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垣系长听了新田等人的汇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抱胸,闭上了眼睛。稻垣系长短发,脸盘很大,眼角有些下垂。虽然平常看起来面相比较温和,但眼神里偶尔流露出的锋利目光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新田和本宫,并排站在稻垣的面前。穗积理沙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座位上,时不时用担心的眼神看他们几眼。
稻垣系长睁开了双眼,说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那么,你们是怎么想的?”他下巴微动指向本宫,意思是让他先说。
“我觉得他不会是清白的,”本宫说道,“即使不是他干的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凶手很明显是瞄准了被害者在研究室的这个机会,而知道被害者几乎每晚都独自在研究室待到很晚的人就是那么几个。研究室其他的成员都有不在场证据,所以还是这个南原最可疑。”
“嗯。”稻垣点了点头,随即把目光转向新田,“你怎么看呢?”
“我也认为南原和这件事脱不开干系。案发当晚,因为和有夫之妇的约会而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据,这样的说辞太扯了。”新田说道。
“但是,这个说法也算合理。最初被问到不在场证据时,因为这个理由而撒谎还算说得过去。”
“如果真要约会的话,把那位情人叫到京都的酒店不就好了。”
“关于这一点南原是怎么解释的?”
“他说那个酒店住了很多一起参加学会的人,万一要是被谁撞见了就糟糕了。”
“嗯,这个说法也讲得通啊。”
稻垣的话,新田无法反驳。只能说,确实如此。
在大阪府警察的协助下,新大阪车站内书店的取证确认完成了。南原说的那个时间点,那家书店确实卖出了一本名叫《金属工业月刊》的杂志。店员虽然记不清客人的样貌了,但是记录清楚地留了下来。
但是,单凭晚上七点左右在新大阪车站内这一点,并不能作为不在场证据。如果之后迅速返回东京,还是有可能完成整个犯罪过程的。
新田试着要求南原说出情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并保证不会给她添麻烦。可是南原不论如何都不肯开口,表示无法相信警察。
最后,当天的审讯只能以放南原回去而结束了。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对他进行拘留。也不能因为他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据就把他当作嫌疑犯对待。
“让我们来梳理一下吧。假设南原定之就是犯人,那么与我们目前调查到的情况有没有什么矛盾之处?”
对于稻垣系长的这个问题,新田和本宫都无法马上给出答案。
“怎么回事啊?”稻垣很快就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到底有没有矛盾?”
“倒说不上是矛盾,但是有几个疑问……”本宫说着把目光投向了新田,好像在说,你快点说啊。
“之前已经多次说过,南原的杀人动机是很充分的,”新田开口分析了起来,“十月三号晚上,潜入大学的研究室,从背后刺死被害者也不是不可能的。因为是熟人,不用偷偷躲在被害者的身后,可以找个借口站在被害者的身边,趁着被害者没有防备的时机下手。我不明白的是,把尸体移动到旁边的房间和移动被害者的汽车这两件事。这样一来可以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可是这样做对南原又有什么好处呢?”
“是啊,”稻垣轻轻地点了几下头,“还有什么吗?”
“还有一点应该也算不上什么矛盾,就是他太不讲究策略了,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策略?”
“从杀人动机上来分析,南原应该清楚地知道如果被害者被杀死,自己应该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所以,是不是应该将行动计划得更隐蔽一些呢?”
“如果计划得不周详,一旦行动败露就没有退路了。可是不论怎么被怀疑,只要没有证据就没有问题,不是吗?”
“这个倒是有可能。不过我们是从酒店房间里的床没有被使用过这一点来断定南原三号晚上不在京都的,这样的话南原也太愚蠢了。另外,我还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南原就一直很奇怪我们要他提供三号的不在场证据这件事。还有这次的询问,南原也问我们为什么把案发时间断定为十月三号。所以说不定,这个案发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也是计划之外的。”
稻垣纳闷地瘪着嘴问道:“什么意思?”
“我想,按照南原的计划,犯罪时间应该定在第二天,也就是十月四号。也就是说,四号南原的不在场证据是充分而完美的,他在京都和很多人见过面。”
“你是说他原本计划让三号发生的案件,看起来像是四号发生的一样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新田摇着头说,“在南原从我们口中得知冈岛教授的死亡日期是三号之前,他应该一直以为教授是在四号遇害的。”
稻垣瞪大了眼睛说道:“按照你现在的说法,凶手就不是南原了。”
“他确实可能不是实施犯罪的人,”新田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上司稻垣,“直接动手的应该是他的同伙。按照他们当初的计划,行动应该安排在十月四号进行。所以南原也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可是因为某些原因,犯罪行为被提前到三号了。这样解释的话,南原那些奇怪的言行就能理解了。你们认为怎么样?”新田为自己的推理做了个收尾。
稻垣瘪着嘴突出了下嘴唇,瞪着新田。“你怎么看呢?”说话的同时又把目光转向了本宫。
“我认为这个想法不错,”本宫说道,“虽然新田是个不知深浅、令人讨厌的家伙,但脑袋确实很聪明。”
稻垣又重新将目光转向新田,问道:“那么你认为南原无法提供三号的不在场证据是偶然的喽?”
“这个我也说不好。也可能隐藏着一些和凶杀案相关的信息。至少,我们不能轻易相信他所谓的三号晚上去和情人约会的说法。”
稻垣点点头,双手拍打着自己的两个膝盖,指示道:“下次的搜查会议之前把刚才的话整理一下,我去向管理官汇报。”
“是!”新田回答的声音里充满了力量。
新田推理的准确性,在接下来的搜查中被证实了。尽管有大量的搜查员在校园周围问询,还是没能找出在案发当晚目击到南原出现的人。同时,对大学周边设置的所有摄像头的影像都进行了解析,也没有发现类似南原的人物出现。
对被害者冈岛教授的汽车也进行了彻底的科学搜查。不仅没有找到南原的指纹,从车内检测出的所有DNA,都和南原的不一致。
假设南原和案件相关的话,实施犯罪的也另有他人——可以说这个想法是合理的。
另一方面,关于十月三号的不在场证据,南原依旧不肯松口。只肯透露那天晚上在大阪和情人约会了。
新田和南原又一次在警局的问询室里相对而坐。“你至少告诉我你当晚所住的酒店名称吧。”
“我告诉你这个也毫无意义。这并不能证明我住在那间酒店里,因为办理入住手续的人不是我。”南原用敷衍了事的口气说道。连续多日的问询,已经让南原相当疲惫了。
“在酒店的工作人员中,可能有人见到过你。如果找到那个人,就可以证明你不是杀害冈岛老师的凶手了。这对于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然而对于新田的方案,南原并不感兴趣。
“不管怎么说我是在偷情。所以很注意回避别人的目光,你找到目击者根本就不可能。”
“这种事情,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没有用的。而且,一旦在你们搜查的过程中查明了对方的身份就不得了了。”
“你是无论如何都要掩饰对方的身份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她可是有夫之妇。”南原瘪着嘴说。
新田将双手抱在胸前,说道:“虽然你注意不让别人看到你的脸,但是你对于入住的酒店应该还留有一些记忆吧。比如说酒店大厅里有一位穿着婚纱的女性,或者是有一群爱好cosplay的群体也住在那间酒店之类的。只要你告诉我们是哪间酒店,我们通过确认你记忆中的事情,也可能会成为你的不在场证明。”
可是南原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桌子。
新田将双手交叉垫在头后,“这样下去事情是得不到解决的,你究竟打算坚持到什么时候啊?”
新田说完这句话后,南原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新田说:“这正是我想说的话。”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问你,这种事情你还打算持续多久?”
“你说的这种事情,是指什么?”
“指的是你们多次把我叫来,反复地问我同一个问题。简单地说,你们还打算怀疑我多久?”
“这个当然要等到你洗脱嫌疑的时候。”
“请你们也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想。现在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导致我根本无法工作。结果,学校也通知我让我暂时在家休养。你们这是侵害人权!”
“我知道你目前正在休息。是从调查你日常行动的搜查员那里得知的。但是我们这边都是按照规定的程序来办事的。算不上侵害人权。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去找律师。”
南原用双手拍打着桌子,怒道:“你真的认为是我杀了冈岛教授吗?”
“查案这件事,就是从怀疑所有人开始的。之后再使用排除法。首先排除有不在场证据的人,其次再排除没有作案动机的人。按照这个方案处理下去的结果就是,被害者的周围就剩下你一个人的名字了,就是这么回事。”
南原晃动着头,“真是无聊至极。如果想说我是犯人的话,请拿出证据来。”
“如果你是犯人的话,总有一天会有证据的。如果你不是,就当作是协助调查了。按照你现在的态度,明天还要继续请你来到这里。”
隔着桌子,新田和南原互相对视,眼神犀利。就这样沉默了十几秒钟。
终于,南原的嘴唇动了动,“是……柯尔特西亚。”
“什么?”
“大阪车站旁边的大阪柯尔特西亚饭店。我三号晚上住的就是这家酒店。”
新田点头,在自己的记事本上记录下了酒店名称。
“谢谢。要是能证明这一点就更好了,能说出和你在一起的女性的名字吗?”
“这个我已经说过多次了,这个可做不到。”南原苦着一张脸摇头说道。
“那么,对这间酒店,你留下了什么印象呢?”
“那天晚上,在附近的一间餐厅里好像在搞‘世界啤酒展销会’的活动。酒店的房间里也放了展销会的宣传手册。然后,我是四号早晨离开的房间。正巧看见一群中国游客,他们正准备在电梯口集合。那时应该是上午九点左右。那个旅游团里老年人占了一大半。”
新田翘着二郎腿,身体倒向身后的椅子:“可以了。”
“这下满意了吧?今天我要回去了,”南原一边等着新田一边说,“没问题吧?”
“当然可以了,我们只是请你过来协助调查的,没有想要侵犯人权的意思。穗积巡查——送他出门。”
坐在一旁记录的穗积理沙很有气势地起立,嘴里说道:“是!”
穗积把南原带出问询室后,新田一直坐在椅子上。他双眼望着天,脑子里快速地思考着。
第一次被带到问询室时,南原的神情是狼狈不堪的。现在虽说有些憔悴,但基本上已经恢复了镇定。通过这几天的调查取证,南原恐怕已经确信,即使他提供不出不在场证据,只要警察这边没有掌握其他的证据就不能逮捕自己。南原很坚定地认为警察不会找到其他证据。新田推断,这就说明杀害冈岛教授的不是南原本人。现场实施犯罪的另有其人。
但是如果新田的推理成立,那么为什么犯人是在十月三号下手的呢?这一点新田想不明白。难道是因为有什么突发事件,导致不得不提前动手。如果真是这样,凶手又为什么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南原呢?南原明显不知道凶杀案发生的时间是三号。
另外还有一点,为什么犯人想要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这个疑团也一直没有解开。
这时身后的门被打开了,传来了穗积理沙的声音:“我已经把南原送走,之后的工作交代给跟踪组了。”
“辛苦。”新田头也没回的说道。
“新田前辈,你干得真漂亮。”穗积用欢快的语气说道。
“你指什么啊?”
“你不是让南原说出酒店的名字了吗,那个叫大阪柯尔特西亚的酒店。”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实际上,还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住在那间酒店。如果他当晚真的住在那里,不
过是说明了实施犯罪的另有其人。但是我不明白的是,十月三号,南原在那间酒店做过什么。为什么他如此费尽心机地不让别人注意到他,并且要消除一切他曾经住在那里的痕迹?如果他不这样做,就等于在这个案件中给自己提供了一个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据。可是那个家伙却连酒店的名字都不愿透露。究竟是为什么呢?”新田在椅子上用力地向后仰着身体,眼睛盯着天花板出神。
“听到这里我想到一个问题,会不会是南原没有说谎呢?”
新田直起身体,转过头说,“你是什么意思?”
穗积理沙用一只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撑着下巴,手肘垫在另一只手上,歪着头做思考状:“他会不会是真的去和情人约会了?”
新田听后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好不容易重新坐稳,说:“你刚才那番话是认真的吗?”
“可是他就算被怀疑是杀人犯,还是坚持隐瞒对方的身份。除了偷情对象以外没有其他可能了。”
“真是愚蠢的想法。马上就要实施杀人计划的紧要关头还想着偷情,有这样的人吗?”
“那可不一定哦。假设那位有夫之妇住在大阪。南原计划第二天去京都,所以在前一天晚上去大阪和这位有夫之妇约会。会不会是这样?”
新田摇着头说:“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呢?”
“你想想看啊,他现在可是被怀疑是杀人犯呢。为了拿出充分的不在场证据,曝光出偷情的对象也算不上什么事。而且南原本人又是单身,单纯为了保护对方的家庭的话,他不可能那么坚持。”
“所以说,他的偷情对象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物。他们的关系一旦败露,南原的人生就会毁掉之类的人物,比如说是校长的妻子。”
新田用鼻孔哼了一声:“即使是被学校开除,人生也不至于毁掉吧。”
“这个是根据每个人的价值观来决定的。南原本人是怎么想的我们可不知道。”
“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给你安排点任务。”
“好的,什么任务?”穗积理沙看起来干劲十足。
“去大阪出趟差。不过应该没有什么收获。不过,就是为了证明没有收获才派你去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