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月亮高悬, 热闹的街道上, 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九莺莺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贺怀翎,贺怀翎双目紧闭, 正在闭目养神。
九莺莺他旁边挪了挪,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胳膊, “喂。”
“嗯?”贺怀翎睁开眼睛, 看了她一眼。
九莺莺低声问:“你既然早有准备, 为何一开始不说?”
贺怀翎轻轻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我如果早说了,哪里还能听到那一声好相公?”
九莺莺脸颊微红, 嗔了他一眼, “你正经一点。”
贺怀翎笑了一下, 终于正了正神色,道:“如果我一开始就把证据列出来, 父皇心情平静,那么他一定既要顾及平衡朝中权势, 又要顾念贺怀瑾这位二皇子, 不会对淑妃重罚,他如果心情好, 也许还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不对外宣扬此事,从而维护淑妃和贺怀瑾的脸面。”
九莺莺认同的点了点头,淑妃和秦氏这次竟然想要杀人, 实在罪大恶极,理应严重处理,绝不能姑息养奸,就那么轻易的放过她们。
贺怀翎自是了解璟帝,他说的没错,璟帝如果没有被激怒,一定会瞻前顾后,把他手中的权利放在第一位,如果淑妃刺杀成功,璟帝也许会将其碎尸万段仍不会解恨,但是淑妃没有刺杀成功,璟帝首先要考虑的就是他如何安稳的坐在皇位上。
璟帝心里的排位就是这样,在他那些儿子当中,他也许最疼爱贺怀翎,但是在贺怀翎平安无事的时候,权力永远凌驾于贺怀翎之上。
九莺莺对璟帝有限的父爱忍不住咂了咂舌,问:“所以你是故意等淑妃激怒父皇?”
“嗯。”贺怀翎轻笑了一下,“我只是猜想淑妃在以为我们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会耀武扬威,可是我没想到淑妃还真是有本事,竟然能将父皇激怒成这样。”
九莺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璟帝的确很久也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他的震动不是表现的暴跳如雷,而是这种愤怒和厌恶会细水长流的扎在他的心里,时不时让他想起淑妃曾经这样蔑视他的皇威,所以璟帝才选择这样漫长的折磨方式折腾淑妃和秦氏。
九莺莺不能说淑妃威胁璟帝是不对的,毕竟她暂时保住了一条命,但是她一定想不到璟帝会如此动怒。
璟帝最厌恶其他人妄图威胁他或者欺骗他,淑妃偏偏这两样都触犯了,璟帝当然不会饶了她。
淑妃受到这样的处罚,在宫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璟帝不可能不知道,他就是故意放纵其他妃嫔们折磨淑妃,默许了她们的行为。
淑妃虽然好不容易为自己争取来了活路,但是以后的苦,只能她一个人慢慢在宫里品尝了,她以前种下的那些苦果,都到了该偿还的时候。
九莺莺在心里默叹,这可能就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吧。
贺怀翎用手里的折扇挑开窗帘,往窗外看了一眼,低声道:“停车。”
陆成风令人将马车停住,掀开车帘,笑问:“太子有什么吩咐?”
贺怀翎掏出一定银子扔给他,“去买包糖炒栗子。”
陆成风接过银子,看了一眼旁边冒着热烟的烤栗子,自己也有些饿了,笑眯眯的跳下马车,道:“好嘞!”
九莺莺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热闹的街市,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叫道:“陆大人,再买个糖葫芦!”
“不行。”贺怀翎直接否决,毫不犹豫的道:“晚上别吃又甜又酸的东西,对胃和牙不好。”
九莺莺瘪了一下嘴,不情不愿地放下车帘。
贺怀翎浅笑了一下,用手里的折扇轻敲了一下九莺莺的手心,道:“明天下朝的时候给你买。”
“这还差不多。”九莺莺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要糖渍特别多的!一定要给我挑最大最甜的那个!”
“嗯。”贺怀翎无奈道。
陆成风动作很快,买好了栗子,敲了敲外面的车窗。
九莺莺接过陆成风从车窗递进来的糖炒栗子,笑眯眯的拿在手里,“谢谢陆大人。”
她拿起一个栗子,刚想剥着吃,贺怀翎就将她手里的栗子都拿了过去,一个也没留,就连她手里的那一个都给抠走了。
九莺莺:“……”贺怀翎不会小气到一个也不肯分给她吧?她要咬人了!
贺怀翎将栗子拿过去之后,挑出一个最大的栗子,细致的剥好出栗仁,然后抬头,将她手里的绣帕抽出来,展平放在九莺莺手边的垫子上,将栗子仁放在上面。
那颗栗子仁圆润光滑,飘着淡淡的甜香味。
九莺莺眸色动了动,试着将那颗栗仁拿了起来放到嘴边,看贺怀翎没有什么反应,才放进嘴里,轻轻嚼了嚼。
刚出炉的栗子炒得又香又嫩,吃起来绵软热乎,忍不住让人食欲大增。
九莺莺刚才在宫里看他们吵了那么久,连午饭都没来得及,现在早就有些饿了。
她吃过一个之后,忍不住期待下一个,目光落在了贺怀翎的手上。
贺怀翎的手指白皙修长,线条流畅,看起来苍劲有力,他剥栗子的动作看起来优雅而精致,力气恰到好处,每一颗栗仁都能完整的剥出来。
九莺莺一边看贺怀翎剥栗子,一边忍不住感叹,贺怀翎真是有一双巧夺天工的手,她平时剥栗子的时候,不是指甲劈了,就是栗仁被剥的四分五裂,没有一个完整的。
九莺莺忍不住拿起一颗栗仁放到贺怀翎嘴边,贺怀翎抬眸含笑看了她一眼,张开薄唇,将栗仁吃了下去。
他本不喜欢这些又甜又糯的东西,可是看着九莺莺脸上比栗仁还要甜糯的笑,就忍不住想要多吃几颗。
贺怀翎剥栗子的速度极快,还颗颗完整,九莺莺一个还没有吃完,他已经又剥了几个。
等回到东宫的时候,九莺莺的小手帕里,已经包了一堆圆滚滚的小栗子仁,个个圆润可爱,九莺莺吃饱之后,就有些不忍心吃它们了。
马车到了东宫,她用手帕这些栗子仔细小心的包好,然后才抱着栗仁下了车。
柳絮如听说他们被刺杀的事情之后,一直放心不下,坐在大堂里等他们,现在看他们两个都完完整整的回了家,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她想起刺杀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有些激动的道:“下次你们无论去哪儿,我都要跟着,那群人实在太坏了,竟然能干出刺杀这么阴损的事,不能不防,他们如果敢有下一次,老娘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反杀!”
陆成风站在他们身后,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反驳道:“你怎么一直跟着?他们是深夜突然放火,你能在夜里一直守在太子和太子妃旁边?我们已经加强护卫了,你跟着掺什么乱?”
“我怎么就不能一直跟着了?大不了他们两个在里间睡,我在外间睡守着他们。”
“你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柳絮如眉头一皱,抬起手臂,在空中挥了挥拳,“陆成风,是不是我两天没打你,你就皮痒了?”
陆成风看着她的拳头,讷讷的不敢出声了,还自动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柳絮如轻哼一声,这才饶过他,转头看向九莺莺和贺怀翎。
她的鼻子倏尔动了动,像小狗一样到处闻了闻,“什么味道这么香?”
她的目光四处游走,最后落在了九莺莺手里的手帕上,眼睛一亮问:“你手里拿着什么好吃的?”
九莺莺攥紧手里的栗仁,藏到背后,连忙道:“絮如,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好好休息。”
她说完撒腿就跑,柳絮如抬脚就去追,大声喊:“九莺莺,你给我吃几个怎么了?你回来!”
九莺莺拽着手里的栗仁不放,头也不回的道:“我明天让人多买些栗子给你。”
柳絮如不甘心,还想抬脚去追。
陆成风提着她的领子将她拽了回来,然后把自己刚才顺便买的一包栗子塞到她手里,“你吃这个。”
柳絮如不甘心的看着九莺莺越跑越远的背影,不服气的说:“她那些栗仁是剥好的!我不爱剥这个,我想吃她那个。”
“太子妃手里那些栗仁是太子给她剥的,你抢什么抢?”陆成风没好气的道。
九莺莺那么珍惜那些栗仁,明显是因为那些栗仁是贺怀翎给她剥的,偏偏柳絮如没有眼力见,他一直想抢,他实在觉得甚是心累。
柳絮如看着那个早就已经推着轮椅默默跟着九莺莺离开的臭外甥,忍不住轻轻哼了两声,终于停下脚步,不再追了。
果然嫁出去的外甥,泼出去的水,她作为小姨母,连一个栗仁都没有分到,甚是伤心!
她抢过陆成风手里的栗子,不情不愿的拿到桌子上剥了起来。
她低着头费了半天的劲,好不容易才将手里的那个栗子剥开,手都累疼了。
这东西又小又圆,她连绣花针都不会用,更别提着圆滚滚的栗子了,她弄了半天也没将栗子吃进嘴里,忍不住烦躁的拿起自己腰间的配剑,想要直接将这些栗子敲碎得了。
陆成风本来坐在一旁看她笨拙的样子,看得津津有味,一见情况不妙,赶紧伸手拦住她,他无语的将柳絮如的配剑放了回去,把那些栗子抢了回来。
“你干嘛?”柳絮如警觉地竖起眼睛,看着被抢走的栗子,护食的道:“陆成风,你一个大男人要言而有信,你既然已经把栗子给我了,就不能反悔!”
陆成风无奈道:“大小姐,我既然都已经给你了,还会贪你几个栗子吗?我给你剥,你赶紧去旁边坐着,别在这里碍事。”
“……哦。”柳絮如抿了抿嘴,挪到旁边的位置上乖乖坐好,有人肯帮她剥栗子,她巴不得呢。
陆成风也没怎么剥过栗子,他将栗子拿起来,低头看了一会儿,才剥了起来。
他平时也是一个舞刀弄枪的粗人,剥不好这些小玩意,剥栗子的动作甚至比柳絮如刚才的动作还要笨拙,但是他没有像柳絮如一样烦躁,而是用他那双拿刀剑的手,尽量细致的剥着栗子。
柳絮如坐在旁边,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家雀,满怀期待的看着他,等他剥好一个,就迫不及待地将栗仁放进嘴里。
陆成风剥出来的栗仁,不像贺怀翎剥出来的那些栗仁那样颗颗饱满完整,而是碎成一小块一小块,那些栗仁虽然不好看,但是吃起来依旧香甜美味。
柳絮如轻轻嚼了嚼,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别人给剥的栗仁格外的好吃,比她自己剥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吃进嘴的那些栗仁渣渣好吃多了。
她心满意足的做放手掌柜,趴在陆成风旁边的桌子上,单手撑着头,像监督一样盯着陆成风剥,不时还要开口损陆成风两句,说他笨。
陆成风被她贬习惯了,左耳进右耳出,也不当一回事,继续低头认认真真剥,就像他每次研究新的武功动作一样,那么认真执着。
等陆成风终于把手里的栗子都剥好了,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坐直身体,靠在椅背上,伸了一个懒洋洋的懒腰。
他抬起头,才发现柳絮如已经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睡着了过去。
柳絮如的嘴边还沾着栗仁的残渣,睡得歪歪斜斜,四仰八叉,看起来很是欠扁。
陆成风将那些栗仁收拢好,轻笑了一下,抬手擦去她嘴边的残渣,顺便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柳絮如在睡梦中皱起眉来,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然后又没心没肺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