心想慕清晏的功力果然比我高,之前两人打架他不知让了我多少。
“你在做什么?”她问道,“你不是说这铁壁足有三尺厚么。”
慕清晏回掌运气,“既然前行无望,那就破壁另寻出路。我想看看铁壁破裂,后面会露出什么来。”说完,他再度双掌重重拍在铁壁上,地道中响起轰隆低鸣,然而铁壁只是再陷下去些。
蔡昭凑过去看了看:“这样不行,这铁壁是精铁所铸,延展性极好,你这样是拍不碎的。”她抽|出艳阳刀交给慕清晏,“你将铁壁先划破,然后再打打看。”
慕清晏接刀,依言行事。
第三声沉沉的低鸣响起时,艳阳刀所造成的破口果然被慕清晏的掌力生生撕裂了,露出一个人首大小的破口,以及后面坚实的巨岩。
蔡昭失声道:“玄武花岗岩?我的天,三尺铁壁后再压上花岗岩,这位教主真是闲得慌。”
慕清晏向那破口处再击打出一掌,那花岗岩发出喀喇喀喇的声响,碎是碎了些,然而后面的石体依旧纹丝不动。
蔡昭制止他继续击打,“这些花岗岩可能就是山体的一部分,你难道想打碎整座山不成。算了,咱们试试左边这面铁壁,我倒要看看这面铁壁后面是不是也是花岗岩。”
正当她要挥刀劈向铁壁,刀锋在半道忽然停住了,还咦了一声。
慕清晏见她神情奇异,问怎么了。
蔡昭伸手抚摸铁壁上的花纹,“之前我们都没注意,原来这不是花纹。你来看看,这像不像一张地图?”
慕清晏走近几步看了,在一大团流云蝙蝠的繁复花纹之中裹着一个状如八卦的图案,仔细一看,这八卦并无阴阳两极,反而在里面刻满了层层叠叠弯曲转折的纹路,极似一张地图。
蔡昭反复看那图案:“按照这图来看,这座地宫应该跟八卦一样,是八角八面的。刚才咱们摔进来的地方可能就是地宫的边缘之处,可走了这么久,却不知道咱们如今身处哪个位置。G,这是什么?”
她指着八卦正中的一个空心五边图案――端端正正的五边形,每条边都一样长。
“不知道。”慕清晏摇头。
蔡昭转身看他,“你干嘛绷着脸?”
慕清晏蹙着眉头:“这样的图案刚才沿途我们看见过不止一次。”
“对呀。”蔡昭道,“只不过我们一直都没注意。”
“我觉得不是地图,原因有二。”慕清晏满脸怀疑,“第一,如果我打算困死进入地宫之人的话,我是绝不会画地图的。第二,就算画地图,我也不会沿路画的到处都是。”
蔡昭眨眨眼睛:“也许那位慕东烈教主与你的秉性截然不同呢?也许人家宅心仁厚乐善好施呢?”
慕清晏白她一眼,“等出去了我给你读一读本教史册记载,看看那些雄图有为的先代教主们都是什么手段秉性,然后你就会知道我这样是多么难能可贵了,且顾且珍惜吧!”
“……那好吧。”蔡昭抓抓自己的耳朵,“可我觉得这就像一张地图。”
“就算这是地图也没用,我们如今在这张地图的什么地方,你知道么?”慕清晏继续泼冷水。
蔡昭挥挥小手:“不止这一个难处,还有这要命的八卦,毫无爻相标识,所以这到底是伏羲先天八卦还是文王后天八卦?要是先天八卦,那是乾南坤北,离东坎西;要是后天八卦,那就是离南坎北,震东兑西。我们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了,再不能肯定八卦方位,那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的。”
慕清晏提议:“不如再去看看别处的壁画,说不定有不同之处呢。”
蔡昭同意。
于是两人再度启程,这回他们仔细查看沿途壁画花纹。
每隔一里多地,铁壁上就会有大片大片的雕刻花纹,有祥云莲花团纹,流云蝙蝠纹,还有石榴花开缠枝纹,然后每隔两团纹路,就会在第三片巨大团纹中出现那个八卦图案。
他们一口气走了二十里距离,发现哪怕大片团纹不一样,但被裹在中心的那个八卦图案始终是一模一样的。于是,连慕清晏都开始相信那是地图了。
蔡昭看着眼前这枚八卦图案,微微叹气:“你看,此处的八卦图上有个血掌印。”她转身指着对面侧身靠墙的灰色骸骨,“看来这位仁兄也发现八卦图可能是地图了,然而还是困死了。咦,你在看什么?”
慕清晏定定的看着地上的骸骨,“你觉不觉得这人的骨头少了些。”
蔡昭赶紧去看,发觉果然如此,“这人的左肩左臂的骨头都没了,还有肋骨怎么碎了,啊,这是,这是……”
这具骸骨左半边身子靠着墙壁,他所靠的铁壁处从上往下有一条极细极细的缝,不爬上去仔细看绝发现不了;而这死者的左肩与左肩正是消失在这条缝隙之后了。
显然是半边身子被夹入机关铁门之后了。
蔡昭大喜,连忙拔刀劈向那道缝隙。艳阳刀锋利而极薄,加之全力运气劈下,只听唰的一声,刀身正好插入那道铁壁缝隙中。
两人正打算合力撬动那缝隙,忽听周遭一阵熟悉的铁链滚动之声。
“不好,有机关!”慕清晏沉声喝道,他一手抓起蔡昭,一手用力拍击那铁壁,这么一借力的功夫,他的身体犹如弹簧一般生生向后滑过去。
也就在此时,他们适才所站之地面向的铁壁忽然露出几十个小孔,唰唰唰的开始激射出箭矢来。每根箭矢约半尺长,箭镞蓝幽幽的,显然也淬了毒。
发射箭矢的机括力量极是强劲,射出的箭矢犹如一根根铁钎般深深扎入铁壁,几乎没顶。
慕清晏拖着蔡昭向后滑出七八丈,原本已经逃出箭矢覆盖范围,谁知他们脚下铁板一翻,下头露出尖锐而绵密的铁钉。
慕清晏只好向地面虚拍一掌,借力向顶部跃去,打算挂到梁顶下等箭矢射完。然而,不等他俩碰到顶部,顶部的铁壁再度露出十几个洞孔,沾毒的强劲箭矢犹如暴雨一般射下来。
眼看两人无处可逃,要被漫天箭雨打成了筛子,蔡昭奋力喊叫:“去打那面有机关的墙!”
慕清晏运尽全力向那面墙撞去,原本以为那面铁壁也与前面的一样,是极厚的精铁并有有巨石顶在后面,谁知只听哗啦啦的一声,那面铁壁竟然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两人立刻跃入那道大口子。
因为在空中几次转折,二人再无腾跃之力,于是重重的摔在里面的地上。
为免再有机关,慕清晏扶着蔡昭尽快起身,两人四下环顾,发现这里竟是一间极为高大恢弘的厅堂,墙上悬挂着十六盏桌面大小的琉璃水晶池,池中燃着金黄色的鲛脂油灯,仿佛可以万年不熄。
蔡昭心头一动,叫道:“这里就是八卦地图正中的那个五边形,也就是地宫的中心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