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代老觉得有人在注意他,不由地回过头来看看。但周围除了花丛、草木,古老建筑物的外观,连一个人影也没有,难道是自己迷惑了?
田代振作一下精神跟在主事的后面走。
“请!”三木主事催促他。
田代来到第一幢病房的门口,房屋的格局与另外两幢完全相同。所不同的是,正如三木主事介绍的那样,这房屋太陈旧了,走廊比那两幢脏,房间也狭小。
“这样见不得人的地方实在不想叫您看。”三木主事说,“……请吧!”
一进门就是一间病室,两位患者愁眉苦脸地呆坐在那里。田代拿着照相机照例照了几张,仔细打量,除了脏一点以外,并无异状。
又到下一间房间,这房间也平平常常,并未发现田代所期待的迹象。这样一间一间地照相,到最后也只是单调的摄影而已。
这时,有一个人急匆匆地朝走廊上走来。
“主事先生,有一个文件无论如何要请您过目,请您到总公司去一趟。”
三木主事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犹豫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好吧,我这就去。”他把那人打发走了,回过头来对田代说:
“您听到了吧!实在对不起,我不能替陪了。请原谅。”
田代正求之不得,三木主事不在身边,他可以自由地参观这些病房。主事在一旁,他的行动就受到束缚。
“您请便吧!我的工作由我自己安排吧!我独自呆在这儿行吗?”
田代想,这一点必须取得他的谅解。
“请吧,没关系。”
三木主事朝田代微微一笑,立刻从走廊上离去了,田代终于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得到三木主事的许可,至少可以呆到三木主事回来,总之,这段时间是自由的。
田代又走到另一个房间,出乎意料之外,这房间特别大,比刚才见到的那房间至少大三倍,有十来人团团而坐。
田代朝里瞅了一瞅,这些人连头也不回,真所谓在“促膝交谈”。
瞬时,田代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们低下头嘁嘁喳喳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从这模样看,好象在商量什么重大的事情。
田代不敢跨进房间去,因为这些人正在商量事情,一进去便妨碍了他们,不合适,此外,看周围的气氛似乎十分紧张,他不敢贸然行动。
田代一声不吭离开那房间来到走廊上,这儿并排几个房间,但空无一人。看来这些人都到刚才那大房间聚会去了。
这正好给田代一个机会,可以尽情地观察一下房间内部。
他曾经给三木主事打过招呼,可以随便在这儿拍照。因此,这房间即使没有人,拍一下房间的格局也蛮有理由,于是他仔细地观察这些房间,然而哪间房间也都平平常常,有的房间放着患者的私物包袱或提箱之类的东西。这第一幢病房是最旧的,可能当时没有考虑到患者行李的安放处,因此这些行李也并不使田代感到奇怪。
田代又回到走廊上,发现地上有草屑。这草屑很细很细,稀稀拉拉地成一直线,好象是从草包上掉下来的。
田代朝四周扫视了一番,未发现人影,于是他随着这草屑在走廊上走,走了一会儿,草屑不见了,拐了弯。他顺着草屑找去,来到一个地下室的入口处,发现那楼梯上也落下一些草屑。
田代朝下窥看,底下漆漆黑,因为是地下室,阳光透不见去,又没亮着电灯,仿佛是个洞穴。
田代见了草屑,又联想到草包,再想到草包里装的东西。田代犹豫了一下,主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现在正是探明真相的好机会。
那些患者正在商量什么事,看来需要很长时间,一时不会到这儿来。田代终于下决心,踏上了去地下室的楼梯。
地下室很暗,他走了一会儿,觉得这地下室相当深,应该有照明装置,但又不知道开关在哪儿?他后悔该带一只手电筒来。
他蹑着脚小心地一步一步往下走,身上还挎着照相机,万一发生什么事,首先得保护它。
他不知走了多少级,总之,这地下室相当深,伸手不见五指。他的身子经常碰到一些物体。两旁堆着东西,中间是通道。
田代很想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但四下漆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地下室特有的那种臭味迎面扑来。
楼梯上没有脚步声,也听不到人的声音。看来三木主事还回不来,趁此机会一定要把这儿放着的东西看个明白。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习惯了。忽然有一道微弱的光从头顶上射来,就象黑暗中看见了黎明。
他朦胧地看清这物体的形状,原来都是些木箱子,但不知里面装的什么,这儿难道是仓库吗?
田代再往前走,忽然他的脚尖触到一个柔软的物体,他发现这是草包,不由地心里一怔。
田代瞪起眼睛看,发现他身旁竖着一个巨大的圆形物体。它的高度与田代的肩膀一般高。
他用手摸一摸。首先的手感似乎是金属性的,接着他的手指尖碰到一叶金属的薄片。
“刨刀!”
一点不错,是台机械刨。
他的脑海立刻闪过一个记忆:从柏原车站送来的准备修理的机械刨,到达车站是立川站。立州站离这儿只有二公里。从运送的路线,从距离来考虑,这正是在柏原镇肢解山川亮平的凶器。
田代摸了摸口袋,还剩下两个闪光灯泡。他摸索着把灯泡按到照相机上。田代想:肉眼看不见的东西,照相机一样可以捕捉到。
他以五十分之一秒的速度按了一下快门,把那机械刨的物体照进去了。
还剩下一个闪光灯泡。万一失败没照进去,赶紧得再照张,当他第二次拿起照相机时,从上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田代不由地吃了一惊,停止摄影。
脚步声到地下室的楼梯上停止了。
田代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停止流动了。这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而是许多人,一齐停留在楼梯上。
是被发现了吗?还是那些人偶然停留在那儿的?田代一时无法判断。他把自己身子藏在物体后面,竖起耳朵听。
忽然,从头部的上方传来一阵声响。
后来一听原来是笑声,面且声音越来越大。起先似乎是嗤笑,渐渐变成了狂笑。
“田代君。”
有人在楼梯上清楚地喊他。
这声音很熟悉,曾经在柏原的山沟里枥木村的那间空房子里听见过。
田代的血凝固了。
“稀客,田代君,欢迎您!”
随着说话声,那脚步声从楼梯上一级一级往下落。
“不要蹲在那里,请往这边走走。要照相的话,您尽量照好了。您愿意怎么照就怎么照,瞧!这不是那台机械刨吗?您最愿意照它,是不是?不用客气,尽管照,这刨刀上沾着黑斑,您看见了吗?请您把它照下来。”
脚步声落到楼梯的中央,黑暗处出现一道光圈,原来对方打着手电筒。
“仔细看看,借着这灯光好好看看。”
手电筒来回移动,那光圈落在物体上。在解开一半的草包中露出锯木厂用的机械刨的刨刀。
“您瞧,瞧瞧这刨刀,上面沾着一些黑斑,这是血迹,是山川氏和新闻记者木南的血。本来我们想擦擦干净,但因为沾着石蜡,怎么也擦不掉。您千方百计想找的不就是这件东西吗?”
田代失神地瞧瞧手电筒的光。光线虽弱,却看清了刀刃上的斑点,石蜡的残迹也透着光亮。
那汉子又往下走二级,沉着地说:
“看明白了吗?……你真会推理,一切都如您考虑的那样。我们干的事一部分已被您和您的朋友木南君猜对了。”
上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许多人正等待一声令下,立即采取行动。
“木南接近我们比您早,他是位优秀的记者,杀了他太可惜了,但是为了防卫上的需要,我们不得已而为之。如您所知,山川亮平是政界的实力派,但他的死因却被木南君侦知了。他要我们的命,对不起,我们只好也要了他的命。至于尸体如何处理的,现在可以告诉您,我们用不着担心你会说出去。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句话使田代触电一般,意思是要田代的命。地下室里漆漆黑,没有可以逃出去的门口,唯一通道就是那汉子站着的楼梯,他身后还有许多人把守着。田代掉进了密室里,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儿是陷阱。
“我们在柏原河井家里杀掉了木南君,您曾经去过那。”
田代听了他的话,不由地一怔,怪不得他去那座空房子时,四下都是阴森森的,原来木南是在那儿被害的。他记得,当时他曾拿起照相机想给河井文作照相,突然激怒了他。
“对啦。当时你见过的那位河井文作就是我。”那汉子嘻嘻一笑。“好吧!再把木南君的事儿说下去吧!木南君去过那儿。他嗅觉之锐敏实在令人佩服。我们不得已在那儿将他变成了尸体,当夜就将尸体运出去,在枥木村的那座空房子里用石蜡把尸体灌浇起来,然后再送到柏原的锯木厂,和山川氏的尸体一样作了处理。这新的石蜡屑和其他木屑混在一起撒到野尻湖里,把人的尸体变成石蜡屑撒到湖里是我们的一大发明。”
河井站在楼梯上不想下来,继续夸耀似地说下去,仿佛是舞台的主角得意洋洋地向观众背台词。
“田代君!您听清我说的话了吗?”
田代默不作声。
“我想您不会听不见吧!好吧!听我说下去……刚才我说了,杀了人以后,如何处置尸体是所有犯人共通的烦恼。我们也伤透了脑筋。杀了山川氏以后,这尸体如何处置呢?有的说埋在土里,有的说拴上一块石头把它沉到海里,可是我都不赞成,因为这样做,以后;尸体还是会被发现的。我曾经考虑过把尸体肢解开,分别埋掉的方法,然而,只要尸体的一部分被发现,照样会出问题,如何把这尸体从这世界上彻底消灭掉,我们真是绞尽了脑汁,最后想了一个办法:用石蜡封起来。”
田代默默地听河井文作侃侃而谈,自己的命运一刻甚于一刻向着绝望步步进逼。
河井仿佛为了消磨时间,继续进行“演说。”他的话一完,田代的命运就结束了。
“这个主意是我想出来的。我从解剖尸体的局部用显微镜检视的方法中得到启示,因为那是把尸体先用石蜡封起来,然后切成一片一片放到显微镜下,而我们则把尸体灌浇成‘石蜡包’刨成刨花撒掉,风一刮,什么都刮跑了,这是最最彻底的办法。”
说到这儿,河井微微一笑。
“因此……我们首先把尸体各部分切开,这样便需要一处工作场所,还有把尸体用石蜡灌浇起来以及切削等都需要工作场所。我们考虑一共需要三处。但这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这样想法。最初考虑的计划,把石蜡包装到木箱里拴上一个铁锤沉到湖底里,而且不是扔在一处。分散到信州的几个湖底。然而,这个木箱引起了你的怀疑,我们的工作人员并不认识您,随随便便把木箱沉到湖底里了。然而,偏偏您又要打听木箱的真相……”
“你打发木南君去搜索那两个湖底,真好险哪!我们在你回东京后不久,立刻从湖底把那两只木箱捞上来,后来,报社又大张旗鼓地派人来打捞,结果当然一无所获,真难为他们了。”河井嘲讽地一笑。
“看来木南君比你更别具慧眼,在你磨磨蹭蹭的当儿,他却直剌我们的心脏。木南君已全部猜到木箱的秘密及其处理方法。后来你也跟随木南君的足迹姗姗来迟,但我们知道这不是你的智慧,而是木南写信告诉你的。”
楼梯上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河井又走下来三级,离开地下室的地面只有几级了。
“怎么样?我猜得对不对?”
这声音已接近了地下室,似乎是在空洞中响起的回声。
“在你投宿柏原镇的旅馆时,我们曾经给你过警告,然而你置若罔闻。于是我们又把你请到枥木村,你终于上钩了。可是我们却出了差错,内部有了叛徒,因此未能把你消灭在枥木村。”
一听得“叛徒”二宇,田代心中一怔。那是指的那个“雾中女”,从他说话的口气看,好象这个“叛徒”已经被他们处置了。田代想反问他一句,但那人没等他开口继续说下去。
“当时太遗憾了。不过我们还有的是机遇。你回到东京后,把视线移到这疗养所,我们早就打听到了。我们一直在注意你的动向,以杂志社工作的名义跑到这儿来,这个主意很符合你的身份,我们也并不是束手无策。我们策划让你进到这地下室来,在走廊上撒上一些草屑,让它带路把你引导到这儿来。”
河井笑了一笑。“你终于上钩了,你本来是个摄影记者,不应该管这些闲事,可是
你的好奇心太强烈了,终于弄到如此下场。设身处地替你想想,也怪可怜的。我们不能让你平安无事地回去。你可知道,这地下室没有别的出口,除了此刻我站着的地方以外,上面还有许多年轻的小伙子等着你哪!”
楼梯上又是一阵响,河井文作最后终于进了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