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我有话跟你说!”宁姒忍住战、栗,在他怀里挣了挣。
头顶传来两声轻笑,宁姒疑惑地转过头来瞧他,只见姜煜垂着眼,长长的羽睫下是醉人的笑意,含情的目光锁定她,琥珀色的眸子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不要跟醉酒的人说正事,知道吗?”姜煜放开了宁姒的手腕,一手捧上她的脸颊,大概因为喝多了酒,玉指较平时温热些,绸面的袖口轻轻拂过宁姒肩颈,触感凉滑,带着酒香。
宁姒愣愣地眨眼,只觉得姜煜在用含情的眼神、温柔的动作,将她带到世外桃源去,让她将纷扰的琐事都抛到脑后。
如今正是初春的午后,日光柔和微暖,从窗棂外洒进来,在少女柔细的发丝上跳跃,姜煜迷恋地看着那一弯弧光,轻轻吹了一口气,宁姒的发丝便随之压低了身子,弧光也变了位置。
“你在做什么?”宁姒哪里知道姜煜在玩她发上落下的日光,只觉得他眼神怪怪的,大抵当真是喝多了,她竟在他的眼里看出些新奇与迷恋,像是小孩子寻到了从未见过的玩具一般。
宁姒不安地伸出手来轻轻推他。
她的手很小,掌心软乎乎,指尖又是细得精致,软软地贴在他胸口,像一团雪白馨香的棉花。
姜煜捉来她的手,轻轻贴在唇上,而后带着热意的目光落到她面上。
他的眼形极为漂亮,微翘的眼尾似乎携了情丝,眼神也不似平时那般清明,而是情意朦朦,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
宁姒几乎觉得姜煜想吃了她,于是着急忙慌地捂住了嘴唇。
这突兀的动作反倒吸引了他的注意,遂拉开她的手,见她嘴唇小巧红润,唇角尖尖地翘起,唇峰上,有颗可爱微凸的唇珠。
姜煜低头便要去采撷。
宁姒的直觉告诉她不能放任他亲下去,遂急急出声,“阿煜哥哥,你想九月成亲还是腊月成亲啊?”
姜煜动作一顿,“我想现在、立刻、马上,成亲。”
“……”宁姒又好笑又害羞,嗔他一眼,“我认真的!问你呢。”
姜煜的目光稍微清明些,“只有这两个选择?”
宁姒点点头。
“这还用问?我选九月。”
“可是有件事若是不处理好,我们就要腊月成亲了!”
姜煜闻言,整个人从床榻上坐起,眼里哪里还有醉意,“什么事?”
宁姒遂将大将军夸大宁澈伤势一事告知姜煜。
听完,姜煜的神情有些复杂,揉着额角道,“父亲他……罢了,事已至此,唯有向宁伯伯赔罪了。”
宁姒提醒道,“我爹他正在气头上呢。”
“无碍,我去了正好给他出出气。”
宁姒哭笑不得,“别人都知道趋利避害,你怎么上赶着挨骂呢?”
姜煜笑着捏了捏宁姒的脸颊,“因为宁伯伯是你父亲,也是我未来岳丈,给他骂一骂有什么要紧?”说着扯了扯衣襟,“倒是我这一身酒气,确实不适合去见他。”
遂叫了热水,准备沐浴。
小二推门进来,不只送来了热水,还端了醒酒汤,进进出出好多趟。
姜煜笑着坐到桌边,“醒酒汤是你叫的?”
“嗯。不管你真醉假醉,总归是喝了酒的,还是要解解酒。”
姜煜端起碗来,乖乖地喝尽,宁姒则趴在桌上瞧他喉结滚动的模样。
“好瞧吗?”
宁姒愣愣地点头,只见姜煜已然放了碗,正笑着瞧她。
没一会儿,小二又送来一套干净衣裳,领了赏钱之后笑眯眯地退出门外。
姜煜拎着衣裳走入耳室,浴桶与卧房只有一道屏风与珠帘相隔。
宁姒坐在桌边等着,想起来小时候乖乖立在屏风后等姜煜沐浴出来的光景,不禁好笑。
她那时候就觉得他很好看,穿着衣服好看,脱了也好看。
宁姒边等边把玩着他摘下来的发冠,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动静,不由探头瞧了瞧,只见屏风上搭着他褪下来的衣裳,热气蒸蒸地腾上房梁,细听之下也没有水声。
宁姒猜想姜煜或许喝多了酒,泡在热水里便睡了过去。
小睡无碍,睡久了可是要着凉的。
遂出声喊他,“阿煜哥哥?”
屏风那边仍旧安静无声。
宁姒起身,慢慢走过去,绕到屏风后,果然见他阖着眼,白色水汽温柔地围绕他。
“阿煜哥哥,别睡啦。”宁姒伸出手指戳了戳姜煜的肩。
姜煜陡然惊醒,一瞧是宁姒,这才放松了些。
宁姒瞧着有些心疼,他这段时日又是散馆考试,又要费心调查三公主与太子的事,如今又要想法子安抚盛怒的宁大学士。连醉了酒也要保持清醒。
“要不洗完之后你去睡一会儿?别急着找我爹了。”
姜煜瞧出宁姒的关心,笑意温柔地捉住她的手,还轻轻摇了两下,“你陪我?”
宁姒有些害羞,可看见姜煜眼眸泛红的模样又心软,于是轻轻点了头。
出浴后的姜煜披散着长发,身上有一股胰子的清新香气,这胰子是客栈备的,和姜煜家里用的不同,气味自然也不一样。
见宁姒乖乖坐着等他,姜煜笑意浓浓,走过去将她拦腰抱起,而后跌入柔软的床榻。
宁姒骨架小,看上去纤细,实则抱起来软乎,手臂一圈,腰肢软软地塌下去,软绵绵地嵌在他怀里。
姜煜满足地喟叹一声。
“睡吧,阿煜哥哥。到申时了我叫你。”
姜煜遂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安心入睡,温热的吐息拂在宁姒颈间。
宁姒起先还专注地看着姜煜的睡颜,只觉得心头柔软,没多久午困来袭,抱着姜煜的头便睡过去了。
申时过半,姜煜是被勒醒的。
梦中有棵藤树精缠住了他的脖子。
醒来只见宁姒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小巧的下巴搁在他额上,一呼一吸,如潮汐般匀长。
姜煜轻轻扯开她的胳膊,宁姒还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这光景仿佛二人已成亲,成了对方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人。
姜煜眼里蕴满了笑意,侧着身子撑头瞧她,连她睡觉的模样也觉得可爱极了。
没多久宁姒便动了动身子,想要起来又觉艰难,眼睛还闭着呢,就哼哼唧唧地推姜煜,“阿煜哥哥起来了……嗯,申时到了……”
姜煜忍着笑,纹丝不动,也不出声。
宁姒继续推他,“醒醒,这时候睡多了晚上不好睡。”
姜煜不动,宁姒又推,“别睡了……实在困得厉害,回府再睡,好不好?”
姜煜喉间溢出一声笑,惹得宁姒揉眼看来,只见姜煜含笑看她,目光清明,哪里是方醒的模样?
宁姒一愣,随即慌忙坐起,“阿煜哥哥我是不是误了时辰?这时候不会宵禁了吧?”
姜煜按住她的肩,“你看窗外。”
宁姒依言瞧过去,日头还在,只是西斜了些,应当没到宵禁的时辰,于是松了口气,“对不住,我还说叫你呢,结果自己睡了过去。”
“无碍,就是误了宵禁也别担心。”
宁姒扯了扯嘴角,无语地看他,“爹爹已经够生气了,这关头我要是跟你过了夜,他得气成什么样?阿煜哥哥,到时候你挨多少骂也不管用了。”说着,握住他的手指,“而且,我也不想你挨骂,我爹骂起人来很凶的。”
宁姒缩了缩脖子,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挨多少骂都不要紧,能娶到你就是好的。”姜煜拉着宁姒起来,“来,收拾收拾回家去。”
二人上了马车后,途经药铺的时候正好瞧见东宫的下人提着几袋纸包从里走出来。
宁姒指了指,对姜煜道,“阿煜哥哥你看,那人是不是东宫的人?”
姜煜细瞧了那人的衣装,点点头,“是东宫无疑了,应当是给太子妃买的药。”
“太子妃好像是怀上了?”
如今东宫只有一位太孙,朝中上上下下都盼着太子妃肚子里能再出来几个,日后根基更稳。
姜煜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对,姒儿妹妹可知道,诞下太孙之后,太子妃曾怀上两次,都落了。”
宁姒大惊,“我只知道一次……大约在两三年前。”
姜煜道,“还有一次是六年前,那时候你还小,许是没什么印象。”
这时候宁姒忽地从坐榻上跳起,险些撞到马车顶上,“阿煜哥哥!!!”
姜煜微愕,拉着宁姒的手,“什么事,你慢慢说。”
宁姒却着急得不行,一口气道来,“爹爹说三公主在两三年前还和太子殿下关系密切,如今却疏远许多,若非重大节日都瞧不见二人有什么交集。而太子妃落胎也是两三年前,时间这般吻合,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姜煜赞赏地摸了摸宁姒的脑袋,“姒儿妹妹的直觉很敏锐。”
“不会当真是她做的吧?”宁姒眉头都皱在了一起,觉得此事过于残忍。
姜煜双眼微微眯起,“牵扯进此事的下人大多被清理了,太子妃身边的人我还接触不到,只是听说曾有一段时日太孙逢人便说三公主害他没了妹妹,旁人只道太孙年幼不懂事。可太子终究疏远了三公主。”
见宁姒听得专注,姜煜将两起落胎详细道来,“六年前那次,太子查明了原因,竟是床头摆放的送子观音像,那玉像被人动了手脚。”说到这里,姜煜分析道,“此事不知为何没有追查下去。照理来说,能进出太子妃那间屋子的人并不多,很容易排查出来。”
宁姒眨眨眼,接了句嘴,“若罪魁祸首是三公主的话,太子许是不忍治她的罪?可是那时候三公主才十二岁,就能下这样的毒手?”
“第二回是被身边的婢女推进了水池,那婢女当即咬舌自尽,此案成了无头悬案。据称那婢女是太子妃娘家带过来的家生子,除非被别人拿到了比性命还重要的把柄,否则不可能背叛太子妃。”
宁姒打了个颤,“背后之人为了谋害太子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想到三公主与这两桩案子都有关联,宁姒就止不住地发冷,若当真是她做下的,说她一句蛇蝎心肠也不为过。而这样的人盯上了自己,怎能不令人担惊受怕?
姜煜瞧出宁姒的害怕,伸手见她揽入怀中,语调柔和却坚定,“阿煜哥哥不会再让你陷入险境。”
下一句语气陡变,森然无比,“谁再对你伸出爪子,我先将她皮剥了。”
显然是想到了宫宴那回,姜煜眸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