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通是假话?
因着周承宇这话, 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可很快,就传来薛士文呵呵冷笑。
他们说的是假话?我看你才是笑话!
“大人……”有捕快担忧的叫了周承宇一声。
周承宇却面色笃定。这让董知府不免有几分狐疑,“周承宇, 这话可不能信口胡说。你说他们说的是假话, 证据呢?”
薛士文得意笑道:“拿不出证据,周大人可就是诽谤了。”
周承宇对薛士文的话充耳不闻,冲董知府行了一礼后, 回身走到唐老板面前,“你说他们用棍子砸坏你的古玩字画,可他们从长洲县离开便是佩刀离开, 而既然又是抓杀人犯,怎么可能用棍子而不用刀?”
对于那样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便是砍死砍伤, 也不算大事。
唐老板目光忙躲闪开。
薛士文派去的人是用棍子,所以他就说了棍子。
可……
“对对对, 我们根本就没碰过什么棍子, 我们身上一直带着刀!”有捕快叫道, “我们追捕的可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怎么可能不带刀?我们就算自己不要命,也担心他意外伤到百姓呢!”
唐老板见状,立马改口:“是刀,对对对, 是捕快用的佩刀。我一时紧张忘记了,是刀!”
他一改口, 乔老板并着剩下其他人便也纷纷改了口。
周承宇没有着急,等他们全部说完了,才道:“好, 你说是刀,那便是刀好了。被刀砸碎的古玩碎片你那里还有吧,不管是刀尖还是刀柄,砸坏的瓷器和用棍子砸坏的瓷器,碎片可是有很大区别的。唐老板,不若叫捕快去你铺子里一趟,取一些过来看看?”
唐老板此刻已经紧张的额头冒汗了,“都,都这么多天了,哪里还会有,早都扔了!”
薛士文松了口气,也伸手抹了下额头的汗。
周承宇笑道:“倒是巧,我昨儿个过来特意去几家铺子走了一遭,正好在你家铺子门口瞧见一些碎片,便顺手叫人捡了。”看着唐老板明显脸色都青了,他淡淡道:“不过这些不急,我还有话要问唐老板。”
唐老板咽了口口水,抬起袖子抹汗时,快速的看了薛士文一眼。见薛士文只顾着咬牙切齿的盯着周承宇,他只能强撑着开口,“您、您问。”
“你的铺子是三间三开门的对街铺子,墙上挂着字画,下面是两层架子摆着大小不一的瓷器,从外头看过去便可一目了然。所以唐老板你的意思是,我长洲县的捕快嘴上说抓杀人犯,可实际就是跟你有仇,故意毁坏你东西的吗?”说到这里,周承宇面色一冷,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厉色,“请问唐老板,你是何时因为何事,跟我长洲县这几名捕快结了仇的?”
唐老板吓得腿一软,忙抓了一侧人的手臂,才勉强撑住身体。连连摇着头,他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和他们之前都不认识,怎么会有仇。您误会了,对对对,您是误会了,他们不是诚心的,他们是……”
“他们是大大咧咧,不小心砸毁了你的东西?”周承宇冷冷接过话,嘲讽的道:“唐老板是当他们眼瞎心傻,会故意往一个一目了然看清一切的铺子里去大大咧咧找人,还是当我和坐在上首的董知府糊涂,觉得你三言两语连三岁稚儿都骗不到的话,能骗过我们?”
周承宇横眉怒目,直说的唐老板两股战战,面如土色。
周承宇不再看他,冷若冰霜的视线在同样变了脸色的乔老板身上定了一瞬,而后便环顾了一圈站在他们身后的商铺老板,他一一点数着,“不是棍子改是刀了,乔老板觉得我长洲县的捕快是江湖大侠,追人的空档刀尖一点,刀柄一碰,就能砸坏你的酒坛吗?你的酒坛莫非是纸做的不成?大几百两银子的损失,乔老板将砸坏的酒坛碎片扔去哪了,莫非留着还能再用?为何你的酒坊不管是墙上还是摆放酒坛的木架上都一个刀痕也没有?乔老板是匆匆忙忙又粉刷了一回不成?”
“还有你们!”他突然怒道,伸手在众人身上一一指过,“饭馆,布庄,粮店……来,都给我说说当时情况,他们是如何砸的你们铺子,既然是用刀,又在你们铺子哪里留有痕迹,毁坏你们的东西,那些坏了的东西又在哪里?总不能你们信口雌黄这么一说,明明是一两银子的东西你们说了二两,我就得赔你们二两吧?”
这一回不是鸦雀无声了,这一回许多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这位不是长洲县的县令吗,怎么会短短时间就调查到了这么多东西,他反驳的这些点别说他们一时间无法证明,便是想要证明,那也得给他们时间再去造一番假相才是。
周承宇冷笑:“你们的确有损失,可到底是谁害你们损失的,你们心知肚明。我给了你们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让你们可以当着董知府,当着无数百姓的面说出真相,你们不愿意是你们的选择。但你们也要想清楚,捕快虽然位卑,可一样吃朝廷饭,一样是朝廷官员。你们诬陷朝廷官员,是不怕坐牢是吗?既如此,那也不怕丢人了?不怕,明明是委屈吃亏的那一方,却要被抓了杖刑,抓了吃牢房丢人了?”
怎么不怕,默默吃亏不可怕,吃亏到让府城百姓看热闹,那才可怕!这些人有大商铺有小商铺,大商铺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今儿在这丢的不是自己的人,丢的是整个家族的人!
这般丢人,这般窝囊,不止是他们会被瞧不起,就是妻儿一样会被人看低!甚至,那些虎视眈眈他们手上东西的人,说不定也会蹦出来抢夺!
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声说了句,“不是捕快砸的,不是那些捕快砸的。”
已经瘫软了半个身子的唐老板似乎被鼓舞到一般,突然身上有了劲儿,他噗通对着董知府跪下,脊背挺得笔直的道:“是,不是那些捕快砸的,是……是薛大人派人砸的!”
“是,是薛大人派人砸的!”乔老板也跪下。
“是薛大人派人砸的!”
“我家也是薛大人派人砸的!”
“我家也是!”
众人纷纷跪下,一个接一个的说出真相。
薛士文虽然没有亲自去,可薛达去了,府城百姓见过薛达,知道他长相也见过他真容,此番说来没有丝毫误差。不仅说了薛达如何带人去砸了铺子,又趁机搜罗走哪些东西,还有嘱咐他们如何说谎,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清楚。
薛士文彻底傻眼,可短暂的愣神过后,他蓦地转身,大步走到商铺老板们面前,气急败坏道:“一派胡言!你们简直是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打发薛达去做那事了,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正六品的同知,你们这般污蔑我这朝廷命官,你们可得想想后果!”
众人明显被他吓到。
可话已经说了出口,这会儿即便反悔,日后薛士文也不会放过他们的。有一个一直被挤在后面的年轻人突然冒出了头,“我们没有胡说!你砸我们店铺,抢我们钱财,还诬陷长洲县的捕快!”他转而看向坐在上首的董知府,大喊道:“青天大老爷,您可要给我们做主,给我们做主啊!”
董知府看着底下乌压压跪着的人,也知道是无法完全护住薛士文了。他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薛士文,到了此时此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薛士文愕然的看着董知府,“大人!”
“薛大人的罪可不止这一点!”周承宇拱手,继续道,“董大人,那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为何在长洲县连杀数十人,之后又为何会逃到府城,这里面可少不了薛大人的身影。董大人,还请您同意将那杀人犯提来问话?”
薛士文此番心都凉了。
若说之前周承宇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救长洲县的捕快,那么此刻这些话说出来,却分明是想置他于死地了!他深知这会和周承宇是说什么也行不通了,只能看向董知府。须知这些年他之所以能在府城横行霸道人人惧怕,可少不了董知府的纵容,要不然他们如何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这富庶之地赚得盆满钵满?
他相信,董大人会救他的!
董大人此时其实已经很不满周承宇了,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非得要这么置人于死地?薛士文不过是趁机敛了点儿钱财,就算是有罪,可也罪不至于死。
他眼里带着警告的看向周承宇,“好了!如今事情既然已经调查清楚了,那长洲县的捕快你领回去。至于那数十家商铺的损失,既然是薛大人的错,那便等审问了薛达之后,交由薛大人来全额赔偿就好!”
“大人!”周承宇不平,道:“下官有证据,能证明……”
“周承宇!”董知府一拍惊堂木,气得站了起来,“你够了没有!一点点小事就抓着不放,本官不知道你和薛大人是哪里闹了不愉快,但是这事儿到此为止!”
周承宇气得面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为官九年,头一回遇到董知府这般仗着位高权重,正大光明包庇的!薛士文私自放死囚离开,唆使死囚去长洲县连杀数人,薛士文分明也该是死罪!
可董知府已经在往后衙走了。
而薛士文,他面上土色也慢慢消退,目露威胁的看了一圈商户老板们后,便满脸得意的看向了周承宇。
周承宇紧紧攥着拳头,深知这回之后,再想拿下薛士文就不可能了。可偏偏,他此刻一点办法都没有。即便他能把这事往上面递消息,可等消息传来,兴许那死囚已经被杀了,到时候死无对证,薛士文和董知府官官相护,照样逍遥法外。
“大人!大人!”
“周大人!周大人!长洲县赵寂言有冤!求大人帮忙申冤!”
武县丞和赵寂言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
“董大人,请留步!”周承宇眼睛一亮,不管他们是什么冤情,此番叫住董知府,后面就可能会有转机。他疾走两步上前,到底叫住了董知府。
董知府不耐烦的转头,只不等他呵斥,外面就又响起了赵寂言的的声音,“长洲县赵寂言有冤,请周大人代学生申冤!”
董知府眉头微皱,赵寂言……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对上董知府,周承宇此番也不客气了,“怎么,董大人这是已经不愿管百姓的冤屈了吗?”包庇薛士文,就是愧对长洲县被杀的数十人,虽然薛士文不是杀人凶手,可他却是货真价实的帮凶!
董知府终于想起来,赵寂言,便是今年的解元郎!
解元郎从长洲县告到这里要申冤,他还真不敢不管。
董知府坐回原位,赵寂言和武县丞很快被带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面色明显不快的周承鸿。因着梁月梅的交代,他没往前头去,只默默跟在了后面。
当看到一身狼狈的赵寂言以及被捆进来的薛达后,薛士文再也撑不住,软了腿瘫坐到了地上。
赵寂言陈述冤情。
薛达是当场被抓,人证物证齐全,他没有杀人动机,有杀人动机的只有薛士文。这下子就算是董知府想包庇薛士文也包庇不了了,薛达和薛士文按大梁律法判刑,当场被收监。
只到底还是没有要把死囚犯提出来审问的意思。
周承宇知道,他这是怕牵连自身,甚至可能,他有什么把柄落在薛士文手里。此番只是几年牢饭,有他运作,兴许今日关人,明日就能暗下放人。
周承宇看见周承鸿了,二哥来了,很显然这事儿大堂嫂已经知道了。他现在若是咬住不放,有二哥在,董知府若真的有把柄被薛士文抓着,说不定逼到最后会直接将那死囚犯在牢里弄死。
到时候才是真的死无对证!
倒不如,此刻就退一步。
让他觉得自己妥协了,趁他掉以轻心时,把此事通过大堂嫂送到上面去。到那时候,就不仅仅是薛士文了,董知府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下来!
周承宇面上没有露出丝毫不满,带走了捕快们和赵寂言。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难写的部分终于写完啦
下一章,要进行严肃认真的·男人的对话了
赵寂言:鱼鱼,你怕吗?
周承宇:呵呵……
胡玉柔:莫名害p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