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晏听见女孩惊呼, 离地还有两三丈就将千雪深随手丢开,左足在冰壁上一点,长袖展开如流云蝙蝠, 迅即飞跃至蔡昭身旁将她拉到怀中。蔡昭牙齿发出咯咯轻响, 强自镇定。
此刻众人俱已落地, 开始打量周遭情形。
这是一个巨大的冰窟, 底部呈不规则圆形, 方圆有五六十丈宽阔,到处都是冰川侵蚀出来的洞口, 顶部是他们落下的冰层,距离地面足有七八十丈,巨大的破裂口从下方开来只如井口般大小――整个冰窟宛若一个中空的巨大冰瓮, 他们刚好处于大瓮腹内。
最可怖的是四面冰壁内封入了许多具形状惨烈的尸体。
透过半透明的冰层, 众人清楚的看见这些青紫色的僵硬尸体――饿死时的面目扭曲, 力竭而死时的不甘, 受伤后寒毒入体的痛苦,还有几具因迷路绝望而自尽的,都被这万载寒冰保持的栩栩如生, 令人心头发麻。
蔡昭颤着牙齿:“这, 这些都是死在山上的江湖客么。”她指着冰尸旁的兵器。
慕清晏眸色幽深,声音冷静:“这座雪山泾渭分明,有些地方可供人们狩猎采集, 养家糊口,但有些地方却是不可涉足的禁地――这些死尸走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蔡昭惶恐起来:“我们现在走进禁地了么?”
慕清晏没有说话。
蔡昭正欲再说,忽的眼光越过他的肩头, 直直看向远处,既惊惧又困惑, “……这个人,死的时候还活着。”
这话听着古怪,慕清晏转头去看,只见东南角上方的冰壁内有具坐姿死尸,双手握着一支穿着烤腊肠的木叉,一侧腮帮鼓起,显然正在进食。
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十分惊愕,双目圆睁,似乎见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然后,一切被凝固在了这一刻。
慕清晏神色愈发凝重,将女孩的小手握的生疼。
众人惊魂初定,周致钦将金保辉推到地上,怒极大骂:“胡天围你这个贪财无行的小人,蓝田玉都说了不可搬动神像你还执迷不悟,如今害我们都掉进这百丈深窟,都是你的过错!”
胡天围冷冷道:“我高兴搬神像就搬,谁也管不着!”
东方晓亦怒:“令师天玑长老怎么说也是一世枭雄,当年威震天下,手下爪牙何止百千,区区一尊碧玉神像怎么就叫你迷成这般!”
慕清晏冷笑一声:“两位前辈别看这位胡公子衣着华贵,恐怕是打肿脸充胖子,日子并不好过。当年段九修一死,他们这一支就成了断脊野狗,不是死在蔡女侠的格杀令下,就是躲进深山冷岙,惶惶不可终日。后来他们见聂恒城死了,又想溜回魔教搅动风雨。”
“谁知聂赐舛匪淙徊怀桑内斗却很在行,加之段九修当年树敌太多,三下五去二便将原天玑一脉尽数革除魔教。既不见容于正道群雄,又受魔教排挤,这些年来这位胡公子估计是东躲西藏,如何还有以前的排场受用。”
这番话真是刻薄至极,胡天围脸上青红变幻,既羞恼又怨毒。
东方晓恍然:“我说呢。之前听说聂聪虢一个魔教妖女拱上长老之位,明明那么多过世长老的空缺,他偏让那妖女继位天玑长老,原来如此啊。果然是人去楼空,人走茶凉……”
胡天围怒吼一声,一道身影直扑东方晓,周致钦横剑上前护住挚友,只听‘’的一声金器相击,两人双双震开数步。
众人这才看清,胡天围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对森森铁色的鬼头判官笔。
周致钦将长剑在身前一振,剑锋发出隐隐鸣响。他昂然道:“魔教妖孽,毫无廉耻,偷袭便是家常便饭。你要打便打,我定然奉陪!”
眼看就要打起来,蓝田玉赶紧起身:“好了好了,这里不是演武场,是山腹中的冰窟,咱们头顶上还悬着万年积雪呢!若是动静太大,说不定就震塌了冰窟,到时咱们谁也出不去!”
金保辉坐在地上喘气:“老蓝说的对,大家稍安勿躁,好歹出了这鬼地方再说吧,我可不想活埋在这冰窟中啊。”
“折腾了半天,还差点摔死,那尊碧玉神像呢?”千雪深一瘸一拐的来回寻找。
说起这个金保辉就来气,指着地上一个尺余宽的冰洞道:“滚进这里面了,真特么人财两失!……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扶我!”后半句是冲仅剩的两名侍卫说的。
落入冰窟前他还剩下四名侍卫,适才坠落时,一名头部着地,当场脑袋开花,死了;第二名身子先着地,臂骨腿骨立时折断,几根断裂的肋骨刺穿肺部,未几就断气了。
后落入的两名侍卫运气不错,一个刚好摔在前两人的尸首上,另一个被腾出手来的周致钦拉了一把,都只受了些轻伤。
两名侍卫将金保辉扶到一旁,蓝田玉点起了火折子,四下查看。
绮浓抱着高烧滚烫的陈复光缩在一旁,一滴滴眼泪落到他潮红的脸上。
“四周倒有许多洞穴,但不知通往何处,最好不要冒险。”蓝田玉收起火折子,“没别的法子了,咱们还是原路返回的好。”
金保辉脸色难看,指着四面凹陷进去的冰壁,大声道:“本就滑不留手,壁面还是往里凹的,怎么攀出去啊!”
尤其自己这么肥胖沉重,下坠时让人接一接还行,攀爬时要人带着着实有难度,至少得周致钦与东方晓两人一齐出力才行。
那么其他人轻功不济的人该怎么办呢?
蓝田玉很是沉着,从靴底取出铁蒺藜,然后用布带缠在掌中,铿的一声拍入溜滑的冰壁,作为双臂借力之处,脚下再一蹬,整个人便如壁虎般沿壁攀爬起来。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起来,一试之下果然可行。
胡天围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到底是行家,这个主意不错。”
这时绮浓期期艾艾的走来央求,希望能带上高烧的陈复光,胡天围反手一个耳光将绮浓打的飞了出去,冷笑道:“好个风骚入骨的贱人,刚挨着男人就身子骨发软了?”余下俱是难听的言语。
绮浓不顾嘴角破裂,跪下一个劲的磕头哀求,没几下额头就见了红。
陈复光挣扎着想要阻止她,却行动艰难。
一时间,场面堪比乡间姑婆最爱的虐恋苦情戏。
周致钦看不下去,想要出手相助,却被金保辉拦住:“你我同属北宸六派,待会儿你和东方晓得把我带上去,难不成你想撇下我去救陈曙那魔头的弟弟么?!”
北宸与魔教是几辈子的生死大仇,周致钦一听这话就止步了。
蔡昭其实也想出手,但她不能确定陈复光是否从未做过恶,万一救的是个坏人呢。
――谁知胡天围将绮浓折辱一番后,忽然同意了,反正陈复光身形瘦弱,只有金保辉一半身重,带起来容易许多。
众人准备停当,开始沿着冰壁小心向上攀爬。
蓝田玉爬在最前面,余下数人跟上,慕蔡三人最后。
千雪深急吼吼:“赶紧上去吧,当心他们爬上去后把洞口封住,咱们就死翘翘了!”
蔡昭不满:“就算胡天围他们心怀鬼祟,还有周叔父呢,他们会在洞口等我们的。”
慕清晏不发一言,静静看了会儿胡天围攀爬的身形,然后才动身。
众人按照蓝田玉的指点,尽量避开冰尸处,避免相对薄弱的冰层碎裂。
慕清晏每隔一人的距离就在冰壁上拍出个小洞来,好让后面的女孩和千雪深攀爬容易些。两名侍卫修为最低,又不擅攀爬,很快被落在后头,自然而然的跟到慕蔡一行后方。
这些寒冰不知凝结了几百几千年,坚硬无比,以肉掌击之,无异于击打铁板,极耗内力。周致钦微露忧色,胡天围却笑眯眯的看着高兴,仿佛在等慕清晏力竭虚弱。
谁知慕清晏一口气拍了六七十掌,冰壁都爬一半了,他依旧面不改色,冷静如常,出掌时没有半分颤抖。
于是轮到胡天围变脸色了。
“快到了!”蓝田玉惊喜的呼喊出来。
前方天光明亮之处近在咫尺,紧跟其后的周致钦与东方晓也露出了笑容,还有用衣带悬挂在二人身上的金保辉,嘴差点裂到耳后。
不知为何,慕清晏忽的停住身形,神情凝重:“你们有没有听见冰层上方的脚步声,正往我们这儿过来。”
蔡昭一愣,千雪深满头大汗:“什么,脚步声,没有啊。”
“不对,有脚步声。”蔡昭凝神静听。
这时周致钦胡天围等人也听到冰层上方的脚步声,不等众人反应,只听一声凄切渗人的熟悉呼嚎,一道狰狞巨大的白影扑到冰面洞口。
“是雪山白毛辏“…”蓝田玉疯狂尖叫。
――他半边身子被白毛暌豢谝ё。发出声嘶力竭的痛苦惨叫。
事起突兀,众人俱是一呆。
周致钦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腾出一手拔剑,谁知那白毛晟跏谴厦鳎侧面一绕,径直扑向金保辉,锋利的兽爪横横划出,嗤嗤两声,两条衣带断裂。
金保辉骇的心肝俱裂,在杀猪般的惊恐叫声中径直向下坠落,任他手足挥舞也是无用。
如果就这样由着金保辉掉下去,必然死路一条。
然而此刻周致钦一手抓着冰壁,一手持剑,顷刻之间东方晓见状,只好纵身一跃扑向金保辉,险险抓住他的腰带。
没了羁绊,周致钦怒吼着挥剑扑向白毛辏欲为爱子报仇。白毛晏见背后动静,回头一顶,恰好将嘴里的蓝田玉冲向周致钦。
看见满脸血污的蓝田玉低低哀吟,半个身子陷在巨大兽嘴中,周致钦只得中途换招,在空中腾挪翻跃,凝聚全身修为,重重的侧身斜劈一剑。
这一剑上的功力非同小可,那白毛瓿酝此勺欤蓝田玉便直直在众人眼前坠落。
东方晓抓着金保辉,胡天围拎着陈复光,无人得空,眼看蓝田玉就要摔死,蔡昭连忙飞出银链将蓝田玉卷过来。因为距离过长,蓝田玉下坠之势极猛,蔡昭差点被带了下去,幸亏慕清晏跃下将她拉住。
胡天围也怒了,一把将陈复光丢给绮浓和哑巴老仆,向上扑去,欲联手格杀那白毛辍
周致钦继续挺剑劈刺,然而白毛晟砉乔拷。皮如金石,再怎么挥剑也只能叫它吃些皮肉伤,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它一声嚎叫,忽的扑向下侧方的东方晓。
东方晓毫无防备,且两手均不得空,竟被白毛甑牧街缓笞阒刂仵咴诘毙兀当即吐出一口血,连着金保辉向下滑落了七八丈,才再度抓住冰壁。
周致钦知道白毛暌讶皇苌耍此时必须加把劲,将之诛杀。
这时胡天围总算爬到,抬手一掷飞笔,一支判官笔正中白毛暧已壑中,红褐色的浓稠液体喷出,白毛昃缤床灰眩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周致钦笑道:“白毛畜生,你也有今日!”说着便要上前结果它的性命。
――谁知就在此时,上方的冰窟洞口再度传来一声熟悉的夜枭般凄厉叫声,一头体型更加巨大的白毛昱叵着跃下来。
雪山白毛昃尤挥辛酵罚浚
众人俱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