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傍晚,木南在信浓车站下车。
列车里尽是去登山的旅客,年轻人居多。这些登山客几乎都在大町站下车。他们出了车站,都闹哄着在公共汽车站集合。这寂静的小镇一到登山的季节,到处都是从城市来的登山客人,热闹非凡。
木南穿过车站前的大马路,朝镇公所走去。镇公所就在附近。
公所里几位职员捲起袖子正在办公。木南走到挂着“劳务科”的桌旁。
“我想在木崎湖中找一件东西。”
木南递过名片,一位中年的职员不由地吃了一惊。
“您到木崎湖找什么?”
“木箱。”木南坦然地说道。
“木箱?”那职员瞪圆了眼睛。“是什么样的木箱?”那职员手里拿着木南的报社的名片亲切地问道。
“是一只四方方的木箱。是在东京丢失的。里面的内容暂时还不便说。不过也不是象宝石之类的贵重物品。”木南解释道。“这只木箱因某种原因被扔进了木崎湖。在社会上这是不值钱的东西。但对需要的人来说,非要找到它不可。”
“那么这只木箱怎么会扔进木崎湖里去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想请您帮忙找四五个民伕帮忙。木崎湖这么大,但这箱子是从岸上扔进去的,总不见得把湖水全部抽干后再找。反正扔进去的地点大体上有数,就在这附近找一找。”
这是个人的请求,说不定镇公所的职员会加以拒绝,但报社记者的头衔使这位职员露出了信任的目光。
“这样的话,请那边附近的农家的青年找一找吧!现在正是农闲季节,只要出几个钱,肯定会有人帮忙的。”
“那么去找谁呢?”
“我给你介绍一下。请等一等。”
这位职员态度和蔼,用镇公所的公用笺简单地写了封信,又装在公用的信封里,递给了木南。
木南出了镇公所,乘上公共汽车,在木崎湖畔的一个村落下车。
木崎湖上一片苍白,在阳光下照得人头晕目眩。那个村落在强烈的阳光下似乎睡着了。
天空睛朗,一两天里不象下雨的样子。北阿尔卑斯山的山峰连绵,延伸到天边。从这儿可以望见鹿岛枪的山岭。
信封上写的名字是一户很大农家的主人。
“借光!”木南从晦暗的门口迈进去。出来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农夫,只穿着一条短裤几乎跟祼体一样。
“加藤次郎君是在这儿吗?”
“是的。我就是加藤。”那农夫瞧了木南一眼。
正好碰着要找的人。
“我是东京报社的,我想在木崎湖中找一件东西,请你帮帮忙找几个帮手。”说罢,木南把介绍信递给他。
加藤次郎似乎没听懂木南的意思,先打开介绍信一看。当他读完镇公所郑重其事的介绍信,又把它仔细地装好。说道:“大体情况明白了。不知您要在这木崎湖里找什么东西。”
“一只木箱。”
听了木南的回答,加藤次郎不由地一楞。
“一件木箱?是什么样的木箱?”
“一只四方方的木箱,确实是扔进这湖中。地点大体有数,好象并不深,是从岸边扔进去的。只要下到湖里一看,就会看见的。”
“呃?”加藤次郎目瞪口呆。“木箱里装的什么?”
“是肥皂。”
加藤次郎更加吃惊了。“装着肥皂的木箱扔进这湖里?”
“是一个没法收拾的傢伙。他是肥皂工厂的工人,因为跟老板吵架,赌气将肥皂偷出,扔进这湖里。这太可借了,所以想把它捞出来。”
加藤次郎是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立刻召集了附近的五六名青年。木南的那张有报社头衔的名片和镇公所的介绍信当然也起了作用。
年轻人是为挣几个钱来的。他们好象都是些习惯潜水的渔夫。听说一只装肥皂的木箱扔进湖里,又有人想打捞它,这简直是水中找宝。太有意思了。
不过,一听到木箱里是肥皂,顿时就泄气了,但看在钱的份上,他们还是乐意干。
木南从田代利介那里听到木箱掉落的位置是在木崎湖的对岸,于是他大体指定了一个范围,那些年轻人手里都拿着竹粑子和钩子,准备跳进湖中去捞木箱。
加藤次郎是他们的总指挥。
“老爷,是在这一带没错吗?”他请求木南指定位置。
“好吧!就在这一带捞捞看。”
大体的位置确定后,加藤开始下命令。
“好吧,干!”
他一声号令,四五个青年跳入湖中,溅起雪白的水花。
湖水还很凉。木南在一旁观看,也想脱光衣服朝湖中跳。他抱着双臂在湖岸上等待青年们的战果。
年轻人一会儿窜上来,一会儿又钻进水里,这水上作业整整持续了一小时。然而,一点结果也没有。
而木南的眼神里似乎在描绘一幅图景,一个青年嚷嚷:“有了!有了!”从水底里托出一只木箱来,然面,青年们却一直在水中胡乱地乱抓。
站在木南身旁的加藤次郎看着表,歪起了脑袋。
“老爷!”加藤招呼木南。“是不是弄错地点了。这样拚命地找,依然没有找到,这木箱恐怕不在这儿吧!”
木南也失去了信心。
“再移动一下位置,是不是再扩大一点范围找一找。”
加藤次郎照他的话办,这水中作业又持续进行了。青年们又潜入水中在新的地点寻找。附近的人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都凑来看热闹。
“什么事?”
“什么事?谁知道?”
大伙儿诧异地观看青年们的水中作业,也有人特意踱到加藤次郎身边去询问。
“找一只木箱。”加藤答道。“里边装的是肥皂。”
“呃——”
众人听了吃了一惊,花这许多钱雇人去捞一只装肥皂的木箱,这合算吗?
“恐怕不是肥皂吧?”有的人不相信,表面上说是肥皂,实际上是宝物。
雇上四五个人,花这许多钱,难道是为了捞一箱肥皂?太奇怪了。
岸边看热闹的人各想各的,依然盯住水面看。
然而,不管移动到哪个位置,根本找不到什么木箱。太阳西下,天快黑了。
“老爷!怎么找也找不到啊?”加藤次郎对木南说。木南早就绝望了,这样拚命地找也没找到,难道这木箱根本没扔进湖里?
田代说的话难道有差错?要不然打捞的方法有问题。不对,不对,这许多青年潜到水中去打捞,不会看不见。
地点狭小,木箱又大,怎么会找不到呢?木南依然不死心。
倘若在这儿找不到,下一步就得上青木湖了。他考虑,先把木崎湖放一放,明天先到青木湖。
“加藤君!”木南说:“明天到青木湖捞捞试试,各位再辛苦一天怎么样?”
加藤想,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
“好吧!明天用船到湖中心找找。”那些人也有提这样建议的。
“那么拜托了。”
事到如今木南只有指望加藤次郎了。
“可是,那个人难道到处扔肥皂吗?”加藤迷惑不解地说道。
木崎湖和青木湖很靠近,只有八公里的距离。
第二天,木南委托加藤次郎召集青年们去青木湖。
“要是今天能找到就好了。”加藤次郎说。因为高价雇这些青年去打捞,他觉得对木南有点过意不去,乡下人往往有这种美德。
那些青年们都是青年团员,由于昨天没有取得战果,今天个个精神抖擞。
木南听田代说扔木箱的地点是在青木湖的北岸。田代曾亲耳听见水声,亲眼目睹水面上的波纹。
木南按照田代的话,确定了位置。“加藤君,就从这儿开始吧!”
青年团员们个个手中都拿着竹耙子和铁钩在加藤的指挥下开始作业。湖水还很冷。四月的眩眼的阳光照耀着湖面,但这儿的湖水即使在大伏天也冰凉冰凉的,小伙子们精神百倍,“噗嗵、噗嗵”地跳进水中。
跟昨天在木崎湖畔一样,青木湖附近的人们也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都凑来看热闹。听说是捞一只装肥皂的木箱,人们都目瞪口呆,今天和昨天在木崎湖不同,是从早晨开始打捞,有充分打捞的时间。
木南抱着双臂站在岸上观看。蔚蓝色的湖面上溅起水花,青年们一个个潜入水底。
一小时过去了,仍没发现木箱。加藤次郎和昨日一样热心地眺望着湖面,他担心今天不要再同昨天在木崎湖一样毫无结果。
木南殷切地期待着从湖底捞上木箱来,而木箱里装的东西将如他所预期那样发现重大的事实。
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一个汉子悄悄地跟在他们的后面,此人的装束和这儿的农民相似。木南并不认识他,此人是位矮胖子。他一个劲儿眺望着湖中的打捞作业,他问身旁的一位老汉:“在打捞什么?”
“听说是捞一只装肥皂的木箱。”老人答道。
“呃?捞木箱?”
矮胖子感叹地将视线投向湖面,青年们在眩目的阳光下继续进行打捞作业。那矮胖子的眼神里露出嘲笑的表情。
青木湖的打捞作业整整进行了一天。
结果跟昨天在木崎湖一样,毫无所获。打捞的地点移动好几次,青年们都仔细地查找了,一切都归于徒劳。加藤次郎抱歉地对木南说:“老爷,这样找都没找到,是不是木箱一开始就没扔在这湖里?”
木南对打捞的结果很失望,抱着臂膀,颓丧地眺望湖面。
难道是田代撒谎?加藤说在指定范围内到处都找遍了。青年们个个都认真仔细地寻找,他自己自始至终在一旁守着。
昨天在木崎湖,今天在青木湖都没有打捞到田代所说的木箱,也许一开始根本就没那回事,经加藤一说,木南更感觉是这样。
然而,木南并不死心。
他从田代的话中得到了某种启示。他也曾估计过木箱里装的什么东西,因而鼓起干劲特意跑到这儿来。然而,打捞的结果使他失望了。
但不管怎么说,木南是个乐天派。当青年们在湖水中打捞时,他时刻想象着从湖底捞上来的木箱,并准备下一步的行动。
然而,打捞的结果使他的幻想归于破灭。他不好意思开口再让加藤次郎明日继续打捞。
“谢谢。给您添了麻烦了。”
木南向加藤次郎表示衷心的感谢。他知道这些青年出来打捞,并不单单为了钱。加藤次郎以及他所指挥的青年团员们都没有考虑到私利,热心地为他服务。
“就这样算了吗?真对不起!”加藤次郎抱歉地说。
“没有法子。诸位尽了最大努力,依然找不到。也许正如您所说的那样,这木箱根本就没扔进湖里。”
“真难为您了。”加藤次郎安慰木南。
按照预先的约定,木南付了工钱便向车站进发。木南本来是个逍遥自在的人,此刻却有点颓丧了。然而,他走着走着,忽又燃起斗争的意欲。
那位矮胖子自送木南远去,他仔细观察木南的身影,掏出笔记本,记下木南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