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煜欲挖她出来,宁姒却侧身一滚,十分相合地嵌在他怀里,“不去。”
“就这样睡?”姜煜好笑道,“这样可不舒服。乖一点,嗯?”
宁姒仍是摇头,“除非你保证别——”
还未说完,姜煜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好,这回不在池子里欺负你。可以了吗?”
宁姒慢吞吞地点头,姜煜笑容温柔,“娘子真乖。”
这一声唤,叫宁姒呛到一般咳嗽了几下。
“听不习惯?”姜煜将宁姒抱起来走向净室,口里一声声地唤她娘子,直唤得宁姒害羞地埋进他颈间,末了受不住一般轻轻“嗯”了一声。
……
清晨,谢夫人只觉得梦里的姜煜也难得的体贴了一些,叫她不愿醒转。
还未睁眼,便先唤出声,“煜儿……”
“母亲!”这是一道清甜的女声,那女子捉了她的手,“母亲醒了。”
谢夫人睁眼看来,只见宁姒坐在她床边的凳子上,见她醒来眉眼带笑,那笑里仿佛都带上了清晨的草木清香。
“……怎么是你,煜儿呢?”
宁姒笑着答道,“阿煜哥哥去给母亲拿蜜饯了。”说着将桌边的药汤端来,“母亲,先喝了药吧。哦不,先吃点东西填了肚子再说。”于是放下药又去端桌上的粥,她有些笨手笨脚的,显然照顾病人的本事并不熟练。
也是,她这样娇宠着长大的姑娘,平日里只有被人照顾的份。
谢夫人心底忽地窜起一股子躁郁之气,她知道宁姒是来侍奉婆母的,可控制不住地觉得有些厌烦,遂挥手一把拂开了粥碗。
宁姒急忙颠着手稳住粥碗,结果不遂人意,粥碗仍是翻了,热粥撒了一地,连床边也溅到了一些。
“啊。”宁姒短促地惊呼一声,像是被热粥烫到了手。
恰巧姜煜端着一碟子蜜饯推门进来,只见热粥泼地,而宁姒缩着肩捏着手指。
姜煜急忙走来,将蜜饯搁在案上之后二话不说捉来宁姒的手,甚至没想起来用手帕,直接用手指抹开了她手背上的米粒。
谢夫人心里有些慌,嘴上却斥道,“笨手笨脚的照顾人也不会,这么烫的粥,也不端稳一点?”
姜煜直接将宁姒拉出了房门,徒留谢夫人的斥责声在后。
谢夫人院子中央就有一处井水,姜煜打了一桶上来,将宁姒的手浸入井水之中。
深秋时节的井水冰凉沁骨,宁姒手上的烫意很快冷却。
宁姒蹲着身子,小小的一只,抬起眼来,目光湿润地看姜煜,“阿煜哥哥,我没有打翻粥碗……”
她想说是谢夫人挥手打翻的,可话梗在喉间说不出来。
她只是想照顾谢夫人,但谢夫人好像对她有些厌烦。
姜煜一直看着她,眼里带着不容错辨的疼惜,“别说了,我都知道。”
宁姒一怔,手背浸在井水里冷热交错,眼里逐渐蓄起泪水。她还没有说什么呢,姜煜就直言说相信她。
“姒儿妹妹你记住了,就算所有人都怪你,我也不会。”他说着,伸手覆上宁姒的手背。宁姒的手并未烫伤,只是红了一片,在玉白的皮肤上十分显眼。姜煜忍不住伸手遮住。
宁姒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姜煜,看了许久,像是要把他看进心里去。
“傻了?”姜煜另一只手刮了刮宁姒的脸颊,将她挂在脸颊上的清泪轻轻擦了去,“母亲她患了心病,脾气远不如往昔……不如,日后你避着些她吧?”
宁姒却笑着摇头,“阿煜哥哥,我不怕她脾气不好,只怕你误会了我。有你这份信任在,我不须避着她。”
“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便去唤母亲身边那两个丫头来伺候母亲。一个叫念起,一个叫念落。”
宁姒眨了眨眼,点头。
又忍不住问,“阿煜哥哥,你为什么信我?”
姜煜好笑,目光却温柔,“信一个人还需要理由?”说着,指尖轻轻扣入宁姒指缝,将她捉牢了,“而且,若真是你的错,你开口第一句会是‘对不起’,认识你这么久了,我还能不知道?”
宁姒笑着靠在姜煜身上,脸往他怀里埋,只是单薄的肩膀一颤一颤,显然是哭了。
姜煜拍着她的背,心口跟着疼,他忍不住想,让她嫁进来,竟叫她吃了诸多苦头。都说嫁人之后不比闺中舒服,就算他再护着她,却无法密不透风。
总有人逼她长大。
……
新婚第二日,宁澈离了京。军纪如山,哪怕西北军即将攻占西凉,说好的放两个月假就是两个月,一天也不能多。
姜煜则带宁姒去了姜家宗祠。
姜家族人大多笑脸相迎,只有昨日说话阴阳怪气的大伯母刺了一句没规矩。
姜煜没理她,眼看着族老将宁姒的姓名写进了姜家族谱,一笔一划的,姜宁氏。
好听极了。
回府的马车上,姜煜吻着宁姒的发顶,开口道,“姜宁氏,吾甚爱你。”
像话本子里头深情不悔的小生,逗得宁姒扑哧一笑,而后佯作温柔地回,“姜郎,我也爱你。”还眨了眨眼皮,抛了个媚眼。
姜煜拥着她,在马车里大笑。
而后忽然抱紧了她,“姒儿妹妹,我向你保证,日后再也不会有人对你阴阳怪气言语挑剔。”
显然是想到了那个大伯母。
宁姒怔愣地轻哼一声,“我没有放在心上啊。”
“不止她,还包括许许多多这样的人。”姜煜拥着她,目光坚定,“我会站到更高的位置上,让他们一句不好的话也不敢说。”
这一刻,宁姒清楚地看见了姜煜眼里的野心,似春草般疯长。
姜煜此生头一次这般迫切地想要往上爬,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一个人。
……
翌日便是回门的日子,宁姒收拾妥当之后与姜煜一道乘车去了宁府。
昔日的家,如今只能称一声娘家。
用过了饭,姜煜和宁大学士仍在喝酒,常氏却将宁姒唤了出来,走在后院的小径上。
常氏温和的目光在宁姒周身扫了一遍,见宁姒已然挽上了妇人的发髻,眉眼间也多了一丝端庄,忍不住眼眶一红,“嘟嘟,阿煜待你好吧?”
宁姒弯眸笑得甜蜜,“娘,他能待我不好吗?”这一笑,又像是回到了出阁之前。
“那亲家母呢?之前见她对你有些挑剔。”
宁姒半垂着眼睫,竟是勾唇笑了,“她也对我好,娘亲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常氏笑容轻松了些,揽着宁姒的肩,轻轻抱了抱,“娘这两天一直担心你受委屈,知道你好好的,娘就放心了。”
再回到席间,只见姜煜仍端正坐着,宁大学士却趴在案上不省人事。
常氏哭笑不得,走到宁大学士身边去,“叫阿煜见笑了。他就这么点酒量,却每每装作很厉害的样子。理也不须理他。”
宁大学士还在哼哼唧唧,“女婿别走,再和我喝一杯!喝了这杯……就对我家嘟嘟好一些……”
宁姒立在门口,听见这一句,忽地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力量。
……
十一月,兰央婚期在即,难得出门一回了。宁姒约了谢林晚一道去兰府寻她玩耍。
午后,冬日暖阳懒懒地洒进来,三个姑娘并排躺在榻上,只有宁姒一个梳着妇人头。
兰央躺在两人中央,戳了戳宁姒的发髻,笑嘻嘻地问,“四四呀,成亲之后好玩吗?”
宁姒笑着说,“不仅好玩,还可以光明正大的玩。现在我跟阿煜哥哥玩起来,名正而言顺,理直且气壮,谁也不能说我不知羞耻。哼。”
兰央和谢林晚一齐笑起来。
谢林晚接道,“说得是,若我离京之前和你哥哥成了亲,其他人哪里还会嘴碎?”
兰央翻了个身,撑着下巴看宁姒,眼尾微微下垂的模样显得可怜无助,“四四,我有些怕。”
“怕什么?”
“我听说杨夫人是个厉害的,沈烟萝嫁进杨家之后被婆母训得服服帖帖。”说到沈烟萝,谢林晚偏过头来瞧着兰央。
兰央接着说,“别看沈烟萝个子小小的,我们谁不知道她是个有主见有性格的,还是被杨夫人教导成了温驯模样。我真怕我嫁过去之后成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不至于吧。”宁姒安抚她,“谢夫子也是个厉害的,我还是她儿媳呢。你瞧我也没唯唯诺诺啊。”
说到这个,谢林晚噗嗤一声笑了,“姒儿,那是因为表哥爱护你。出去一打听,就知道姜家公子爱妻的名声了。像姑母这样学识过人又有诸多规矩的婆母,搁到别家去,十个八个媳妇都能训得服服帖帖。”
宁姒便嘿嘿地笑,“所以我们三个里头最有福的还是晚晚姐姐。”而后跟兰央一道撑起了下巴说,“我娘性情最是温柔,那是谁也说不出个不好来的。”
三个人里头只有谢林晚还是规规矩矩地仰面平躺,没过一会儿,谢林晚也翻了个身来,撑着下巴说,“不瞒你们说,我娘很早便想过将我许给宁家,因为她也十分喜爱宁伯母的性子。只是那时候婚事不由我做主,娘说的话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所以这门婚事还是使了手段谋来的。
这时兰央一叹,“你们两个都倒好,日后便是姑嫂了。就我一个孤零零地嫁去了杨家。”
宁姒伸手揽了兰央的肩膀,“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友,几条街的距离哪里隔得开我们?”说着伸手在床上比划,“杨家在这边,姜家在这里,宁家又在这里,都离得不远,随时都可以串门啊。”
谢林晚故意逗她,“可我还在谢家啊,婚期还远呢。”
宁姒一瞧,“谢家好像是远了一些……那不如晚晚姐姐住到我家去,也就近了。反正我哥哥也不在府上,也不算坏了什么规矩。”
谢林晚没想到她随口一逗,宁姒便认真地想起法子来,于是笑意温和地看向宁姒,“我倒有些心动了。”
宁姒又说,“你只管住到我屋里去,一应用品俱全,也不须收拾什么了。”
二人相视一笑。
谢林晚心里想着,宁姒纵是嫁了人,也保有一份天真,想出来的法子都带了童真色彩,很美好,却有些不现实。不过谢林晚私心里确实很想离开现在那个家了。
“对了,晚晚姐,你家新认回来的公子,对你如何?总不至于趾高气昂的吧?”兰央出生问道,显然并不知谢林晚的谋划。
谢林晚轻轻点头,“谢林城脾性温和,对我倒好,所以我也接受他。”
宁姒垂眸挠了挠床榻,没有说话。
这时,兰府的丫鬟叩门进来,送来了果子糕点,三人取用了些,还互相投喂着玩耍。
兰央叼走了宁姒手里的糕点。而后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问,“那个……我问你个事。”
“嗯。”宁姒含糊地应一声,将嘴里的果子咽下去,“问什么?”
“就是,圆房啊。”兰央小声问,“痛到什么程度?”
宁姒眨眨眼,斟酌道,“痛到……我咬了他一口?”
兰央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这种痛是什么样的痛。
见她忐忑忧心,宁姒一副过来人模样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痛过之后就舒服了。”
一句话说得不止兰央脸红了,谢林晚也微微偏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