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泉州城内刺桐花放,城内仿佛撑起无数把火伞, 林梢燃烧着一簇簇红霞,瓦蓝的天空纯净无云, 与远处的海面融为一体,海面白帆点点,海鸥翔集,人和鸟都在为生计辛勤奔波。
临近刺桐港的一户宽敞院落里,商荣正端坐檐下,微风不时摇落院中芳菲,点点朱红粉紫时而飘落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衣上, 时而坠入香气氤氲的茶碗里, 他浑然不觉,专心观看庭前一位小少年舞剑。
那少年身姿灵动,招式熟练,前后左右飕飕飕, 剑影儿晃成一片, 如雪团相似,煞是美观。外行人见了定会叫好,可在商荣看来,这少年只得其形,未领会神髓,招式中规中矩,顶多只发挥出这套“梅花剑法”的三成威力, 别说远远逊色于少年时代的他,比一般资质优越的孩子都差得多。
他暗暗叹气:“看来我真的教不好这孩子,送他回师门拜托谢师兄教导确是明智之举。”
此时是大宋太平兴国三年,距离宋王朝建立已过去整整十九年,赵氏灭后蜀、南唐、北汉,吞并吴越、南汉完成统一大业,彻底结束五代十国的分裂割据局面,战乱的阴影从此退出神州大地。
当年商荣赵霁弃官远行,周游四方,来到广州港,见彼处海运发达,海上贸易繁盛,热衷赚钱的商荣便动了出海经商的念头。是年修造两艘大帆船,满载瓷器丝绸等中土特有的商品,沿着商人们惯用的航海路线向南进发,穿越琼州海峡,沿路经商返货。
十余年来游历过门毒国、古笪国、婆露国、狮子国、南天竺、婆罗门国、新度河、提罗卢和国、乌拉国、大食国等数十个国家,最远抵达了红海沿岸的安息国。期间的惊险经历层出不穷,曾经协助国王平叛获得册封,也曾领导土著部落赶走入侵者,被当地人奉为王侯,还遭遇过船队覆没的大难。从劫后余生到重振旗鼓再到满载而归,他们在周而复始的航海探险中积累了大量财富,后来在泉州成立了一家专门经营海运的大商号,每年往返于海内外各大港口。
五年前行经满剌伽海峡,击溃当地一支海盗兵团,领导剿匪的官员姓李,祖上也是中国人,在那次战斗中遇难,临死前将九岁的独生子李洵托付他们,希望商荣收其为徒。商荣敬重这位李大人,也想栽培他的遗孤,为了避免陈抟当初盲目收徒,导致门下藏污纳垢的教训,他决定暂居满剌伽,仔细考察李洵的品行。就这样过了五年,确定这孩子家教严谨,端正纯良,不会走邪路,这才带着他回到中土,一个月前重返泉州港。
这一次他和赵霁离国近七年,回程中听说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已于三年前驾崩,皇太弟赵光义继位,不知京城那些故人别来无恙。
二人商议先解决两件事,第一、去开封探望亲朋故旧;第二、送李?回玄真派,拜托谢渊亭教导。
非是商荣躲懒,李?资质平庸,他和赵霁都是聪明人,教不好笨徒弟,担心长此以往耽误了他。掌门师兄谢渊亭这几年广收门徒,最擅因材施教,商荣想让李?跟着他练几年,把基本功学扎实了再求长进。
院中舞剑的小少年正是李?,为迎接今日的考核他刻苦修炼了大半年,这时心里依然没谱,使完一整套剑招,收剑躬身,??地聆听师父评判。
商荣作喜夸奖:“不错不错,比起上次又精进不少,看得出你近来很勤奋,不枉费为师一番教导,日后继续勤加修炼,争取再圆融些就好啦。”
听到称赞李洵并不开心,他知道就算自己表现再差也不会挨骂,因为他有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师父。相处五六年,李洵印象里的商荣一直温文尔雅,和蔼可亲,像春天的微风,秋天的阳光,无论跟谁打交道都和和气气,面对敌人也不会怒形于色,据一些追随他十来年的老伙计说,他们也从没见商荣发过脾气,真是个举世无双的斯文人。
师父越温柔,李洵越自责,怨自个儿太蠢笨,拜师五年,几套基本剑法都没练成,听大师兄说师父在他这个年纪已是一流的少年剑客,他这点三脚猫功夫,根本配不上师父传他的宝剑。
想到这儿,李洵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此剑名号“灵霞”,剑锋长三尺一寸,光灿如镜,重十二两,刚柔兼济,挥刺时声如蜂鸣,乃武林第一铸剑师苗?}亲手锻造。说起来这把剑还是赵霁向苗?}求来的,十八年前当做礼物送给商荣,商荣习惯用陈抟传他的“若水”剑,将灵霞剑存放泉州,上月归国时取出来传给了李洵。为此赵霁没少当着李洵跟商荣闹别扭,原因有二:
一、怨商荣把他赠送的宝剑转手送人。
二、本门的规矩,徒弟接受师父传剑才算出师,他是商荣的大弟子,拜师已近三十年,商荣至今没传剑给他,却传给未成年的“师弟”,他如何不气?
提起大师兄赵霁,李洵也来气,这师兄只比师父小一岁,如今已是奔四的人了,平日里依然吊儿郎当,好逸恶劳,仗着模样年轻,老爱冒充少年公子在外招摇撞骗,还时常故意挑刺找师父的茬,好像激得师父发火他才开心。师父宽宏大量,每次都让他的坏主意落空,他
生事不成,动不动赌气出走,过几天又灰溜溜跑回来,涎皮赖脸地缠着师父撒娇,那无赖德行谁看了都会皱眉头,也只有师父容得下他。
这次因为灵霞剑,赵霁又跟商荣较上劲,前天一早跑没了影,至今不归,李洵练完剑,向商荣禀报:“师父,昨天我听送柴火的卢老爹说大师兄这几天都在城里的赌场赌钱,晚上又去戏院子花天酒地,您看要不要派人把他叫回来?”
商荣见惯不怪,笑道:“他玩不出新花样的,别睬他,最迟今晚就会回来。”
李洵一想也是,师父和大师兄过了二三十年,吃透他的性情,大师兄就是个人来疯,越理越起劲,老想逼着师父哄他,人家是老还小,他呢,好像从没长大过。
这时负责给家里送蔬菜禽肉的农户驾着驴车上门了,李洵见来的是个白胡子老头,不是往常的青年农夫,站在门口奇怪地打量他。
老农猜到他的心思,笑道:“小少爷好,我儿子今天在村里修瓜棚,来不了啦,叫老汉替他送货,您看这鸡鸭鹅蛋还有青菜都是最新鲜的,保管好吃。”
商荣认识这老农,笑着跟他打招呼:“老人家,您今年该有七十高寿了吧?身体还这么硬朗。”
老农细瞅一阵,惊呼:“商老爷,您回来啦,足有七八年不见啦。”
他不住向商荣作揖,堆笑道:“认识您时我这头发胡子还是黑的,如今一根黑须都找不着了,您怎么还跟从前一样,一点没变呢?”
这并非恭维,习武之人养气功夫练得好能驻颜增寿,比同龄人年轻十多岁不稀奇,商荣叫仆人来搬运食材,请老农到家里喝茶。老农怕弄脏主人家的地儿,又说还要去别家送菜,死活不肯进门,商荣便命人端来茶水点心,在院门外款待他。
李洵见老农弓腰驼背,手指头都长满皱纹,活像颗陈年老核桃,怜悯道:“老伯,您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干活儿,太辛苦了。”
老农听了直摇头,诚心反驳道:“如今天下太平,日子已好过多啦,认真耕种一年,都能混上饱饭,逢年过节一家人还能攒钱换身新衣服。我那小孙子和您岁数差不多,前年家里凑够二两束?,送他去乡里的私塾读书,已念完一整本《论语》了。我小时候可没这福气,那会儿动不动打仗,贪官污吏横行,老百姓不是饿死就是在兵灾里横死,能活下来都得烧高香,你们这些小辈儿是赶上好时候了。”
对此商荣也深有感触,他和这老农一样亲身经历战乱到和平的过渡期,老百姓们坚强而知足,只要有太平日子安心劳作生产,官府不过度盘剥压榨,就能靠勤劳开创丰衣足食的好生活。现在他的乐趣之一就是与农人小贩们聊生计,听说近年来各家状况都有了明显好转,他打心底里高兴。
午饭后商号的苏掌柜上门交账,这苏掌柜的父亲就是当年在龙泉县“杂锦班”卖酸梅汤的老汉,商荣对这家人诚信自强的品格印象深刻,经商后特意去龙泉寻访,将他们收做家仆。苏家人忠诚勤恳,办事精细,老大做了泉州商号的掌柜,商荣出海经商,国内的生意都交他打理,十年来未曾见纰漏。
可是今天,交上来的帐目问题不小,足足短了五千两银子。
苏掌柜不敢隐瞒,如实禀报:“昨天赵爷到账房提走五千两现银,说要拿去做笔大买卖,他亲自出面,底下人也不好过问……”
李洵一听,猜到大师兄私挪公款去挥霍了,小脸洋起愤懑之色。苏掌柜脑门也直冒汗,躬身等候发落。商荣轻轻“哦”了一声,和雅的神气一点没变。
“知道了,以后他再去支钱先派人来问问我,我会看着办的。”
苏掌柜一走,李洵便忍不住埋怨赵霁:“大师兄太不像话了,在南洋他就经常偷钱出去吃喝赌博,这次居然一口气偷了五千两,师父您不罚他吗?”
商荣泰定地喝着香茶,不紧不慢道:“罚是自然要罚的,还得狠狠地罚,罚到他长记性才行。”
他措辞罕见地严厉,李洵以为师父这次要动真格的,可接到下面的命令又觉纳闷。
“洵儿,你去市集买几捆爆竹回来,每捆都要一千响的。”
爆竹买回,按商荣吩咐架设在家门口,说等赵霁回来立马点燃。
李洵好奇师父的用意,爬上门外的大树,等待大师兄归来。
傍晚那孽徒果然回来了。
李洵见他身穿雪青色云纹织锦鹤袍,白罗圆领,髻上插一根玳瑁镶珠的龙蕊簪,脚上是牛筋底暗福纹皂靴,左手执一柄象牙骨水墨折扇,配上粉面朱唇,俊俏身段,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走得大摇大摆,像立了大功似的。
他气呼呼吼道:“大师兄!”,抬脚跳下枝头,扬起的灰尘直扑到赵霁身上。
赵霁挥袖拍打,没好气地抱怨:“你这小鬼,躲在这里吓唬人么?”
李洵闻到他散出身上浓浓的脂粉香,一准跑去花街柳巷胡闹了,怒诘:“你离家两三天都干什么去了?”
顺利得到对方一个白眼。
“你管不着。”
“哼,我知道你定是去赌钱看戏喝花酒了。”
“怎么?你也想去呀?叫声爷爷下次就领你去开开眼。”
李洵这点道行劈不开赵霁的厚脸皮,跺脚道:“你就不怕师父担心?”
这话唤出赵霁的喜色,收起折扇,兴冲冲低问:“师父担心我了?他都说了什么,快告诉我。”
李洵果断还以白眼:“师父才懒得理你呢,你走的这几天他一个字都没提!”
赵霁脸一沉,负气嘟哝:“这人越来越不把我放心上了,看来我走得还不够久,还得出去玩几天。”
李洵见他转身,急忙一把扯住,却又如何拦得住?正急得要嚷,管家跑出来招呼:“赵爷回来啦?老爷等您吃饭呢,快请进吧。”
赵霁思筹商荣这回怎么都得哄哄他,兴高采烈走进家门,刚跨过门槛,十柄爆竹一齐炸响,他一个老江湖也吃了一惊,惊猫般蹦起十丈高。逃出乌烟瘴气,见商荣笑微微立在堂屋前,那模样上得神龛,受得供奉,菩萨也难得有这么温和的面相。
赵霁像心怀鬼胎的坏人,见了佛祖直发憷,干笑着问:“商荣,好好的你干嘛放爆竹啊?”
商荣领着仆人上来拱手贺喜:“恭喜赵爷做成一笔大买卖,我们正等着沾你的光,好吃香喝辣呢?这些爆竹是给你接风的,祝你今后买卖越做越红火。”
几句话说得赵霁灰头土脸,尴尬道:“谁跟你说我去做大买卖了?那都是哄人的。”
商荣故作惊讶:“白天柜上来人说你昨儿提了五千现银去做买卖,我们估计这会儿生意该做成了,巴巴地等了老半天呢。”
赵霁明白他又被商荣算计了,小时候这师父习惯用拳头让他听话,如今修身养性练得一团和气,对他不加一指不骂一字,却总有办法让他乖乖吃瘪。众目睽睽之下,他进退不得,唯有讪笑。
“我没跟人谈生意。”
商荣仍旧笑微微的:“那那五千两银子你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赵霁胀红脸道:“我先去‘全彩班’听戏,看一个演丑角的中年优伶跟头翻得好,赏了他三百两。”
商荣若有所思道:“嗯,戏班里丑角最苦最累,赚得钱又最少,是该打赏。还有四千七百两又是怎么花的呢?”
“……在戏院里遇到一个朋友,邀了一大帮人去锦春楼喝酒,我给出来伺候的姐儿们每人发了十两银子的脂粉钱,一共三百七十两。”
“烟花女子谋生不易,你体恤她们说明你心善。可是剩下的四千三百三十两都去哪儿了?”
“在锦春楼有个老头儿正在聚赌,我看他玩得一手好骰子,就跟他赌了几把,谁知着了他的道。”
赵霁先还吞吞吐吐的,说到这儿来了气性,骂斥道:“那老头儿是个江湖骗子,还不是一般角色,我赌钱也算有心得了,竟然玩不过他,十赌九输。更可气的是他还嘲笑我,说我老眼昏花,我心想你眉毛都白了凭什么笑我老?忍不住揪他的胡子,你猜怎么着?他那胡子是粘上去的,一扯就掉。我知道他用了易容术,想揭穿他的真面目,那小子身手也快,拎起两个姐儿摔出窗外,我总不能看她们摔死啊,急忙跳出去救人。那骗子趁机搬起银箱跳到楼顶,把银子一股脑全洒到大街上,街上的人尽都一窝蜂涌上去抢,头都挤破了。我当时气懵了,等回过神骗子也溜走了……”
他自己也觉得不像话,声音渐抵,脖子慢慢弯曲,貌似承受不起周围人的视线。
大众的鄙色中,商荣和婉的笑容是唯一的清流,轻柔叹了口气,笑道:“那就只好当做舍财免灾啦,你最近大概运气不好,该拜拜菩萨。”
叫人取来清水,让赵霁洗手敬香,赵霁想不出花招,老实听任摆布。
到了饭桌上,只见两道寡淡无味的青菜,一碗白水煮豆腐,一点荤腥全无,他惊愕地问商荣:“怎么今天的饭菜这样简陋?”
商荣说:“家里刚折了一大笔钱,不能不勒紧裤腰带啊,只好委屈你忌忌口了。”
不等赵霁抗议,柔声说:“豆腐比肉滋补,都让给你吃,我只吃菜就够了。”
他以身作则,堵得赵霁没话说。过了一会儿仆人端来一碗香喷喷的烧肉,赵霁一喜,刚要上筷子,商荣已将烧肉挪到李洵跟前。
“这肉是单做给洵儿吃的,他还在长身体,不能委屈了他。”
赵霁受不了刁难,怒道:“那你就忍心委屈我吗?我还有多少日子好活,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儿!?”
李洵看不下去,喝止他:“大师兄你太过分了,师父对你够好了,哪家的徒弟像你这样无理取闹,换成别家你早被逐出师门了!”
商荣佯做责备:“洵儿,不可对你大师兄无礼。他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吗?”
李洵总算听师父说了句教训的话,解气道:“徒儿知错了,师父放心,徒儿一定好好做人,绝不学大师兄给您添堵。”
赵霁见他们一大一小联手挤兑自己,再讨不出好来,便摔筷子撒气:“这饭菜跟猪食一样没法吃!我还是饿着吧!”
他一溜烟跑远,害李洵也气得吃不下饭,心疼地望着商荣。
商荣了解赵霁的想法,压根没往心里去,摸摸小徒弟的脑袋说:“没事,他就想让我对他好点,并不是真心闹事,过会儿就好了。”
他对赵霁的判断从没失误过,晚上李洵在后院练剑,那没羞没臊的大师兄提着一包点心若无其事来找他套近乎。
这师弟近来对他颇有微词,得好好安抚一下,顺便套套口风。
“师弟,师父最近有没有在你跟前责备我?”
“没有,大师兄你干嘛老盼着师父骂你呀?”
“我随便问问不行吗?”
“我看你存心找抽。”
“嗨!臭小子怎么说话的!”
赵霁捏住李洵两边脸蛋,仍阻止不了他的批判,稚气未脱的少年像个小大人振振有词数落道:“别人家的徒弟哪个不是小心恭敬,生怕惹恼师父,你倒好,专门跟师父捣蛋,究竟怎么想的?”
他比赵霁小了二十多岁,少年老成对上童心未泯,加之辈分相当,交谈向来不受年龄限制。赵霁被他骂急了,不耐烦地辩驳:“我没有坏心思,就是怀念他生气的样子,想逗逗他。”
李洵不知道他和商荣的真实关系,听了这目无尊长的说辞火冒三丈。
“尊师重道是徒弟的本分,你怎么能戏弄师父呢?再说师父性子那么好,几时生过气了?”
赵霁挥挥手:“你不知道,他小时候脾气可坏了,跟刺猬似的,一碰就炸毛。我拜师的前十年几乎是挨着他的揍长大的,动不动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打得满头大包。”
李洵不假思索打断:“撒谎,我跟了师父五六年,就没听他说过一句重话!”
爱发火的人到了二十几岁眉心就会出现褶皱,商荣的印堂光洁如玉,不沾一丝戾气,不止李洵,见过的人都公认他是少见的和善人。
赵霁心想小师弟快去峨眉山了,向他透露些隐情也无妨,说:“商荣,不,师父早年中了一种无人能解的蛊毒,一动怒毒性就会发作,一发作就要发狂杀人。他为了克制蛊毒从此特别注意克制情绪,慢慢地就变成这样了。”
听他说得有根有据,李洵半信半疑道:“这是好事啊,你硬惹师父生气,不是害他吗?”
“我就想看看他以前的样子,唉,你这小鬼懂什么,不提也罢……”
赵霁有些惆怅地望着星空,斗转星移,半生如梦,不回头真难相信自己已走过了那样漫长的旅程。眼前的日子恬淡幸福,可怀旧情绪宛若池塘里的青蛙时时骚动,只有经历过初恋的人才能体会他的心情吧。
夜阑人静,街巷里的猫儿狗儿都入睡了,商荣安稳地躺在床上,面向墙壁半梦半醒,房门无声地开了,长长的黑影迅速压上被褥,爬上墙壁。
他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赵霁,嘴角含笑,故意不理他。
须臾,脚下一凉,赵霁掀开被子爬进来,抓住他的右脚一个劲挠他的脚心。
商荣忍不住笑出声,蹬腿踢他,赵霁钻透被窝,得寸进尺压住他。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装睡呢,是不是也等不及了?”
小流氓成长为老流氓,手法仍一成不变,一上来就动手扒衣服。
商荣身体配合他的动作,懒洋洋调侃:“不是叫你再忍几天,换了床再说吗?仔细又把床压坏了。”
赵霁挖苦:“压坏再买新的就是了,你这守财奴,赚了那么多钱舍不得花,留着修陵墓吗?”
话音未落,自己也脱得精光,赤条条做起交颈鸳鸯。
商荣体内情、欲涌动,嘴上却反其道行之,一边和他亲嘴一边笑怨:“挑个偏僻地方做吧,周围屋子都是人,吵醒他们怎么办?”
赵霁狠狠吮吸他的嘴唇,把那柔软的唇瓣吮成红润的樱桃,坏笑道:“你小点声不就得了?”
商荣冷不丁轻轻咬他一口:“我忍不住啊。”
赵霁最迷恋做、爱前调情的一刻,只有这时商荣才会露出娇憨的情态,那媚态销魂夺魄,百看不厌。
他比先前更猴急了,捏了捏他质感饱满的屁股,戏谑:“放心,这次我会把你的嘴堵上,让你叫不出声。”
商荣歪着脑袋笑问:“拿什么堵啊?”
“舌头呗。”
一说还真堵上了……
(此处是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