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九点钟左右,田代利介完成了工作。
好久没有这样紧张地加班了,身上产生了一种痛快的疲劳感。
他掏出钱让二位助手回去路上吃夜宵,自己在工作室里换好衣服。
是回公寓呢,还是出去找个地方玩玩?他坐下来暗自思量。“爱尔姆”酒吧间老板娘失踪的消息从早上起一直缠绕在他的脑际。
他想去“爱尔姆”了解情况,可又想到久野一定在那里,如果他信口开河地乱说一气,自己可不好为他收拾。所以决定今晚还是不去“爱尔姆”酒吧间。
他仍然思考着老板娘英子去向不明的原因。
没有听说她有巨额存款,看来失踪不会与财产有关。那么,是与男人有关吗?
这一点他不太清楚。老板娘英子品行端正是众所周知的,从来没听说有关她的艳闻。不过,从事这种职业的女人,难免做一些人们所难以觉察的事情。
老板娘英子似乎对田代抱有好感,田代则认为这种好感有一半出自招揽生意的目的。当然他并不讨厌她。但如果对女人的话信以为真,那倒是很危险的。
然而,世上的男人往往过于自负,有些人对老板娘的客套话信以为真,过于热心,当希望得不到满足时,反而怀恨在心。这样的事倒也不在少数。
难道老板娘的失踪就出于这种原因吗?田代的脑子里立刻掠过两个人影:在飞机上遇到的矮胖子和陪老板娘去夜总会的小胡子。
但是,他们都不是老板娘的常客,如果迷上了老板娘,理应经常去“爱尔姆”酒吧间,可是酒吧间的女招待都说不认识他们。田代认为女招待的话不会是撒谎。
真是太令人费解了。尽管报纸上说是失踪,但还得看看事态的发展,如果象久野那样贸然行事,说不定要吃亏的。
田代正在沉思,突然电话铃响了。
助手木崎过来接电话,又把话筒递给田代:“老师,文声社的伊藤先生请您讲话。”
文声社是综合性杂志《文声》的出版社,伊藤是该社美术摄影部编辑。
“你好啊,阿利。”话筒里传来了伊藤的声音。
“你好。这么晚有什么事呀?”
田代看了看手表,表针正指着九点半。
“有事想见见你阿利呀。上次谈的湖畔采访的事,日期快到啦,所以想请你今晚来一下。”
伊藤的话音背后,隐约地听得到音乐声。
“您在哪里?”
“新宿的咖啡馆。有些事想同你商定,请来一下好吗?”
“是吗?”田代考虑了一下,反正工作已经干完,正好自己想出去溜达溜达。于是,他答应道:“好吧,我去一下。”
“是吗,那劳你大驾了,我在此恭候你。咖啡馆的名字叫‘万隆’,在武藏野馆附近。”
“知道了,估计乘车去要二十分钟左右。”
“好的,那么我等你。”伊藤放下电话。
助手木崎说是顺路回家,和田代一起乘车上了路。
“老师,湖畔的采访何时开始。”
“再过四、五天吧。”
“现在的季节去湖畔,真不错啊。”
木崎十分羡慕地对田代说道。
前方驶来一辆空车,田代便唤住了车。
“再见。”
“您走好。”
木崎鞠躬行礼,这位忠实的助手对老师一向非常尊敬。
出租汽车按田代估计的时间,二十分钟后到达新宿。
田代很快找到“万隆”咖啡馆。一进门,伊藤欠身在座位前向他招手。
文声社编辑伊藤和田代年纪相仿,俩人是多年至交。这次去湖畔摄影采访的计划便是伊藤提出来的。
“对不起,让你久等啦。”
田代利介来到伊藤面前坐下。伊藤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喝完了。
“劳驾你跑来,真对不起。”伊藤也客气了一下,便立即提出采访的事。
“上次谈到采访湖畔的事,最初定的是你我二人一同前往,可是敝社最近组织一批文人出去旅行讲演,决定由我陪同去大阪,所以就不能和你一起去啦。”
“噢,我当是什么事呢。”田代要了杯咖啡,又说:“没关系,既然如此,我自己去好啦。”
“是吗?真抱歉。”
“我倒无所谓,这样可对不住你了。你不是早就期待去湖畔走走吗?”
“说心里话是那样。”伊藤道,“与其陪那些书呆子去旅行,真不如和你一起去湖畔转转。只是端着别人家的饭碗,身不由己呀,不说这些了,不知采访湖畔的日程路线你想好了没有?”
“哦,先从信州一带开始转吧。”田代利介答道。
“噢!信州啊。”
“白桦湖、诹访湖、木崎期、青木湖、野尻湖。”
“嗯,我知道这些地方。”
“然后嘛,打算乘飞机去东北地区转转。”
这是一次愉快的旅行采访。连田代利介本人也期待已久。他一边和伊藤交谈,眼前仿佛已经看到那翠绿色的湖面和飘曳在湖上空的朵朵白云。
“就这样定下来吧。”伊藤表示同意,“差旅费的预支问题由我向总编去要。”
“拜托了。”
“请抓紧时间开始工作,摄影画页的印刷是相当费事的。”
“知道了。”
田代端起杯子,把咖啡一饮而尽。
“喂,我们到哪儿去玩玩?”
伊藤被田代一问,突然兴奋起来,提议道:“到涩谷去吧。”
“涩谷?”
“是的。最近我发现那儿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噢,是不是又找到漂亮妞儿啦?”
田代猜测性情轻浮的伊藤准是又看上了那儿的漂亮女人,便同他打趣。
“走吧,到那儿就知道啦。”
伊藤满面春风地站了起来,首先抢着去付账。
那天晚上田代和伊藤玩到深夜才回公寓。第二天临近中午他才睡醒,刚一睁眼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匆匆起床准备出门。
田代来到外面乘上出租汽车,朝世田谷急驰而去,目的地是那块正在建工厂的空地。
在飞机上遇到的那个奇怪的矮胖男人一直使他心里嘀咕。想起在“爱尔姆”酒吧间那矮胖子和老板娘谈话时的情景,田代认为无论如何要见他一面。为此,他决定去那个建筑工地。
道路很熟悉。司机在空地前面的斜坡下停车,因为前方道路太窄,车不好开,只好步行去那块空地。田代下车向前走去,前方的高岗上长着一片杂树林。田代来到空地上。
“哎呀!”他惊呆了。
空地上除了野草以外,什么也没有了。不知什么时候,那建筑工地和木板围墙已经无影无踪了。田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几天看到的施工围墙完全消失了,空地象以前那样长着一片野草。
田代上次来这儿时,正在建肥皂工厂,从木板围墙缝里,他亲眼看见正在施工。满以为过了好几天工程已有相当进展,没想到现在眼前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地,什么也没有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突然拆除了工地?
原因是什么呢?
因为工地上曾出现那个矮胖子,所以田代认为这个突然的变化肯定有着特殊的原因。
他踏着野草走过去看了一下工地的残迹。
残迹上仍留着混凝土地基的轮廓,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混凝土碎片,象是拆除地基时留下的。
田代拾起一块碎片观察,发现上面沾了一层油脂般的东西。
油脂是制造肥皂的原料之一。油脂和烧碱溶化后加上甘油,便制成肥皂。
莫非这个建筑工地上已经开始制造肥皂?那油脂般的东西很象洗衣皂,从混凝土碎片分析,好象除地基外还建了一个冷却槽,曾用来凝固煮好的肥皂原料。
地上的碎片不太多,即使加上被运走的碎片,估计拆除前的冷却槽也不会太大。至多两米长、一米宽左右,田代在心里估算着。
大概造的是些试销品。因为工地上的设施全都搬走了,田代只能根据混凝土碎片上沾着的油脂物做出推断。
也许没等工厂建好,就提前试制了产品。不知试制结果如何,也可能失败了。
但是,即使失败一、两次,也没必要突然停止建筑施工呀,田代感到有些莫明其妙。
他叉着胳膊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久野可能了解这件事,因为他就住在附近。
田代利介离开空地。
他沿着缓坡向下走了大约五分钟,来到久野家门口。
“家里有人吗?”田代推开大门。
这时,久野的妻子从里面迎了出来。
“哎唷!是田代先生呀。”久野的妻子睁大了圆眼睛,满面笑容地说,“请进、请进,上次招待不周,实在失礼了。”
“请问久野在家吗?”田代问道。
“实在不巧,他出去了,现在不在家。”久野的妻子抱歉地说。
“他说今天要晚些回来。真对不起,您是和他约好的吗?”
“不,没约好。”田代向她解释道,“刚才我去看了那边的空地,就是久野建议我盖住宅的那块地。”
“哦,是那块地呀。”久野的妻子表示知道这件事。
“前几天那里围着木板墙,好象在建肥皂工厂,可是刚才我去看什么都没有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就是呀。”久野的妻子一伸腿在门内坐下,“据说土地的主人来看了那个建筑工地后大发雷霆,把他们赶走了。”
“噢,土地的主人大发雷霆?为啥生这么大的气呀?”
“据说那家工厂没有经过他同意就建了。”久野的妻子进一步说明情况,“土地的主人住在藤泽,不经常来,所以不知道有人擅自在那儿建厂房。我们更是蒙在鼓里,都以为那块地已经出售啦。本来嘛,谁能想到竟然有人瞒着土地的主人盖房子呢!”
“那些人真够蛮横无理的。”
“就是呀,我们听说以后也吃了一惊。”
“那么说,由于土地的主人的抗议,他们才拆除建筑工地的罗?”
“是的。您也看到木板围墙已经没有了吧。听土地主人说,好象有人写信报告了这件事,他才动了肝火,特地赶来命令他们拆除的。”
原来建筑工地的拆除不是因为试制肥皂的失败,而是因为不经同意擅自建了厂房,被土地的主人赶走的。
田代觉得土地主人大发雷霆是可以理解的。
“那伙人真缺德!竟然占用别人的土地,随便建厂房。”久野的妻子愤慨地说道。
“是不是那些黑心肠的地产经纪人在中间骗了建厂房的人呢?”田代吸着烟问道。
“不,好象不是这样。”久野的妻子为田代端来茶水,“据说完全是他们自己干的。”
“噢,那太胡来啦!”
“就是呀。现在的买卖人真是滴水不漏,有空就钻呀。据说有人擅自在别人土地上建房子,如果土地主人赶他们走,还要索取什么拆迁费呢!”
“喔,这次也是这么说的吗?”
“谁知道。如果是那样,土地主人可就要吃亏了呀。”
田代想了解土地主人向什么样的人提出抗议的,于是便向久野的妻子打听。
“这就难说了,土地主人只说是有人写信给他。大概他来后向建筑工地上的人提出抗议的吧。”看来她也不太清楚这件事。
“那封信是谁写的呢?”
“可能是住在附近的知情人吧。大概看不下去了就写了信。”
久野的妻子的推测大致是符合常情的。可是田代利介有些问题还是想不通。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迟钝。
“听说土地主人不打算出售土地,可是田代先生倒看上那块地了,真太遗憾啦。”久野的妻子满怀同情地说道。
“没什么,请为我费心另外找块好的就是啦。”
“一定留意。您也该脱离公寓的单身生活,早日成家娶个好太太啦!”久野的妻子很乐意为田代操心。
“今天打扰您了。”田代站起身来向她告辞。
“哎唷,您这就回去吗?”
“是的!工作没干完,我需要赶回去。请转吿久野吧。”
“您走好!”久野的妻子一直送到门外,“我丈夫回来一定会感到遗憾的,也许他今晚会给您去电话。”
“好的。再见!”
田代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