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完整的死尸。
尸体仰面躺在床上,口中不是塞而是贴上了一张塑胶带,眼睛用毛巾蒙住了。
当胸被刺了一刀。白色的衬衫被血染得鲜红。那血还淌到了地板上,已经快风干了。
那正是被绑架的新太平洋商事的田村社长。很可能犯人是用尖刀刺的。但是凶器哪里都找不到。
十津川立即回到警车,抓起对讲机就呼叫:“我是十津川。立即派人到东筱崎镇的住宅区来鉴定一下。而且至少派两辆警车来。”
“那车里有谁死了吗?”大友久男问道。
十津川放下对讲机,瞥了大友久男的脸一眼,说:“是啊,拋下了一具死尸。”
“难道是伊东先生?——”
“不是的,不是他。”
“真的吗?——”大友久男好像如释重负一样,但是很快他的双眼又充满了恐惧,“莫非说是伊东先生杀的人?”
“谁知道呢。”十津川含糊地说了一句之后,再度回到出事的车子里去了。
血已经干硬,变色发黑了。
十津川弯下腰去,端详了一会田村社长的遗体。人质并没长什么胡茬,也许伊东允许人质把胡须剃掉。
他戴上手套,试着打开了冷藏柜,里面乱七八糟地塞满了蔬菜、水果、火腿。饮料和水也都留有。液化气罐里面还有足够的丙烷气体。餐桌上有好像放置过什么重物留下的压痕。很可能那里原来是放置无线电收发装置的。
从深大寺的修理工厂出发后,这辆车一定曾载着人质田村社长在车里面生活过。
约30分钟后,两辆警车和鉴定人员赶到了。
从警车上下来的龟井刑事,眼神郁优地问十津川:“是田村社长吗?”
“是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是被绑在床上刺死的。”
“真是个残忍的家伙。”
“犯人也许是想杀掉看到过他的人。”
“这下子,我们警察可就捅了个大号外。100万美元的赎金全部被抢走了不算,连人质也被杀害了。”
“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和新太平洋商事的那些老总们一定恨不得吞了我们。”
鉴定人员在对车内作检查的时候,十津川和龟井刑事来到堤岸的斜坡上坐了下去。十津川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了龟井刑事一支,然后自己也叼上一支。
“犯人的动机,知道了吗?”龟井一面注视着从厢式货车里搬运出来的田村社长的遗体,一面对十津川说。
十津川把从大友久男那里听来的塔罗班村供水工程的事情简要地讲述了一遍。
“也就是说,犯人的动机就是为了报复日本大企业的霸行?”
“而且,还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为心爱的坦·库恩娣的死。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和新太平洋商事进驻塔罗班村的时候,那个供水工程,如果准确地说,只是个改造工程。我在想。那位雅加达分公司的负责人员是不是垂涎了坦·库恩娣的美貌,利用权力强奸了她。贞操观念强烈的坦·库恩娣,不堪忍受那种侮辱,于是投海自尽了。这可是件丑闻。新太平洋商事恐怕会引发当地人的反抗,便让那名雅加达分公司经理远飞非洲去了。”
“因此,犯人就炸掉了新太洋石油公司的巨型油轮,杀害了新太平洋商事的田村社长吧?说起来,还真像是现代式的复仇记。”
“可是呐。”十津川表情忧郁地把吸完的香烟蒂在堤岸的坡面上摁熄,“如果打算为坦·库恩娣报仇的话,应该是要杀掉远赴非洲的原雅加达分公司经理后藤才对。那家伙定有这般的能耐。但是,他却没那么做。而是在巨型油轮上安装了定时炸弹,索要100万美元。那个要求没能满足后,先是炸了‘洋平号’,接着在绑架田村社长的同时,又索要相同金额的100万美元。”
“你看他会把汇到巴厘岛上登巴萨市的那100万美元用来给塔罗班干些什么?”
“用那100万美元就算是去买回被用作石油基地而侵占的土地,总还办不到吧。而且,塔罗班村的村民们据说从村里消失了。这样一来,我想伊东所设想的,也许是用那100万美元再新建一个塔罗班村。”
“建设一个新的村庄吗?”龟井刑事抬头望着秋季的天空,一副无限神往的表情。因为他是在东北的农村里长大的,一说到村庄,也许还心怀着眷恋之情吧。
“伊东拿到了那100万美元。不对,应该说是塔罗班村的村民们拿到了那一笔钱,总算是达到了他的目的。我在想,问题在于,已经这样子了,还有必要再去杀害作为人质的田村社长吗?”
“警部,你刚才不是还说,犯人是为了杀掉目击人才去杀田村社长的吗?”
“那是因为我想不出别的理由了。要是为了死去的坦·库恩娣复仇,眼下最好是杀掉在非洲的原雅加达公司的经理。而且,他在‘洋平号’爆炸之前预先劝告吉泽船长及属下撤船。这说明他并不想杀人。然而,他拿到100万美元送到目的之后,却犯下杀人罪,感觉有些奇怪。”
“会不会是他认为,如果让看见过他脸的田村社长活下来,他逃亡国外的企图就会遭到阻碍?”
“说得不对。”十津川断定说,接着他又新点燃一支香烟。“当我知道犯人是伊东亚喜夫的时候,就已经在飞机场港口布置了警力。只要他一现身,应该就会被抓住。而且,如果他有杀害田村社长后逃亡国外的企图的话,也许不会特意跟Ham朋友联络,让他去发现尸体。而是应该把尸体在山里埋掉,以争取时间逃亡才对。”
“的确该是那样做才对。那么,杀害田村社长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龟井先生也搞湖涂了。
“我也不知道。”
“你认为是伊东亚喜夫之外的人杀害了田村社长吗?”
“那些我也不知道。”十津川这家伙也难得连声说起“不知道”来。或者说,田村社长的死对他来说太意外了。
十津川认为他带着大友久男急急忙忙地驾车赶过来,发现的并不应该是田村社长的尸体。
有两点理由。
第一,这个叫伊东亚喜夫的还只是个十津川尚未谋面过、但却给他留下了印象的犯人。在和各种人接触打听伊东亚喜夫下落的过程中,十津川觉得他的心情已经有点和这个青年人产生了共鸣。油轮的爆炸,绑架这些都应该痛恨,但十津川仍然没能痛恨犯人伊东亚喜夫。他越是深入调查,越是没有痛恨这名叫伊东亚喜夫的青年的感觉。他的脑海中所出现的伊东亚喜夫的形象,怎么也无法和田村社长的被害联系起来。
他一面觉得自己的那种想法也许对犯人而言过于仁慈了。但另一方面,他又感到杀人犯的形象怎么也和伊东亚喜夫形象吻合不上。
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委托让Ham朋友大友久男去寻找厢式货车。
如果伊东亚喜夫通知大友久男去让他发现尸体,而仅仅认为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趁大友久男发现尸体后,再通知警方的期间,远走高飞,这就和十津川对龟井刑事所说的一样,是不合情理的。若是为了逃亡,填埋尸体的办法应该是再好不过了。而且,大友久男在Ham朋友们当中是曾不遗余力地帮助过塔罗班村供水工程的朋友,很难想像他会让这样的朋友去当尸体的发现人。
十津川和龟井刑事分别后,他走到了车里等着的大友久男。大友久男已是一脸苍白,迎接十津川的是他那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被杀的人是谁?”
“被杀的是新太平洋商事的社长。很可能,报纸上要出大标题了。因为人质被杀了,也没有必要再为绑架案保密了。”
“会说伊东先生是杀人犯吗?”
“也许。”
“可是,他可不会杀人。”
“为什么,你这么想?”
“伊东先生决不会干那种事情的。”
“那好,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能再给我详细地讲讲吗?”
田村社长被杀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登巴萨市的松崎耳中。
大街上,依然是热带的阳光强烈地照射着,而且非常的喧闹。松崎再次穿行其中,走在会见三木由美子的路上。
他走进曾经被她领来过的印度尼西亚料理店时,由美子已经先到了,正在品着茶。蚣崎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急着说:“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在说那之前,不先点一些吃的什么吗?”由美子边笑边对松崎说。但是松崎却微微摇了摇头后说,“是件急事。我们先走吧。”
“这次,又是东京总部的命令吧?”
“啊,没错。”
“你总是照着总部来的命令办事,你就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吗?”由美子用挖苦的眼神看着松崎。
松崎好像有点恼火地说:“我是新太平洋商事的社员,因此遵照总部的指示去办事,难道这也不应该吗?”
“还真是个忠实的社员哟。”
“你那是在挖苦我么?”松崎脸上略带愠色地说。
“这还用说,当然是挖苦。”由美子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松崎。和那眼睛一对视,松崎顿时脸就惨白了。因为他曾看到过塔罗班村那一道连绵不断的金属网之后,他为自己也是商社的一员而在那一刹那感到的负罪感而心悸。
他极力摆脱那种负罪感,特意大声说了一句:“总之,能听我说吗?”
“好吧。但是,你得在这里讲。因为如果是我不情愿的事情,我好拒绝。”
“你是说在这里?”
“嗯。”
“好吧。阿萨姆商会的坦·沙里诺老人从银行里提走了100万美元之后,接着就去采购了。那时我和你一路跟了过去,你还记得吧?”
“嗯。”
“老人看样子是要在龙目岛上的某个地方建设一个新的塔罗班村。”
“那又怎么啦?”
“那100万美元是新太平洋商事的钱噢。”
“是这样哦。”
“你倒很平静。”
“难道不能平静吗?”
“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那100万美元是坦夫妇俩用不正当的手段从我们公司强抢过去的。因此,这次是新太平洋商事在理。也就是说,坦夫妇俩是用偷来的钱去建设他们自己的村庄。”
“那大概是新太平洋商事的讲法吧?你总是照着上司讲的东西饶舌。”
“啊,是的。因为我也想不出别的来了。我的上司命令我立即到龙目岛去,调查村庄的建设规模,并拍些照片下来。很可能我们公司要依据这些,去请求印度尼西亚政府为我们公正处理,因此,想请你像前几天一样做一次翻译。”
“如果我不愿意呢?”
“为什么这么说?这几天你不是带我一起去了龙目岛吗?不仅有酬金,而且我想让你为我做的只不过是翻译而已。”
“我原以为你是个细腻温柔的人。”由美子,忽然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而向远处望去。
“你怎么了,突然扯起这么奇怪的话来了?”
“看到塔罗班村的金属网时,你不觉得心痛吗?”由美子再次将目光落回到松崎身上。
“你说得不错,是有些恶心。因为无论是谁都会讨厌用金属网围起来。”
“而且,你也应该看见塔罗班村的渔民们把村庄舍弃了吧。被夺走了作为栖身之所的大海的人们从那里被驱逐了出来。这样子,你都还觉得开心吗?”
“但是,他们应该也得到了补偿。”
“你确定吗?”
“请等一下!”松崎说,“今天怎么都觉得你有点不大对劲。”
“我始终都是我。”
“可是,今天你怎么责备起我来了?”
“不是责备,只是反感你想去阻烧坦老夫妇俩新建塔罗班村的事情。”
“可是,用偷来的钱去建造自己的村庄这应该是不允许的。”
“那如果是正当的呢?”
“真奇怪。”
“怎么啦?”
“你好像知道些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有关塔罗班村,还有那对坦夫妇俩的什么事情?”
松崎急问了几句,由美子静静地深思了一会儿。“现在你想不想去我家看看?”她邀请说。
“现在,我想到龙目岛去。我想拜托你为我作翻译。”
“在那之前,我想请你到我家去。因为我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由美子一本正经的表情说着。俨然是说,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哪里也不去。
“你想给我看什么呢?”
“你来就知道是什么了。而且我想和你谈谈,那之后,我想再决定是否和你一起去龙目岛。”
“这样啊。”
松崎看了眼手表。若是到她家走一趟,再听听她要说的话,今天之内也许就去不了龙目岛了。东京的总部可是说过要他尽快报告那100万美元的走向的。可是如果不和由美子在一起,他就算到龙目岛,也担心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调查。
“好吧,去你家吧。”松崎说。只好明天去龙目岛了。而且由美子好像知道一些他所不知道的有关塔罗班村的事情。那到底是什么,松崎很想知道。
两个人从店里走了出来,搭上一辆叫作“佩恰”的马拉车,慢慢地往市郊去了。
由美子住在小河旁边的一家由无人住的农舍改造而成的小屋里。但是使松崎惊讶的并不是那些事情,而因为她家的小院子里竖着一根高约20米的天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怎么是你?”松崎小声抱怨着,“总部原以为是阿萨姆商会的坦夫妇俩在使用无线电,这才让我来调查的。然而却不是那老两口,而是你在使用无线电。”
“说得不错。”由美子笑眯眯地招呼他进屋。
房间的角落里摆设着一台日本制造无线电设备。松崎一边摸了摸那台仪器,一边说:“可是,你,在政局这么不稳定的国家里,你一个外国人干这种事情,却没被抓起来?他们不会把你当成外国间谍吗?”
“没有许可,怎能使用无线电设备?”
“那你是怎么取得许可的呢?”
“这个,你先请坐吧。我们慢慢说。”由美子边笑边说。两个人在席子上坐了下来。
“我呢,在日本的时候就是业余无线电爱好者了。”
“我的亲戚当中,也有一个年仅18岁的女性业余无线电爱好者。”
“当一名无线电爱好者的乐趣之一就是能够和海外的无线电爱好者交朋友。我交流成功的朋友当中,就有这个国家的内务大臣的弟弟。”
“原来如此。”
“我来这里之后,送了他一台最新式的日本制造的无线电?设备作为礼物。”
“因此,只有你有这种特别许可?”
“当然,仅仅这样还不想给外国人这种许可。这台无线电设备,说到底,真正意义上是属于这个国家的一个人的。而我只是借来使用罢了。”
“是坦老人名义下的吗?”
“不是。这台无线电设备的主人叫坦·库恩娣。”
“坦·库恩娣?”
“和传说中的公主同名噢。”
“那么,那名女子,也一定是名美女吧?”
“嗯,很漂亮的一个人,只是已经死了。”
“死了?”
“嗯。现在我想让你听听那个人的故事。”
“我在东京的时候,还不过是个有点无线电爱好的普通学生。”由美子语气平静地开始讲述起来,“仅仅才一年半之前,我从一个叫大友久男的Ham朋友那里,听到了一件这样的事情。日本和平部队有名青年成员,在龙目岛的塔罗班村里教授先进的捕鱼技术。他为了给那个村庄铺设水管而四处寻求帮助,问我们是否能给予些援助。我虽然对塔罗班村的事情毫无所知,但却为世上能有那种青年人而感动,我捐出了我所有的零钱。”
“可是,给那个村庄铺设水管的是我们公司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噢。”
“这事,你先听我说。那名和平部队的青年名叫伊东亚喜夫,他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给塔罗班村铺设好了水管。当然那不是现在那个村里所铺设的那种漂亮的水管。当村民们欢庆的照片从伊东亚喜夫那里送到Ham朋友们手中的时候,我真想立即到塔罗班村去看看。因此,后来我乘飞机来到了这里。”
“那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那村子吧?既然那样,和我一同去龙目岛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初来乍到的样子?”
“因为我不想先入为主,只想让你看看现在被金属网围着的那个村庄。”由美子说,“我第一次看见塔罗班村的时候,还没有金属网。虽然那里贫困,但都充满了生气。我在那里见到了正在做渔业指导的伊东先生。看起来他是位很平常的青年,但言谈举止却确实很出色。坦·库恩娣也是他介绍给我认识的。她是村长的女儿,刚刚18岁。她还为我穿上舞衣跳了一段宫廷舞蹈。我对印度尼西亚的文化,特别是氏族舞蹈和这个国度流传下来的叙事诗产生的浓厚兴趣,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我忍不住想今后的半辈子就在巴厘岛上住下去。”
“你说的那些话,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那时如果那样发展下去,美丽的坦·库恩娣也许会和伊东先生结婚。真是一对完美的伴侶。”
“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塔罗班村的水管铺设成功,对那个村庄来说,是件了不起的成就,但那也是不幸的开端。日本政府,大企业,特别是石油公司,为了将来的发展,作出了一个将龙目岛建成一个大型石油储备基地的计划。印度尼西亚政府也表示赞成。”
“那些事情我也知道。”
“塔罗班村原也是那其中的一个后备地区,但由于没有水源,便被排除在外了。然而,铺成了水道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新太平洋石油公司便打上了这里的主意。它和新太平洋商事联手,以所谓的安装标准水管为诱饵,占据了那个村庄。虽然装上了标准的水管,但村庄却被金属网围了起来。失去了大海的村民只好离开了村庄。”
“你是说过,坦·库恩娣死了吗?”
“嗯。”
“为什么会死了呢?”
“是你们公司的雅加达公司经理害死的。”由美子瞪着眼睛注视着松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个分公司经理,身为塔罗班村的供水工程,准确地说,是供水工程的改造工程的负责人。来到村里后,迷上了坦·库恩娣的美貌。然后,竟然强暴了她。”
“真难以置信。”
“分公司经理,那件事情之后不是飞赴非洲去了吗?”
“那些我也知道。我听说那不过是普通的人事调动。”
“不对,那是谎言。坦·库恩娣在发生了那事之后,夜里一个人划着独木舟出海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于是都传闻她被日本人的分公司经理强暴了。新太平洋商事也不能放置不管,就让他飞赴非洲去了。有证人可以作证。”
“可是那个伊东亚喜夫,那其间到底在干些什么呢?”
“他回到东京,向政府、新太平洋商事、新太平石油公司陈述,让他们不要把塔罗班村作石油基地。而那两家公司一面对伊东先生摆出接受他的陈述的姿态,一面却在那段时间里暗地里用金属网把塔罗班村围了起来。”
松崎感到由美子越说越激愤。
到底她的话应不应该相信呢?松崎为难了。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的话是他心中的疑问的惟一解释。
“伊东亚喜夫一定发怒了吧?”
“嗯。”由美子点点头后,说,“知道全部情形后的他,单凭他自己一个人发起了挑战。那是针对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和新太平洋商事的挑战。”
“请稍等一下。”松崎连忙打断了由美子,思考了片刻。因为他想起了在东京出发之前发生的‘洋平号’事件。
“莫非,炸掉巨型油轮的家伙是你说的那个男的?”
“正是他。”
“为什么,他要干那种蠢事?”
“为了再建消失了的塔罗班村,伊东先生要新太平洋石油公司支付100万美元来,然而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不得已,只有炸掉油轮。”
“那么伊东先生是不是还威胁我们公司支付给阿萨姆商会100万美元?”
“说得不错。他把你们公司的田村社长绑架了。”
“你是说绑架?”
“嗯。”
“把我们公司的社长?”
“嗯。”
“那岂不是你也成共犯?”
“你还担心我吗?”由美子暗暗地留神了一下松崎。
“当然?”松崎有点恼火地说,“为什么,要说‘你还担心我吗’?”
“你说呢?”她一说完,松崎的脸“刷”地一下就羞红了。
“也许因为我爱上了你。”
“谢谢。不过,我显然是名共犯。”
“为什么你要当什么共犯?”
“伊东先生从东京回来的时候,我告诉了他在塔罗班村里发生的事情。他默默地听完后,过了几天,突然对我说出了他的计划。那时我一点也没有想报警的想法。完全没有。相反的,我仿佛条件反射地说,如果我能帮上什么忙,请他尽管开口。于是他问我愿不愿意为他当一名使用无线电的联络员。”
“于是,你就使用无线电把那个男的传来的话转达给坦夫妇俩?”
“嗯,我一点也不觉得后悔。恰恰相反,我还为自己能做这么件正确事情引以为豪。”
“可是,你对我说这些,万一我全部都报告给东京总部了,你怎么办?”
“你打电话来之前,伊东先生和我联络过,他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因为他相信自己的战斗已结束,并且自己也没有逃避警方。因此,警察知道他的名字也没关系。而且他肯定会通知警方他释放作为人质的田村社长的时间的。”
“现在,他在哪里?”
“那个我不能说?”
“你不相信我吗?”
“不,我相信你。正因为相信,才带你来看无线电设备,告诉你塔罗班村的事情。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伊东先生现在在哪里。”
“你是在庇护他吗?”
“我——”由美子睁大了眼睛说,“我尊敬他。正因为如此,我才来到这个国度,来协助他。不过他所爱的人,至今仍然是,坦·库恩娣。”
“即使死了?”
“你有没有过真正的恋爱?”
“在东京曾有过女朋友。”
“那么,你设法理解他的心情。”由美子,耸了耸肩说,“现在你还打算去龙目岛上糟蹋新的塔罗班村吗?”
十津川让大友久男坐在副驾驶席上后,发动了那辆警车。
“你去哪里?”大友久男神情不安地看着十津川。
“去找伊东亚喜夫。”十津川生硬地回答。无论伊东亚喜夫是否杀了田村社长,都必须尽快辑拿归案。
“我可不知道。”大友久男摇了摇头。
“我又没说你知道。你的房间里应该有录音机吧?”
“嗯。”
“那应该是用来记录Ham朋友们之间的交谈用的吧?”
“是的。交谈开始的同时,录音机也就开始工作了。”
“那么刚才,伊东亚喜夫说过的话应该也被录下来了吧?”
“嗯。”
“那么,我想让你再给我听一遍。”
“可是,我想你也听不出什么来。因为伊东亚喜夫先生从哪里发射信号过来,根本就没说过。”
“呵呵,那个我明白。”
一到大友久男的家,十津川立即让他播放录音。
两遍,三遍,都放的是同一段磁带。十津川闭着眼听着。大友久男则是一副满脸不耐烦的表情,他抽起了香烟。
“无论你怎么听,都不会知道发射信号的地点的。”
“那可未必。我好像知道了一点什么!”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呢?”
“那种声音噢。是那声音!”
“你是在想,为什么会混入杂音吧?空中状况恶劣时就会。”
“从江户河停着的车里发射信号,也会混入这种杂音吗?从哪里到这儿不是只有100公里吗?”
“嗯,是的,不过——”
“既然那样,你还觉得这只是混进来的杂音吗?”
“可是,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我知道。”
“到底是什么声音?”
“大海的声音?”
“是大海吗?”
“好像是的。你曾经一个人到过海上吗?”
“没有去过。”
“怪不得,那种声音明显是海潮声。汹涌的大海的声音。”
“可是,还混有‘咔嗒咔嗒’的声音,这难道也是海的声音吗?”
“不对,那也是大海声音的一部分。是帆船,是帆船!”十津川大喊了起来,“因为我在学生时代,也曾在帆船部待过,所以很清楚。这是帆被海风拍动,缆绳上系住的铁扣环碰击桅杆的声音。”
“你是说伊东先生是从帆船上发来的信号?”
“应该是这样。”
“可是,现在有小型台风来袭,海面应该很汹涌了。”
“然而他还是驾驶帆船出海了。你知不知道他
驾驶的是什么样的帆船?”
“不知道。”
“能讲讲帆船的情况吗?”
“那个,我不记得了。”
“那么,这些Ham朋友们当中,有人有帆船吗?”十津川示意了一下那本大学笔记本给大友久男看。
大友久男拿起自己记的笔记本,“啪啦啪啦”地翻了一遍,然后说:“这里面有人有帆船又怎么样?”
“有吗?”
“我可没说有。”
“好你个小子。”十津川盯着大友久男的脸说,“伊东亚喜夫在巨型油轮上制造爆炸,又绑架了商事社长。不过还没干过杀人的事。可是,他开的车里,那个社长却被人杀害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也会当成杀人犯的。”
“伊东先生决不是那种会乱杀人的人。”
“那也必须要证明才行。”
“这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日本海岸的就好办了。如果在田村社长被害之前就驾驶帆船出海的话,就可以排除杀人的嫌疑了。怎么样?在这些朋友当中,有人有帆船吗?”
“当塔罗班村的水道用我们筹集的资金完工的时候,……”
“我们这些Ham朋友们当中,我记得在东京周边地区住的有个人,在那次十二三个人的聚会上举杯欢庆的时候,曾经有人提议过:‘用我的帆船开到龙目岛上去看看怎么样’。”
“那个人是谁?”
“一个住在镰仓的名叫青木健治的青年。”大友久男指着写有那个人名字的记录说。
抵达镰仓的时候,早已是黄昏了。
十津川在市内的小饭馆里吃了点晚餐后,便去拜访住在离海很近的青木健治的家里。
摄影师青木健治招呼十津川进了他家,他的房间里,墙壁上挂满了帆船的照片。
“我想直截了当地问一下,不知——”十津川说着,望了一眼从窗户可以看到的江岛。
青木健治那晒黑的脸笑了笑,说:“还是协助你们吧。因为我可不喜欢受无聊的审讯。”
“你借给伊东亚喜夫帆船了吗?”
“嗯,借给他了。”青木很出人意料地承认了。
“是什么样的帆船呢?”
“是艘二十四英尺长的帆船。法律上可没说不准把帆船借给别人吧?”
“虽然没有那条法规,但他却是非法出境。”
“伊东先生说他想去八丈岛一带,难道那也算是非法出境吗?在日本国内旅行可是自由的噢。”
“他去的是龙目岛。你不仅知道,还借给了他帆船,帮他装足了食物,搬运过无线电设备吧?”
“什么?我可不知道!我始终以为伊东先生说是想去八丈岛,这才借给他帆船的。”
“好吧,跟你说吧。伊东亚喜夫现在有杀人嫌疑。”十津川这么一说,青木的表情果然一下子就变了。
“真的吗?”
“你要是以为那是假话,那么你先打开电视机看看今天的新闻吧。刚好7时的新闻就要开始了。”十津川说完,青木便打开了电视机。
过了两三分钟,7时的新闻就开始了。
头条便是田村社长被害的案件。
六天之前,被不明身份的人绑架的新太平洋商事社长田村勇造先生,现年65岁,在今天下午2时16分左右,在江户河堤上停着的一辆车里被人发现了他的尸体。
绑架田村社长的案件,由于事关人质安危而没能允许报道。在那段时间里,犯人向新太平洋商事索要了100万美金作为赎金,而在那笔钱支付了之后,扣作人质的田村社长还是被杀害了。
警方正在追踪重大嫌疑犯伊东亚喜夫,现年26岁,据调查,伊东——
“怎么样?”十津川看着青木健治。青木健治默默地想了想,说道:“你也认为是伊东先生杀的人吗?”
“不,我并不那么想。”
“为什么?你不也是一名警察吗?”
“因为有些不合情理。但是,要证明那一点,必须得到你的帮助。我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哪里用你的帆船出海的。”
“正午从江岛上的帆船码头出海的。”
“那个时间,你肯定吗?”
“帆船的码头上有几个人我都记得很请楚。他告诉我要去的地方是八丈岛后,于是就出发了。”
“是你帮他搬运食物和无线电设备的吗?”
“嗯嗯,是我帮的忙。”青木健治摆出一副很挑衅的神情瞪着十津川说,“你是想借口我协助他人逃跑来抓我吧?”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怎么做?”
“伊东亚喜夫的帆船上既然安了无线电设备,他应该会呼叫你的。他呼叫你时,你能不能说服他回来自首呢?如果成功了,我就不抓你。”
“你认为我会是那种人吗?”青木健治冷笑着说,“我呢,十分地钦佩伊东先生,那家伙是个男人都会钦佩他。因此,我决不会把他出卖给警方。”
“原来如此。”十津川不得不苦笑了一下。
这个男的也好,叫大友久男的那个大学生也好,好像都十分地钦佩伊东亚喜夫。也许那些是只有在伊东身上才具备的人格魅力。
“我说不如还是跟我合作吧。”十津川冲着青木健治喊道。