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真是让人没法同情你啊,”本宫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在前一天夜里刚发生了凶杀案的现场,如果有一个人穿着可疑,形迹可疑,巡逻车中的警察理所当然会把你当成嫌疑犯。”
“可是我说了我是警察了,而且还说了好几次。”
“如果凭你一句话就轻易相信你,那所谓的警备还有什么意义?现在误会已经解开,对方也向你道歉了,不就行了吗。再说,重点是你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什么?有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线索是没有,不过有一点让我很在意。”
“什么事?”
“按照我们目前的分析,犯人应该是藏身在隐蔽处埋伏着,等待被害者通过时忽然跳出来进行犯罪。但如果使用这个方法,很有可能被目击者看到。因为犯人藏在隐蔽处,所以即使有人从被害者相反方向走过来,他也应该看不见。现场很黑,那条路又有拐弯,视线范围没有多远。我的亲身经历就是证据,我当时完全没有注意到有巡警向我走近。如果犯人是有计划的犯罪,那应该不会使用这么有风险的方式吧。”
本宫皱着眉毛,开始打量起新田。
“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我觉得你的推断很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办?”
新田耸了耸肩:“不知道。”
“什么嘛,你也不知道啊。”
“所以我刚才就说了,这也算不上什么线索。”
本宫听着,用鼻子哼了一声。
“在案发现场不是发现了烟头吗,刚才我稍微打听了一下,好像施工人员都不清楚。所以没准真的是犯人留下的。现在血液分析也正在进行中。虽然你刚刚关于风险的形容词用得很酷,也有可能犯人根本没有想得那么周到。没被人目击,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是这样吗?”新田心里不以为然,不过嘴上也没有再和本宫多说什么。
此时两人正坐在地铁上,赶往被害者田所升一的公司。
田所升一的公司在面向六本木大道的一座楼里。一位叫作岩仓的工作人员接待了新田二人。他是田所升一所有部下当中工作时间最长的员工了。
“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大受打击。从昨天开始,我们的工作变得一团糟,不知从何下手。各个店铺的负责人也开始无心工作,不知道是谁干的,真是把我们都给害惨了。”岩仓说着,黑框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还在不停地东张西望。
“最近一段时间,田所先生有没有发生工作上或者是私人的纠纷呢?”本宫问道。
“也算不上纠纷,在工作上确实有几件比较棘手的事情,不过通过相互沟通商谈,都是可以解决的。跟这次的事件应该无关。”
“因为工作的关系,有没有招来什么人的憎恨。比如说强行解雇了某个员工之类的?”
“这不可能,”岩仓一下子坐直了,边说着边使劲摆手,“社长虽然在工作上要求很严格,但绝对不会做不通情理的事情。他在雇用员工的时候,会对员工背景进行彻底的调查。员工进入公司后,在得到社长的信任之前,通常也要经过很长时间的考验。而一旦雇用了某位员工,只要不发生极其特殊的情况,是不会解雇员工的。正因为这样,各个店铺的店长都感受到了社长的有情有义,都很卖力地为他工作。”
“那会不会是期待越大,他给部下的压力就越大?因压力过大引发了某位部下神经衰弱,导致压力爆发了呢?”
岩仓不停地摇着头,好像在说你们真是不了解情况。
“社长从来没有过分地用工作去压迫部下。相反,他时常会关心员工的精神层面。比如说他经常对部下说,与工作相比,家庭要放在第一位。也对我们说过,无论工作有多忙,都要拿出时间来与家人团聚。”
“美国式管理方法呢。”新田说。
岩仓赞同地点了点头。
“前几天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岩仓接着说道,“有一位去年刚生了个女孩的员工在加班,社长看见后将他训斥了一顿,你们猜这是为什么?”
新田二人不明就里,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因为那天是三月三号。也就是他女儿出生以后的第一个生日。社长一早知道这件事,便追问他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日子不早点回去陪家人。社长常说不珍惜家人的人也不会珍惜客人,因此是做不好工作的。”
“原来如此,不过这话可不能被我家那位听到。”本宫对此颇有感触。
除了岩仓以外,本宫和新田还问了几位员工,得到的回答大致相同。田所升一虽然还算不上是圣人,但是在别人眼中很有威望,是一个深受部下爱戴的人。不止一两个员工被田所升一提醒过要重视家庭生活。
“看起来不像是因工作关系导致的杀身之祸,”走出田所升一的办公室,本宫的语气中充满着疲惫,“部下对他都很尊敬,也没有发现与合作伙伴有不和。而且,在那方面好像也很清白,真是找不到突破口了。”
本宫口中的那方面是指男女关系。两人曾经怀疑田所升一可能有情人,于是婉转地问了几位员工。所有的人都坚决否认了,说谁都可能,但如此珍惜家庭的社长绝不可能有情人。
“但是谁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吧,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去俱乐部调查一下。”
“嗯,去是要去的,但我感觉不会有什么收获。”
两人说着,朝着田所升一平时接待客人经常光顾的俱乐部走去。俱乐部离公司不远,走路就能到。他们隐约希望能在俱乐部里发现一名和田所升一有特殊关系的女招待。
但是老实说,新田心里的想法和本宫一样。恐怕这次的被害者,没有情人之类的关系。倒不是人品的问题,而是客观条件不允许。根据岩仓等人的描述,田所升一的日常工作非常繁忙,应该没有时间应付婚外情。
六本木大街的人行道一如既往的热闹,而且外国人很多。在新田二人面前,一位黑人正在跟一个年轻女孩搭讪。
新田停了下来,脑海里忽然涌出一个想法。
本宫发现了新田的异样,也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我们去喝杯茶吧。”
“啊?”
“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想不想听听新人的想法?”
“你这个家伙,”本宫瞪着新田,“和案件有关吗?”
“当然了。”
强势的前辈本宫用评估式的目光打量了新田一番,最终说道:“那姑且听听你要说什么吧。”
两人走进了一家自助式咖啡店,找到了一个靠墙角的座位。
紧挨着他们坐着两个看起来像是普通工薪族的年轻人,看到本宫后就匆忙离开了。
“继续刚才的话题,”新田开口说道,“刚才前辈你说过,犯人埋伏在案发现场,等待被害者跑过来时突然袭击他,有些说不通是吧。”
“嗯,你想到什么了吗?”
“是的,”新田放低了声音说道,“我在想,犯人应该是叫住了被害者。”
“叫住?”
“如果想在被害者跑步时下手,那么犯人的机会只有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新田说着,竖起了两个手指,然后右手的食指向着左手靠近,模拟着擦肩而过的情景,接着说道,“但是这样做的话,如果有人刚好经过,就可能会目击整个犯罪过程。相反,如果叫住被害者,使他停下脚步,就可以先确认周围是否有人再进行犯罪。如果有人来,犯罪行为可以随时终止。”
本宫嘬了一小口咖啡,微微点了点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道:“这倒是有可能。”
“问题是犯人怎么叫住被害者的。如果是本宫前辈呢,在跑步途中,别人怎么叫你,你才会停下来?”
“怎么叫?”本宫皱起了眉头,“这还分什么怎么叫,一般情况下,只要有人叫,就会停下来啊。”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在跑步途中,忽然被人从暗处叫自己的名字,可能会大吃一惊停下脚步,可是警戒心一定会提高的。”
“这个嘛,倒是有可能,犯人是站在路边吗?”
“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一般跑步中的人目光应该是时刻注视着前方的,如果发现路边有人,一定会绕着跑。”
“我看过现场的照片,那条人行道很窄。”
“确实如此,那条人行道很窄,而且在那个时间段,基本上没有车辆通过。如果在狭窄的人行道上站着一个人,跑步者应该会绕到车行道上吧。那条路是单行线,也不用担心后面有车辆通过。要想喊住在车行道上跑步的人,肯定需要发出很大的声音。但跑步途中,如果被站在路边的人大声喊住,一般人还是会提高警惕的。”
本宫有些烦躁似的挠着头,从口袋里掏出了包口香糖的银色包装纸,把嚼过的口香糖包了进去。
“我没有跑步的习惯,所以很难想象你说的情景,你就别兜圈子了,赶快说出答案吧。”
新田的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道:“我认为只有一种可能性,犯人从被害者的后面叫住了他。”
“从后面?”
“‘喂,不好意思’也可以,‘你好像有东西掉了’也可以。总之可能刚开始被害人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反复叫了几声之后被害人终于意识到有人在叫自己,于是停下了脚步。”
“叫了很多次?被害人可是在跑步呢!”
“是的,所以犯人应该也是在跑步。根据被害者妻子提供的证词,被害人花四十分钟跑七公里,那么时速应该是十公里左右。虽然速度不快,可是跑起来也不算慢。而且如果从自己的背后传来靠近的脚步声,也可能会使被害者警惕起来。”
“那你的意思是……”
“刚才我也说过,那条道是单行线。不能开车,也不能骑摩托车。”
本宫的眼中闪现出了光彩:“是自行车。”
新田慢悠悠地深深点了点头。
“犯人应该是事先挎着自行车,躲在离案发现场有一段距离的一处隐蔽的地方。等到被害者跑步经过时,犯人便骑着自行车追了上去,并且从后面叫住被害者。他事先计算好距离,使被害者刚好在施工现场附近停下脚步。等到被害者停下来后,犯人靠近他,确认四周无人后刺杀了被害者——这个推断怎么样?”
本宫用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用食指指着新田问道:“那散落现场的烟头怎么解释?”
新田摇了摇头:“可能是犯人的障眼法,他想诱导警察认为犯人是藏在那里的,来搅乱搜查。”
本宫的下嘴唇动了一下,用手挠了挠下巴。
“原来如此,道理上讲得通。可是我们怎么找出目标人物呢?案发现场附近没有摄像头。如果只有骑自行车这一条特征,找起来相当困难。”
“我倒认为这是一条很关键的线索。首先犯人一定住在离案发现场不远的地方,因为他是靠自行车移动的。”
“不一定吧,我认识一个人,他每天上下班骑着自行车往返于川口和上野之间呢。”
新田抬起手,竖起食指在脸前晃动了几下。
“请考虑一下犯人的心理。犯案之后他一定想要尽快藏起来。如果尸体意外被提前发现,那么案发现场周围马上就会戒严,所以他不能长时间骑着自行车移动。”
“嗯,这倒是有可能。”本宫有些无趣地应答着。
“而且,还有一个关键点,就是那五个烟头。根据检验结果,这五个烟头属于同一个牌子,并且刚被吸完没多久。”
“那不是障眼法吗?如果不是犯人吸的,对找出犯人也没什么帮助。”
“是吗?那我问一个问题。如果是本宫前辈的话,如何找到这样的烟头?数量为五个,同一个牌子,而且要刚被吸完没多久。”
本宫像是被触动了某根神经,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应该是在哪里的吸烟室,啊,不行……五个同样的烟头是不可能的。”
“我也认为不可能,而且如果在大家都使用的公共场所,烟头都被混在一起了。”
“这样说来,餐饮店的可能性最大。”
“是的,虽然现在禁烟的餐饮店越来越多,可还是有一部分店铺设立了吸烟区。”
“也就是说犯人从客人的烟灰缸里拿出了五个烟头,那犯人是服务员喽?”
“应该不是服务员,他们无法在工作时间抽身去犯案。”
“这倒也是。不过,想拿到客人烟灰缸里的烟头,好像比想象中的要困难,即使是客人一离开就下手,还是有可能被周围的客人看到。”
“普通的餐饮店是很难,不过还有一些地方是可以轻松拿走客人的烟头的。”
本宫皱起了眉头:“有这样的店吗?”
“有啊。”新田向下指了指他们所在的桌子,说道,“这里是禁烟区,所以不行,其他区域呢?”
“这里?”本宫环顾了店里一周,恍然大悟,“哦,自助式的餐饮店就可以了。”
“完全正确,自助式餐饮店,客人需要自己把使用过的烟灰缸放回指定地方。”
“确实如此,在自助式餐饮店里,只要到烟灰缸的回收区域,烟头真是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啊。”本宫望着远方,大声将咖啡一饮而尽,然后将目光转移到新田脸上,“分析得不错啊,你这个新兵。”
“我的推理还不错吧。”
“我们稍后再去俱乐部询问吧,先去向系长汇报一下刚才的想法。”
“汇报时可以说刚才的推理是本宫前辈你的想法。”
本宫怒道:“你说什么?”眼睛瞪着新田,“你这个家伙,是在瞧不起我吗?”
“对不起,”新田慌忙道歉,“本宫前辈不会做这种抢人功劳的不光彩的事的。”
本宫隔着桌子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新田的领带。
“你这个新兵,你知道为什么把我们俩人分到同一组吗?本来我们应该各自和管辖区的片警组成一组的。这样我就可以把麻烦琐碎的事都扔给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动了。但是上面跟我说,让我照顾一下新人,我才勉强同意跟你一组的,知道吗?”
“我知道,真的对不起。”新田低着头认真地道歉。
“我既然接下了这么麻烦的工作,再没有些补偿就太吃亏了。你刚才说抢功劳?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我当然要做。”
“欸?”新田吃了一惊,抬起了头。
本宫也放开了新田的领带,不怀好意地笑道:“要是听懂了我的话,就赶快返回本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