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里, 孙兴业已经被带到了,他还穿着亵衣,头发散乱, 一脸的惊慌失措。
侍卫押着他跪在地上,周帝问:“太子妃死了,你知道吗?”
孙兴业大惊道:“草民知,知啊!”
刑部的林尚书斥责他道:“刁民,别想偷奸耍滑!太医已经查验过,太子妃就是因着服了小香丹才身亡,那药丸是你所制, 未经过他人之手, 是你,还能是谁?”
“草民真知!”孙兴业辩解道,“太子殿下待草民情深义重, 草民服侍太子妃也已有月余,所受恩泽可计数。草民无家无业,凭着太子垂怜才苟活于世,为何要毒杀太子妃啊!请大人明察!”
“你说是吧。”林尚书挥手道, “带下去, 先赏二十鞭,看他嘴肯不肯松。”
孙兴业仍旧高呼冤枉, 被捂着嘴拉扯下去,行刑就在院里, 大臣们都看着,多时,就响起铁鞭与皮肉相碰声音,和孙兴业惨呼。
知为何, 听那人呼痛,高贵妃竟然打了个哆嗦。
裴原走到她身边坐下,笑着,手掌朝上摊开,露出几枚莹润红枣:“娘娘吃吗,甜。”
高贵妃闭眼道:“你自己吃吧。”
裴原哼笑一声:“就怕你现在不吃,以后没机会了。”
高贵妃心一惊,警觉地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这枣儿很难得,据说十年开一次花,十年结一次果。还要天时地利,有极为肥腴的土地,极为丰厚雨水,这枣子才会在成熟前凋落。”裴原耐心地和她解释,又往她面前递了递,“娘娘还是吃吧。”
高贵妃抿唇道:“我可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神奇枣,一派胡言!”
“吃就算了。”裴原舒适地往后倚靠在椅背上,翘起腿,扔一个枣进嘴里,嚼一嚼,吐出个枣核,夸赞道,“还真是怪甜。”
高贵妃盯着他半晌,心越来越慌了,扭头低骂道:“有毛病。”
裴原吃完他那捧枣,孙兴业也被打完了,鲜血淋漓地带进来,扔趴在地上。
林尚书将打他鞭子拿过来,刷的一鞭,又抽在他眼前地砖上,厉声问:“还说吗?非要到皮开肉绽后才说实话,何苦如此,现在就交代出来,也能落个全尸。”
孙兴业艰难地抬头,嘴唇动了动,林尚书贴耳过去,待听仔细了,神色大变。
他问:“你说的可是实情?”
孙兴业点了点头。林尚书飞快地瞟了裴原一眼,站起身,向周帝走去,低声转述了孙兴业刚刚交代话。
周帝脸色微妙,他停顿了片刻,身子前倾,冲孙兴业道:“将你刚才所说的,大声重复一遍。”
“是……四皇所为。”众臣哗然。
孙兴业大口喘着气,继续道:“四皇嫉恨高太傅对殿下照顾颇多,想要杀了太子妃,嫁祸给殿下,以挑拨殿下与高家的关系。之所以选择胭脂目,是因为四皇说,反其道而行之,没人会怀疑他用同一种毒第二次。”
周帝转头看向裴原方向,目光灼灼。
高贵妃骤然松了口气。
她掐自己大腿一把,泪盈于睫,跪倒道:“飞荷死得冤枉啊!请陛下下旨逮捕四皇,加以严惩,贼人死了,飞荷才能安息!”
高太傅一直站在远处,为了避嫌,能参与审案。现在真相大白,他也跟着拜倒,痛哭道:“请陛下严惩四皇!”
转瞬间,地上跪了一片请旨的大臣。
周帝盯着裴原,缓慢道:“朕给你一个解释机会。”
裴原垂着眼,掸了掸衣摆上褶皱。
虽然是他自己布下局,就是为了让周帝怀疑他,但当周帝真上钩了,除了一切按计划进行如释重负外,又觉得淡淡嘲讽。
一个父亲,番五次怀疑自己儿子,究竟是父亲失败,还是儿子失败?或许两者均有。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解释。
裴原抬起头,他还是坐着,双腿分开,弓腰,手肘拄在膝上,淡淡问:“那位孙先生,我们曾见过吗,我认得你?”
孙兴业道:“月余前,是草民送常喜公公到王爷府上,您不记得了?”
他说的是常喜被做人彘那一次。裴原点点头:“记得。”
孙兴业道:“就是那次后,你暗中约我密会,将毒杀太子妃详尽计划告知于我,并用黄金贿赂,诱我答应。”
大臣们均信服了他话,指指点点道:“这孙兴业说的有理有据,四皇本就是什么好人,做出这样的事也奇怪。若能证明他们真密会过,此事便可确认了。”
所有人都在唾骂裴原思悔改,心狠手毒,几个年长的大臣眼窝浅,竟然哭起来,说什么人心古,替高飞荷告冤。
周帝眼里露出浓重失望。
裴原笑道:“孙先生愧是文人,这胡编乱造本事,可以写书了。”
“你还要抵赖吗?”高贵妃唿的一下站起身,指着裴原骂道,“人证物证均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看你年纪轻轻,倒是心机深沉,事情败露如此,你还有心思吃什么枣子,还有脸面笑得出来,恬不知耻,德行都坏到骨里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淡然吗?”裴原伸手挡开她的手指,“因为这样的事,我经历过止一次了。”
高贵妃心又是咯噔一下。
周帝也狐疑地看过去。
裴原站起身道:“刚刚贵妃娘娘说,人证物证均在,人证若说是孙兴业,勉强也说得过去,那物证呢?”
周帝看了眼林尚书,林尚书立刻会意道:“下官马上安排人手去济北王府搜查。”
“可别厚此薄彼。”裴原冷声道,“若要搜,太子府也得一并搜。万一是太殿下心机深沉,想要陷害我呢?孙兴业是他谋士,他指使孙兴业嫁祸给我,也是不可能。”
高贵妃死死盯着裴原侧脸,忽然就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这一切和当初栽赃裴原时太像了……现在这样的情形,只要到时从太子府搜出胭脂目来,霄儿便是长了百口也莫辩!她刷的转头看向孙兴业,她现在怀疑,这姓孙也是裴原安排人,现在死咬着裴原放,让所有人都以为是裴原做,但等物证一找到,他立刻就会倒戈,将一切罪责都推到霄儿的头上。
从始至终,都是裴原自己在演戏!
他目的,就是通过做这场假案,平反当初他冤案,再一箭双雕,将霄儿送上断头台!
高贵妃觉得脑嗡嗡在响,手脚也渐渐凉了,她该怎么办?现在就像是个解之局,她能够猜出一切脉络,但是说出口,就算说了又有谁会信呢?如同当初裴原一样,无论他说什么,都没人会相信。
只等林尚书带兵搜出毒|药来,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局面就要垮了。
高贵妃冷汗涔涔,在林尚书就要出门前一刻,大声阻拦道:“凭什么!死的是我儿媳,我侄女,被冤枉是我儿子,为何要如此折辱我们,让我飞荷死去也能安息吗!霄儿与飞荷感情甚笃,做出毒杀她的事。你们去搜太子府,九泉下飞荷该如何作想,我允许!”
“丽姜,你冷静些。”周帝无奈地劝慰道,“查得更仔细,找出真正的凶手来,飞荷才能安息。”
“凶手是已经就在眼前了吗?”高贵妃视线像毒蛇一样攥着裴原,“凭什么要搜查太府!如此不信任,太子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朝臣们会耻笑他!”
周帝再理会她,冲林尚书吩咐道:“去查吧。”
“你们还记得当初是怎么搜我府邸的吗。”裴原负手于后,微笑着道,“红蚁趋毒,砒霜与糖霜混合可以引来红蚁,顺其踪迹,可寻得蚁穴和毒|药。”
林尚书拱手道:“多谢提醒。”
高贵妃几乎是瘫坐在椅里。她现在只有一线希望,就是她猜测全都是错,孙兴业是裴原人,他没有被买通,没有往太子府藏|毒……所有人安静地等待,过半个时辰,院外又传来响动,林尚书已经带人回来。
看着他手里那只红色瓶子,还有林尚书欲言又止的神色,高贵妃忽的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宫人们大惊失色,忙给她喂水,掐人中,周帝像是没看见一样,问林尚书:“哪里搜出来的?”
“太子府后院的树下,藏得极为隐秘。”
周帝闭了闭眼,抓起手旁杯子大力掷到地上,指着孙兴业大喝问:“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实情都交代出来,否则,朕将你千刀万剐了!”
林尚书冲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拿来拶子,要把孙兴业手指往里塞。
孙兴业先是忍了会,而后实在忍住,大哭道:“草民认罪,认罪!”
“此事确实为太所为,太子答应草民,若帮他办了此事,就赏赐草民家中良田百顷,保草民一家几世衣食无忧……”
周帝打断他:“你家不是无父无母,都已死绝了?”
“草民是双生,只是家境贫困,爹娘只留下哥哥,将我卖给邻村一无夫妻。后来亲生父母都故去了,哥哥也要病死,临死前,将功名顶替给草民,草民便一直顶着哥哥的名头活着……”看着周帝愈来愈冷的眼神,孙兴业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太子殿下说,让我在今日毒杀了太子妃,嫁祸给四皇……他早已无法忍受太子妃跋扈嚣张,如此之举,一箭双雕。”
高贵妃挣扎着醒来,冲上前去掐孙兴业脖:“你这贼人,胡言乱语什么,哪里有此事!你分明和裴原是一丘之貉,一同演戏,就是要害死我儿……”
周帝忍无可忍让人将她拉开,而后大声道:“太子呢?太子到底去了哪里,去找他宫人回来没有!是在偏殿休息吗,为何一直不见人影?”
裴原笑道:“或许是已经畏罪潜逃了?”
高贵妃怒气冲冲,几乎想要冲过来活撕了他。裴原靠坐回椅里,看着这嘈杂混乱殿内,骤然觉得无趣极了。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还没有回家和宝宁一起吃顿饭来得舒服。眼前这些人,包括他,嘴上说的,心里想的,行动上做,全都不是一回事。很没意思。
算起来已经几个时辰没见到宝宁,裴原摩挲着下唇,心想着,知宝宁在干什么。或是已经睡下了?
正思索着,眼眸一抬,裴原瞧见了刚踏进殿门的秋实嬷嬷,他心下一沉,有详的预感袭来。
秋实嬷嬷也看到他,急忙碎步走过来,附耳将皇后宫中发生事逐一说了遍,最后问:“殿下,王妃可曾来过?”
裴原倏地站起身,脚步沉重地向高贵妃走过去,高贵妃仍懵着,忽被裴原一把揪着领给提了起来。
他咬着牙,目光阴狠问:“你干的?”
宫人们都吓坏了,想要上前解救,但看着裴原脸色,又敢动手,面面相觑。
周帝皱眉道:“原儿,你怎么了!”
高贵妃白着脸,被勒得喘上气,挣扎道:“你胡说什么,放开我!”
“我说什么,你心里知道。”裴原贴近她的脸,几乎是吼出声,“马上把她给我还回来,若她出了长两短,老就地活剐了你!”
……
锁阳宫里,宝宁看着眼前密信,目瞪口呆。
是贤妃娘娘写,纸张已经泛黄了,前四个字是:明山亲启。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我又迟到了这么久,发红包吧,截止明天中午12点,你敢评我就送!
ps:这个part最慢两章就能收尾了,别急撒,
后续应该只剩一个大的事件就会完结了,但下个事件写多久我也估计不出来……我以前估计的字数基本都是错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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