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美先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敲门。这是她进入总经理办公室的习惯。
听到“请进”之后,尚美开门。正前方是办公桌,藤木坐在桌前,旁边站着田仓。
“听说您找我。”
“嗯,先进来吧。”藤木说。
“打扰了。”尚美行了一礼,走进办公室。
“工作到这么晚,辛苦你了。很累了吧。”藤木摘掉老花眼镜。
“我没事。辛苦的是两位吧。”
两位上司面面相觑。“我和田仓都不累喔,因为也没特别做甚么事。倒是你,从一大早一直忙到现在,我很担心你身体会不会撑不住呢。”
“谢谢您的关心。不过,我真的不要紧。”尚美露出微笑。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东京柯迪希亚饭店分日班、午班、夜班,采三班轮流制,下午五点和晚上十点是交班时间。今天尚美上日班,照理说下午五点就能下班了。但是发生了必须协助警方办案的特殊情况,即便过了午班和夜班的交接时间晚上十点,依然必须待在饭店。不消说地,因为新田还在。
“新田刑警在做甚么?”
“刚才,他从事务大楼回来了,现在在饭店里巡视。因为柜台业务已经告一个段落。”
“这样啊。那,我稍微和你谈一谈不要紧吧。”藤木起身,走向旁边的沙发。
藤木坐在单人沙发上,因此尚美坐在他的对面。田仓也来到尚美旁边。
“这次拜托你做这么为难的事,实在很抱歉。”藤木投以柔和的眼神。
尚美苦笑以对。
“我把它当作一种试炼,我会努力克服。”
“试炼啊。确实是一种试炼。不只是你的试炼,或许也考验着我们整个饭店。”藤木点点头,眼神闪耀着认真的光芒。“情况如何?把你今天做了一天的感想老实跟我说。”
“对新田先生的感想吗?”
“当然是对他的感想。我希望你老实说。”
尚美一度垂下视线,然后郑重注视着藤木。
“我认为要把他调教成饭店人是非常困难的事。让他直接服务客人很危险。”
藤木和田仓面面相觑后,看向尚美。
“这是因为他是新田刑警吗?还是刑警这种人不适合当饭店人?”
“我也不知道。说不定刑警中有人适合当饭店人,只是和新田先生一起工作后,我觉得这种人和我们的价值观与人性观都截然不同。”
“你指的是哪方面?”
“全部。我进入饭店业的时候,被教导不要忘记感谢的心。只要对客人抱有感谢之心,无论是得体的应对进退、谈吐、礼仪、笑容等等,不用特别训练也能自然从身体散发出来。”
“你说得没错。”
“但是那个人……不,可能是警察这种人只会用怀疑的眼光看人吧。这种人经常会露出怀疑别人要做甚么坏事、或有甚么企图的眼光。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这是他们的职业。不过,若一个人只能这样看人的话,叫他要对客人抱持感谢之心也没有用。”
“原来如此。或许真是这样啊。”藤木和田仓互相点头。
“其实,我也问过门房领班杉下。”田仓对尚美说:“乔装成门房小弟的刑警……叫关根来着对吧。我也问了他的情况。杉下说,他的手脚利落,感觉还不错,但是看人的眼神不太好,尤其会盯着客人的长相或衣服猛瞧,算是一种职业病吧。”
“新田先生也会这样,对于办理住房手续的客人的观察超乎必要以上,而且眼神锐利,看起来根本不像饭店人。害我经常在一旁担心,生怕客人会起疑。”
藤木脸上蒙上一层阴霾,交抱双臂。
“根据警方的说明,他们挑选来卧底的刑警都是气质相当好的人才。”
“总经理,关于这一点或许是真的。”田仓说:“傍晚也有几名刑警开始在大厅和交谊厅盯梢,可是每个看起来都很凶,相较之下新田先生他们确实好很多。”
“有这么恐怖啊?”
“也不能说恐怖啦,就是有一种独特的氛围。如果太醒目的话,说不定会吓到其他客人。”
“这可不行啊。我会直接打电话给稻垣组长,拜托他稍微顾虑一下我们的处境。话说回来,刚才听山岸这么说,那件事还是拒绝比较好吧。”藤木若有所思地看向田仓。
“我也这么认为。这么说或许不恰当,可是山岸光应付新田刑警就忙不过来了,如果又多了需要关照的人,柜台会陷入一片混乱。”
“请问,你们在谈甚么?”尚美来回看着两人。
田仓舔舔嘴唇。
“是这样的,警方想增派卧底刑警的人数。他们在事务大楼举行侦查会议,做出了这个提案。”
尚美瞪大双眼。
“要派更多刑警到柜台来?这也太离谱了。光是那个刑警……光是新田先生就够折腾人了。”
藤木皱起眉头,点点头。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回绝他们。可是也不能完全不让他们增加卧底刑警,这该怎么办呢?”
“一定要妥协的话,只能让他们当清扫人员。”田仓说:“和客人接触的机会也比较少,只要把实际工作交给真正的清扫人员就没问题了。就跟警方说如果是清扫人员增加几个都没关系,这样如何?”
“有道理。不过,他们会不满吧。或许会说待在不能接触客人的地方就没意义了。”
“这个时候,就让他们增加一两个门房人员如何?总之要避免增加柜台人员。”
“好吧,我就以这个方向跟他们谈谈看。”藤木彷佛在确认自己的想法般频频点头之后,以稍微柔和的表情看向尚美。“抱歉哦,这么累还把你叫来。今晚你就回家休息吧。还有其他人在,放新田刑警一个人到早上应该也没问题。你只要九点来上班就好了。”
“谢谢总经理。”尚美行了一礼。上午九点,是夜班和日班的交接时间。
尚美站起身,走向门口。但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两位上司。“我可以请教一件事吗?”
藤木一时露出困惑的表情,但随即问道:“甚么事?”
尚美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口说:
“我想两位可能知道,警方为甚么认为下一起命案会发生在我们饭店,而且也觉得警方的根据相当有可信度吧?”
田仓顿时惊慌失措,想开口说话时却被藤木以手制止。藤木反问尚美:“为甚么你会这么想?”
尚美轻轻摇头说:
“因为实在太奇怪了。总经理和田仓部长都是非常重视客户服务的人,可是这次不只让刑警穿上我们员工的制服,还实际让他们接待客人,怎么想都觉得有欠考虑。能够让你们接受这种事,想必有相当的理由。至少,光说饭店可能会发生命案,这种轻描淡写的说明,两位应该不会接受吧。”
藤木叹了一口气,看向田仓。田仓皱着脸,摸摸后脑勺。看到这幅景象,尚美更加确定了。
“果然,两位知道啊。”
藤木点头。
“你说得没错。警方有告诉我们,我们饭店可能发生命案的理由。”
“不能把理由告诉我吗?”
藤木一听,闭上眼睛,沉默思考了几秒钟后,点头睁开眼睛。
“没错,不能告诉你。这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这是甚么意思?”
“详细情况不能告诉你,但听说连续杀人犯在现场留下了诡异的讯息。刚开始警方也不知道那是甚么意思,后来终于破解了。根据破解的结果,他们研判下次犯案地点会在我们饭店。如果这件事外泄的话,被凶手察觉会怎么样?凶手恐怕会停止在这间饭店作案吧。到时候,警方就无法抓到凶手了。因为他们拥有的线索,只有那个讯息。”
“为了引出犯人,所以要隐瞒破解讯息的事吗?”
“正是如此。但这里必须考虑的是──不,坦白说是我不愿意想这件事,就是万一真的发生命案怎么办?到时候我们饭店不只会遭到被害人家属谴责,社会的舆论也会指摘我们吧。他们会说,既然已经知道饭店被盯上了,为甚么不公诸于世。坦白说,最初警方找我谈的时候,我有想过把事情公开出来。当然我也有心理准备,有一段时间客人会不敢上门。但是就如刚才说过的,如果我们将这件事公诸于世,警方就失去了缉拿凶手的机会。而且,凶手说不定会在别的地方杀人。总不能想说反正不是我们的客人受害就好,所以我真的很苦恼啊。”
听了藤木这番话,尚美的心情沉重起来。因为尚美很清楚,藤木不是个利益优先主义者,而是个很有社会责任的人。
“几经思考的结果,您选择了协助警方办案是吗?”
“没错,我决定相信警方说一定会保护客人的安全。不过,我也必须先考虑到最坏的状况。万一真的发生命案怎么办?社会大众和媒体都会追究饭店的知情程度吧。到时候,只要他们明白知道详情的只有少数几个人,这样就能把饭店的伤害减到最低。然后只要这少数人负起责任就可以了。”
尚美惊愕地看着藤木,接着又看向田仓。两人的表情都很沉着,目光透露出坚定的决心。
“不要让饭店员工知道太多比较好──您是这么想的吧。您刚才说为了我,就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你能谅解,我会感到很欣慰。”藤木语气平静地说。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问这件事。没能察觉到两位的用心良苦,真的非常抱歉。”尚美鞠躬致歉。
“没必要道歉。明天也会很辛苦,快点回家好好休息吧。”
“好的。那我告辞了。”尚美开门离去。
离开总经理办公室后,走在一片静谧的走廊上,尚美忆起遥远的往事。那是当年来东京考大学时,下榻东京柯迪希亚饭店的事。
之前没有住过高级饭店,想说既然来东京就要留下美好回忆,于是决定下榻这间饭店。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被金碧辉煌的气氛震慑住了,直觉地明白这是一流人士聚集的场所,不是自己这种小孩该来的地方。
她最心仪的是,饭店员工们的飒爽英姿。无论发生甚么事绝对不会仓皇失措,总是能迅速妥当地处理问题,让她深深体会到这就是所谓专业态度。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接待外国客人的柜台人员。好像遇到了甚么麻烦,但那位柜台人员丝毫不惊慌怯场,以流利的英文、耐心地继续对客人说明。外国客人本来很不高兴,但后来展露了笑容,最后还向柜台人员道谢,满意地离开。但这位柜台人员没有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而是神情自若地接待下一位客人。当时尚美觉得,这是有坚定的自信才能显现出的平静。
那时尚美在这间饭店住了两晚,因为入学考试连考两天。第一天,到了考场才觉得好像忘记带甚么东西?结果是母亲为她去神社求来的学业御守放在饭店房里的桌上忘了带来。那时她心想,算了,反正原本就不寄望这种东西,更何况压根儿就不想依赖神明。
但是考试快要开始时,一位女性监考官走过来,拿了一个信封给尚美,说是饭店的人送来给她的。信封里放着御守和一封信,信里写着:“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为您送来了。考试加油喔。”
尚美感激的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她不记得自己曾向饭店的人提过,要报考哪一所大学。即便去询问学校,校方应该也不会透露考生资料。
考完试后,尚美回到饭店,柜台人员就笑容可掬地说:“您回来了。您忘记带的东西有顺利送达吧?”
尚美感到纳闷,但也回了一声“有”。柜台人员露出雪白皓齿说:“那就好。”
回到房间一看,房里打扫得非常干净。床单铺得相当平整,浴室里连一滴水渍也没残留,毛巾也都全部换上新的。然而尚美的衣服和书籍,看得出清扫人员相当尊重、极力不去碰触。
之后马上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电话是母亲打的,没问考试考得如何,劈头就先问:“御守,送到了吗?”
“妈,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因为饭店打电话给我呀,说你御守放在房里忘记带,问我你要考哪一所大学。我就说,不用特地送去没关系啦,反正那孩子根本不相信御守,是我硬要她带去的。可是饭店的人说,忘记带御守,令千金会觉得不吉利,这样不是很可怜吗?我想想也有道理,就把考场和准考证号码告诉他了。你有好好跟人家道谢吧。”
“啊,”尚美握着话筒,轻声惊呼:“我忘了。”
随即听到母亲的叹息声。
“你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才会被说一直长不大。等一下要好好向人家道谢喔。对了,考得怎么样?”
尚美说写得蛮得心应手的,让母亲放心后,便走出房间。她想去向柜台人员道谢,可是搭电梯到一楼后却止步不前。因为不知道该向谁道谢。
应该是发现御守的房间清扫人员吧。可是打电话去家里的,可能是另外一个人。然后把御守送去大学考场的,一定又是另外一个人。
当她呆立在原地时,一位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笑脸盈盈走过来。“有甚么需要服务的地方吗?”
她略显踌躇地说明事情原委之后,这名男子似乎很懂地用力点点头。
“您就是山岸小姐吧?御守能及时送到真是太好了。”
“所以我想说声谢谢,但不知道该向谁说才对……”
但男子却微笑地摇摇头。
“您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我们饭店全体人员都很努力提供顾客最好的服务。也就是说,我们是一个团队。能让客人开心,并非单独哪一个人的功劳。相反地,如果有粗鲁无理的饭店员工,给客人带来麻烦的话,这也不是那一个人的责任,而是整体饭店员工的责任。”
这段谈吐客气且恭敬的内容,很难想像是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说的。不仅展现出他对这份工作与职场的骄傲和自信,更让人感受到他的责任感。虽然语调温和平稳,但尚美却十分震惊。
“……这样子啊。”尚美好不容易才以微弱的声音回答。
“这次的事情,如果给您留下了好印象。”男子以直立不动的姿势说:“下次来东京的时候,也期盼您再度莅临我们的饭店。”说到这里,行了一礼。然后继续说:“当然下次如果是为了入学而来到东京,我们全体员工都会感到无比欣喜。”
尚美完全说不出话来了。这名男子的谈吐彷佛有甚么魔法。光是听他说话就觉得很幸福。尚美不禁心想,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啊,这种职业实在太了不起了。
后来他的预言成真。顺利考上大学的尚美,入学前再度下榻这间饭店。这时她为了寻找这名男子,在饭店里走来走去,但结果还是没有找到。和他再度重逢是尚美大学毕业,在这间饭店就职以后。
他──藤木已经当上总经理。尚美后来才知道,她第一次见到藤木时,当时他的头衔是副总经理。
岁月如梭,如今在他下面工作已经十年了。这些年在饭店也遇过很多状况,但像这次的危机还是头一遭。可是他的态度依旧处变不惊。因为饭店的服务是团队工作,万一出了甚么事,整体饭店要负责──也就是说身为总经理,他抱着切腹的觉悟。这和那些把难题推给部下,出了问题自己却装出毫不知情来推诿逃避的经营者不同,是完全相反的理念。
尚美心想,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藤木。因为他是带自己进入这个美好行业的恩人。此外,为了让这间饭店持续保持一流水准,他也是不可或缺的人。
自己能做甚么呢?必须做甚么呢?──在事务大楼换好衣服,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尚美依然在思索这件事。
隔天早上,尚美八点就来上班了。虽然和夜班的交接时间是九点,但她还是对新田不放心。
到了柜台,办理退房手续的客人已经开始排队,而新田也早就站在处理退房手续的柜台人员后面。他站在最后面,可能是考虑到不要妨碍别人,但似乎没想到以猎犬般的眼神盯着顾客也会造成很大的困扰。
“早啊。你来得真早啊。”背后传来声音,回头一看是久我。
“早安。”尚美也向他打招呼。
“你可以多休息一下再来啊。昨天晚上,你也留到很晚吧。”
“是没错,可是我放心不下嘛。”
久我苦笑,望向柜台。
“因为必须看着麻烦的徒弟,心神不宁吧。夜班的同事跟我说,那个刑警,到了半夜三点还在饭店里巡视。然后稍微躺一下,六点多就起床了,一直像那样在监视饭店里的客人。真的很有毅力啊。”
“有毅力是很好,不过那种态度很麻烦。”
尚美大步向前,快速进入柜台里,立刻和新田对上了眼。
“请过来一下。”她把新田带进后面的办公室。
“有甚么事?我正在值勤喔。”
“新田先生,你现在的工作是乔装成饭店人吧?那就请你不要瞪着客人。”
新田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寻找歹徒的时候,我就会变成这种眼神。”
尚美摇摇头。
“昨天我应该也说过了,你露出这种眼神,反而只会让人警戒。而且办理退房手续的客人都是要离开饭店的人,是嫌犯的可能性很低吧?”
“这就很难说了。因为退房之后还是有可能犯案。侦查的时候,把事情说死是很大的忌讳。所以我才这么早起。”新田这番话透露出刑警的骨气。
“……这样啊。可是总之,请你注意一下你的眼神。”
“哦,我会尽量努力。”新田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九点交班完毕后,真正的柜台业务忙了起来。尚美也站在柜台里。新田站在后面,但她根本没时间留意新田是甚么眼神。
终于忙到一个段落后,川本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山岸小姐,古桥先生差不多该退房了。”
尚美看了一下时间,上午十点多。古桥这位房客,和一名女子住在十楼的双人房。
她拿起话筒,打电话给房务清扫领班滨岛。
“喂,我是滨岛。”话筒传来开朗的声音。
“我是山岸。昨天我跟你提过的,1025号房的客人,情况如何?”
“正遵照你的指示在观察。现在客人还在房间里,等房间空了,会立刻展开作业。”
“我明白了,麻烦你多费心了。”
挂了电话后,新田问:“甚么事啊?这个人有甚么问题吗?”
尚美叹了一口气:“不是‘这个人’,是‘客人’。”
新田不耐烦地在脸前摇摇手。
“好啦,我知道了。重要的是,这位客人怎么了?”
“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
“不过让人很好奇耶,总觉得不太妙。难道是,霸王房客?”
尚美看着新田窥探似的表情,心想刑警的嗅觉真灵敏。
她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客人在看,低声对新田说:
“上个月这位客人来住宿的时候,退房时发现浴袍不见了。”
“浴袍?这位客人带走了吗?真有这种贪小便宜的家伙啊。”新田傻眼地说。
“这不是好笑的事。我们饭店的浴袍,一件将近两万块耶。要是每次住宿都带走的话,我们可吃不消。”
“原来如此。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你就等着看吧。我们有我们的做法。”
“这样啊。那就看你们大显身手罗。”
新田说完后,内线电话响起。川本接了电话,交谈了两三句后,转而对尚美说:“刚才出房间了。立刻请清扫人员进去了。”
“知道了。谢谢。”
“真是合作无间啊。你们是趁客人办退房手续的时候,检查浴袍有没有被偷吧?”新田深感佩服地说:“你们怎么知道客人会在这个时候退房?”
“住房的时候,若无其事问的。”
“哦。”
不久,这位姓古桥的客人从电梯里出来。四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的男子,趾高气扬,眼神锐利。旁边跟着一位三十岁左右,浓妆艳抹的女子。女子嚼着口香糖。
古桥让女子坐在离柜台有点远的沙发上,自己走向柜台。女子的脚边放着一个运动包。
“您要退房了吗?”
尚美如此一问,古桥只是“嗯”了一声,一脸不悦地将钥匙卡放在柜台上。尚美开始办理退房手续。
但电脑列出费用明细时,清扫人员还没有消息过来。尚美有些焦急,故意拖延时间。
“喂,快点啦!我在赶时间!”果不其然,古桥开始催了。
“好的,已经好了。”
尚美一递出明细,古桥便从皮夹拿出现金。他可能打算拿了找的零钱就落跑吧。
就在此时,电话终于响了。川本立刻接起,她用单手做笔记,然后将纸张递给尚美看。尚美悄悄瞄了一眼。
上面写着:一件不见了。
尚美对川本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时新田走向川本,抢下她手中的话筒,开始讲话。川本顿时怔住了。
尚美一边留意新田,不知道他想做甚么,一边把找的钱和收据递给古桥。看着古桥把钱和收据放进皮夹,尚美说:
“古桥先生,刚才清扫人员打电话来,说我们饭店的东西可能混在您的行李里。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行李?”
古桥挑眉大惊。
“混在行李里?这话甚么意思?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混进来。还是说,你们在怀疑我们偷了甚么东西?”
“不是不是。”尚美连忙摇手。“我们饭店里的东西,有些可以让客人随意带走,但有些是不能带走的。可是并不是每一项东西都附有说明,所以有时候客人会搞错。不好意思,麻烦您了,请让我们看一下行李好吗?”
古桥嘴角一歪,探出身子。
“少跟我绕着圈子说话!你们到底少了甚么东西?”
尚美收起下巴,毫不胆怯地直视对方说:“浴袍。”
“浴袍?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放进包包里。”
“所以,请让我们确认一下。”
“不,等一下。我都说没有放进包包了,你们还要确认是甚么意思?你们果然还是怀疑我偷了吗?”
“不,我们绝对没有这意思。”
“好吧,我去把包包拿过来,你来确认吧。”古桥转身,走向他的同伴女子。
就在此时,新田突然来到尚美旁边,而且还出声叫住古桥:“这位客人,古桥先生!”
古桥凶巴巴地回头:“干么!”
“不用了,您可以直接离开了。”
听到新田这句话,尚美惊愕地抬头看着他。
“啊?”古桥嘴巴张得很大。“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相信您。刚才失礼了。”
“相信?可是那个女的──”古桥一脸凶狠地想说甚么,但和新田四目相交时,那股凶煞之气宛如泄气般消失了。
尚美惊愕地看向新田,他的眼神比平常锐利,射出危险的光芒。
古桥不断眨眼,吐了好几口大气。“……真的可以走吗?你们不是怀疑我吗?”声音因为紧张变得很尖。
“没这回事。请您路上小心,平安回家。期待您再次莅临。”新田客气地说,还行了一礼。
古桥来回看看尚美和新田的脸之后,快步走去女伴那边。两人看起来和刚才明显不同,一副狼狈慌张地走向大门。
尚美抬头看向新田。“你究竟想做甚么?请说清楚。”
“那个包包里没有浴袍。”
“怎么可能……”
“我详细问过清扫人员了。他们说房里应该有两件浴袍,其中一件不见了,另一件原封不动地放在衣柜里。”
“所以不见的那一件被偷了嘛……”
新田浅浅一笑,摇摇头。
“如果我要从房里偷走浴袍,一件会在洗完澡后穿上,藏在包包里的会是没穿的那一件。任谁都会这么做吧?”
“啊!”尚美轻声惊呼,心想新田说得没错。
电话响起。川本去接,短短交谈了几句就挂断电话。
“清扫人员打来的。新田先生说得没错,另一件浴袍藏在床底下。”
“我就知道。要藏的话,只能藏在那里。”
“等一下,为甚么要故意藏起来呢?”尚美问。
“我猜是这样的。你说你若无其事地问他甚么时候要退房,他可能察觉到你的企图了,所以才故意把一件浴袍藏起来。退房的时候会被要求检查包包,也在他们的算计之内。让你们看了包包以后,会说你们在羞辱他,以名誉受损为由大吵大闹,企图敲你们一笔竹杠吧。上次之所以会偷浴袍,说不定就是今天的伏笔。搞不好他们用这种手法,在各家饭店赚零用钱呢。”
尚美惊愕地扶额。
“这么说,我差点就中了他们的计……。新田先生,你怎么察觉到的?”
“就看穿坏事这方面来说,我自认我的眼力比你们好。说不定我的眼神就是这么练坏的。”
最后那句话,摆明是在挖苦尚美,但尚美也无法反驳,只能默默低下头。
此时,新田的手机响了。他低声说了几句之后,转而对尚美说:“失陪一下,我要去事务大楼。”然后就离开柜台了。
尚美追着他出去,出声唤他:“新田先生。”
新田停下脚步。“怎么了?”
“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给我五分钟就好。”
“如果是眼神的事,我有在努力。”
“不是这件事。是另外一件事,我希望你一定要跟我说,是案子的事。”
新田的双眼射出光芒。“案子的甚么事?”
尚美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开口说:
“讯息的事。连续杀人犯究竟留下了甚么讯息?”
新田倒抽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